“你变了。”他看着我。

“胤祥,我只是长大了。”我浅笑。“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皱眉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胤祥,现在我在这个世界唯一想做的就是帮助四阿哥坐上那个位置。”以及保护好我的胤祯和我们的感情。

“那我们呢?”

“早就没有我们了,胤祥,生在皇家,早就没有权利儿女情长了,我们早该认清楚这个事实不是吗?”我轻缓地转身背对着他。“适逢多事之秋,胤祥,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是我错过了什么是吗?”他的话制止住了我离开的脚步。

如果一开始就是错……我摇头,举步离开。

七月十八日,康熙帝开始行围。我悉心陪伴了小十八一个多月,他的饮食方面我都十分严格地把关,可是,八月,行围队伍至永安拜昂阿地方,胤衸还是病了,康熙把他留在驻地调养,我自然也是陪在那里。

我知道小十八患的是流行性腮腺炎,这种病又称“痄腮”,一年四季都可能流行,冬春季为高发季节,儿童尤易染患。流行性腮腺炎是由腮腺炎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症状是发烧、头疼、腮腺肿胀等。由于病毒可侵犯全身腺体组织和中枢神经系统,病人还可能并发脑膜炎、脑炎、心肌炎等症,这种病,在古代几乎等于绝症啊。

“太医,如何?”我抱着小十八,面有忧色。

“这……”

“太医,请你直说。”我和十四从京中赶来的时候,胤祄的生母密嫔王氏还特地来见我,托我好生照顾小十八……

“臣等会尽力的。”太医只是摇头。

泪水一下子盈满了我的眼眶。小十八,不久前我们才刚给他过了生辰啊。我做了一个大蛋糕给他,还让他学着现代孩子一般许了愿。他偷偷告诉我,他希望快点长大,像哥哥们一样替皇阿玛守护大清江山。

“胤祄,和十五姐姐说说话好不好?”胤祄已经开始发烧头疼了。

“姐姐,祄儿会不会死啊?”小十八睁开眼问我。

“不会!有姐姐在祄儿绝对不会死!”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落。

“可是祄儿好难受,姐姐,皇阿玛为什么不来看祄儿?祄儿听哥哥们说,二阿哥小时候生病,皇阿玛一直陪在他身边。是皇阿玛不喜欢祄儿吗?”他孩子气地问我。

“皇阿玛怎么会不喜欢祄儿呢?”我安慰他。“皇阿玛有事走不开,姐姐马上就让他来好不好?”

“不要了。”胤祄的面色潮红,可是他还是笑着对我摇头。“皇阿玛忙的都是国家大事,祄儿不能因为自己让皇阿玛误了这些。”

“好胤祄!”我抱紧了他。“派人禀报皇上,十八阿哥病重。”看着小十八又陷入昏睡,我心急如焚。

两天后,康熙赶到永安拜昂阿后,看到小十八两腮肿胀,忧心如焚、焦急万分。

他除速招宫中御医前来诊治外,还向留守京师的皇子们发出紧急手谕。手谕的封皮上写着“著降此谕火速乘驿交付三贝勒、四贝勒,不得延误分秒”,而手谕里则写着“降旨三阿哥、四阿哥等,十八阿哥两腮肿胀又有加重,甚属可虑。是以差人去叫大夫孙治亭、齐家昭前来。今此谕到后,立即降马尔干之妻、刘妈妈、外科大夫妈妈赫希等三人派来,同时差遣精明干练之人,作为伊等随从,一律乘驿,挑选好车良马,日夜兼程,从速赶来。”“朕亦派人,从此处往迎。为此急速缮写降旨。……八月十九日未时发”

“祄儿,皇阿玛回来了。”我在胤祄耳边轻声说道。

“皇阿玛……”胤祄缓缓睁开眼,见到康熙就坐在他床边即惊喜万分。

“胤祄啊,”康熙把小十八从我怀中抱走。“怎么皇阿玛几天不在你就不乖了。”

“是儿子不孝。”胤祄笑得灿烂。他从未如此亲近过康熙,从未……

“皇阿玛,祄儿说……”我把这几日与胤祄的对话原原本本地重复给康熙听。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听到儿子这样的话,也不禁红了眼眶。

“好儿子!赶紧好起来,皇阿玛亲自教你骑射,将来亲自带你上朝堂,上战场好不好?”

“好……”小十八虚弱地回应。

“太医!”我急忙呼喊候在一边的太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小十八自康熙身上抱下来安置在床上。

“他这情况持续多久了?”康熙第一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睡睡醒醒,一直这样。”我把眼泪逼了回去。

……

京城里的人很快就赶来,经过及时医治与精心护理,胤祄的病情有所好转。

康熙幸喜异常,在胤祉、胤禛等皇子八月二十二日的奏折上朱批:“已将十八阿哥移住朕所居庭院,朕仁爱妪育抱在怀中,精心照料。虽然阿哥已病入膏肓,万般无奈之下,朕仍不分昼夜,想法设法,竭力救治。所以现今阿哥已有好转,想是断无大妨了。尔等可放宽心。朕一年迈之人,也仿佛获得新生一般。”

万乘之君的康熙帝,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事实就是,当时胤祄的病情好转与否,已成为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精神、乃至生命的支柱。

我衣不解带地守在小十八床前,深怕错过他每一次醒来。我害怕他的每一次昏睡,那总让我有天人永隔的错觉。

八月二十四日,康熙决定回銮。

但由于小十八尚未痊愈,全部随扈人马只能缓缓而行,他更是下令“一日不超过二十里”。

我整日呆在小十八的马车中,让他枕着我的大腿安睡。

九月初二,原本还在我怀里听我唱“两只老虎”的小十八突然急喘起来。

“胤祄!胤祄!”我惊慌地大喊起来。“太医!来人!快传太医!”我失声痛哭起来。胤祄的病情还是反复了!

随着我的哭喊,队伍整个混乱起来。我再也定受不住,晕厥了过去。

……

醒来已是天色昏暗。

我挣扎着坐起。

“若惜,太医说你积郁过甚,身子虚弱,需要静养。”十四扶住我,让我靠在他怀里。

“我昏睡了多久?小十八呢?”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小十八他……太医在尽力救治。”十四面有难色。

“胤祯,带我去小十八那里。”

“可是……”

“求你!”胤祯终是拗不过我的要求。

来到康熙的居所,屋子里里外外跪着太医,远在京城的阿哥们也都齐齐站在屋内。

胤祯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在床边。

“太子呢?为什么不见太子!”康熙把小十八放在我怀里,转身大吼。

“太子他……”李德全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太子他说舟车劳顿,需要……需要休息……”

“休息?”康熙大怒。“让那个逆子赶紧给我滚到这里来!”

“太医,十八阿哥如何了?”我轻声问跪在我面前的太医。顿时屋子安静地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十八阿哥病重如山,又年岁尚小,今又变症,谅已无济……”太医还没有说完便被康熙一脚踹倒在地上。

“无济?朕养你们这帮饭桶就是为了听你们说这句话的?”

“皇上(皇阿玛)息怒!”满屋子的人跪了下来。

皇太子匆忙进来,看见这情况,竟调笑起来。“这都是怎么了?”

“……”康熙看着皇太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

“姐姐……”昏睡了两天的胤衸醒了过来。

我制止太医的靠近。“小十八,要和姐姐说什么?”

“姐姐,我好难受。”胤衸的咬字异常清晰起来。

“姐姐呼呼,呼呼就不疼了。”我捧着胤衸的手。“小十八还记得出来的时候答应你过你额娘什么吗?”

“回去给额娘讲行猎时候发生的事情,可是,我一直躺在床上,回去说什么给额娘听?”小十八挣扎着要起身,我连忙把他抱进怀里。“姐姐,要不你给我讲讲好不好?你一直跟着皇阿玛,以前行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给衸儿讲讲,衸儿回去讲给额娘听,好不好?”

“好。等衸儿好起来,姐姐跟皇阿玛一起说给你听,你再回去讲给你额娘听,好不好?”我贴着小十八的脸颊,轻轻地跟他说。泪水漫溢出我的双眼,混着小十八脸上的汗水,流到我的手背,烫伤了我的。

“好姐姐,再教我唱歌吧,额娘说衸儿唱的歌很好听。”小十八抹抹我脸上的泪水,“姐姐为什么要哭?是衸儿不乖惹姐姐生气了吗?”

我不停地摇头,用哽咽的声音唱着《健康歌》。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勤做深呼吸

爷爷唱唱跳跳你才不会老

胤衸,只要你健健康康,姐姐做什么都愿意!

康熙捂着眼睛背对着我们,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十八……”我压抑着哭音唤他,看着他小小的手在我面前无力地垂下……

九月初四,皇十八子胤衸夭亡。

作者有话要说:为娘的今晚要爸妈去一个不得不去的应酬,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更新下一章了。

栾。

这几天我一直在打“康熙回銮”,然后发现了“栾”也是念“銮”的音,我长见识了!

哈哈~

孩子,BO个~

第二十八章

胤衸的早夭给了康熙沉重的打击。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挣扎着坐起身。连日来不分日夜地照顾胤衸最终让我体力不支倒地。

太子这次不仅让康熙心寒,更是让我觉得厌恶到了极点。所以,我必须……

“格格!您不能起。”巧心劝阻我。

我掀开被子。“皇上呢?”

“在帏幄里。”

……

远远看见一个身穿明黄服饰的人贴在康熙的帏幄上。我冷笑着靠近他。

“太子,你在干什么?”我悄然走到皇太子身边。

他吓了一大跳。

我瞥了他手中的匕首一眼。“这么晚了,难道是太子爷是念皇阿玛为家国琐事操劳过度而在帐外守夜不成。”

皇太子狼狈地看了我一眼。“小心祸从口出!”他本就乖张暴戾,根本就不把我一个小小的格格放在眼里。我看他手上那柄匕首随时有可能向我刺来。而他现在则是在警告我,警告我在康熙面前不要乱说话。

“若惜,是你吗?”康熙的声音从帐里隐隐传来。

“是我,皇阿玛。”没等皇太子阻止我便开口。怎样?想阻止我开口,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吗?我看了目露凶光的皇太子一眼,转身朝帏幄的入口走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康熙手中拿着奏折,还为歇下。

“儿臣是怕皇阿玛太操劳了。”我抽出他手中的奏折。“皇阿玛。”

“什么?”

“刚才儿臣看见皇太子了。”

“他?现在别跟我提那个混帐!”

我佯装紧张兮兮地看了外面一眼,转身朝帏幄的角落走去。

胤礽对小十八之死,毫无伤心,一点弟兄友爱之情都不曾显露出来,这就更加深了康熙帝对他的嫌恶。而他在受到康熙帝的斥责之后,非但不反躬自省,反而嫉恨在心;在行军途中,每夜逼近康熙所居的帏幄,扒裂缝隙,鬼头鬼脑地向里窥视,不知意欲何为。

帏幄的隐蔽地方,散布着数个割痕。我转头看了康熙一眼,他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手指经过的这些裂缝。

“皇阿玛,儿臣刚才看见皇太子站在这里,手中拿着匕首,想必就是用那匕首划破这布城的。”

“这个畜牲!到底要做什么!”

“皇太子平时对臣民百姓,稍有不从便任意殴打,其侍从肆意敲诈勒索,仗势欺人,早就激起公愤了。若这件事情被世人知道……”

康熙皱着眉头看着我,我坦然地回望他。

其实早在索额图事件的时候康熙就已经给过皇太子警告和机会了。

当年索额图结党,趋奉皇太子,议论国政,密谋大事。康熙曾警告索额图说:“你们背后谋划的事,你们勾结一处的所作所为,你们背后说的怨恨之言,都不能摆在桌面儿上说,你心里很清楚!”那次几近谋位的举动,康熙也只是隐忍了下来,“说不定哪天就被鸩杀,或者被谋害,真是日夜警惕,心神不宁。”他是舍不得太子的,于是只是下令将索额图处死,并没有对太子加以处罚,他仅警告皇太子说:“从前索额图帮着你谋划的那些事情,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将索额图处死。”但皇太子并未因此而收敛,反而更加乖张。

而今……

“李德全!令随行文武官员齐集塞外行宫,朕有要事宣布!”康熙看着我的眼睛,对着李德全下达了这条重要的命令。

“若惜。”

“女儿在。”

“你告诉阿玛,为什么你二哥会沦落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他看着我,眼神是满满的心痛。就是小十八去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他如此痛心疾首。帝王的爱,果真是不平等的。

“养不教,父之过。”

“天雅!”康熙狠狠一掌拍在案几上。

我缓缓跪下。“皇阿玛,您对孝诚仁皇后的爱妻之情转嫁到皇太子身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从小皇太子就被您捧在手心里养着,出了差错,十三阿哥替着挨板子,生了病,皇阿玛可以十二日不理朝政。皇太子今日的脾性,都是皇阿玛亲手惯出来的。”

“……”康熙被我反驳地无言以对。“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已是死罪?”

“与其让大清的江山落在皇太子这样的人手里,儿臣还不如豁出去了这条命,让皇阿玛认清楚这个人。”

“你敢说你完全没有私心?”

“儿臣心疼小十八。”我的话说到了康熙心上最疼痛的地方。

在我抱着小十八冰冷的身子失声痛哭的时候,皇太子居然可以照着往常般寻欢作乐,任由丝竹声盖过满天的悲伤。

“……”康熙盯着桌上的烛火任由我跪着。

……

从康熙帏幄出来天色已经蒙蒙亮。跪了整整一夜,我几乎踉跄地差点走不出背后那个明皇的布城。

“若惜!”十四横抱起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无力地朝他一笑。疲累至极的我不顾地点,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