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想了想:“不如将赵夫人找过来?”

“她还要正事要忙,不必为这些小事去打扰她。”赵昱摸了摸下巴,又道:“她都在忙正事了,那我也不能闲着才是。”

江公子心中一突,又惊又恐,生怕他会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赵昱却没有与他直说,而是让他把茶楼里的那个说书先生请了过来。那茶楼就是江家的生意,江公子喊个人十分方便,皇帝还特地叮嘱了,要请那个说他的故事说得特别好的先生。

而后他又让人在城东支了一个小棚子,摆上桌椅茶水,前面清出一大片空地来。等说书先生来了以后,便请说书先生坐了下来。

赵昱叮嘱说:“就说这两日茶楼里在说的故事。”

这两日茶楼里在说什么故事?

在说皇帝下江南,明察秋毫整治贪官污吏拯救江南百姓于水患之中的故事呀!

说书先生纳闷不已,可收了银子,还是尽职尽责讲了起来。

城东这边的人如今都无处可去,平日里除了待在家中也没有什么消遣,听说这儿来了一个说书先生,立刻就过来凑热闹。这位说书先生可不差,一个故事被他说的高潮迭起,将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不时随着他的话发出惊呼声。

赵昱还一本正经地道:“虽然去茶楼里的人也多,可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去茶楼,依我看来,还是偶尔让人在外面说一场来的快。”

江公子:“……”

“这……这……”江公子语无伦次地道:“这……就是正事?”

“这当然是。”赵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理直气壮地说:“名誉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只有天下百姓全都向着我,做起事来才方便。反之亦然,若是上下心不齐,岂不是办起事情来更难?要不是你爹不信任我,大宁乡的事情会拖到现在才办好?这难道还不算是正事?”

江公子:“……”

第100章

大宁乡的百姓得到了妥当的安置, 赵昱的心便放了一半下来。

他知道大宁乡会有雪崩发生, 也记得大致的时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 也就是为了保护那些百姓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丧命。如今事情办成了,赵昱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他剩下的那一半担心,也还是因为前世的事情而担忧, 不等那雪崩如期而来, 赵昱就放心不下。

城中多了那么多的百姓, 多出来的事情也有不少,江将军掌管城中事务, 还有镇国公在,连闻茵也去帮忙。白日里闻茵不在家中, 赵昱无事可做, 也就带着江公子在城中乱跑, 还有那个说书先生。几日过去,城中关于皇帝的讨论便越来越多了。

不说其他,至少在江南的事情上,皇帝是真的救了不少人。

有些消息灵通的, 也打听到了镇国公会来北地的原因,关于大宁乡的消息小范围地传播了起来, 却是鲜少有人把它当真。这等天灾,没有亲眼看见, 谁也不敢当真的。

越是临近雪崩来临的那一日, 赵昱便开始睡不好了。

他夜里开始常常做梦, 梦见的最多的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他梦见闻英拿剑指着自己,还梦见朝中老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也还梦见了许多百姓失望的脸。这些梦让赵昱夜里辗转反侧,让闻茵都愁的不得了。

闻茵找城中的大夫给他开了安神的药物,那些药物揉制成香薰,夜里拿出一颗放进香炉里,淡淡微苦的药味便盈满整间屋子。冬日里门窗紧闭,往往一夜醒来,赵昱便觉得自己满身药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派上了用场,他倒的确睡得安稳了不少。

在赵昱的忐忑之中,日子如约而至。

他宿在城中,而大宁乡距离城里很远,远到那儿发生了什么动静,他都毫无察觉,还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得昏沉。等到第二日醒来时,他才在闻茵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

“昨夜便雪崩了?”赵昱听了一惊,继而长舒了一口气:“也幸好,那儿的百姓被提前接到了城中,如今大宁乡里也没有什么人在。要是百姓们还在那儿的话,大半夜的,能有几个人逃出来。”

上辈子,也正是因为在大半夜发生了意外,才使得大宁乡的百姓死伤无数。

“不只是大宁乡。”闻茵说:“还有周遭几处地方,也发生了雪崩。”

赵昱顿时脸色煞白:“还有别的地方?!”

闻茵说了几个地名,与大宁乡还有相似的地方,它们都在同一座山下。北地的山又高又长,一座山脚下围着好几座村落,昨日夜里,山上好几处地方都发生了雪崩,有大有小,大宁乡最是严重,但那儿没有百姓留着,反而是损失最少的地方。除此之外,其他几个村落或多或少也都遭了难。

“不过与大宁乡相比,其他地方倒不算太惨。”闻茵说:“多亏了皇上的提醒,江将军放心不下,派了不少将士去各处守着,雪崩虽然是夜里来的,可碰巧被士兵发觉,那些百姓被人叫醒,大多都逃出来了。”

赵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心里还有惊诧。

要知道,不管是上辈子也好,还是他记忆之中的小话本的内容,这次遭难的也只有大宁乡一个地方而已,若非如此,他早就让其他地方的人也撤了。赵昱有些担忧,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发生的改变。

不过与上辈子相比,这些改变已经是很好了。

至少这辈子,没有那么多人丧命,是他救了这些人的命!

一想到这个,赵昱便得意起来。

他起床推开门走出去,昨日夜里下了大雪,地上积雪也十分的厚,尽管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护卫清扫过,可还是剩下了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甚至都不觉得冷了。

但下一瞬,闻茵已经追出来将汤婆子塞进了他的怀里。赵昱老老实实地抱紧了汤婆子,又问道:“那之后的事情,你们安排妥当了吗?”

“皇上放心,昨夜一收到消息,我爹和江将军就已经出发了。接下来可还有不少要忙的时候,我也要去帮忙,恐怕抽不出空来陪皇上了,又得让江公子跟着皇上您了。”闻茵说起来还有些愧疚。

赵昱大手一挥,心情大好地道:“你忙你的,我玩我的。对了,你今日怎么还没有出门?”

闻茵当然是要出去的,只是看他这几日精神不济,这才多留了一会儿。看小皇帝心不在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闻茵只觉得自己的担心白费了。

她想了想,道:“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以后,我就要带皇上回京城了。”

赵昱顿了顿。

闻茵道:“皇上可别忘了,当初皇上离宫时,可是什么都没交代,将一摊子事情都留在了京城里。等这次回去以后,皇上大概是要忙一阵子了。”

“……”

“皇上在这儿好好玩。”闻茵:“江公子应当也要来了。”

赵昱:“……”

……

江公子再来的时候,闻茵已经离开了。

他一得知大宁乡的事情,忙不迭地往这边跑了过来,憋了满肚子歌功颂德的话想要说,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先看见了赵昱垂头丧气的样子,满肚子的话顿时又憋了回去。

“皇上?”江公子忐忑地道:“难道贵妃娘娘又生气了……”

赵昱叹了一口气,看见他,才总算是提起一点精神来:“今日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公子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来:“皇上,我都听我爹说了,听说昨日夜里可出了大事,都是皇上料事如神,救了不少百姓呢!”

赵昱脸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胡乱拍了一通马屁,却没得到好脸色,江公子有些讪讪,又连忙道:“今日城中有些乱,大约是不好出门的。”

“有些乱?什么乱?”

“是大宁乡的百姓,昨晚的事情那么大,根本瞒不住,那些百姓就都知道了,这会儿闹着要回去呢。”江公子说:“雪崩才刚过,他们就要回去,我爹当然不同意了,就让人守着城门,不让人出去,我过来的时候,那些人就在城门口吵架呢。”

赵昱不禁皱起了眉头:“回去?回去做什么?雪崩刚过,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在,他们就敢回去?”

“他们的房子都被压了,什么东西都没救出来,当然惦记着了。”江公子匆匆略过此事不提,说:“外面人多,怕冲撞了皇上,今日皇上就留在院子里,还是别出门了。”

生怕他不答应,江公子又连忙补充道:“我想贵妃娘娘应当也是这个意思。”

赵昱还有些不情愿:“难道要朕什么也不干?”

“这……”江公子挠了挠头,说:“那……我再出去看一眼?”

赵昱抬了抬下巴,准了。

江公子又连忙跑了出去。

他先到城门口一瞧,城门口的百姓不减反增,还多了不少人——不少都是刚救出来的百姓,这会儿哭着喊着要回去救自己的亲人。

就这个情况,那是万万不能把皇上带出来的。

江公子愁眉苦脸。

就在这时,旁边想起一道声音:“这不是江公子吗?”

他抬起头循声看去,就见那个卢公子站在不远处,身后是哗啦啦一群人。卢公子见着他,先是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没见到自己心中想的那个阎王,这才长舒一口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这青天白日的,江公子站在大路上不走,该不会是故意想要挡着人的路吧?”

江公子盯着他,而后却是眼睛一亮。

他立刻道:“我有事要找你帮忙。”

卢公子愣了一下,连忙退后一步,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没病吧?”

江公子一把把他抓住:“你跟我来就是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我爹治你的罪!”

卢公子:“……???”

他被江公子拉着,一路拉到了一处小院前。卢公子满头雾水,看了看江公子手中刚买来的牌,又看了看守在门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护卫。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道:“姓江的,我虽然平日里找你的麻烦,可你也没少害过我。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竟然还想要害我?”

“你想到哪去了?我说了是来找你帮忙的。”江公子晃了晃手中的盒子:“看见这个没?我来找你打牌九。”

“打牌九?”卢公子顿时又精神了起来:“这我可擅长啊,事先和你说好了,这回你要是输给了我,我可不会轻饶了你。打猎是你赢,可牌九向来都是我厉害。”

江公子不置可否。

卢公子跟着他进了门,又忍不住多看了那些护卫一眼。这些护卫一身凌厉的气势,看着不像是普通护院,倒更将是军中的将士。

卢公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打趣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还值得你这样重视?该不会是你瞒着你爹金屋藏娇吧?”

江公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脸色剧变,立刻就想要伸手去捂住卢公子的嘴,屋子里的赵昱已经听见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他走出来时,正好听到了卢公子最后一句话。

赵昱好奇:“什么金屋藏娇?”

江公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仿佛是见着了鬼。

旁边的卢公子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脸色大变,比见着了鬼了还难看。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他说完,又惊恐地朝四周看去:“那那那……那个人难道也在?!”

作者有话说:

皇帝:什么娇?谁的娇?

茵茵:我的

*

等回京城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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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一下错字

第101章

卢公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 他的正对面与左边是自己带来的同伴, 右边便是那个上次让他吃了一个大亏的赵公子,而江公子则站在赵公子的身后, 弯腰殷勤地教赵公子打牌九。

卢公子看看桌上其他的人,他的友人眉头紧锁, 看着面前的牌发愁。他再看看江公子,江公子却是热心肠地在教那位赵公子玩牌, 与他讲解玩法,一脸的讨好之意连他都看得出来, 让卢公子十分嫌弃。最后一个赵公子,就是他最不了解的人了。

卢公子迟疑地摸出一张牌, 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张牌打了出去。

果然听赵昱很快问:“然后我要出什么?”

江公子一听,立刻凑了过去,将赵昱眼前的牌全部看过,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出这个。”

卢公子眼皮一跳, 果然见那位赵公子按着江公子的指示出了牌。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打牌九还有这样的玩法?!

卢公子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赵昱问道:“他这还叫做玩吗?”

江公子立刻瞪圆了眼睛,恨不得立刻要冲过来捂住他的嘴。江公子道:“这怎么就不能叫做玩了?就准你会玩,还不准赵公子头一回玩, 先熟悉玩法吗?”

“既然不会, 那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卢公子哼了一声, 把手边的牌一推, 道:“本公子可忙的很,不是来陪你过家家的。既然是要打,那就好好打,你在后面指指点点,让本公子打的也不尽兴。”

江公子给他使眼色:“等赵公子学会了,自然就可以和你打了。”

卢公子却是哼了一声:“你眼睛不舒服?”

江公子:“……”

他恨恨提醒道:“我先劝你一句,别太大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卢公子昂着头哼了一声,毫不畏惧。

他方才都看好了,那个可怕的赵夫人并不在这个院子里,他还问过,说是那个赵夫人到黄昏时才会回来。既然人不在,他的小命就安全的很,还有什么可怕的?

等那赵夫人回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他们卢家在北地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怕那赵夫人敢做什么吗?

卢公子说:“你不玩?那我就走了啊。”

他说着站了起来,桌上其他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江公子的汗都快滴下来了。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皇帝脸上并未露出不悦,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也不禁把卢公子骂了数遍。他早知道卢公子与自己不对付,可没想到人都拉过来了,竟然还要给自己找麻烦。也是他的错,怎么就偏偏拉了卢公子过来?

要是让卢公子知道坐在这儿的是谁,知道他得罪了皇帝,还不知道怎么跪地求饶呢!

他左右为难,卢公子看着都不禁咦了一声:“这姓赵的是什么来头,还要让你江公子这样讨好?我听说他是从京城里来的,你们江家还需要看京城里的谁的脸色?”

江公子心说:那是,谁敢不看皇帝的脸色?

他含糊道:“赵公子是个厉害人物,你也对赵公子客气一些。”

卢公子不屑:“京城来的什么人,能有这么厉害,还能管到北地的事?你们江家怕了?那我们卢家可不是吃素的,谁还敢在北地动我?”

赵昱都不禁向他侧目。

他来到北地之后,这还是第二个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人。

第一个是江公子,这会儿已经沦为他的小弟,为他鞍前马后。

赵昱问:“你们卢家很厉害?”

“那是。”卢公子牛气地道:“你既然和江家来往多,那也知道江家是什么人,我们卢家可没差了哪里去。我也提醒你一声,对我客气一些,要是本公子一个不高兴,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哦?”赵昱又问:“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你还当真是大胆。”卢公子理了理衣领,冲着他冷笑了一声:“本公子今日走在路上好端端的就被拉来陪你打一副烂牌,心情差得很,你知道上一个得罪过本公子的人怎么了吗?”

“怎么了?”

“这会儿还在牢里关着呢!”

赵昱看了江公子一眼,江公子立刻垂下头,冷汗都快流到脖子了。

赵昱问:“北地的知府,也听你的话?”

“那是自然。”

江公子:“……”

“那你知道北地的知府现在怎么了吗?”赵昱冷冷地说:“他也还在牢里关着呢。”

卢公子一愣,继而又挺直了腰板:“那又如何?不管北地的知府换多少个,他可都听我的话!”

“我看这北地实在是奇怪的很,堂堂知府,本该是个大官,可我见着一个就有一个说知府听他的话。”赵昱又凉凉地看了江公子一眼,江公子恨不得立刻跪下磕头认罪了。“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也要说,我说北地知府他听我的话。”

“你?”卢公子上下看了他一眼,“你虽然是京城来的,应当也不是小人物,可北地的事情,京城还管不了。”

赵昱淡淡说:“我说能管,那就能管。”

江公子听不下去了,连忙把卢公子拉到一边,低声提醒道:“你听他的,你惹不起,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卢公子嗤笑一声:“我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可京城来的又怎么了,就算他是什么皇亲国戚,哪怕是王爷来了,那又怎么样?除非是皇上亲临,那我可谁都不怕。”

江公子心说:站在你面前可不就是皇上?

赵昱见他这副样子,还有几分眼熟。他想了想,好像第一次见到江公子时,江公子在他面前就是这样趾高气昂的模样,就连说的话都十分相似。

赵昱问:“那镇国公你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