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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那一向驯服的马儿发出嘶叫时,我就该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为了灭口,那名车夫,只怕已枉送了小命了。

这里是,汉王府!

我的声音已完全变了调,我指向吟容的手指颤抖得看不出明确的方向,手背上每一根青筋都在蔌蔌跳动着:“你们,你们有意引我来的?”

小喜轻叹道:“容三小姐,不能怪别人,只怪你太招惹人。汉王见你第一面后,可是思量到今天了!”

吟容只是低着头,泪水涟涟而下,凄凄楚楚道:“书儿,至少你比我幸运,苏公子和东方公子,心里都疼着你呢。不比我,就是死了,也没人理会。”

我哑着嗓子道:“我一心为你,你又怎忍这般对我?”

第五十二章悲花落(上)

吟容泪水如雨倾下,却笑得如疯子一般,道:“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当初,你本可以硬把我从苏勖手里带走,你发起怒来,苏勖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拦你的勇气。可你却没有!你只告诉我,你尽力了!你真的尽力了吗?我向你求救,你不痛不痒地跟苏勖交涉了几句,就算完了?”

我的脑中轰轰的响,身子一点点地发软发虚,连眼睛都似给震惊成模糊一片了。只觉着涔涔冷汗下来,胸口越憋闷,一跤跌倒在椅子中,说不出话来。

那厢吟容向汉王垂泪道:“容三小姐身子弱,比不得贱妾们蒲柳之躯,请王爷怜惜些则个!”

李元昌哈哈笑着,一把将她推开,喝道:“怎样怜惜女人,难道还要你教我?”

吟容忙与小喜退了出去,她那只苍白的手,居然没有忘记将门反手掩上。

面对着如大山般压来的李元昌,我的周身都被一阵阵恐惧浸蚀着,冰冷的手,触着了尚是滚烫的茶。我提了过来,狠狠扔向这头畜生,竭尽全力叫道:“我是皇上故人之女,你敢拿我怎样?”

李元昌肥胖的身躯却甚是灵巧,居然很快闪开了我无力的一击,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向客厅里间,道:“如果你不是容锦城的女儿,只怕没那么有味道哩!当年那个梅络络,我和李道宗都瞧上了,却便宜了容锦城那老儿!也罢,想那梅络络,也没你这般鲜嫩吧!”

我怀疑我方才吃的茶之中,已然动过手脚,我被李元昌如猫狗一样拖在地上时,居然没有一丝力气挣扎,而手腕,已经给他捏得快要断了。

我已顾不得想汉王和梅络络也有什么旧年陈帐,努力地仰起我的头,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一口咬在汉王手上。

李元昌吃痛,叫了一声,松开了手,我趁机连滚带爬,葡伏着踉跄着向屋外抢去。

这时头皮一紧,剧痛从万缕青丝的根处疯狂传来。我惨叫着,被李元昌狠拽住一头乌发,眼看着珠花宝钗伴着掉下的青丝零落一地,被一路拖到床边,如同一样待宰的羊羔一般扔在床上。

李元昌面色狰狞,一手捏住我的下巴,一手已如蒲扇般罩了下来,清脆狠厉的两个耳光啪啪打在我脸上。我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嘴角已有一串咸咸的液体流下,带着发苦的血腥气。

来不及等我发出惨叫,李元昌已经撕扯开我的衣裳,野猪般拱了上来。

开始,我还能听到自己在痛哭,在哀嚎,在求救,在呼唤:“清遥,清遥,快救我,清遥,络络!”

随着我的身体被撕裂开来,更深重的痛苦如锤子般狠砸在我的小腹深处,冲击着我的全身,让我脑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炸裂了开来,碎成丝丝缕缕的痛楚和羞辱,只恨不能就此死去。

我再没有一丝气力可以挣扎,再没有一丝气力可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甚至没有力气去感觉那一波波的剧烈疼痛与不适。

后来,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整个灵魂飘了起来,飘了起来,飘在半空之中,冷冷看着那肥白硕大的禽兽,如山如塔般压将我那娇弱纤巧的瘦小身躯压在身底,搓捏着,蹂躏着,践踏着。那具原来雪白无瑕的躯体已经满是青紫的伤痕,那张原本清灵的脸已全然是痴呆般的木然,嘴角挂着血,眼睛瞪得极大,却空洞而茫然,不知道痛,不知道叫,不知道恨。

终于那个禽兽吐了一口气,软了下来,才看着被自己强暴得失去人形遍体狼藉的美人,发出一声得意而满足的笑,又捏了一把美人的脸蛋,道:“小美人,舒服了吧!下一次,本王会让你更舒服!”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披衣而去。

那具容书儿的躯体,已经不再洁净不再美丽不再无瑕,可我那逸出的一缕幽魂,居然还是慢慢又飘回了那具身体,全然不由我做主。也许,除了容书儿的身体,我这个异世的灵魂,已无从寄居。

第五十二章悲花落(下)

我还是木然,木然瞪着眼睛,看着那有些发黄的帐幔,觉不出痛,觉不出恨,甚至觉不出有人来到我身边。

吟容端了一盆热水,流着泪走进来,一边替我擦洗着身子,一边说着话。

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怜悯,有些愧疚,又有些说不出的嫉妒,她的嘴一张一合,显然是说着什么给我听。

我也很想听听她对于自己的恩将仇报有什么解释,可我竭力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试图挪动一下自己的身躯,倒也微微动了一下,可感觉已经全然的麻木,仿佛那身体已不属于我自己。

那吟容帮我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又开始叫我。

她的口形,分明应该是在叫我书儿姐姐,可我就是听不见,我竭力去听,把眼睛越睁越大,可我还是听不见。我的世界,已经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了一般。

吟容立起身来,呆呆看着我,使劲咬着嘴唇,强忍着什么,却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跑了出去。

她临走时的那声啼哭,我倒隐隐约约听到了,仿佛心里还叹了口气,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再说不出是晕是累还是乏,已经慢慢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似乎很长,做了许许多多的梦,甚至比我入大唐以来所有的梦加起来还多。

先是三夫人和容画儿,这两个人我入京后都快忘了,可在梦中,她们分明就在我身边,计议着怎样对付我;容画儿笑容可掬地走过来,伸手一推,我便掉在水里;水里一片雪白,而且冰冷,冰冷地掩住了我的鼻和眼;我使劲挣扎,挣扎,终于探出了头,透了一口气。但抬眼时,却白茫茫的一片,全然是雪地。母亲、祖母和景谦正围在一堆篝火旁,谈着什么事,我知道他们一定在谈我,谈我在哪里,谈我过得怎样,所以我挣扎也叫唤他们。

可他们却不理我,还在谈着,谈着,满面愁容;他们的旁边,一大片的雪浪从山顶汹涌而下,直扑而来;我要想跑开,身子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又是一大片的雪白,将我淹没。

我窒息着,正想着我死了算了,可一回头,已身在我书苑的屋子里,蝶恋花的帐幔微晃着,清遥的眸子温柔如水,喃喃跟我说:“书儿,等到成亲那天,我就要了你……洞房花烛后,老夫人是要验红的。”

不,不,我想逃开,我不想再在那个如水的眸子里沉醉。

另一双眼睛浮了上来,月光下,星子般闪亮,却是苏勖。他清雅地拂着石青的袍子,悠悠道:“容三小姐,何必自苦如此?”

我抬头向月,月光如水,千年依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月影徘徊里,当年的伊人何在?

听得身后有人叹息,一回头,络络正用她娇小柔软的身子凑过来,格格笑着抱住我,道:“书儿,如果我是男人,我娶了你,才轮不着别人哩。”

“书儿,书儿!”

一直有人在叫,叫我么?我没死么?我还活着么?我是云溪月?还是容书儿?

我竭力睁开眼睛,只觉出正在一人怀抱之中,温暖柔软,却在颤抖着。

东方清遥?是清遥么?他终于找来了?

我伸出手,竭力去摸那人的脸。脸上很光滑,却湿漉漉的。是泪?还是汗?

我张开嘴,叫着清遥的名字。

那人却听不见我的话,焦急地问:“容书儿,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容书儿?你醒来,容书儿!”

我猛地记起这人是谁了。

只有一个人,永远连名带姓地叫我。那个有着钢铁般的手腕和钢铁般的肌肉的剑客,纥干承基。

不是我的东方清遥。我垂下了手。

只是很奇怪,纥干承基的胸怀,什么时候也能变得那么柔软温暖?

第五十三章夜风寒(上)

我被那个变得柔软而温暖的胸怀贴身搂着,身子飘了起来。一阵阵冰凉的风,慢慢灌进了我的耳朵。我终于有了感觉,冰冷的感觉。

勉强睁开眼,两侧的房屋树木正飞快向后退去,黑暗中,那棱角不甚分明的各种黑影,在稀淡的月光下排出近乎妖异的奇形怪状来,似上古的怪兽一般,随时欲择人而噬。

只有那星子很闪亮,满天的星斗,晃得人眼晕。真想不出,为什么连星星都可以这么闪亮?甚至亮得比夏日的阳光还耀眼。

我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来,有温热的泪水流出,滴下,滴在怀抱着我的少年的手腕之上。

纥干承基顿了顿身形,很小心地轻唤着:“容书儿!”

我喉咙哽着,舌头也转不了,无法回答他一句。我的沾满泪水的面颊,正被夜风吹过,冰凉一片,又很快风干。

“容书儿!”那少年又在呼唤,带了一种说不出的痛心和焦急,有些粗糙的手抚摸在我的脸上,居然微微颤抖着。

我嘴唇也在颤抖着,终于还是答不出一个字来。

纥干承基将他的外袍解开,尽量掩住我冰凉的身子,将我抱得更紧。而耳边的呼呼声,也更大了。这还是夏末的风么?刮在身上,居然也是冰寒的,薄薄的夏衣,再掩不住那刺骨的凛冽夜风。

忍不了满天的星斗乱晃,我闭上了眼睛,无力地呼吸着。呼吸出的鼻息,却是滚烫的,一下一下地烧灼着口鼻,而唇边,也越来越干燥了。

我不知道我最终被带到了哪里,我只是安静地躺在我被放下的地方,一动不动。这应该是张床,简陋的床。我身下的床铺很硬,盖在身上的被褥很粗糙,有些像记忆中祖母偶尔会翻出来晾晒的那些被子,据说是解放前和祖父成亲时盖过的。

祖母和母亲慈爱的脸,就在那一瞬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溪月!溪月!”那叫着我前世名字的遥远声音,穿越了千年的岁月,千年的沧桑,千年的梦幻,一声声温柔呼唤。

如果我死了,我到底能不能回到我的时代?还是依旧徘徊在千年之外,做那无依无靠甚至连清遥的温暖都已接触不到的异世幽魂?

有人在焦急的说话:“大夫,大夫,你快瞧瞧,这姑娘是怎么了?”

“好,好……”近乎卑微带着恐惧的声音应着,一只抖抖索索的手搭上了我的脉。

“快说,她怎么样?快说!”那个焦急的声音由低转高,我听出来了,这是纥干承基。

“公子,公子,这姑娘可能感染了风寒……”我脉门上的手移开,手的主人正拖着颤抖的哭腔。

“感染风寒会烧成这样?你看看她,她跟死了一样!快去救她,不然,你休想活着出这个门!”纥干承基的声音更是凌厉,凌厉中却带着恐惧般的愤怒。

那人不说话了,有水滴滴落地上的声音。

我竭力睁开眼睛,才算明白了原因。

简陋的屋子里,纥干承基的剑光烁着冰凉明亮的光华,正指着那老年的大夫。

那可怜的大夫,已经吓得裤管都尿湿了,瑟缩着不敢说话。我听到的水声,正是他尿水滴落的声音。

烛光很暗,纸糊的窗棂外一片漆黑,有夜风透过窗棂吹进来,将烛光吹得更是昏暗不定。

只怕早是子夜过后了,这个大夫,多半是纥干承基用他的宝剑请来的吧。

我伸出我的手,想指向纥干承基,却无力地耷拉在冰冷的床沿。

第五十三章夜风寒(下)

纥干承基发现我有了动静,丢了剑,猛地扑过来,问道:“容书儿,容书儿,你觉得怎样?你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好生柔软,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个梦幻般易碎的泡沫,轻轻一吹,便消失不见。简直无法相信,他那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有那么轻软如春的一面。他的手正使劲揉搓我的手,想让我的手温暖一些。我的手是冰凉的,身子却已经滚烫。

我尽力卷动舌头,道:“不要为难人家了,我死了,也只是命,不要连累他人。”

纥干承基原本看来是那么个如钢铁般的少年,此刻紧握着我的手,居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容书儿,是我不好,汉王和吟容鬼鬼祟祟的,我应该想到他们在算计你。可我居然没想到,居然还让他们把你算计了去。容书儿,是我不好,你不要死!”

他的流着泪的面颊,此时全然是孩子般的天真纯洁,全然不像方才持剑而立的冰冷剑客。也许,他本来就是个孩子。

我眼眶烧灼得厉害,连流下的泪都是滚烫的。我叹息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活着,本就是个异数了。”云溪月在二十一世纪早就死了,我在大唐度过的这些岁月,本来就都是赚的,我又何必再怨怼什么?

从贞操被汉王夺去的一刻,我就知道,这个千年之外的世界,我不需要再去留恋什么。连曾经兴起的与清遥相守一生的梦想,也已破碎成秋天的落叶,失去了鲜活的色彩。美丽的大唐,盛世的大唐,开明的大唐,一样有着难以忍受的污秽,而那污秽,已深深印记入我的身体,让我痛不欲生。

如果我真要死了,那便死吧。便是灵魂流落异世非我所愿,也只能认命了。

纥干承基只是把我更紧更紧地搂住,生怕将我一放开,我便会如玻璃般碎裂开来一般——而我,我的周身的痛感开始恢复,神思也开始飘忽,总觉得自己快要散成一团破碎的工艺品。他瞪着大夫的目光凛冽得近乎疯狂,高叫道:“你这个大夫,快再来细诊!我绝对不允许她死!绝对不许!”

“是,是的,是……”大夫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挪着,身子止不住颤如筛糠。

这个少年的手腕刚硬,但胸怀却好生柔软,我可以听得到那激烈的砰砰心跳声,甚至比清遥跳得还剧烈。我依稀笑了一下,苦涩咸腥的味道继续在口中蔓延,压迫得我越来越弱,越来越晕,终于失去了知觉。

我不曾再有过灵魂离体的幻觉,甚至不曾再做过梦,只是觉得夜很深,夜很沉,夜很长。我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沉寂着,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光亮,看不到未来,甚至看不到希望。

微微有意识时,觉得有苦的涩的咸的甜的液体滑在口中,只得无力地吞落。

这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居然一直有个人在叫唤着:“容书儿,容书儿?”

我迷糊地回答:“我是溪月,云溪月。”

那声音顿了顿,又坚定地叫唤:“容书儿,你是容书儿,快点醒来!”

云溪月真的死了吗?我痴痴地在黑暗中流泪。

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到底把我沉浸了多久?

我慢慢有些恐惧了。我不想再在这样的黑暗之中,我怕黑。谁来拉我一把?谁来拉我一把?

我的手指,触着了温热的谁的手掌。

带我离开这个黑暗么?我的手指颤抖着。

那手掌顿了一顿,忽然将我的手全然地包围,包得紧紧的。

有人呜咽似地在叫:“容书儿,醒来!”

抬起沉重的眼睑,不再黑暗,却是白茫茫一片,隔了厚厚的雾层一般。

我尽力聚集起焦点,终于看到一个男子,头发凌乱,满脸短髭,眼窝深陷,面色青白地凝视着我,似乎一眨眼,我便会如幻影般消失。

我辨认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依然是纥干承基。

这个年轻傲慢常常带着嘲讽笑容的少年剑客,变成了一个看来好生憔悴苍老的成熟男子。

我苦笑,慢慢抬起手。我的手好瘦,苍白中更映出根根青筋无力地纠缠在手背,安静如死;原来如青玉般的指甲,变作纯然的苍白。

当这只干枯苍白的手抚摸到这少年剑客的面颊时,那布满血丝的黑眸波澜涌动。纥干承基紧握住我的手,竟然如孩子般嚎啕起来。

第五十四章病缠绵(上)

我的病并不是纯粹的风寒,病暑原就不曾恢复,又受刺激过度,再加上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摧残,我居然病得差点死去。

当我躺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纥干承基喂的小米粥时,纥干承基已完全不见了他剑客的傲慢风采,如同絮絮叨叨的邻居男孩,倾诉着他守我三天三夜所受的苦楚。

他原是铁打的身子,自然不会怕累。可他怕我死,他不断呼唤我,连名带姓地呼唤我,跟阎罗王争夺着我的小命。

小屋依旧陈旧而简陋,但我睡的床上,已经换了极好的被褥,软软的,带着太阳和清新的棉花味道。

纥干承基自己已经邋遢得直逼大街上的乞丐,但我的手和脸都是干干净净的,连干枯的头发都是很整齐地披散着。很难相信,这么个握惯了剑的剑客,会每天定时为我擦洗着脸和手,甚至会用梳子细细梳我的头发。——他梳的时候,必是极轻柔的,我的头皮的一大片,因被汉王用力拉扯过,依旧一碰着就疼。可我并未觉出疼痛来。

纥干承基每天三次端来很苦的药,我自然是不乐意吃的。纥干承基必然先吹上一吹,然后喝上一口,展颜一笑,道:“容书儿,这药不苦,你吃一口试试看,只吃一口,好不好?”

那话语声,轻柔软侬,却接近哀求了,叫人心碎心痛的哀求。

我抵不住那份心痛,每每便端起来喝上几口,然后皱眉,用力按住自己胸口,不让药汗在肠胃翻涌中吐出。

每当此时,纥干承基必然紧握住我的手臂,有时甚至把我揽到怀中,轻抚我的背部。而此时,我已无力再推开一个如此温暖的怀抱了。

我看着他诚挚清澈的双眼,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救我?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纥干承基默然,然后垂下药碗,低头道:“我不想见你哭,不想见你死,不想见你不快乐。”连满脸的短髭都掩饰不去他那份少年的真挚温柔。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轻轻又带着些嘲讽地问道:“我?值得么?”我简薄的单衫下,被李元昌蹂躏过的伤痕根本掩饰不住。我已经不是个纯粹意义上的好女孩了。即便在二十一世纪,大多数男人都或多或少有着处女情结,何况现在是大唐?任何一个清白的门第,都不会要一个失过身的女人吧。

即便,即便东方清遥。他说过,新婚之夜,他家的老夫人,甚至会验一验新娘子的落红,以确认新娘的贞洁。我曾经以为,万一我回不了二十一世纪,东方清遥会是我另一个幸福的等待。终于,这个梦,也已被蹂躏得完全破灭。

失去贞操并不是我的错,最痛苦的阶段过去后,我也不再为此有求死之念。但我不能改变旁人的观点,也不能改变自己心头对于自己这具身体的憎恶——只要想起那可怕的下午,那猪一样压上来的庞大身体,那可怕的疼痛和凌辱。从此我的所有自尊,都已被践踏在沟渠的污泥之中,无法拔起。强烈的自卑和伤痛,蚂蚁般撕扯着我的心,我,我污浊不堪的永远无法洁净的躯体,还值得任何男人的付出么?

但纥干承基却只是摇头,道:“容书儿,你放心,你还是原来那个最完美的容三小姐。我会帮你,帮你回到你原来的幸福生活。”

我原来的幸福生活?我茫然。

纥干承基生怕我不懂似地补充道:“我把你好好地送回到东方清遥身边,他自己一个男人家,没能保护好你,想来也不会拿你的,你那个……事去怪你。他一定还会娶你,好好待你。”

我闭上了眼睛,心里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东方清遥当然不会怪我,当然还会娶我,我便是那个痴呆的容书儿,他也会娶我。只是,此事以后,二人之间原有的默契和柔情,还会有吗?他看我的眼神,还会是那不搀杂任何杂质的纯净爱惜吗?

我何必留在异世,来成就这一段不会美满不会纯粹的爱情?

纥干承基一定将我的痛苦全然看到了眼里,焦急地保证道:“你放心,他若敢对你不好,我绝对饶不过他。”

我抬起头,虚弱地问道:“如果我不想回到他身边呢?”

第五十四章病缠绵(下)

纥干承基眼中闪过星星点点的希望和悲伤,恍恍惚惚,叫人看不到他的内心。然后他道:“那么,你想去哪里?”

我吐着气,竭力绽开一个微笑,但面部的僵硬,依然让我的笑容异常苦涩。我抬起头,抬起微笑的泪眼,向着剑客急切的目光,慢慢道:“我起去文成公主那里,我要跟她入吐蕃。”

纥干承基如给鞭子抽了一般,身子搐动了一下,迅速垂下眼睑,不让我见到他目光里的失望,然后捻着他的剑柄,道:“为什么,要去吐蕃?那里很远。据说气侯也不好,时冷时热的。”

我竭力忍住眼泪,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微笑道:“我想到远些的地方去,换一换心情。”

纥干承基道:“那里么?也太远了。你的老家不是洛阳吗?那里离长安也挺远的,环境也好,可以好好静养。”

我摇了摇头。洛阳?那里给我的感觉,还不如长安。除了容锦城,只怕容家上下,还没有把我当成人的。何况,在哪里都一样,确定连清遥也只是我曾经的幸福的梦后,大唐的每一寸土地,给我的感觉,都是离家好远,好远,远得让我感觉不到熟悉的气息,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一堵陌生的墙,狠狠堵在我面前,出不去,进不得。

纥干承基仍在绞着脑汁般想着:“那么,我送你我的家乡去休养一段时间,那里很僻静,民风淳朴好客,你去了,一定把你当仙女般看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