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简跟那些演员没什么话说,也就跟时峻聊了几句,说的都是剧本的事。

一点钟,众人准时进场,各路媒体都已经准备就绪,场内挤满了各家粉丝,还有一部分是原漫画的书迷。

主创团队一进场,粉丝就沸腾了,现场秩序好一会才稳定下来。

倪简的位置在时峻旁边。

主持人介绍到她时,底下一阵尖叫:“jae!jae……”人气丝毫不逊于几位主演。

前面的环节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倪简安安心心做着陪衬的布景,话筒递到面前就说几句,感觉挺轻松。

之后是现场提问。

起初记者的提问都是冲着演员去的,到后面画风突转,一连几个问题都点名要倪简回答。

倪简回答完一个女记者的提问,正要坐下,又一个男记者站起来。

“你好,我很好奇,你在《逃》的原作中将重量级的女二号苏珊设置为女同性恋,并且费了不少笔墨去描绘她与莫莉之间的深重感情,请问对这个人物的灵感是来源于您自己的性向吗?外界一直传闻,您是梅映天的女朋友,请问莫莉这个人物是不是梅映天?”

话音一落,台下一阵抽息声,紧接着观众议论纷纷。

台上的几位主演也转过头看向倪简。

这个问题是倪简没有想到的。她不是明星,不是艺人,她只是个漫画原作者,没有想到也会被问到私事。

倪简捏着话筒,有些发怔。

紧接着,另一个记者站起来:“jae,你不回答,是默认了吗?我也有一个问题,有人爆料说你跟著名国际钢琴家daiel苏曾经在一起五年,还被拍到从他的寓所出来,可以透露一下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吗?是因为梅映天插足吗?还是因为daiel苏不能接受一个聋子做伴侣?”

这话如同砸下一道雷,场下一片哗然。

有人惊讶于倪简竟然是个聋子。

有些人则震惊于她和苏钦的关系。

这些人中有很多是苏钦的拥趸,这个爆料他们从来都不知道。

人群中哄闹起来。

有人在喊:“天哪!”

有人高声问:“是不是真的?”

“她是双性恋吗?”

“这……太糜乱了……”

但这还没完。

从这两个问题开始,场下接连有人站起,有些戴了记者工作证,有些没有。

他们高声喊着,爆出一个个猛料。

“jae,国际富豪肖敬是你的继父,你能这么迅速地打入国内市场,他出了几个亿?”

“有人爆料你已经在去年结婚了,请问你现在的另一半是男是女?”

“有人拍到你跟一个消防员**,请问他是你的**还是老公?”

场内骚动不止,炸开了锅似的。

主持人意识到不对,时峻也意识到了,这些人是有预谋的,是安排好的,他们不是为了电影而来。

他们是冲着倪简来的。

主持人试图救场,但根本没法压下去。

时峻迅速站起来,从倪简手里拿过话筒,走到最前方。

“各位,今天这一场是《逃》的电影发布会,请你们尊重片方,尊重主创人员,也请你们尊重为我们画出这个故事的jae,今天我们只回答与电影有关的问题。”

与此同时,主办方安排了安保人员进来,将嚷得最凶的几个人带出去了。

也快速进来把倪简带到了休息室。

见面会草草结束。

时峻走进休息室时,倪简就坐在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倒是一旁的格外气愤,一直在打电话,请人查这事。

看到他,挂了电话过来喊:“路导!”

倪简也看到了他。

时峻走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倪简笑了笑,说:“抱歉,毁了记者会。”

时峻也笑了笑,然后说:“小事,别多想。”

倪简点点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见面会虽然结束了,但其他的并没有停止。

料一旦爆出来,不发酵够了不可能歇下去。

当天晚上,网上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新闻,见面会上提到的、没提到的全都被扒了个干净,连倪简现在住的小区大门都被拍了照片传到网上。

倪简跟梅映天发完短信,就靠在沙发上。

在浏览网页,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爆出脏话,不断回头跟倪简吐槽。

“这跟你妈有什么关系?扒小天和苏钦就够了,怎么连你妈和你继父的情史都能说,真是够了!”

“你继父什么时候赞助过你的事业了,这些人说得跟真的似的,啧,真能编!”

“消防员?消防员怎么啦?他爹做过牢又怎么了,到底关他们什么事?你嫁给谁关他们屁事啊!”

吼得唾沫横飞。

倪简看着想笑,扯扯嘴角,又笑不出来。

她吸了口气,对说:“看起来,你对娱乐圈也没有多了解,现在还希望我挤进去么。”

嚅嚅嘴唇,低声说:“还是乖乖画画,这些人太过分了。”

倪简这回真的笑了笑。

挠挠头,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这个活动我当初不接就没事了。”

倪简摇头:“不会,不是这个,也会是别的,人家安排好了,怎么会失手?”

想想也是,恼怒地说:“让我查出是谁这么阴险,我弄死他。”

也沉默了。

过了会,说:“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我怕你妈那边不好交代,还有……”

“还有你丈夫,网上连这个扒了,有个专门的帖子扒你俩,已经有人在质疑他这样的背景怎么能做消防员,我看他们说,国内这边好像对这种审查得很严,直系亲属有犯罪记录的,好像不能做这种工作。”

倪简有一瞬没说话。

过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不想想这些。”

她揉揉脸,“给我买张票。”

一愣:“去哪?”

第47章

倪简这一趟纯粹是冲动了,下飞机时她就意识到了。

为什么来找他?

要对他说什么?

给他看她这副鬼样子么?

要让他分心么?

她到底来干嘛呢。

她没仔细想过。

因为不想待在上海了,因为不想面对那些,所以来这里,向他而来。

这么多年,她只是逃避,永远逃避。

和肖家的关系,和程虹的矛盾,当年苏钦的拒绝……

她整个灵魂都写着懦弱。

四月初的广州和上海不一样,暖和得令人犯困。

倪简把围巾摘下来,揣进包里,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宾馆,关上手机就睡了。

一觉醒来,到傍晚了。

倪简揉揉头发,起**冲了个澡,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拉开窗帘,外面红霞漫天。

昨天的一切像场梦,全都没了。

倪简随便收拾了一下,下楼找了个小餐馆,挑了挑,最后吃了碗饺子。

之后翻出短信记录,查了一下陆繁在的那个综训基地,不算太远。

倪简坐出租车过去,五十分钟就到了,天还没黑。

营区在城郊,偏安静,到了基地附近,司机说:“听见哨声了,还在训练哩。”

说完好几秒,没见倪简有反应。

司机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木木地看着前面,只当她在想事情,没再多说。

到了大门外,倪简付了车费下车。

司机说:“你什么时候走,这里不好找车的,要不要我等你一会?”

倪简扭头看看附近,只有一排矮房子,有一间是小卖部,隔壁是个两层小破楼,外墙上的水泥掉了很多块,露出红砖,楼前摆了个掉漆的牌子,写着“刘家旅馆”。

倪简从包里拿出两百递给司机:“麻烦您明天这个时候来接我,我住在那。”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刘家旅馆。

司机收下钱,答应了。

倪简走进刘家旅馆,穿着大红外套的老板娘靠在躺椅上看电视。

倪简在黑乎乎的柜台前站了一会。

看得出来,这个旅馆条件挺差,但也没有别的选择。

倪简问:“还有房间么?”

老板娘闻声转过头,稀疏的眉毛抬了抬,似乎很惊讶这个时候还有客人来。

倪简又问了一遍,老板娘站起来,朝柜台走来。

“几个人住?”

“一个人。”

老板娘又看了她一眼,有点不信的样子。

倪简也看着她。

最后,老板娘拿出一把钥匙:“楼上第一间,一晚一百块,还要交一百块押金。”

倪简接过钥匙,给了她两百块。

老板娘接过钱,看她要走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句:“晚上要查房,要是发现房里多住了人,要补两百的。”

倪简看了看她,应了一声,转身往楼梯走。

房间很小,勉强放进一张**、一个柜子,收拾得也不太干净。

四月的广州还是回南天,空气潮湿,屋子里有一股明显的霉味。

倪简抖了抖被子上的灰,摸了一下,感觉被套和枕头都有些发潮。

这样的环境对骨折的人很不好。

倪简在**上坐下来,看了看右手腕。

只住一天,应该没什么要紧。

卫生间更简陋,狭窄逼仄,洗脸台脏得能写字,莲蓬头也让人看不下去。

倪简勉强上了个厕所,洗了手,就再也不想进去了。

她从包里拿出围巾,铺在枕头上,钻进被子躺了一会。

六点半,倪简下楼,问旅馆提不提供晚饭。

“晚饭啊……”老板娘手一指:“隔壁我们家小店有泡面卖。”

倪简只好过去买了一桶牛肉面,找老板娘借了开水,坐在楼下小桌子上吃。

老板娘还在看电视,隔壁小卖部的老板跑过来催促她去做饭。

他们说的是广州话,倪简看得不太懂,勉强辨认出“饭”这个字。

老板娘似乎不乐意做饭,很凶地吼了两句,老板就蔫了,指指隔壁的小卖部,然后自己进了后堂的小厨房。

感觉到倪简的视线,老板娘得意地冲她抬抬下巴,用普通话对她说:“小姑娘,看见没,男人就得管成这样,让他乖乖听你的,别上赶着给他们做饭,得让他们给你做!”

她想起陆繁,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好担心的。

等他们到了老板和老板娘这个年纪,陆繁一定还会愿意给她做饭的。

倪简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这时,老板娘终于从躺椅上爬起来,说:“你在这慢慢吃,顺道帮我看个门,我去隔壁看会儿,那些小伙子下了场子要来买东西的。”

倪简一愣,问:“他们可以出来?”

“可以啊,就一刻钟,都是些年轻人嘛,平时管得严,白天训练,晚上还要上课,就这一会能出来买包烟抽两根,我一天也就赚这点香烟钱。”

倪简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老板娘瞅瞅墙上挂钟,说:“就几分钟了,到七点就该训练完了。”

老板娘去了隔壁。

倪简一桶面没吃完,剩了一小半。

她没给老板娘看门,收拾好垃圾就上了楼。

她的房间里有一扇小窗,木制的,很久没打扫,积了厚厚一层灰,蜘蛛在上面结了网。

倪简拉出生了锈的插销,把窗户推开了。

营区那边灯光明亮,很多人从大门出来,往小卖部走。

小卖部门口挂了两盏简陋的白炽灯,虽然功率挺大,但灯光始终是昏黄的。

倪简站在窗口,眼睛望着楼下。

穿着训练服的男人三三两两地过来了,他们进了小卖部,过了一会出来了,也没走,就站在小卖部外面的空地上抽烟,火点闪烁,像星星。

倪简一个一个看过来,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往远处看。

他会不会来?

她知道,他也抽烟,但不多。

倪简摸出手机看了看,七点零五分。

只有十分钟了。

再抬头时,倪简看到了灯下走来一个人。

她的目光立刻顿住了。

那个人走进了小卖部。

倪简贴着窗户,头探出去。

过了不到两分钟,那人出来了,在灯下点着了一根烟。

他穿着军绿色的训练服,和别人一样。他站在那抽烟,也和别人一样。

他背对着这边。

倪简甚至没看清他的脸,但她确定他就是陆繁。

她知道,他就是。

在那群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中,他的年纪有点大了。

但他身上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他走路的姿势,他站立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也许别人发现不了,但倪简知道。

十分钟过得飞快。

很快,营区的铃声响了。

男人们掐灭了烟,一个一个往营区走。

倪简死死盯着人群中的那个身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忽然,小卖部门口的灯灭了。

所有的身影全都看不清了。

倪简张着嘴。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喊他呀,你喊了,他就会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