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林艺然只会冷着脸表示抗议，别说跪了不直接转身走就很好了。
一时间，看着跪下的儿子。
林名忠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艺然跪下之后，低着头，轻声地说道，“爸爸，我错了——”
错了。
他知道错了？
林名忠哑着嗓音，“你错在哪里？”
林艺然却没有吭声——只低着头。
林名忠以为能听到什么具体的回答，结果换来的是他的沉默。
那就意味着，他压根就不觉得自己当老师是错了。
他身子松懈了下来，靠在床头，神色复杂——
半响才说，“起来吧，你妈呢？”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我在这呢。”病房门突然推开，罗桂云盈盈带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林艺然的姐姐还有姐夫，小小茗扑了过来大声喊道，“舅舅舅舅——”林艺然哎了一声，温柔地伸手抱住小小茗，小小茗伸着小小的胳膊搂住林艺然笑得门牙漏风，罗桂云走到丈夫身边，笑道，“看你们父子能和好，我们非常高兴。”
“就是。”林艺梦朝林艺然调皮地眨眨眼，林艺然轻轻一笑，看向姐夫萧凌云，萧凌云搭着老婆的肩膀，笑道，“哎，真好，一家团聚了啊，这年可就好过了——”
林艺梦啊了一声，“对啊，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罗桂云瞪了丈夫一眼，“这下子不能再把儿子赶出去了，他可是要回来接你的公司的，人家连老师都不做了，你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吧。”
林名忠看向林艺然，神色严肃，“早就应该回来了，那老师当着有什么用，浪费时间——唔”，罗桂云在他长篇大论要说的时候捂住了他的嘴巴，他一顿，没再继续说了，林艺然含着笑意抱紧小小茗，看着一家子都在，心里突然涌了一股想把许灵芝说出来的*，他也没有迟疑，笑着说道，“爸，妈，我交女朋友了。”
屋子里喜乐融融的气氛有一瞬间滞停，罗桂云跟林名忠对视了一眼，林艺梦撞了一下丈夫的肩膀，林艺然见状笑了笑，说道，“嗯，我交女朋友了，不必这么惊讶，我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我是认真的，并且——非她不娶。”
林名忠差点跳起来，他瞪着林艺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指定唔——”他扭头瞪了眼妻子，又堵住他的嘴巴，罗桂云笑吟吟地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不讲究这些，艺然有喜欢的人最好了，虽然男人这个年纪结婚有点早，但也该谈了嘛，是什么样的女孩啊？能让你有这么大的决心，改天——带回家里来，我们见见。”
林艺梦在旁附和，“就是就是，带回来看看，难得啊——哟哟。”
林艺然脸色一喜，吃了颗定心丸，他不打算把许灵芝的过去太早说出来，但至少现在得让父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以父亲那爱替他做决定的性格，一旦他身体好点了，就会跟母亲开始张罗他这些事情了，他得先说明白比较好。
事后，林艺梦揪着他耳朵笑道，“行啊，挺聪明的，先下手为强，你不知道，妈这几天就开始帮你物色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了。”林艺然含笑玩着手中的手机，并不言语，他对他跟许灵芝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头，许灵杰自从有了姐姐的陪伴，这脚骨似乎都长得飞快，虽然还有半个月过年了，他也非常有可能会呆在医院里过这个年，可是有姐姐陪伴那就不一样啊，就像整个世界都点亮了星星。
让他心情飞扬，看那看护都觉得非常顺眼。
许灵芝每天除了熬汤给许灵杰喝，做饭偶尔搞搞卫生，也有邻居打牌的时候喊她一下她也会去凑个角，但最近她多了一件事情，就是在临市市中心找一个店铺，她跟丽丽合计了一下，既然丽丽现在也没找到想做的事情，不如就两个人合资，开一家小超市，辛苦是辛苦点，但这比起以前那酒店的工作不知好多少，丽丽兴致勃勃，第二天就赶往临市，到许灵芝这边蹭吃蹭喝兼找店铺。
临市发展挺快的，连锁超市也多，许灵芝找的时候并不好找，尤其是转让费贵得吓人，有一些空铺不是要入场费就是住宅区刚开发，人气不旺，开了铁定亏本，要么就是在大超市的旁边，别说有生意了，那就是去承托别人的旺门，丽丽叹口气，“这比开个酒店还难，要不我们换一个行业？比如化妆品美容店？女人的钱最好赚了，内衣店也不错，总之女人消费起来绝对不会手软——”
许灵芝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应道，“你说开就开啊，那我们也得有点经验啊，进货渠道什么的还有代理权——”
丽丽啧了一声，倒出一根烟咬嘴里，要点不点的，就闻着味玩，“经验，经验，攒攒不就有了——”
许灵芝还是死咬着要开小超市，因为她只会这个，也只能做这个，别的别说把握了，她怕一开下去血本无归，虽然两个人一合伙，钱的事情就少了一半，她还能给许灵杰挑一套有点格调的房子，但做她不熟悉的行业，她确实有些怕。
丽丽睨了她一眼笑道，“你没文化怕被骗，可我有啊，我好歹中专毕业啊，涉及到文字方面的事情我来，你只要出钱就行了，进货渠道我去找，代理权这个我去拿，我应该还认识一点这方面的人，你得相信我，化妆品绝对比你的超市赚钱，还不用太辛苦。”
许灵芝想了想，既然决定拿钱出来做了，那就是预计会有亏损的时候，她一咬牙也就勉强点头了。
丽丽啧道，“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像我平日里认识的许灵芝。”
许灵芝轻轻拨弄着手机没有吭声，父亲咽气的脸在她眼前晃过，那时父亲说的是，“灵芝，记住，把我们留下的所有钱都交给你弟弟，他上学——上学要钱还有——还有——”还有什么她没听到了，因为父亲咽气了。
而身边的叔伯立即说道，“那些人给赔偿你可不能要——得要他们以命换命——”
她什么都没有听清，她只知道，父亲留下的钱根本不足以许灵杰读书——
“我去做饭。”她刷地站起来，丢下这句话，朝厨房里走去，丽丽唔了一声，陷进沙发里等饭吃。
丽丽吃习惯了许灵芝炒的菜，越来越觉得跟许灵芝一起创业是对的，以后天天都能吃她做的饭菜，比起之前吃快餐的日子好太多了，许灵芝熬了个筒骨汤，配了个肉酱饭，让丽丽先带到医院去给许灵杰，她自己再弄两个人要吃的饭菜。
丽丽回来的时候，许灵芝的饭菜也弄好端上桌了，丽丽揭锅舀饭还体贴地帮许灵芝也舀了，端上桌扑在碗里就开始吃，许灵芝则没什么胃口，吃饭不是一勺而是一两粒地塞，林艺然回去后，两个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电话聊天，要么就短信聊天，话费花得特别快，但令她不安的是。
他的父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了。
并且表示想见她。
见！
怎么见！
她没答应林艺然。
林艺然似乎也知道她不乐意，并没有逼得太紧，但这事情就在她喉咙里梗着，难受。
吃过饭，丽丽被打发进去洗碗，许灵芝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拿了衣服进浴室里冲凉，在这个没有林艺然的房子里，她冲凉都是速战速决的，三两下冲好后，便拎着毛巾进了屋子，丽丽哼着歌进浴室之前，还敲了敲她的门喊道，“等下跟我一起看电视啊。”
许灵芝闭眼装没听到。
丽丽爱看偶像剧，各种言情剧她看得有滋有味，许灵芝却毫不感冒，看着那些电视剧就发困。
想着发困，结果真的有些困了，许灵芝翻个身打算睡觉，又觉得有什么事情漏了，摸出手机，给林艺然拨电话。
响了好一会。
那头都没接。
许灵芝打算再响两声，再不接她就睡了，结果那头接了，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那头一个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好，找艺然吗？我是他妈妈，他正在冲凉——”
——妈妈
许灵芝感到自己心跳正在加速，她顿了顿，下一秒，她按下红色键。
通话结束。
那头，罗桂云奇怪地看着儿子的手机，上头存的名字正经八百地连名带姓地显示：许灵芝。
这明显是个女孩名。
她眉眼一开，又翻了下儿子的通话记录，许灵芝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几乎霸占了儿子通话记录的二分之一，看来，这就是那个女朋友——
她突然特别期待。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儿子这么喜欢还这么上心。
这头，许灵芝挂了电话，回过神用力地把手机扔到床边的榻榻米上，翻个身，脸朝下，压在枕头上。
她太久没听过母亲的声音了。
母亲在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发言权。
林艺然的妈妈的声音是这样好听。
却也那样遥远。
她脑海里闪过——林艺然那昙花一现的相框，里头穿着华贵衣服的女人。
一种深深的距离——横在她跟林艺然的面前。
过了一会，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电话响了，她手一拦把手机拦了过来，靠在耳边，林艺然带着笑意的清淡嗓音透过金属传了进来，“冲凉了吗？”
许灵芝压着身子，语气有些无力，“冲了，林老师，没有你我睡不着——”
林艺然在那头轻笑，他道，“那需要我去陪你吗？”
许灵芝啧道，“来啊，你在半个小时内赶来我就给你开门，让你睡我的床，顺便贡献我的身体——”
“别撩我——”林艺然压低嗓音。
那清冷的嗓音压着令许灵芝身上仿佛通了电流，嗞嗞地令她都有些难耐，她啧道，“林老师，给我抱抱——”
“怎么抱？”他的声音突然暗哑起来。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哎烦死了，抱不到。”许灵芝不满地嘀咕，林艺然在那头轻笑，半响说道，“那早日见家长？这样我们就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许灵芝不吭声了。
林艺然也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他笑了笑，准备转移话题，许灵芝却先开口了，她说，“林艺然，我能不见你父母吗？”
林艺然沉默了——
那肯定是不能的，如果他还在当老师，还住在72号公寓，远离父母的视线，那么见不见父母还可以再商量，但自从他决定为了父亲的健康回公司帮忙，就意味着他的人生脉络回到了最初，把握在父母的手里，就算他们不能全干涉，但也会在旁稍加干涉，婚姻是人生大事，父亲喜欢管他的事业，母亲则喜欢操心他的婚姻。
由于他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一开始就把有许灵芝这个说给家里人听。
“灵芝，你再想想，我父母没有那么可怕。”过了很久，两个人在电话里只余下呼吸声，就在彼此都以为睡着了之下林艺然开口了。
许灵芝却装睡了。
她一手握着手机，眼睛看着天花板，白色的灯光投射在她的脸上，有些刺眼，那一刻，她有点后悔招惹了林艺然。
如果他只是一个老师。
她压力不会这么大。
“睡了？”
那头林艺然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答，轻声地问道，许灵芝依然没有应，连吱一声都没有，林艺然叹口气，“真睡了？晚安——我想你了。”
睁着的眼角流出泪水，滑落，打湿了鬓角，许灵芝听着嘟嘟声，转身又把脸埋在枕头上，呼吸在一瞬间有些接不上来，她心口发疼——像是没有呼吸而疼，也像是被压得发疼，屋外，传来电视剧女主角哭泣的声音。
“不要离开我——”撕心裂肺的喊声。
许灵芝闭了闭眼，想进入睡眠。
第二天，许灵芝下了决心，跟丽丽就开化妆品店，丽丽一边刷牙一边站在厨房门口，含糊地说道，“那我们这两天就行动哈，我觉得化妆品的店铺好找，至少比那什么超市好找。”
许灵芝熬了粥，又给丽丽煎了个鸡蛋说道，“我送去医院，你吃好了在家等我，我等下回来吃完早餐，我们先去——深市。”
丽丽啧道，“哟，是去教训那个秦梦瑶吗？”
许灵芝拎着食盒扫了她一眼，“是啊，这么大个仇我不报哪里对得起我自己。”
丽丽歪着脑袋，“我就想知道你想怎么报——”
许灵芝冷冷一笑。
拉开门出去，许灵杰在医院住的快发霉了，现在除了骚扰萧傲，就是欺负看护，但他挺会用手段的，先欺负，再给糖，弄得看护想告状一看到许灵杰那幼稚的性格又觉得告状对不起他，最终都不忍不了了之。
这些都是许灵芝不知道的。
她把粥往桌子上一放，撇了许灵杰一眼，许灵杰抓着被子，低着头一副小媳妇的样子，许灵芝把粥舀了出来，放桌子上，说道，“我中午不在，晚上也不一定回来，想吃什么你跟看护说，让她去给你买。”
“你去哪？”许灵杰猛地抬头，音调拔高。
拔完了又觉得有点高，缩了缩肩膀装死。
“我去哪都好你不用管，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给我把毕业证领回来。”许灵芝懒得看他。
许灵杰一下子就没话说了。
他对那个毕业证——一点兴趣都没有。
要不是许灵芝时刻提醒他，显示许灵芝对这件事情的重视，他估计会借着这次的骨折选择休学，然后就开始他混混的生活。
所以，有时人的一念之差就可以改变一切。
许灵芝也不会知道，因为她的突然改变，她的这个唯一的弟弟才有了正常的人生。
给许灵杰送完了粥，她回到住所，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了，随后跟着丽丽一块前往火车站，半个小时后，她跟丽丽站在深市的土地上，丽丽笑着道，“我去拦的士，艾玛我特别好奇你到底会怎么对付秦梦瑶。”
许灵芝含笑不语。
拦到了的士至少也要将近45分钟的时间才到达72号公寓，许灵芝坐在的士里，看着这个离开了不到半个月却已经非常陌生的城市，的士的费用不少她问丽丽，“你会开车吗？”
丽丽有点昏昏欲睡，一听，反射性地看向许灵芝，“干嘛哦，要买车送我？”
“你要会开的话，我买一辆送你，以后你就当我的司机好了。”许灵芝笑着道。
丽丽睁大眼睛，“雾草，你这要包养我啊，送我车！！豪成这样，老娘在酒店上班都快四年了，还没有哪个金主愿意出手给我买辆车的，啧啧果然还是女人可靠，你买啊你买啊，你买了以后我的人就是你的了！！”
许灵芝推开丽丽那一直凑过来的脑袋。
她也是突发奇想。
但一说出来就觉得特别有必要。
这段时间花费在的士上的钱她都算不清了，但那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再说既然要做生意，买辆车也方便。
许灵芝低着头看着掌心，眼眸微冷。
不知道父母知道了，这笔钱她用得也蛮多的时候，会不会从地里爬上来掐死她。
到了72号公寓将近中午了，两个人都有些饿了，许灵芝跟丽丽便到沙县小吃吃蒸饺，一进门就发现店里的格局有些变了，而且也只剩下老板一个人了，他看到许灵芝笑了一下，“好久不见你了，本来还以为你吃不到我做的蒸饺了呢。”
许灵芝问道，“怎么了？”
老板笑道，“这里要被收回去了，要建成社区救治中心，我决定回老家了。”
“喔——这样，回家也好。”许灵芝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说道，那老板笑笑，“我们家在福建，你要是有过来玩打我的电话，我还开沙县小吃。”
许灵芝嗯了一声，又多点了一份蒸饺。
丽丽很少来这家店，但她能聊，很快就跟老板聊起他老家的风景风俗之类的，自来熟的很。
许灵芝则埋头吃，也不怎么搭话。
她喜欢这家沙县小吃，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实在。
以后吃不到了虽然有遗憾，可她知道，每个人都自己要去走的路，以及承受人生的一些变动。
她吃得有些撑。
因为她后来又加了拌面还有乌鸡汤。
丽丽啧道，“你那小胃口还吃这么多啊，也不怕撑着。”
许灵芝放下勺子，又向老板要了蒸饺还让他打包了一份云吞面。
丽丽睁大眼睛，“姐，不是吧，你打算吃多少？”
许灵芝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只掏钱。
出了沙县小吃，丽丽啧啧道，“你这该不会打包去给谁吃的吧？”许灵芝扫了她一眼，朝她伸手。
丽丽手里夹着烟，一看，下意识地把烟放她手上。
许灵芝眯眼，“我要烟了吗？我要那张纸。”
丽丽反应过来，急忙从包里把那张纸掏出来，递给她，“你想干吗啊——”
许灵芝低头看了眼那张有她坑脏过去的纸，她没有摊开，把纸揉成一团，丽丽在一旁无奈地说道，“明明是你让我留一张的，怎么——怎么这个时候又把它揉了——”
许灵芝没吭声，两个人上了天桥，来到72号公寓小区门口，丽丽看着她这个住了四年的小区无比感慨，“啧啧，说真的，我除了在这里认识了你们我没觉得在这里有什么开心的。”
许灵芝则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丽丽以为她会一路上楼，却没想到她拎着沙县小吃拐个弯朝房东的住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