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本书的内容枯燥无趣,晦涩难懂,平日里赵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集中精神看下去,并且看得头疼不已,这会儿放到了睡前,他原先没有多少睡意,听着听着,竟然很快就涌了上来。

闻茵连第一章 的内容都没有念完,便听到了皇帝逐渐变得平缓的呼吸声。

她松了一口气,将书本放下,自己小心翼翼躺了进去,动作轻轻的,生怕会把皇帝吵醒。一感受到身边人,赵昱便立刻凑了过来,伸手把人紧紧抱在怀中。

闻茵闭上眼睛,这回反而是她有些心神不宁了。

……

第二日,赵昱起了一个大早。

他难得上早朝这样积极,比闻茵起来的都早一些,一路更是催着担着御辇的太监快些走。

等他在龙椅上坐下,开口第一句,便是:“朕昨夜做了一个梦。”

底下官员们互相看了一眼。

赵昱说:“朕先是梦见了今年江南的水患。那时朕就在江南,是亲眼所见,水难声势浩大,若非是早有准备,恐怕会出不少人命。”

而因为他及时阻止,救下了无数百姓的命。

底下的官员们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说了一堆好话拍龙屁。

赵昱平日里喜欢听好话,还要特地跑到宫外茶楼里去听,可今日底下的官员还没说两句,他便抬手制止了。

“除了水患之外,朕还梦见了一件事。”赵昱说:“再过不久,北方就要发生雪灾。”

这就是朝中百官没想到的了,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有一位官员站了出来:“这只是皇上的梦境,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可朕醒来之后,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赵昱说:“诸位爱卿也都知道,江南的水患有多严重,江南的水患少见,可北方的雪患却并不少见。往前数,大大小小也发生过数起,此乃天灾,难以避免。朕平日里鲜少做梦,却接连梦见这两件事,朕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大好。”

底下诸位官员互相对视,窃窃私语。

镇国公站了出来:“皇上洪福齐天,却忽然梦见此事,依微臣看,或许是老天降下启示,提醒皇上。”

赵昱眼睛一亮,立刻给自己的岳丈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愧是镇国公,先皇如此看重,果真是有理由的!

趁着底下有人反驳之前,赵昱飞快地颔首应道:“朕也是这样想。”

此话一出,便将底下许多人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否了回去。

众人将肚子里的话咽下,知道了皇帝的意思,立刻有罗大人站出来:“微臣认为,闻将军说的有道理。皇上无缘无故梦见这种事情,又与江南水患一起梦见,或许便是老天爷的警示,提醒皇上,未来恐怕是有灾难发生。”

赵昱立刻追问:“那照罗爱卿看,此事应当怎么做?”

“定是要先派人去提醒,让人加强防备,若是此事当真会发生,还得先备下物资。”罗大人说:“雪患可大可小,历来发生过不少起,轻则只有房屋压垮,百姓们受伤,重则却是几十上百条人命。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两百年前,那次可是压垮了好几个村庄,连城镇都受到了波及,损失实在是惨重。”

赵昱连连点头,又飞快应道:“朕也是这样想。”

底下想要反对的官员,便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这做梦说起来玄之又玄的事情,谁也不敢随便当真,可谁也不敢随便不当真。

若是把皇帝劝住了,可最后雪患还当真发生了,死了多少人,那就都是他们的罪责了。

见无人反对,赵昱便立刻道:“依朕看,此事刻不容缓,立刻就要动身准备,有哪位爱卿愿意主动前往?”

底下无人敢应。

一片沉默之后,镇国公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愿意前往,为皇上分忧解难。”

赵昱一怔。

想起上辈子,可不也是镇国公与闻英二人带兵前往救灾。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也是镇国公主动站出来。

赵昱道:“那就交给闻爱卿了。”

……

等到皇帝出宫来找她的时候,闻茵才知道这件事情。

她先是惊讶:“我爹?”

赵昱有些惴惴不安:“说起来,此事就算是我梦见了,也危险的很,镇国公此次前往,的确是危难重重……”

就他的记忆里,还有小话本里,关于雪患的事情可不简单,闻英可是费了不少劲,吃了不少苦,还受了不少伤。这次没有闻英,就只有镇国公一个人,赵昱都觉得是否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岳丈了。

“既然是我爹主动提出来,那夫君就不必放在心上。”闻茵笑道:“若是不让我爹去,我爹才会不高兴。若是怕危险的话,我爹也就不会上战场了。”

赵昱松了一口气。

他慢吞吞地道:“其实,我倒是想亲自前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闻茵飞快打断:“不行。”

赵昱郁闷:“为何镇国公行,我就不行?”

“你是皇帝,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该如何向先皇交代?”闻茵说:“若是遇到危险,我爹常年习武,上过那么多次战场,尚且有自保之力。可皇上呢?”

赵昱:“……”

他想起了自己被闻英一剑杀死的屈辱命运。

那一剑穿心,实在是利索,让他想躲都来不及。就算是他想躲,也是躲不开的,因为他根本就……打不过闻英。

别说闻英了,就连眼前的闻茵,他似乎也不一定能打的过。

赵昱真情实感地郁闷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夫纲不振……

第88章

镇国公出发那一日, 赵昱亲自把人送到了城门外。

雪灾一事还没有定数, 说来玄乎, 可到底还只是皇帝的一个梦而已,皇帝这样郑重,反而让镇国公有些受宠若惊。

赵昱拉着他的手, 语重心长地叮嘱:“闻爱卿, 朕的性命安危,可全都放在你手上了。”

镇国公又惊又恐。

他不过是出发去赈灾,有没有灾都不一样, 如今还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皇帝也好好地待在京城里, 怎么就都交给他手上了?

闻茵站在一旁,抬头与自己爹爹的视线对上,只能保持微笑。

小皇帝想一出是一出, 只要顺着他的话应下来就是,许多时候, 都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原来为了雪灾的事情担忧了许久, 可亲自把镇国公送走了,又迅速地恢复了精神。

趁着还没有回宫, 他拉着闻茵便道:“不如今日也吃烫锅子吧。”

闻茵自然是应了他。

铜锅架好,里头倒入熬好的高汤,而后一样样食材被放了下去。这回有皇帝想要吃的鱼肉丸子, 他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头, 看着雪白的鱼丸在沸锅里面翻腾, 数着时间差不多了,连忙捧起了自己的碗,自然有闻茵替他舀起来放入碗中。

蘸一蘸碗中事先调好的料,赵昱咬了一口,果然是如自己想象之中的软弹可口。他美滋滋地眯起了眼睛,等一个鱼丸落入肚中,才长舒一口气,在寒冷的天气中呼出一道白气来。

今日他还来了兴致,不在屋中吃,特地挑了外面院子的凉亭。亭上还覆盖着昨夜落下的白雪,虽然天气冷,可铜锅却滚烫烫的,袅袅蒸腾起白雾,将香味逸散到了方圆之外。如今所有人都在避着这边走,午膳时出门吃烫锅子的人比先前还要更多了。

“若是你爹还没出发就好了。”赵昱感叹道:“我怎么就忘了,应当也要让他也尝尝这烫锅子的美味才是。”

闻茵笑了笑,长柄勺伸入锅中,撇去汤汁,又给他碗中放了两颗雪白的鱼丸。

“我爹早就尝过不少回了。”她道:“这烫锅子的吃法是从蜀地传来,从前他去那边打仗时,就已经吃过数回,可一点也不稀罕这个。”

“吃过数回又如何,不论过了多少年,我都觉得这烫锅子好。”赵昱看了一眼四周,又摇头道:“就是这儿风景不好,等下回我与你在御花园里吃,御花园里可比这儿好看多了。”

皇帝的兴致一来,想一出是一出,闻茵也不反驳。说不定锅子还没到御花园呢,皇帝便想着要去城郊外山上吃了。

一顿午膳吃的赵昱肚皮滚圆,他一挥手,亭子里的锅子盘子就全都撤了下去,换成了一壶清茶。

赵昱捧着杯盏,方才刚吃过烫锅子,他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冷,杯中的温度也是正好。赵昱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一时忍不住又想起了北方的雪患。

一日不应验,他就心慌一日。

赵昱提心吊胆的,哪怕是已经将这件事情说给了其他人听,也做出了应对的方法,可要是不是亲眼看到,不亲自救出这些人来,他还是无法安心下来。

在闻茵给他倒第三杯茶的时候,赵昱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了:“我还是想去北方……”

闻茵动作一顿。

她没有立刻给予皇帝回复,只是瓷质的茶壶壶底磕在石桌上,放下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大了不少。

闻茵坚定地道:“不行。”

“为何不行?”赵昱说:“我带几个人过去,我也知道了,出事的地方是大宁乡,我不靠近那儿,我就只要远远看着就好,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回来。”

“不行。”闻茵语气坚定,没有半点给他商量的余地:“你待在京城,等我爹回来,那边有什么消息,我爹会如实汇报的。”

赵昱抿紧了唇。

“就算我身手不行,可我多带一些侍卫去,有他们保护,你也不用太担心……”

“不行。”

赵昱没话说了。

他与闻茵大眼瞪小眼许久,什么也没有说,主动败下阵来。

但是闻茵知道,小皇帝这么快放弃,可不是轻易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果然,到了晚上,她伏在桌前处理公文时,皇帝冷不丁忽然开口:“朕想去北方。”

“不行。”

“……”

“朕今天想了一天,还是想去。”赵昱说:“朕答应你,一定不靠近大宁乡,会离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出事的。”

“此乃天灾,皇上保证了也没有用,谁也说不准,万一出事的不只有大宁乡怎么办?”闻茵说:“北方那么大,下雪的地方何其多,无论是哪里都有可能会发生雪崩,皇上明知道危险还执意要前往,分明是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可是……”

“此事没得商量。”闻茵坚定地道:“无论皇上与臣妾说多少遍,臣妾都不会答应的。皇上是天子,皇上的性命安危最重要,臣妾决定不会同意皇上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无论皇上说多少遍,臣妾都不会答应的。”

赵昱慢慢板起了脸。

“就算你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朕也不是君子。”赵昱严肃地道:“等雪患一发生,受苦受难的便是朕的子民,让朕干等着,什么也不做,朕实在是等不下去。”

“我爹已经奉命前往,皇上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既然不会发生,那你就更不用拦着我了。”赵昱狡黠地道:“有闻将军在,就不会有危险,出了什么事情,闻将军也会保护朕。你不相信朕,难道你还不相信闻将军吗?”

闻茵:“……”

闻茵重重地将手中的毛笔拍在了桌上,笔尖未干的墨汁飞溅,把赵昱吓了一跳。

“皇上别再考虑这件事情了。”她也严肃地道:“在北方的事情平定之前,皇上都不准再出宫了。”

“……”

赵昱瞪大了眼睛:“朕连出宫找你都不行了?”

“皇上出宫来找臣妾,说不定在臣妾没注意的时候,便偷偷溜出了城去。”闻茵冷静地道:“皇上既然想要去北方,那臣妾自然是要相办法防住。”

“……”

其实他还没想过偷溜的事情呢。

赵昱心中想:既然闻茵都说了,那闻茵不同意,他岂不是可以……偷溜?

如何偷溜,还是个问题。

赵昱若有所思。

闻茵看在眼中,道:“若是皇上离开宫中,便立刻会有人来和我汇报,皇上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打探朕的行踪?!”赵昱惊恐地道:“难道皇宫里头,都是你的人了?!”

“我爹虽然离开了京城,但是在京城里头,还有不少势力。”闻茵双手环胸,看着他冷笑道:“皇上以为守着宫门的这些侍卫是谁的部下?他们不会做危害皇上的事情,可若是皇上想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那他们绝对不会干看着的。”

赵昱:“……”

他嘴唇动了动,有些不情不愿地道:“那朕还想出宫找你。”

“只要皇上答应不乱跑。”

“朕一出宫,就去找你。”赵昱不情不愿地说:“朕做什么你都知道,你还担心朕阳奉阴违吗?”

闻茵这才放心了。

她松了一口气,看着皇帝耷拉着脑袋满脸失落地模样,也不禁走过去,轻轻把人抱住,柔声安抚道:“并非是臣妾不愿意让皇上去,只是皇上还要想清楚,皇上不只是一个人,朝中的大人们,还有天下的百姓,可全都指望着皇上。等雪患一事解除后,皇上若是再想去北方,臣妾一定答应。”

赵昱一声不吭。

闻茵犹豫了一下,又道:“要不然,除了北方之外,皇上是否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微服私访也不是不可以……”

赵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语气里满是难过:“朕是真的不高兴。”

闻茵忐忑起来:“皇上……”

“但若是你今天晚上念小话本给朕听的话,朕说不定可以变得高兴一点。”赵昱抬起头来,状若不经意般,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内容是关于他与闻茵的故事的小话本。他极力忍住自己上翘的唇角,仍然还装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说:“但是你也知道,与去北方相比,朕也很难高兴起来……”

闻茵:“……”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努力装作不在意的小皇帝一眼,而后将那本小话本拿了过来,皇帝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移动:“皇上说的,是这本小话本?”

赵昱双眼放光,点了点头。

他艰难地移开了视线,又唉声叹气地道:“你要是不情愿,朕也不说什么,只是朕想去北方,你不答应,朕这个皇帝做的一点意思也没有,想要什么都做不了……”

“皇上想听,那臣妾就念给皇上听。”

赵昱咕咚吞咽了一下,霎时抬起头来,双眼放光地看着闻茵。

闻茵笑吟吟地看着他:“皇上想从哪里开始听?”

哎呀……

赵昱一想,就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

从表面上看,皇帝是安分了不少。

至少接下来的日子,再也没有提起过要去北方的事情,每次出宫也是老老实实地去找闻茵,而后便一直待在闻茵的眼皮子底下,等着与闻茵一起回宫。

闻茵观察了几天,确定皇帝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小皇帝的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上回就忘了御花园里吃烫锅子的事情,恐怕是一夜过后,又不想去北方了。

这样反而是让闻茵长舒了一口气。皇帝打消这个念头,给她省了不少麻他。

而镇国公的军队也到了北方,与当地官员联络,开始着手疏散大宁乡的人群。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天寒地冻的,北方比京城还要冷,大宁乡是由好几个村落组成的地方,这儿的百姓也是土生土长的,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家,让镇国公办起事来得到了不少阻力。

这些事情,都通过信件到了赵昱的手上,让他与闻茵都看清楚了。

闻茵原本还以为皇帝看到北方的事情之后,又念叨着想要去,但她观察了几日,见皇帝并没有那个念头,才彻底放下了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赵昱偷偷摸摸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又从她的梳妆盒里偷了不少金银首饰时,闻茵什么也没有发觉。

赵昱还有些心虚。

他穿着平日里出宫时才穿的便服,手中拿着一个包袱,经过宫门口的时候,从守门的那些侍卫面前走过,心中也在发颤,生怕自己的小心思会被发现。

可等他走出了宫门口,都没有人叫住他,赵昱才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他出宫,用的是找闻茵的借口,当然,本意当然不是。

他出宫去找闻茵的次数太多了,每次也只是找闻茵,因此如今都不用提前与闻茵说一声,甚至是他要出宫,也没有人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