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落大唐:繁花落定上一章:第 37 章
  • 梦落大唐:繁花落定下一章:第 39 章

回头将门尽量轻盈地关起时,只听到轻微的“格”地一声,纥干承基的肩背微向耸动,似在无助而凄凉地颤抖。有物从他的手中掉下,闭上门的一瞬间,我看到是那段拨火的棒儿,已折作两半,掉在地上。

仿佛是谁的心突然掉下,摔作了两瓣,泠泠流出血来,鲜红,冒着温热的烟气。

突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爬上马往梅园赶时,我已经感觉不出周遭的寒冷,只是伏在马背上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满天星斗闪烁,竟也像无数的眼睛,流泪的眼,讥笑的眼,伤心的眼,流泪的眼,似清遥,似承基,似苏勖,似容画儿,细看却再辨不出究竟是属于谁的。

莫非,我们都是伤心人?

富贵人家正燃放着爆竹,一声接一声,有谁家欢乐的笑语不时飘来,清脆而喜悦,却离我极遥远,听来竟像是远不可及的一个梦境。

网络版下部:第二十九章过年(上)

纥干承基,这个少年,我不是一直不曾看入眼中的么?可今夜,他的每一句言辞,竟能如钢针一样扎过我的心。

我到底万分对不住他。历史上的纥干承基,入狱并非是因为东方清遥的诬告,我却轻轻改动着历史,会不会直接导致纥干承基的灭顶之灾?

东方清遥,正经历着劫难,运数未知。

纥干承基,正面临着劫难,前途难卜。

俱是我一手造成。

我的心又在滴血一般,似乎他们哪个出事,都可以叫我痛不欲生,都是我的错。

但我的路还要走下去的,是不是?

我骑在马背上,凄婉地笑着,漆黑的长发在深夜的北风里飞扬,状如疯子。

我不知道我这样衣冠不整面色青白回到梅园会有何后果,也想不起来要去担忧这些事。我牙齿格格的抖,身子早就麻木了,连握着缰绳的手,也僵得伸展不了,失去了知觉。

也亏得这时家家都在吃着团圆饭,路上不见半个行人。

也亏得我有顿珠他们。

我才到通往梅园的那条路,就见顿珠和白玛站在路口等着。

我迟疑得勒不住马,还是顿珠帮我拉到了一边。

“小姐,小姐!”白玛半扶半抱,将我搀下马来,惊惶地看着我的面孔和我受伤的额,叫道:“你怎么了?你的额受伤了?那个,那个纥干公子欺负你了?”

我疲倦地摇头,身子沉重得几乎站不起来。轻轻靠在白玛身上,我喃喃道:“他没欺负我,是我,是我太欺负他了。”

白玛见我神智有些昏乱,忙扶着我,帮我打理了一下,抹一点脂粉,看起来好精神些。额角的伤口已经凝结,白玛又将一条抹额扣在额角伤处,放下流海,掩了那伤处,不细看,也便看不出了。只是眉宇间的萎靡和忧伤,已是驱之不去,却也无可奈何了。

容锦城见我深夜未归,正在不安,连年夜饭都不曾好生吃得。直到听说我回来了,方才欢喜来接着。

我微笑道:“父亲,我遇到前儿在宫中认识的恋花姑娘,在她家叙了一回旧,因此晚了。”

容锦城见我无恙,遂放下心来,只道了一声道:“罢了,你一向主意大。只是今儿除夕,无论如何也当早点回家才是。”

这时容画儿已经进来,眼光好生仓皇,有些幽幽问道:“三妹妹,清遥,他怎样了?”

我勉强笑道:“还好,只是瘦了一些,若出来了,得好生休养些日子。”

容画儿低了头,自语道:“只是瘦了一些?那个地方,岂是他该呆的?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吧?”

我轻轻噫叹:“你放心,我已经有了主意了,一两个月间,必定有好消息。”

容画儿眼中溢出光芒来:“妹妹真的有把握?”

把握?不知为何,总是眼前总是灼着纥干承基含恨的目光,道是无情,却有波澜汹涌。我扶住自己的头,忍住如炸开般的疼痛,微笑道:“有把握。我有把握一定救出清遥,不论任何代价!”

“不论任何代价!”我喃喃地把最后一句重复了一遍,嘴角掠开笑意,冰冷如割。代价已经开始付出,伤害着别人,也伤害着自己。

但所有的伤害,都不会白白忍受。至少我要救出清遥,至少我还要为自己复仇。

容锦城一手挽住我,一手挽住容画儿,爽朗一笑,道:“罢了,今天可是除夕,明天就过年啦,大家须得开开心心地过,才有一年的好兆头。谁也不许提扫兴事,万事过了元霄节再说!”

是啊,过年了。回房勉强睡了半夜不眠的觉,就听得睻闹的笑声,和着清亮的日光,透窗而入。

虽是身子倦困疲乏,头亦沉重,却不敢在这样的日子睡懒觉,忙叫白玛匆匆为我梳洗了,起身看时,对联早就贴在门上,红艳艳地映着亮闪闪的阳光,和满园的梅花,很是喜气;另外有刻着神荼、郁垒这两个门神的桃符分别镇守在大门的两侧,却显得有些黯淡。

那厢桃夭已经在叫唤:“三小姐,快来吃饺子啦!”

其实不只饺子,各色果子点心极是丰富。各色的汤圆便有八碟,有江米面的,有粘高梁面的,有黄米面,馅则有桂花白糖的,山渣白糖的,什锦的,豆沙的,枣泥的,一个个团团圆圆的堆在盘里。另有春饼、年糕,配了八宝米粥,满满放了一桌子。

我自昨日起便不曾好好吃过,早已饿乏之极,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和二夫人、三夫人见了礼,慢慢吃着水饺。

唐时的水饺,却和现代的水饺式样没什么差别,吃来也差不多,倒叫我回忆起母亲的手艺来,可惜我是再也吃不着她亲手做的饭菜了。

网络版下部:第二十九章过年(上)

看着自己苍白瘦弱得露出淡淡青筋的手,我狠一狠心,什么也不想,一口一口,努力吃着水饺,夹着春饼和汤圆。

门外,爆竹声正响着,却远不如现代的鞭炮那般热闹。堆在柴火来,将断好的竹子放进火内燃烧,由于竹内空气受热膨胀,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就算是爆竹了。这便是爆竹的由来,汉代就开始用来避邪驱鬼,祈盼来年吉祥幸福的。

可我与吉祥幸福之间的距离,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千百年那么远?

吃罢饭,依习俗本该要到本家的长辈前问安的,但此处不是洛阳老家,容氏一族并无至亲长辈在京中需要请安;而访亲拜友是大年初二以后的事,所以初一这天,容家竟与平时一般的安静,只丫环下人们分到了散下的赏钱,又都赏了新衣,个个笑逐颜开,凭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二夫人吃过早饭,不过说了一会儿话,赏了片刻花,便已离去,自去佛堂修行,竟比我当初隐居时还沉寂三分;三夫人见到我犹自有气,带了侍女早早离去,看都不看我一眼;容画儿却不离开,眼巴巴瞧着我,欲想找机会再细问东方清遥情形,却碍着当了众人的面,又是新春的大好日子,不好开口。

我亦是不想提及,能拖便一直拖着。那阴暗的牢房,不成人形的男子,痛入心肺的感情,只在我的心头钝痛,也便够了,何必再去招惹她伤心?

而有些感情和感觉,又岂是能说得分明的!

勉强和容锦城等人聚在一起说笑半天,我却撑不住了,只觉头重脚轻,步履虚浮,看来是着了凉。容锦城瞧着我面色不对劲,也不顾大年初一的忌讳,立刻派人请了大夫来。大夫来了,也说是着凉,有些发烧,只能吃些药静静养着,倒正好给了我借口不去长安的亲友处走动,独在园中盘算着以后的计划。

元霄之前,这些大案重案一般并不审理,我也乐得先调理好身子,并暗中叫人留意着各方面的动静。

齐王李佑那里,只听说长史权万纪在年前又在御前告了一状,结果李世民令他在府中闭门思过,连元霄前来京城请安都免了。

吴王李恪,只是按兵不动,新春前后一直留连在京中时,日日向父皇母妃请安,很得李世民欣赏。

魏王李泰,却在专心修书,据说自请编撰的《括地志》已经进入了最后校对阶段,为了不出错,李泰饮食睡眠,俱搬到文学馆去了。李世民虽未说什么,却在岁末时连赏赐了两次珍奇异宝,可见这招韬光养晦,还是效果显著的。

相对而言,太子就大意许多。因东方清遥之事,魏王受了打击,多半自觉自己根基稳固许多,常与汉王、侯君集、赵节等人相聚,说是研讨国事,背后却是饮酒作乐,生活靡烂得不堪。

纥干承基作为太子最倚重的心腹手下,自然常与他们混作一处。但近日来这剑客却常在外留连,夜夜长眠于秦楼楚馆,笙歌艳舞之中。

我听得这个消息时,心里却是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的酸涩难忍。

这两年来,他虽也常在青楼游荡,但如桃夭所说,他甚至连桃夭都不曾碰过,不过听听歌,取取乐罢了。到了深夜,他有时还会回到他那简陋之极的小屋中去睡觉。他是去感觉两年多前的那两颗心,那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两颗心的温存么?

现在,其中一个颗心,甚至有了取他性命的心思,一定让他彻底绝望了吧!想起他那日近乎疯狂的举动,我慢慢苦笑,心头隐约的钝痛和伤怀,让自己好生迷惘。

眼见过了元宵节,我的身体日渐平复。这日正对着满园香梅出着神,想着东方清遥也该有所举动时,忽然有人来报,西宁王家的小姐,前来拜访容三小姐。

我一怔,西宁王?我认识这个人么?

待见到那一身红衣的窈窕少女,冲我绽开有些羞涩般的温柔甜笑时,我也笑了。

原来竟是恋花,李恋花。他的父亲原是西宁王,青年早夭,并无子嗣,只恋花一女,皇上念着往日情谊,让他弟弟袭了王位,恋花便是在她叔婶照顾下长大,却大不受宠,算来总是自小没了父母的苦。

因她从不提及自己府中之事,我竟忘了这位当年朝夕相处了好多天的闺中好友,原是西宁王府的小姐了。

网络版下部:第三十章风云动(上)

恋花笑意盈盈,却又有泪光盈盈,娇嗔地拍着我的手,道:“书儿,你怎生到哪去也不说一声?这两年多,可知我为你掉了多少眼泪?最可笑那东方清遥,怎么就认为你死了呢?真真好笑!”

我想着当日和恋花、络络三人在宫中的快乐生活时,亦是百感交集,跟她手挽手坐下,微笑问她:“这两年过得还好?”

恋花一笑,道:“我很好,只是想起你和络络来,一个远嫁,一个,又没了踪影,好生难过,就怕从此再也见不着你。昨日忽听得叔叔他们提到容伯伯,又提及容家的三小姐已经回来了,心想着必是你,好生高兴,今日便来瞧你。”

恋花上下地打量着我,叹道:“书儿,你和以往一般美丽呢,只是瘦得很,这一向,到底吃了多少苦呢?”

她的眼圈红了,澄澈如泉的眸,漾着薄雾,若愁若怜。

“我又吃什么苦了?”我心一酸,却不肯让她担心,缓缓立起身,让长长的紫缎披风拖曳在地毯上,掩着我过于单薄的身子,淡淡笑道:“左不过是我自己看不穿,方才自己苦了自己。以后再不会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恋花点点头,道:“是啊,我一直就想着,我们三人中,就你最聪明不过,可算是当世的奇女子,又怎么会出事呢?便是有事,你也必有法子解决呢。”

她抬起头向我,眸光又如蓝天般明净无瑕,带着纯然的信任和无邪。

我最聪明?难道我天生就该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我隐住心里泛出的苦意,悄然转移话题:“恋花,你却不是和以往一样美丽呢?”

恋花眸光顿了顿,有些黯然道:“我是不是变老变丑了?当日你在宫里时,教了我许多养颜的法子,我却都没用呢。家里……事原很多。”

她言语吞吐,想来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怜惜地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嘻笑道:“你不是和以往一样美丽,却是比以往更美丽呢,小傻子!”

“啊!”恋花不想我打她趣儿,惊呼了一声,转又格格笑道:“书儿,你笑了啊,这可好了。我刚看你,总觉得眼睛太安静了一些,安静得像冬天的雪一般,叫我好担心呢,又不敢明说。原来你还是会笑的啊!”

我微怔,寻常在家,亲近如容锦城,亲密如白玛、桃夭等贴身侍女,对待我虽是万般体贴照顾,却时刻如履薄冰,做一件事说一句话都是小心翼翼,似怕伤害了我一样,原来却是为我眼底不寻常的安静。

我以为我已把我的内心掩藏得很好,可这种硬压着万千波澜的安静,却连恋花也瞒不过,更别说容锦城他们了。

不想我的不快影响到恋花,我继续微笑,瞧着她眉宇间的神采,问道:“你这丫头!就会乱想。我瞧你却是容光焕发。快告诉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快成亲了么?你也不小了!”

恋花面容如苹果般浮着淡红,又带了未成熟般的青涩可爱,嫣然笑道:“这也瞒不过姐姐啊!”

我想起那日在庙会上恋花和我同时看上的那对白头偕老的陶人儿,轻轻噫叹:“不知哪家的公子,却能叫我们恋花丫头这样心动神萦?”

恋花眼神完全迷离了,带着说不出的娇羞和快活,却不隐瞒,半喜半怯道:“他么,叫李曦云,……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只待这次他从夏州回来,皇上便会给我们完婚呢……”

“李曦云?”我喃喃念着,看着恋花眸中的神采,突然好生羡慕而又好生欣慰。简单而平淡的快乐,我不能享得的,我的两个朋友,终于能够完满。

这是不是从另一个方面,弥补了我今生的不足?

当没有了爱时,生命便如白纸般毫无光彩,不具备存在的意义。

而我的生命虽如白纸惨淡,可我的朋友,却能够幸福。

只希望清遥和书儿,未来也能幸福。

我笑了,含着泪水。

正听恋花喃喃叨着家常时,却见得顿珠在外探头了几次,便知必有事端。但这些事万万不能沾惹到恋花身上,所以我只若无其事,陪着恋花吃了饭,好生叙了阵子别情,又约了再见之期,将她送了出去,方才回身来找顿珠。

顿珠屏息向我禀道:“郑国公病危!听说皇上已经亲到他府上去,见他最后一面了!”

郑国公兼太子太师魏征病危!

下部:第三十章风云动(下)

郑国公兼太子太师魏征病危!

一切俱如我所料,我沉着地点头,慢慢坐到几前,提起茶盅来喝了一口,才问道:“有没有听说,朝廷之中有个叫李曦云的人?”

“李曦云?”顿珠茫然了良久,忽然叫道:“想起来了,莫非是李世绩大将军的义子李公子?听说也是个了得人物。不过李将军却不在小姐下令注意的名单之列。”

我淡淡而笑。李世绩本是玲珑人,他的立场也分明得很:他忠于皇帝,现在的皇帝,和未来的皇帝。他聪明得不会参与这些无谓的斗争,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往往能在党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李曦云,李世绩的义子兼爱将,应该和他的义父一般聪明吧。

我们的恋花,原也需要那样细心妥贴的公子照顾,也不负她年幼时所历的坎坷人生。

心下沉吟着,我的唇角不觉微微绽开微笑。

顿珠欢喜道:“小姐今天很高兴么?居然笑了?”

对,我很开心,为我朋友的爱情和幸福。

有爱的人生才是意义,而我没有。我笑容渐渐苍白,慢慢抬头看那浩缈的天空。

第二日,果然传来郑国公魏征的死讯,李世民亲往致祭,哭之甚哀。

而关于魏征的身后事,除了辍朝五日,更有例行追封。追赠司空,谥号文贞。

圣旨下的第二天,我独在书练着字,一笔一划,将曹操的《短歌行》写在纸上,看着那浓墨直透纸背,然后向那未干的墨汁轻轻吹着气。

门口似有阴影挡过。一抬头,顿珠已将一人带到面前,身材颀长,相貌端雅,目光深沉凌厉,却闪现不出那曾经梦幻般的如星光芒。

“苏公子,你来了?”

我嫣然一笑,放下笔来,将那幅字提起,向苏勖道:“我的字,是不是比以前更端正有力了?”

苏勖的眸光在字上停留片刻,又转到我的脸上,叹道:“你的字,我倒还看得懂;可你的人,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佯作不觉,轻笑道:“何以如此说?”

苏勖苦笑道:“即便有算命的,能算出魏征何地何地死,我也不会觉得希奇,毕竟这世间的奇人异士多得很;可追赠司空,谥文贞,半个多月前,只怕连皇上都不曾想到过。而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默默走到窗口,隔着窗棂,看那开始零落的花瓣,答非所问:“东方清遥那里,你有关注过么?”

苏勖沉吟一会儿,道:“他,从见你一面后精神好多了。我自己不方便去,曾叫一个心腹悄悄去探过他,他只带回一句话,说会按你说的办。”

他轻轻道:“等皇上五日后重新临朝时,东方清遥的出首书,会和权万纪关于齐王罪过的奏书,会一起放在皇上案头。”

我点头,微笑道:“我这两年,被齐王部下羁留的事,皇上必也会知晓吧。”

苏勖淡淡道:“那是自然。如果容庄主上一封密奏给皇上,效果更好。只不过从此姑娘的清誉,未免受损。”

一个美丽的女子,被人软禁两年多,会发生什么事凭谁也猜得出来。不过,清誉?我不由冷笑着:“我还能有什么清誉?浊者自浊,凭他万顷西江水,也洗不干净了!”

“书儿!”苏勖目光突然柔和,怜惜里,如星星闪耀光芒,他低低呐喊道:“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我疲惫吐了口气,跌坐席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淡淡道:“其实你也是多虑了。皇上圣明,又岂不知女儿家声名的重要?知道了也自然会帮着遮掩。”

苏勖叹一口气,无奈道:“那也好。此事涉及到容家,涉及到容家女儿的声誉,皇上必不会想到我们欺君,到时想不信也难!”

对,到时齐王跳入黄河了洗不清。我冷笑,嘴角却有些冷僵。齐王不肖是事实,但由我来设计陷害,逼他造反,我是不是也是坏得透了?

苏勖仿佛自语般继续说道:“何况,现在,我不信你也难!”

他将声音压到极低,问道:“容三小姐,魏王,最终能当上太子,是不是?”

我抬头,他双眼煜煜,渴求而热切,那双被名利浮尘所挡的星眸啊!我掠过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如果我说他不能呢?你信吗?”

苏勖惘然道:“不可能啊,绝不可能。除了魏王,谁够格当太子?”

我懒懒道:“那么,我们擦亮眼睛等着看吧!”

苏勖一直到走的时候,都有些不安,但从他的眼神,我看得出他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在他看来,除了魏王,根本无人有资格问鼎太子之位。

让他猜夺去吧,我只不过在未来的争斗之中谋求救人,顺便将历史推动一把而已。

说服容锦城密奏朝廷诬告齐王,并非难事,毕竟困住的,是他视如亲子的爱婿,而求他的,则是历尽沧桑的爱女。

事关重大,一向谨慎行事的容锦城,在密信封好后已是满头冷汗。

下部:第三十一章深宫(上)

他抬起他不再年轻的脸,眉宇间的疲倦伴着皱纹,如刀般深深镌刻着,忧虑道:“书儿,其实,我并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你真的那么有把握,齐王一定会造反么?”

我温柔地抚着父亲眉宇间的纹理,尽力自信地笑道:“苏勖那里得来的消息,自然很可靠,我也派人去验证过了,又有魏王暗中的安排,绝不会出错。”

容锦城叹道:“容家上下的几十条性命,已经交在你的手上了。”

容锦城沉重离去的步伐,重重踏在我的心上,我欠起嘴,努力想上弯起一个笑的弧度来,居然做不到。

屋外天已黑了,初春的风吹过,树梢发出呼呼的啸声,咆哮得不像冬天已过。

一夜过去,梅花又要落下不少了吧。等梅花落尽时,那新绽的叶,也会如孩童的笑脸一样慢慢展开吧。

五日之后,唐太宗临朝。权万纪的奏书,东方清遥的出首书,容锦城的陈情书,已整整齐齐摞在李世民的龙案上。

第二日,诏下:刑部尚书刘德威即日启程,前往齐州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