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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渊不让裘厉住姜雨的卧室, 另外给他收拾了隔壁的房间住着。

晚上, 姜雨无可避免地做了噩梦。

梦境里,她似乎回到了上一世, 在那个男人拳打脚踢的凌虐中,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环抱着自己。

单薄的睡裙遮挡不了身上的淤伤,不远处的落地窗边,她看到那个男人瘦削的身影。

霍城的心理医生,裘厉。

冷漠的黑瞳仿佛不带人间的情感,仿佛从地狱中来的使者。

霍城醉酒沉沉睡去,她宛如被人随意丢弃的砧板鱼肉,躺在冷冰冰的地板山,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眸子里,只有死寂。

很快,男人走到了她身边,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就像抱着一头受伤的小兽。

怀抱冰冷,但嗓音却温柔――

“睡一会儿。”

姜雨被他抱到了沙发上,一件外套搭在了她身上,她沉沉闭上了眼睛,困意上涌。

但她仍旧能感受到男人的指尖无比温柔地触摸着她手臂上的淤青伤痕,然后缓慢地为她涂上清凉的药膏。

他嗓音低沉有磁性,缓缓飘入她的梦境里――

“梦境很美,有蓝天白云,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柔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盛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小花,泛着晶莹的露珠。小雨躺在草地上,嗅到了泥土的清香,微风吹拂着脸颊,仿佛一片羽毛落下来……”

在他缓缓的催眠中,姜雨两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而当她再度睁开眼,空荡荡的放家里,只有那个醉酒的恶魔,胸口插着一柄尖锐的水果刀。

腹部胸口有很多很多伤口,数不清,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刀。

他死透了,尸体没有温度。

裘厉坐在地上,手上沾满了鲜血,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很冷。

她看着他宛如恶魔般的笑容,瘦弱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是裘厉做的!

再后来,他被铐上手铐,押上了警车,回身望了她一眼。

他面无表情,但被铐住的手,偷偷比了个心。

……

深夜,姜雨的梦中梦惊醒了过来,裘厉还在看书,听到她的动静,从隔壁房间过来了。

“怎么,做噩梦了?”

姜雨颤抖的手抓住了裘厉的衣领,隔着深沉的夜色,看着他漆黑有光的眸子。

她嘴唇哆嗦着,想让他不要杀人,但是良久,却只颤抖地唤了一声:“阿厉啊。”

裘厉眉心微蹙,伸手捧住了小姑娘的肩胛,却发现被背部润了一片。

“梦到什么了?”

“好可怕。”姜雨崩溃地扯着他:“梦到你坐牢了。”

裘厉:……

“你不是想我死,就想我坐牢?”

姜雨抱着他的腰,带着哭腔道:“谁让你这么…这么不乖啊。”

裘厉无奈地笑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还不乖吗。”

“今晚你别走,陪我。”她只有抱着他,才稍稍安心些。

那一晚,裘厉前所未有的gently,从始至终只有一个posture,就是抱着她,slowly move。

他没有顾着自己,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抚慰着她。

在他轻声道耳语中,姜雨又一次跌入了美轮美奂的梦境中。

那晚前所未有的绝佳体验,足以令她此生难忘了。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洗脸刷牙的时候,看着自己潮红的脸颊,很羞耻。

迟早死在这个男人怀里。

……

而那天之后,姜雨再也没有见过霍城。渐渐的,她真的把那次相遇,当成了巧合。

或许霍城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学生时代幼稚的纠葛,在漫长的人生过程中,不值一提。

那天下午,姜漫依去“漫步”酒吧给员工们发工资,姜雨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告诉她,程野拍戏的过程中受伤了。

姜漫依立刻丢掉了手里的活儿,跟姜雨一起开车去了德辉私人医院。

这件医院一般收治位高权重的病患亦或者明星艺人,普通老百姓是不会来这种医院看病的。

因此,医院的病人不多。

洁白的走廊非常干净,几乎可以说纤尘不染。

这一路上,姜漫依的心都揪紧了,不知道他伤的究竟有多严重。

听姜雨说,是拍动作戏的时候,吊威亚发生问题,摔了下来,好像是把脑袋给摔着了,她也刚接到电话,情况未知。

病房装修精美,色调温馨,没有医院白色病房的压抑感,倒像是高级酒店套房。

程野已经醒了过来,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傻了吧唧地坐在病床上。

姜漫依看到他没有大碍,松了一口气,坐在病床边,抚着他英俊而苍白的脸颊:“野哥,感觉怎么样?”

程野茫然地看着她:“你…是谁?”

姜漫依:?

“我是漫漫啊。”

“漫漫?”程野皱眉,思忖了片刻:“漫漫是谁?”

“野哥?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时,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医生走了进来,对姜漫依道:“病人脑部受伤,会出现暂时性的失忆,或许会忘记身边的人。”

姜漫依傻了:“失忆?你是说他不记得我了?”

“您不用担心,只是暂时性失忆,我们一定会全力治疗。”

“其他方面还有问题吗?”

“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姜漫依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为他的平安而欣喜,还是为他的忘却而悲伤。

他是她从青春时期就迷恋的男人,她那么平凡和普通,却能得到他的青睐喜欢。

很长一段时间,姜漫依都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而当这份幸运戛然而止的时候,姜漫依心里只觉得空、空荡荡地仿佛全世界都黯然褪色,她的人生一下子变成了灰白色。

那两天,姜漫依几乎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陪伴着程野,试图帮他想起什么来。

失忆之后的程野,性格也变得内敛了很多,每天似乎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拿着一枚切割无比完美的两克拉的钻戒,往护士小姐姐手上戴。

姜漫依听经纪人说,本来那天程野是准备要跟她求婚的,谁承想出这样的意外。

而现在的程野,一门心思就想找到这枚戒指的主人,就像拿着水晶鞋找灰姑娘的王子。

他先试了姜雨的手,发现指环略松,接着又挨个将私人医院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姐的手都试了个遍。

不过这些小姐姐的手要么粗了要么细了,很难找到能完美契合这枚戒指的那一双手。

后来,这枚戒指终于完美地戴在护士长的手上。

然而,年逾五十的护士长无可奈何地看着程野,说道:“大明星,如果早个二十年,我肯定欣然接受你的爱意,但是现在我儿子都要娶媳妇了,你这…不合适不合适。”

程野看起来是个死心眼子的男人,他认定了能够戴上这枚钻戒的女人,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真爱。

“没关系,护士长姐姐,年龄阻挡不了爱情,世俗的观念更加无法阻挡我对你的心。”

护士长扶额,退换了钻戒,并且一本正经道:“你要是再纠缠不休,我就要报警了!”

姜漫依终于看不下去了,走到程野面前,拿起那枚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在程野眼前晃了晃,不满地说:“看到啦,我才是你要找的人。”

程野盯着她秀气纤长的手指,看了看,然后说道:“还真是你呀!”

“不然呢。”姜漫依没好气地说:“好好的歌手,跑去拍什么戏,就你那点儿演技,看着都出戏…”

程野没有理会她的吐槽,看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所以,漫漫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求婚。”

姜漫依:?

就在这时,医院的医生护士全都走了出来,甚至姜雨和裘厉都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大家众口一词地喊道:“答应他!”

姜漫依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什么受伤,什么失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程野从小助理手里接过了提前准备好的玫瑰花束,走到姜漫依面前,单膝半蹲了下来:“答应了,再不能反悔。”

“我答应,我…我答应个鬼啊!”她一方面真的庆幸他没有失忆,另一方面又很是气愤:“是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受伤是真的。”程野卖惨道:“虽然不严重,但还是摔得够呛,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掉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不能和你共度余生,大概是没有办法平复遗憾了。”

“……”

姜漫依眼睛微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叹了一声:“我们都这个年纪了…”

“无论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只要牵着你的手,人生才刚刚开始。”

姜漫依看着被自己亲手戴上去的钻戒,试着摘了摘,不过没摘下来。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都赖不掉了。”

程野笑了起来:“那颗戒指,就像水晶鞋,是我请人进行过精算,只有你能戴上去,而且只有你,戴上去之后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刚刚护士长戴上去能摘下来,但是姜漫依尝试着用力摘掉指环,却无论如何都摘不下来了。

这戒指是她自己戴上去的,现在还真是有点进退维谷。

“妈,反正摘不下来了,你就答应程爸了吧。”

“臭丫头,你也跟着他来骗我。”

姜雨笑了笑:“因为程爸答应过我一个条件,条件诱人,我只能帮他啦。”

“妈妈辛苦养你这么大,一点小利益,就让你叛营投敌啦?”姜漫依不满地说:“倒是讲讲,他给你了什么好处?”

“程爸,你答应了什么条件,自己讲给妈妈听咯。”

程野单膝跪在地上,牵着姜漫依的手,虔诚地看着她:“我答应她,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会尊重你、照顾你。你迁就了我这么久,接下来的日子,我会迁就你,陪你做你喜欢的事,就像过去你陪伴我一样。”

姜漫依眼底微红,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对程野的,也是对姜雨的…

她终究还是答应了程野的求婚。

这个她喜欢了半生的男人,她愿意和他走进婚姻的殿堂,如他所说的那样,绽开一段全新的人生。

……

姜漫依捧着鲜花,和程野走出了医院,也从眩晕的幸福中回过神来,才恍然想起了要秋后算账。

她望向姜雨和程野:“用失忆骗我戴戒指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看着她不善的眼神,姜雨和程野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决定…一起望向了身后的裘厉。

裘厉:?

第116章 真相【二更合一】(我的世界只有她…)

柳叶虽然坚持自己不可能是谢渊曾经的初恋, 但是她还是同意和姜雨去做了亲子鉴定,然后等待最终结果出来。

读研期间,裘厉顺利拿下了督导师的资格证, 顺利成为了学界最年轻的注册督导师。

毫无疑问, 他的成就远在其父之上。

宋裕和多次联系裘厉, 希望他能够加入警队, 为守护万家平安贡献力量, 甚至搬出了“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的说辞。

然而, 裘厉还是拒绝了宋裕和的邀请。

他一共就两条腿、一颗心脏,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可以随意自残、甚至自杀的少年。

他对姜雨失约过很多次,但往后余生, 绝不会再背信弃义。

世界和平是靠宋裕和这样出身良好、满腔正义、对世界充满责任感的男人来守护的。

而他这半生走来, 每一脚都踩在泥泞里,满身黑暗,又如何去拯救世界。

唯一带给他的世界带来阳光的人,是姜雨,所以裘厉只想守护着她,信守承诺, 好好过完这一生。

谢渊投资给裘厉开了一间咨询室。

咨询室选址非常妥帖,位于市中心的小公园里,闹中取静, 算得上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一处良居,开一个心理咨询室,在恰当不过了。

大自然本身就是治愈人心最好的良药。

只不过公园里那儿可是寸土寸金的地价, 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商业建筑,能在这种地方开一个心理咨询室, 谢渊可以说是不计代价给出了投资。

咨询室开业第一天,姜雨便帮着裘厉收拾房间,问诊室、催眠室、调节室…分门别类地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还从家里拿来了他的所有高大上的荣誉证书,摆在了最显眼的架子上,推开门就可以看到。

“这么大的办公楼,保洁阿姨都配了十二个,保安六个,所以我爸究竟给你投了多少钱啊?”

姜雨坐在他面前的办公桌,好奇地问。

“具体多少,他没说,我也没问。”裘厉平静地说:“不过你爸终究是生意人,从今往后十年间,店里一半的收入都归他。”

姜雨惊叹一声:“十年啊!一栋楼而已,他买断你十年的时间!这也太会打算了吧!你同意了?”

裘厉拍拍小姑娘的脸蛋:“毕竟我有求于他。”

“你求他什么了?”

“求娶他的女儿。”

姜雨闻言,抿嘴笑了起来,灿烂如春阳:“你求他,求他还不如直接求我本人呢。”

裘厉被小姑娘的笑容吸引了,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她,鼻翼贴在她的侧脸鬓间:“好啊,我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

话音未落,裘厉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微微皱眉,正要挂断手机,却看到来电显示――

宋裕和。

裘厉接过了电话 :“宋老师。”

宋裕和嗓音低沉,说道:“小厉,老师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

两天后,裘厉独自来到了北城第三监狱,在监狱里的保管室里,他拿到了父亲裘绍的遗物。

父亲是死于睡梦中的心脏骤停,但是按照宋裕和的说法,更有可能是自杀。

他有睡眠方面的困扰,最长的纪录是连续一周不曾入睡。因此,他一直在医生那里获取安眠药片。

但这些药物他平日里并没有服用,每次取过之后偷偷藏匿起来,待到收集够了大量药片之后,一次性服用,用量足以…致死。

或许自杀的念头早已有之,原因是什么,裘厉并不感兴趣。

这个男人于他而言,与其说是父亲,不如说是仇敌,他对他的憎恨来自于幼年时长夜难眠的恐惧和忌惮、惶惶不可终日里的精神崩溃。

这个男人,造成了他一生的悲剧。

对于他的死,不管是自杀还是怎样,裘厉毫无感觉,他甚至都不想在监狱领取遗物。

看到他的东西,他都会产生生理性的作呕。

然而宋裕和却坚持让裘厉过来领取遗物,他说里面或许会有对他非常重要的东西。

在物品保管室里,裘厉打开了裘绍最后留下来的一个小箱子,箱子里有火化之后的骨灰盒,骨灰盒旁边是一些日常用品衣物。

裘厉对他的憎恶,让他不想触碰和裘绍相关的任何东西,所以戴上了一次性手套。

“没什么重要的。”裘厉敷衍地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对保留遗物的监狱工作人员道:“我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带回去,麻烦你帮我处理掉,谢谢。”

然而工作人员却叫住他:“宋警官临走时,坚持让你一定要把所有物品都检查一遍。”

裘厉心下虽有诧异,但也不吝惜这点时间,又重新翻找了一下遗物。

在衣服的最底层,他看到一张裘绍的结婚证。

这应该就是裘厉父母的结婚登记证书。

母亲死于难产,裘厉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甚至她的名字,年龄…裘绍都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更没见过母亲的照片。

裘绍似乎有意将母亲从他的记忆中淡去,她在裘厉年幼的心目中,完全是空白格一般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裘厉认识了任娴之后,会情不自禁地将这个充满爱心的温柔阿姨,当成是自己妈妈。

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化记忆之后,认知里,任娴就成了他的“妈妈”,再也不曾怀疑过。

现在,当裘厉翻开结婚证,看着那张从未见过的结婚合影照时。

忽然,一道电流击中了他的心!

照片上的女人,赫然正是柳叶!

她笑得那么开心,嘴角有两个清甜的酒窝,温暖阳光。

虽然时隔这么多年,模样有所出入,但是从大致长相上来看,这个女人铁定就是柳叶无疑。

虽然柳叶而今也不年轻了,但保养得还是非常好的,看上去和照片上的女人,相差无几。

裘厉看着那张照片,一颗心砰砰直跳,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结婚证的背后,是裘绍熟悉的字迹,歪歪斜斜地写着――

“妈妈,没有死。”

毫无疑问,这几个字,是裘绍写给裘厉的。

显然,宋裕和也是看到了这几个字,才千叮万嘱,让裘厉一定要亲自取回遗物。

他知道这条信息对于裘厉有多重要。

……

半个小时后,裘厉头重脚轻地走出了第三监狱,监狱外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旷野,狂风吹得杂草东倒西歪,裘厉站在空无人烟的街道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皱巴巴的结婚证。

彻底放空了的大脑。

妈妈没有死,妈妈就是柳叶…

怎么会,说不通,姜雨和谢渊现在信誓旦旦认为柳叶是步檀嫣。

难道他们错了,柳叶不是步檀嫣,柳叶就是他的妈妈啊!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应该…

裘厉紧紧攥着结婚证,头重脚轻地走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忽然想起了那日对柳叶的催眠。

他探悉了柳叶失去的前半生,虽然没有更多具体细节,但是看得出来,她和曾经的丈夫有过一段非常甜蜜幸福的恋爱时光。

在柳叶残损的记忆里,他们年幼相识,十八岁恋爱,二十三岁结婚,生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