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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门,还没到院子,便听得齐刷刷的众人声音:“奴婢参见皇上!”“臣妾参见皇上!”

原来是李世民突然来了,平阳郡主再愤怒,也不敢再放肆无礼了。

我们想要退回房中时,李世民已经一眼看向了我们,我们不好躲闪,只得走出,恭谨施礼。

李世民的一袭家常锦衫在风中被吹得衣角翻飞,面却沉凝异常,微有薄怒,反比金殿之上更具王者之威。他只对我们点了点头,闲闲道:“大清早的,风华院里就挺热闹了。”

平阳郡主早已哭得两眼红肿,鬓钗散乱,此时扑通跪在李世民面前,哽咽道:“平阳自知鲁钝,不足为一国之母,故而这些日子以来,兢兢业业,勤奋修习,自觉并未有何过错,何以无故以络络取代我入吐蕃,甚至连个解释也不曾有?”

李世民沉着脸,道:“你要解释么?倒也有!你自己且去照一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模样,可有一国之母的端庄沉静?”

平阳郡主想来也是高傲惯了,居然不理李世民语中凌厉之意,仰起头来,道:“臣女自知失仪!可难道络络比我更有一国之母风范?”

她败得本不甘心,可只怕更不甘心的是,居然败在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李络络手里。以她的眼光看来,络络出身虽是高贵,可举止粗疏,言笑无忌,连起码的淑女风范也没有,又能做什么王后?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一国之母的风范,难道就在外表的端庄沉静之上?文德皇后的十篇《女则》,你可有细看?不论为后,为妃,亦或为夫人,内在的修养和真正的知书达礼才是最重要的。否则纵有金玉其表,又有何用?”

李世民含怒拂袖,袖角甚至挥舞到了平阳郡主脸上。

平阳郡主脸上发白,终于不敢说话了。

杨淑妃忙上前微笑道:“皇上,且不要生气,这一大早的,还没用早膳吧,臣妾这里新熬了薏苡仁粥,还有几样新巧点心,先用了早膳再说。”

李世民怒犹未歇,哼了一声,才转身由杨淑妃挽着,步入厅中。

平阳郡主的脸色由白转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掉下,只那泪水后乌黑深邃的眸子,寒冰般瞪在络络身上,恨怒惊气,俱在其中。

见平阳给骂得惨了,络络居然有些愧疚似的,迟迟疑疑道:“你瞧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去吐蕃的。”

我拍了拍络络的手,道:“我们也进去吃点东西吧。从此你也得学些东西了。未必要学礼仪谈吐,只须多学学修身立德,也就是了。”

平阳郡主站了起来,冲向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什么叫修身立德?我何处失德了?”

眼看她攥起的拳头就要磕到我鼻子上来,恋花惊叫一声,络络已踏步过来,伸手挡住平阳郡主,道:“书儿只叫我修身修德,又不曾说你立德,你便敢如此无礼么?”

我因讨厌汉王,本就不喜欢平阳郡主,此时见她居然动起手来,不觉冷笑道:“书儿本是一介平民丫头,原不配指责郡主的不是。可皇上刚不是说了,女子之道,最重修养,要知书识礼,若不能做到,便是失德。郡主都挥起拳头来了,能算是有修养么?”

第四十四章琵琶女(下)

平阳郡主怒道:“对一个贱民,也用讲修养么?”

我高声道:“郡主,不论你在大唐,还是在吐蕃,你要面对的,要尊重的,都应当是天下草民!自古万民为重,民乃立国之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么浅显的道理,郡主学了这么久,居然也不懂得么?”

平阳郡主一怔,屋中已传来李世民沉声下旨道:“传,即刻令汉王李元昌进宫,领回平阳郡主!”

平阳郡主泪珠终于蔌蔌掉下来,那恨毒之极的眼神,已不仅对着络络了。如果可能,只怕她真会跳起来,拿把刀子来,把我们两人一齐砍死。

络络皱眉。我却淡淡笑道:“我们且去吃早饭去。我早饿了。”平阳郡主再恨再毒,可络络会去吐蕃,她不会有机会报复到络络。至于我,我离我的二十一世纪越来越近了,才不担心这女子会赶到千年之外去伤我分毫。

算来平阳郡主虽是嚣张了一些,原先倒也不曾得罪过我。可我这个人,对我不喜欢的人实在不那么厚道。从贱民扯到君民关系,以及御下之道,我的确是在刻意挑动李世民对她的不满。

用了早膳,李世民又跟来拜见母亲的吴王李恪,到风华院左近的一处亭子里喝着茶谈论起什么来。

我们身子虽是倦了些,但皇帝既然在,倒也不敢便到房里歇息去,只在左近跟着,只恐一时有事召唤。

果然,不久,随侍李世民身畔的杨淑妃又向我们招手,忙去问时,却是李世民想起昨日我的琵琶和恋花的箫,见今日天气甚是凉爽,便叫我们再去弹上一曲。

我估料着李世民多半心情不佳,要散散心来着。便叫了恋花,一起奏了一曲《秋水》,很是绵邈悠远,宁神静气的。

李世民的神色果然日趋平静,慢慢立起身来,微笑着看向太极殿那高耸的翘檐,在慢慢从云层透出的日光里,渐渐闪出金色的光芒。

可惜一曲未终,汉王来了。

拜倒在李世民跟前,李元昌的身形更显痴肥,真怀疑唐史是否记错了。“有勇力,善骑射”,会是形容这头猪的么?但这头猪偏还具备着豺狼般的恶毒贪淫,实在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

虽然知道在皇宫里李元昌绝不可能拿我怎样,可想起那日在太子别院的遭遇,我还是下意识地悄悄用琵琶尽量挡住自己面容,怕给他认出来。

可李元昌在立起身的一霎,偏又看见了我,居然不顾李世民在前,贪婪地向我直直盯来。

我心里头仿佛有毛毛虫爬过,抱紧琵琶的手忽然就沁出了许多汗来,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蓦地冒了出来。

而且新唐史列传上的关于李元昌的另一个记载,也窜到了我的脑中。

李元昌对支持太子所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帝侧有宫人善琵琶,“事成幸赐我”。

而我,现在正坐在李世民身侧,怀抱琵琶,面对着李元昌豺狼般的眼睛!

第四十五章凌霄花(上)

李世民也注意到了李元昌的目光,轻咳了一声,道:“皇弟,听说你府上的美人极多,色字头上一把刀,皇弟为自己身体计,还是多多保重为好。”

李元昌忙收回目光,笑道:“皇兄,自从上次给皇兄训戒之后,臣弟一直闭门反思,绝不敢在外惹事,也不曾再纳姬娶妾。女人虽多,却都是原来的那些。皇兄若是觉得多了,臣弟赶走她们便是。”

李世民叹道:“那倒也不必。人家既然跟了你,你只好好待她们便是了。寻常没事时,多教教子女们,让他们多读些圣贤之书,多解些为人之道,才算尽了一家之主的责任。”

李元昌无奈似的道:“是不是平阳那丫头做了逾矩之事?她既在杨妃娘娘身边,便得请杨妃娘娘多多费心,不好时,尽可打得骂得。”

李世民看着自己异母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道:“平阳的性子素来骄傲,这朕也知道,可惜朕却不知她是教训不得的。你且将她带回去,好好教导教导吧。”

李元昌迟疑道:“那册封吐蕃王后之事……”

李世民断然道:“平阳性情太傲,远嫁异地于她未必合适。吐蕃使者已自己选了江夏王之女为他们的国母,即日朕会下旨,定下此事。”

李元昌肥硕的脑袋上滴下汗来,强笑道:“既然此事已订,臣弟即刻将那不肖女带回府中,好生教训。”

李世民面色略和,道:“这些日子平阳吃苦不少,朕也知道了。改日便给她指个好夫婿,多多赏些嫁妆,便胜过到那异族受累了。”

李元昌忙叩谢皇恩,见李世端起茶来,忙道:“臣弟这便去领回小女。”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去吧。”

一时李元昌离去,走了老远,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贪婪里,居然有丝凶狠的神色,似乎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我心头一跳,只怕汉王真的是对我动了邪念了。

只是想不通,我明明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异世之人,又怎会是史上记载的那个李元昌看上的琵琶宫人?

也许,李元昌也会看上别的弹琵琶的宫人吧。毕竟,皇宫里最多的,就是有才有貌的女人。

平阳郡主离开时,我和络络、恋花都有意回避了开去。

我不想面对平阳郡主恨毒的眼神;而络络却觉得对不住人家。

平阳郡主册封之事,拖了足有数月之久;而络络在平阳郡主离宫的第二日,便接到旨意,册封为文成公主,赐婚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并于当月十八,正式在武德殿接受了册封仪式。

足可见英明的唐太宗李世民,本就对平阳郡主入藏之事心有犹豫,而络络意外被吐蕃人看中,正好给了他推翻自己原来想法的绝好借口。

有我在一旁撺掇,络络可能还没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便如在梦中一般接受了这一切;她的父亲江夏王李道宗,本就是柔懦谨慎之人,就是心里不愿意爱女远嫁,也绝不会公然反对。

只有恋花非常不解,悄悄问我:“书儿,你为什么这么放心让络络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她过得不快乐怎么办?”

我想着络络的善良侠义,又想着历史上那个为民分忧深得百姓受戴的文成公主,两个形象渐渐重合。我微笑,捏着恋花细致柔白的耳垂,道:“络络是一个到那里都会茁壮成长的野花;但到了吐蕃,她会成为一位万民景仰的花神,独自撑成一片绝美的风景。她会幸福。”

恋花似懂非懂,叹着气道:“可我还是不放心。那么人生地不熟,叫络络怎么去适应?你看到了么?她连吐蕃话都不肯学。”

我笑道:“学语言么,有什么难的?不论是谁,只要不聋不哑,扔到全是说某种语言的异国环境,不下三月,一定能听能说,不用操心。便是不懂,也是不妨的,反正我会跟她一起去。她适应不了,我便一直陪着她!”

恋花张大了嘴巴,精致小巧的脸上全然是不可思议。她喃喃道:“书儿,你不会说真的吧!你真跟她到吐蕃去?那东方大哥呢?”

第四十五章凌霄花(下)

东方清遥的确快成为我的一块心病了。本以为他只是景谦的一个替代,可这些日子以来,午夜梦回,不知怎的,我想清遥的时候,居然比想景谦的时候还多。

所以我只得苦笑,苦笑着把话叉开了去。

不管东方清遥在我心里的位置究竟有多重,我,终究要回到我的世界去。这里不属于我。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敷衍着和恋花谈笑晏晏,心里却越来越沉痛,痛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东方清遥!

难道,就在许多不经意的温柔亲呢中,我竟也陷进去了?陷进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深情款款的眸光之中?

离吐蕃预定迎回国母的日子已没多长时间了,李世民找人来教络络关于吐蕃的风土人情和风俗礼仪,络络草草学了,居然回答老师一句:“我有什么不懂不会的,自然可以问吐蕃人,还怕他们不告诉我?吐蕃那么远,你这时教了我许多,不怕到时候我全忘光了?”

然后便是天天磨缠着杨淑妃,想要回家去再住一阵子,再享受一段时间的天伦之乐。

我也想东方清遥了。得快乐时且快乐,纵有一天我们终将无缘,可既然现在能在一起,那便抓住机会吧,也算是稍稍补偿一下他的深情。

恋花倒是不想家,和我们在一起,她才不去想她那个没有父母没有温暖的冰冰冷的家。可她见不得我们难过,便也帮我们说话。

我不知道杨淑妃给我们三人缠得是不是很难受,但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帮我们求一求皇上。

但私底下,杨淑妃却趁我独自一人时,挽了我的手,漫步在开遍凌霄花的竹架旁,看那火花金黄的凌霄花,如烈日般灿烂地明媚着,然后问我:“这花儿,是不是很美?”

我不解其意,顺其话音道:“自然很美,天生百花,各有各的好处。凌霄虽不如牡丹艳丽,不如芙蓉娇美,也不如秋菊高洁,不如冬梅清雅,却也自有一番秀媚气度,又能做药用。医书上不是说,凌霄能行血去瘀,凉血祛风呢!”

杨淑妃点头道:“不错,只要有所攀援,凌霄花可以爬得很高,开得很美,连香味都可以传得很远。你看这竹架并不甚高,这花再漂亮,也便只得如此了。如果是棵参天大树,你猜,这花得攀到多高?”

我猛然悟了过来,微笑道:“那么,就可能攀到娘娘这么高了。”

杨淑妃也微笑着,雪白的肌肤灿过淡淡的红霞,道:“皇上的确是一棵参天大树。可想要攀住他,就必须趁那树尚未长成之时。一旦真到至高至顶处,就未必容得一株小小的凌霄花去攀援了。”

我看着这美丽却始终贯穿着忧伤气质的女人,没来由地同情起她来,居然很冲地答了一句:“便是随他到了至高至顶处又如何?终究是寄生于他物。如果是我,我宁愿做木槿,哪怕花好无几时,哪怕朝开暮落,却终究自己灿烂过。”

我说这句话时,杨淑妃正用手去采一串凌霄,金黄的凌霄在傍晚的日光下有着璀璨可爱的光泽,娇媚而惹人怜爱。

杨淑妃听着我的话,默默看着手中的花朵儿,许久才道:“你认为,自己能够不做凌霄?”

如果我是真正的容书儿,作为一个在绝对的男权社会成长的大家闺秀,我自然不得不做一株凌霄;可惜我不是。我依旧保有着我云溪月的灵魂。我要做木槿,灿烂地开着属于我的花,哪怕朝开,暮落。

我仰起头,笑容皎洁得连杨淑妃都有些嫉妒之色。我道:“如果我是凌霄,那我就要找一样的凌霄为伴,终生缠绕,至死方休;如果我是树,我也要找和我一样的树,每日并着头,等日出,看日落。”

第四十六章离情(上)

杨淑妃没有再说什么,悄悄走开了。

那串金黄妩媚的凌霄,已被她揉作一团,弃在脚下,绣鞋踏过,已零落成泥。

李世民是她的参天大树,吴王李恪自然是她心目里未来的参天大树。杨淑妃是指望着我成为攀援李恪的那株凌霄,为她的恪儿增添属于我的秀妍光彩。

我叹气,看着日影西斜,凌霄的花色渐渐黯淡,才想着该回风华院了。

一抬头,吴王李恪,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避之已是不及,我索性大大方方走过去,淡淡行了一礼,问了好,正要走开时,李恪突然叫住我。

“我的母妃娘娘,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的面容年轻俊美,眸子漆黑,带着点杨淑妃的那种隐约忧伤,如深井一般,想来必有过不少女子为之沉醉。

我微笑道:“杨妃娘娘,只是拉我欣赏欣赏凌霄花,并没有说什么。”

李恪嘴角也泛出微笑,却颇有些自负的神气,悠然道:“母亲么,很喜欢凌霄花。可给凌霄花攀着的滋味也不好过。如果是我,我喜欢自在的向阳长着,不要任何束缚和牵累。”

我笑了。看来不是每棵树都喜欢被攀援的感觉,不管是不是参天巨木。

但我还是忍不住逗逗这个小号的李世民:“你难道不喜欢凌霄花的美丽,给你增添的光彩么?”

李恪大笑道:“树自有树的光彩,刚劲有力,威风凛凛,又要那些妖妖娆娆的花儿做什么?反坏了自己形象。”

我点点头,在那蒙昧不明的暮光里,真诚说道:“吴王爷,书儿希望,你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我袅袅转身,分花拂柳,在幽婉的花香里从容离去。

可没人知道,我的鼻子,却好生酸涩。

这个自信活跃的生命,终究没能撑起大唐的一片天,真不知是吴王个人的不幸,还是大唐王朝的不幸。

第二日,李世民果然传下口谕,让文成公主回府备嫁,待择吉日起程,远赴吐蕃。

络络一走,我和恋花自然不用再留着了,遂收拾了东西,别了杨淑妃,各自回家。

三人一同行至宫门外,已有各家派来的车轿等着。东方清遥因有事在身,未曾亲身来接,也只叫了两个侍从,护了辆马车过来。

临上车轿时,自有一番依依惜别。好在都住京城,联系起来也是方便。只是想再如这段日子般同吃同住同玩同乐,只怕已没有机会了。

恋花心肠最软,没等坐上她家来接她的小轿,便已泪落潸潸,我和络络本不落泪的,也给她弄得心肝都碎了,直送她轿子走远了,才擦了眼泪,相视一眼,忍不住苦笑。

络络首先道:“啊,才只出宫分开住,她便这般伤心了,等我去吐蕃,也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哩!”

我执住络络手道:“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吐蕃。”

络络俊目蕴着泪,却道:“罢了,书儿,我知道你心里只盼我好,多半也觉得我太爱惹事,不放心我吧。你别担心,我既去了异国他乡,自然会收了原先的玩乐性子。书儿不是说么?我是要成大事,立大业的。我李络络,自然绝不会让书儿失望!”

我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轻轻叹道:“络络,我是说真的。我没什么成大事立大业的愿望,只盼能去看看吐蕃的雪山。”

络络茫然道:“吐蕃的雪山?现在是夏天,雪必早化了,哪会有什么雪山?”

我默默凝视西方的天边,声音缥缈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在梦里了:“有雪山的。吐蕃的山,很高,高得超越云海;很远,远得如在天际;高山的顶上,终年积雪,冰寒刺骨。”

第四十六章离情(下)

络络眼中有了担忧之色,她紧紧攥住了我的手,道:“天下,会有这样的地方?书儿,你没事吗?”

我拭去泪水,强笑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总之那是我的一个梦。”

络络迟疑道:“一个梦!一个梦!”

她心中必然有着更深的疑惑,甚至更会怀疑我是否有意将她推向吐蕃王后之位。但她终究什么也没问,低头沉吟了半晌,道:“罢了,离我去吐蕃还有好些时日,书儿你到时再做决定吧。”

我哪有什么决定,吐蕃根本就是我不能不去的一个梦。但此时我也只得点头。

江夏王府上派来的马车等了好一会儿了。络络上了车,又掀开帘儿叫住我。

“有空去瞧瞧吟容吧。我不大放心呢!要自己去,只怕不如以前那般行动自由了。”

我心中暗愧,差点又将那可怜的女孩给忘了。络络原本家规就严,不如清遥总纵着我,此时又成了即将远嫁的文成公主,更是不方便随意出门了。

所以我忙点头,道:“放心,我自然会去找苏勖,务要护那吟容周全。”

络络微笑,方才放下帘子,缓缓吩咐道:“走吧。”

目送络络也离去了,只听背后有人懒懒道:“书儿,你也该回去了吧!”

一回头,东方清遥正站在东方府的马车旁,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讶然道:“不是说,你今天没空来接我么?”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了,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要去吐蕃的话。如果听到了,想说服他让我去吐蕃,倒也绝非易事。

东方清遥却若无其事道:“书儿出宫,与我夫妻团聚,我却找不出比这更大的事来了。”

原来他根本不曾有甚么事,只是躲在车中,想给我个惊喜罢了。但三人的离情,和我说要去吐蕃的话语,多半也让他没了情绪再跟我玩笑了,方才站了出来,与我相见。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来解释,默默钻入车中,靠在软垫上养神。东方清遥坐到我身边来,却似也有一肚子的心思,只是轻轻拥着我的肩,居然一路不曾与我说话。

回到书苑,园中景物依旧,只多了几分盛夏的繁茂热闹;而我房中却过于干净整洁了,反有几分萧索。

我用手轻轻触摸着帐幔上蝶恋花的图案,忍不住微微噫叹,说不出是喜悦还是伤感。栩栩如生的花枝晃动着,蝶儿直欲飞起,扑到人的怀中一般。

而东方清遥,也发出一声如呻吟般的叹息,从背后拥住我,紧紧拥住。

我的心顿时跳得厉害,就如每一个陷入热恋的情人一般,转身抱住自己的爱人,感觉着自己剧烈的心跳,连呼吸都变得浓重。两人唇瓣轻轻相触相合,相缠相绕时,我的身体变得疲倦而酥软,而一缕魂儿去飘飘而起,轻盈欲飞。

迷茫时,东方清遥含混呢喃道:“书儿,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去吐蕃么?你竟敢说去吐蕃!”

我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却转成了剧烈的颤抖。

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