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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略有些犹豫,络络已然叫道:“我好久没得到她的消息了,心里也怪牵挂的,你有什么就快和我们说吧。”

我微笑道:“是哦,大唐那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快和我们讲一讲哦。这里是吐蕃,我们又是不理政事的,还怕我们多嘴干预不成?”

使者显然也是个话多的,咂了两下嘴,笑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有些事情,京城之中的平民百姓都知道了。”

我望着络络笑道:“必然是大事了。”

使者笑道:“可不是么?听说是魏王与吴王,都在私造军械,给人告发了。幸好后来查出吴王与此事无关,那个私营军械的家族,只和魏王有些牵扯。但杨妃娘娘素来体弱,给此事惊吓了一回,便有些微恙,好在皇上爱惜,特地把吴王召进宫去陪伴母亲,才慢慢好起来。”

吴王,魏王,现在离我已经很遥远了,倒是那个差点整死我的汉王和汉王背后的太子更让我好多次午夜梦回,冷汗涔涔,泪透锦衾。

我不以为意站到窗口,看着在雪地里觅食的雀儿,将一钵青稞端起,抓了一把,扔了窗外。那早习惯了我的施舍的雀儿立刻扑来,喳喳叫着,兴奋地在雪地里跳跃啄食。唐朝,就让它远去吧。这样与世间无争,与自然为伍,与好友为伴,一生平淡安祥地度过,又有何不好?

我又撒了一把青稞到窗外,心里宁静得如同屋顶的雪,安谧平和,干净澄澈。

这时络络依然在追问:“哦,那魏王要不要紧?他人不错呢!”

魏王心机深沉,又有苏勖、赵节等一批谋士相辅,能出什么事呢?我心里盘算,魏王如果只求脱身撇清自己,大概不会太困难的。不过如果李世民心存疑窦,他想谋太子之位,只怕会比较困难了。——不过那好似也与我无干。

我正想着,那使者已经答道:“皇上一向宠爱魏王,倒也不信魏王有谋逆之心。只不过这制造军械的东方清遥,和魏王府的司马苏勖,一向走得极近,魏王想完全脱了干系,却不容易。”

下部:第八章惊变(下)

“咣当”一声,我手中的木钵掉落地上,青稞粒儿四处撒落,落在血红的毡毯上,滴溜溜转着,晃得我眼晕。屋外的冷风骤然扑了过来,夹着冷雪的寒意,直冲心怀。

东方清遥!苏勖!我多久没听到这两个名字了?以为已经远隔关山万里,今生再不会音讯相通,络络为我不再伤心,也刻意绝口不提起这两个人了。可是,可是我现在居然又听到了这两个名字!而且,为人谨慎从不肯干涉政治的东方清遥,竟与私造军械沾上了边!

那是什么罪?满门抄斩,还是流放发配?东方清遥,现在又在哪里?

我踩过麦粒,心下浮浮沉沉,找不到着落的地方;脚下也软绵绵的,不留神,已在青稞上滑了一下,扑倒在地。

络络正听得面色发白,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一见我摔倒,忙抢上前来,扶起我来,手忙脚乱地拉我坐下,急急问道:“书儿,你没事吧?”

我深吸一口气,用还在发颤的手紧握住椅柄,抑制住它的颤抖,才看着使者讶异的面容,尽力怡然地笑道:“正喂那雀儿呢,偏有只不知趣的鸟儿从旁飞来,扑我了一脸灰,倒把我吓了一跳,叫大人见笑了。”

使者释怀笑道:“下官以为只有人类才会恩将仇报呢!”

这话倒有意思。我苦笑,忙又掩抑住,不经意般道:“东方清遥,是不是就是当年辅助过隐太子的东方世家后人?他们家,不是早就不问政事了么?”

隐太子,就是李世民的大哥李建成。李世民弑兄夺位,心下无论如何也是不很安宁的。登基后不久,即追封李建成为息王,谥号为隐,以礼安葬,后人便称李建成为隐太子,倒也没什么顾忌。

使者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们家呢,玄武门一役,男丁就死得差不多了,本来便已经人丁单薄,这下连最后的血脉都要断送了。”

高原生活了近两年,我居然还觉得氧气不够用似的,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狠命掐着我的脖子,我很艰难地问着:“哦,那个东方清遥,死了?”

使者沉吟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估计暂时不会吧。下官出都门时,就听得飞云庄的容家,已经开始为他活动了。那庄主容锦城,是东方清遥的岳父,当年对皇上有辅助之德,皇上多半要卖他几分面子的。只是此事牵扯太大,如果有人一意要追究下去,只怕那个东方清遥绝对保不住小命。”

这使者的话真多,如此重要敏感的事,他居然也敢在我们面前加以评论。但我也谢谢他了。不然,我又怎么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

我再没有气力和使者周旋,默默在心里盘算着。络络看着我的神色,也是心不在焉,使者见状,自是不好多呆,匆匆告辞出去,自有官员在后面侯着,对唐使妥加接待。

一时络络屏去众人,蛾眉蹙作一团,面色苍白地看着我,小心翼翼问道:“书儿,你没事吧?”

我手脚发软,脑子里乱成一团,听得她问,茫然地答了声:“没事。”忽然间一个机伶,紧紧揪住了络络的前襟,叫道:“络络,你听见没?东方清遥出事了!”

络络漆黑的眼珠里闪动海样的包容和悲哀,小心地回答:“不是说,容伯伯已经去搭救了,你别太担心了!”

我冷笑道:“从来历史上的政治纷争最是可怕,不知多少人卷进去,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容家参与进去又怎样?一个不小心,别说东方家在劫难逃,就是连容家也要跟着遭殃了。”

下部:第九章辞别(上)

我悲哀地抬头看着一望无垠的如洗碧空,数千年来是一样的碧蓝干净,从来映不出地上曾发生过鲜血淋漓的历史。而与历史紧密相联的政治,千百年来,到底吞噬了多少有辜或无辜的生命?

络络握住我手,轻叹道:“书儿,你别急,使者不是还在这里么?我这就写封信去给我父亲,让他设法营救东方公子。”

我慢慢冷静下来,狠狠地握紧拳头,克制着心头的汹涌和疼痛,缓缓道:“不用了,王爷为人虽是极好,却向来洁身自好,从不参与朝廷党争,不能去为难他。横竖我要回大唐去的,真到没法子时,我亲身去求王爷,王爷必也是肯援手的。”

络络吓了一跳,道:“你回去?你回去做什么呢?”

我的泪水已经迸到眼眶里,好容易才忍住大哭的冲动,道:“我能不回去么?我才不信,东方清遥会无故卷到那几个皇子的夺位之争中。他一向是个好人,老好人,对政治纷争避之唯恐不及,哪会重蹈他父辈的覆辙?”

络络应道:“对啊,东方公子一定是被人冤枉的,说不准是有人栽赃陷害呢。我叫父亲细查查,一定能查出来。”

络络的眼睛,仍和数年前一样清澈无邪,水晶般透明。而我呢?几度风雨历过,失去了多少我原该有的天真和纯净?我有些羡慕地看着络络,幽然一叹:“络络,我希望事实会是你想的那样。不然,只怕我的罪过,就大了。”

络络不解地“啊”了一声,迷惑地瞪着我。

我吐了一口气,出神地望着雪域高原慢慢笼下来的夜幕,和夜幕里镶嵌的比别处亮了许多的星辰,在明灭着碎钻的光彩,好久才问:“东方清遥以为我死了,开始常在我墓上饮酒买醉,后来呢?后来东方清遥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络络迟疑了一下,笑道:“他?他回洛阳去了吧。”她将茶盏端起,一小口一小口啜起茶来。

我盯住络络,问道:“他没有设法追查‘我’的死因么?”

络络沉吟道:“查,自然是查了,东方家也不是一般的富户,在朝廷里自有他的背景,想来必然也会查出些蛛丝马迹来。不过我一直呆在王府之中,只知他曾派人调查此事,却不知他查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我的胸口沉闷得如给砸过一锤,喃喃道:“他在汉王府,本来就有自己的眼线,刻意要查,又怎会查不出我在哪里出事的?早知,就该让他以为我只是失踪了,他一定只会设法查我下落,不会怀恨动其他的心思了。”

络络惊愕地站起来,失声道:“他,他是想为你报仇?他知道太子和汉王陷害了你,所以才改变不问政治的初衷,联手魏王,欲扳倒太子一党为你报仇?”

吐蕃的冬夜本就很冷,今夜更是冷得出奇。

无数的冰棱挂在檐下,月光里折射着水晶般透明而妖异的光泽,冷冷地灼着心。我自以为已如止水的心,似给剜开了无数的伤疤,再次皮开肉绽,淋淋漓漓滴着血,传递着碎裂样的疼痛。

络络含着泪,慢慢从身后抱住我,用她温热的躯体,暖和着我浑身的冰冷。

“所以你打算回大唐去,与东方公子同甘苦,共患难?”络络慢慢道:“那我和你一直回去吧。我父亲一定会帮忙,我们还可以去求求皇上和杨妃娘娘。他们一向疼惜你,只怕就肯网开一面了!”

江夏王对我的感情里,夹杂了对我母亲梅络络的深深欠疚,求了他,他虽是胆小为难,多半还是肯答应的,可惜未必做得了主,顶多敲敲边鼓而已。求皇上?皇上欣赏我,却未必喜欢我;在他眼里,我的心机只怕太过深沉了些。杨妃更是自身难保,儿子险些被卷进去,此时正在心惊肉跳,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再趟浑水?

我把头伸出窗外,大口大口吸着冰冷澈骨的寒气,让那些寒气渗入我的五脏六腑,更渗入我凌乱烦燥地脑中。

“书儿,书儿!”

络络在一旁担心地拉我,用手搓揉着我冷得麻木的手,叫道:“我们回房间里去,那里暖和,一样可以想想办法的。你放心,我和你一起回大唐,一定把东方清遥救出来!”

我慢慢回身,络络焦急无措地面容映在眼底。文成公主入藏和亲,是担着历史使命而来,哪里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引起大唐和吐蕃王朝的磨擦来,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心里仿佛冻得抽搐,但我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了。

下部:第九章辞别(下)

我挽住络络的手,轻叹道:“络络,你不用回大唐。吐蕃比大唐更需要你。”

络络立即答道:“书儿比吐蕃更需要我!”

她的澄澈眼睛,执着而坚毅,却为我而疼痛着,再掩不住对我前路的担忧。

我忍不住自己的感动,低声道:“络络,放心。我一个人,也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

络络抽着鼻子,道:“我放心你?才怪呢!这么弱不禁风的,十个也打不过我一个。”

我微笑道:“我又不是要和人打架,只是想设法救出东方清遥而已。”

络络摇头道:“若有平民卷到那些党争中去,很少能全身而退的。书儿,你虽然冰雪聪明,可这些事,又岂是你能干预得了的?”

我微笑,然后问道:“络络,如果现在叫你骑马走出逻些城,一段路也不走错,你能不能做到?”

络络再不知我是何用意,惘然道:“当然能。”

我继续问:“为什么你能做到?”

络络奇怪道:“为什么我不能做到?逻些城虽然大,可我生活了那么久,路早熟了,我怎么会走错路?”

我走到烛火起,拿根银簪子将灯芯挑了一挑,道:“那么,我就也能全身而退。我知道前面的路往哪里走。”

络络的眼神飘忽,道:“我不懂。”

我盯住烛火,慢慢道:“你也知道我的来历并不简单,但我从没告诉过你,其实我可以预知许多事情。包括你会成为文成公主,你会成为最受欢迎的吐蕃国母,也包括当日称心公子的死。虽然我不知道细节,但我知道历史会往哪里走,就像风会往哪里吹。顺风而走,总会比逆风而行顺利得多。我会全身而退的,络络。”

络络有些震惊地看着我,道:“啊,我一直就觉得你是有意将我送到吐蕃来,并且暗中花过不少心思。原来,原来你果然知道。”

我微笑道:“你不奇怪?”

络络看我的眼神里居然有丝景仰,道:“不奇怪。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觉出你是与众不同的。我就没见过一个女子有你这么聪明的。”

我嫣然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提起脚来,往我自己的房间走去。络络只怔怔站在厅中,许久才听她叹道:“可我还是担心。”

前路茫茫,我又何尝能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不但为自己担心,我甚至还担心着一直在我辅佐下的络络哩!虽然知道她未来会更受吐蕃人的敬重,可留她一人在吐蕃,我照样放心不下。

横竖都不会放心,又何必纠缠不休?罢了罢了,快刀斩乱麻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已将包袱打好,穿一身简易轻便的骑马装束,叫丫头送来奶茶和酥油饼,匆匆吃了。可能想着以后少有机会再吃这些藏族食物了,居然甚觉香甜。

一抬头,却见络络站在门前,眼中泪光闪烁,说不出的留恋伤感。

“络络!”我的眼睛也湿润了。那么清冷的异世,独有络络跟我如姐妹一般,不论贵贱贫富,一直不离不弃,带来了多少温暖在怀。

络络垂下头,走了进来,取了封信,放在桌上,道:“这是我给父亲的家书,提了你的事。你回长安后,我们的江夏王府,也就是你的家了。”

我并不想连累江夏王,却不好拂络络的心思,只得接过信,哽住。

“我已经命了四名吐蕃高手跟你去,不然,我再不放心。”络络拥住我,忽然如小孩般伏在我的肩头大哭起来,道:“书儿,不论救不救得人,你总得给我好好的回来!”

我想起当日去香巴拉山前她说的话,强抑住痛苦,笑道:“对,有络络的地方,就是我容书儿的家。我不会轻生,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活着回来见我的好络络!”

络络破泣为笑,道:“我不要你一定回吐蕃来。我其实最盼你可以留在大唐,和你心爱的人开心地好好活着。只是到时一定记得写封信告诉我,你很幸福。”

她在笑了,可我听得她这句话时,眼睛又是滚热,泪珠直往下掉。忙悄悄擦了,笑道:“对啊,我容书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还怕没男人喜欢?自然会幸福过上我的好日子。”

下部:第十章返唐(上)

络络一直将我送到逻些城外,方才顿住。

我从袖中取出一封缄了口的信,递给络络,道:“这封信,你等唐使走了以后再拆,按信里说的帮我做一件事,以后说不准能派上大用场。”

此时人多眼杂,络络只是嗯了一声,将信件小心掖在怀中,又抬头看我,欲言又止。

我微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络络迟疑着,目光闪烁,却好久都不说话。

我心头疑惑,笑道:“如果没什么事,我这就走了。有白玛陪着,又有次仁、贡布、顿珠三人护送,一路自会平安。公主放心好了。“

白玛是名宫廷女侍卫,身手不错,一向在络络身畔贴身守卫,其余三人亦是吐蕃侍卫中的皎皎者,不管是在路途之上还是回到大唐,我都不必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我正拨着马头,欲要走时,络络忽然又近前一步,道:“书儿,有件事儿,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了。”

我就在等着她这句话。我想不通一向爽直的络络,为什么也会这么吞吐起来。

我看着络络。络络的慢慢涨红起来,然后低声道:“我没有入蕃时,的确是听说东方清遥回洛阳去了。从一些传言上看,东方清遥回洛阳,可能与他的婚事有关。听说容伯伯知道你出事后,有意把你姐姐嫁给他,再续两家姻亲之好。”

我心里沉了一沉,却不肯显出一点震惊或愤怒来,只是淡淡笑道:“我知道了。经历那么多风雨,我又还有什么看不穿的?你放心!”

我拍了拍络络的手,然后,策马,扬鞭。

前路远遥漫漫,但是,不管风,不管雨,我会走到尽头!

来时车马成群,从吐蕃到长安,足足拖拉了好几个月;但回去时,一路的颠簸在我一路的思忖之中缓缓而迅疾地淌过,不到一个月,我们一行五人,已经来到了长安城中。

已是傍晚时分,冬日的斜阳金灿灿地撒在长安大街上,撒在曾经很熟悉的屋宇店铺上。古代的时间,流逝得似乎十分缓慢。两年过去,两侧景物居然不曾有过太大变化。我眼眶又有些发热,身体晃了一晃,差点栽下马来。白玛叫声“小姐”,急急将我扶住。

虽然这两年常和络络骑马外出,而且吐蕃那特有的地理位置极适合磨炼人的耐性,可这么长的路走下来,我还是如散了架般全身疼痛,如果不是救人的念头压过了一切,我一定没法子撑下来。

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叹口气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三名吐蕃男侍卫中,小个子的顿珠最是精瘦能干,又曾跟从禄东赞来过中土,两地的语言交流不成问题,立刻请缨道:“我去找客栈。”

其实也不用找,旁边就有一家全福客栈,看起来甚是抢眼,顿珠进去片刻,就出来回道:“我已经订了两间最好的房间,小姐是否现在就住进去?”

细论起来,容家和东方家都在长安久居过,必然留有房屋在这里。可我一直在东方家的书苑住着,并没去过容家的房子,因此也不知那屋子位于何处;何况我是大家认定早已死去的人,经历那么多年,我再出现,也未必认得出我了。

至于东方家那为我而改名成书苑的别院,那洒落着点点滴滴这一世温情和柔情的别院,现在,应该换了女主人了吧?

哦,我一直只是容三小姐而已,又何曾成为过东方家的女主人?

我草草吃了点饭菜,便叫顿珠出去打探东方家和苏勖目前的境况,自己却乏得不行。近一月的急奔,已将我身体折腾得严重透支,既已到了长安,摸透情况之前倒也不能轻举妄动,还是赶紧将身体恢复过来要紧。

白玛自不用说,素来和我共着一间房;此时见我睡下,便掩上门在一旁静坐练功。次仁、贡布却轮着在门外值守,一则怕我有什么闪失无法对络络公主交待,二则自经格列之事后,我心怀愧疚,对身畔侍卫极是优待,他们多半受过我恩,对我便也心服口服。一路而来,他们除了奔波受累,还要小心照应着我的安全和生活起居,想来比我更累,却从不曾抱怨过一个字。

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日天大明,睁眼便见窗外一片闪亮,心头一惊,忙坐了起来,紧张匆促得似乎还在路途之上,随时准备出发赶路般慌忙。

下部:第十章返唐(下)

白玛早已醒了,一面将我的衣物取来,一面道:“小姐,若是累得慌,不妨再睡上一两个时辰。既已到了长安,便不必急于一时了。”

我想起昨日叫顿珠去打探消息,只觉背上寒意直冒,忙问道:“顿珠呢?”

屋外已传来顿珠恭谨的声音:“小姐,我在外面侯着呢。”

我也顾不得梳洗,披了衣裳道:“进来说话。”

此时正是大唐初年,男女之防不如像宋以后那般如洪水猛兽,顿珠他们来自吐蕃,礼教更松,又是一直相熟的,更不加避讳,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但顿珠的头却垂得很低,似不太敢抬头看我一般,不像以往相处那样自在。

我胸口怦怦跳得剧烈起来,面上却强自从容笑道:“打听到了什么?难不成,我们日夜赶路,还是来得晚了?”

顿珠忙抬头道:“没晚没晚,小姐。东方公子目前还押在刑部大牢,虽是拿了现赃,坐实了罪名,倒也没受太多罪,据说容庄主还在为他活动,另外可能另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所以案子一直迁延着没有判下来。”

那另外的高人,他不说我也猜得出是谁。苏勖早就想拉他一起辅助魏王了,虽是成功,终究却害了他,无论如何也会设法相救的。我遂点点头,取过桌边檀香木的梳子,轻轻梳着胸前的长发,慢慢问道:“那么,东方家,想必有了什么意外之事了?”

顿珠精瘦的脸上闪过不忍的焦灼,偷偷瞥了我一眼,方才道:“听说,东方公子早已成亲了,娶有一妻一妾。他妻子,是容家的二小姐。”

已在意料之中,心头还是窒了一窒,有种生生的疼痛,由胸口缓缓漫了开去。只怕被人看出,我忙笑道:“原来他娶了我二姐。那敢情好,我二姐容画儿喜欢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怜的顿珠,他们临出发前络络必然将我的事大致告诉他们了,知道东方清遥娶妻我会伤心,居然不大敢告诉我。却不知我的心早就疲倦得忘了什么叫伤心了,东方清遥娶妻,又干我什么事?我何尝想过和他再在一起?

手上似乎用力过了一点,几根发丝被梳子拽了下来,慢慢零落在雪白的裙裾上,一根根乌黑卷曲,无力而憔悴地躺着。

忽又想到另外一事,问道:“那个妾室,又是什么人家的女儿?”

顿珠的一只手紧攥着刀柄,另一只手也有些紧张地握着,绽着道道粗凸的青筋,看得到血脉流动时的跳跃。他有些艰难地回答道:“嗯,那个女子,听说是小姐的贴身丫环。”

我一时没解过意来,问道:“哦,是容画儿的陪嫁丫环么?”

顿珠忙道:“不是,是小姐您的,据说原来是江夏王府,后来给小姐带到东方家的。小姐佯死失踪,那丫头哭了很久,一直守着您原来的屋子,不知怎的就给东方清遥收到屋里了。”

剪碧!那个眼睛大大鼻梁高高细致俏丽的丫头!我为了自己能安逸地避世而居,不让络络将我还活在世上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包括对我忠心耿耿的剪碧。想来我真是个狠心人,为了我终究没能实现的回家梦,不知害了多少人辗转难眠,为我伤心痛流泪了。

只是她又怎么会成为东方清遥的小妾?难道我想错了?东方清遥并不是为给我报仇,才改变心志,辅助魏王,与太子为敌?

还是,我想得错了,一个古代的男人,喜欢着一个人,照样可以娶别人?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如?

当年我看到李道宗写在锦帕上的那首题诗时,曾经想着,一个另娶了妻室的男子,居然也敢说心如松柏么?

难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代的男子,爱情的坚贞,只体现在心灵之上?

下部:第十一章归来(上)

我心里倒了五味瓶,低着头,弄着梳子。也没觉自己在做了些什么,只听“格”的一声,木梳居然断了。

我一惊,才醒过神;而顿珠更是慌忙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将梳子扔到一边,笑道:“这檀香梳子,漂亮是漂亮,就是不结实。白玛,呆会到市集上帮我买把好的来。”

白玛应声“是”,狠狠瞪了顿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