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对于他这种大魔头来说,这本来就是一种折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逐渐习惯了,也变成了一种享受。

不过此刻,看着殷落痕还抱着这本书,他忽然觉得很是火大。

从林惊风出去开始,殷落痕就没正眼看过自己。

他负手站在他床前,明明是林雪藏那病弱的躯体,却真的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概。那眼神,不带半分的遮掩,有几分狂,几分傲,几分戏谑……

恋物癖什么的,殷落痕原先只是开玩笑,他倒没觉得自己有恋物癖。

可是天诀这样一问,他倒觉得说不定自己真的是有恋物癖,为什么会觉得很是舍不得自己怀中的书呢?

“我倒希望自己是恋物癖。”他苦笑。

可是天诀却走了过来,他站得更近了,殷落痕也就能够将他的神情举动看得更加清楚。

典型的反派人物的表情,那笑容都带着些妖邪的味道。

如果林雪藏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身体被这人这样糟践,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他想着想着就笑起来。

只是才笑了没两声,就感觉到那针扎一样让他浑身都不舒服的近距离凝视。

他刚刚转过脸,就看到天诀凑近了他,一张脸隔得老近。

殷落痕愣愣地眨了眨眼,“你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是不喜欢我现在这副身体?”天诀本来换了身体很高兴,知道殷落痕没事的消息也很高兴,他以为就算是殷落痕对林雪藏有愧疚那也只是一时的,悲伤很快就被欢乐冲淡,他以为比起林雪藏,殷落痕肯定更加在乎自己,所以进门的时候他其实很有恃无恐。

可是在刚才这么一点时间之内,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殷落痕听他这样问,只是摇头:“我只是觉得……林雪藏……”

“他死了。”像是当初陆苍茫那样冷漠地告诉他一样,天诀的声音也是很冷淡的。

死了。

明明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对了,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他死了。”殷落痕点头,决定转移这个话题,“他们有盘问你吗?”

“自然是盘问了的。”天诀慢慢地挑起了殷落痕的一缕头发,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旧身体归属感。很多事情,真的是已注定就再难改变了的。

“洛痕,我感觉你是在讨厌我。讨厌我的这个身体,讨厌我占用了这个身体。”天诀的声音很是缓慢,可是一字一字,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血淋淋的感觉。

殷落痕只觉得浑身僵硬,他叫他“洛痕”……

“我只是,还有心结。”

原本担心天诀的时候是没有的,可是现在,看到了他好端端的,他心里又想起那个跌进泥土里的林雪藏。

雪藏,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你用了我的身体,背负着我的一切,我用了他的身体,自然要背负他的一切。”天诀伸出手去,拽住他的一缕头发,状似不经意地拉了一下,疼得殷落痕略略皱起眉头。

“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些。”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还玩现在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

殷落痕只觉得烦躁,一把拽过自己的头发,竟然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现在你有身体了,又是五湖庄三公子的,怕以后要是吞并正道,就简单得多了吧?”

天诀点头,那雪白的衣袖还是林雪藏的风格,“不过邪派那边,还是要你去联络的。”

“什么意思?”殷落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似乎就要炸开。

“等你身体养好了再告诉你吧。”天诀故意卖了关子。

“林雪藏死在陆苍茫的手上,你现在却堂而皇之地使用者这副身体。我怕陆苍茫会……”他有些忧虑,可是这种事情如此匪夷所思,陆苍茫如果猜到了,天诀殷落痕二人的处境也就更加艰难了。

“在没有见到我之前,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你找人做了人皮面具潜伏在庄子里的。”

作为曾经的反派头目,他虽然没有跟陆苍茫有过接触,可是情报看得多了也就了解这个人了。

天诀说的也有道理。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殷落痕向来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你还是先回去吧,呆久了惹人怀疑。”殷落痕最后笑笑,他想起了刚刚出去的林惊风,这可是危险人物,他要是推测出了什么,那天诀会被人当做妖怪的。

天绝想不到他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一时有些发怔。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弯下腰,离他更近。

“你就这么想本座走?”

本座……

殷落痕看着他这副林雪藏的身体,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违和极了。

明明无数次告诉过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多想,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多想的那种人,很多事情做了就好。林雪藏没有他去搅和也会死的,他只是用了他的身体……

“我只是还不习惯。”

他有些敷衍的解释了一句。

本以为天诀会离开,可是没有想到换来的却是霸道的一个吻。

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场面。

原来晕倒之前自己见到的不是错觉!

天诀疯了!

温软微凉的唇相互触碰,殷落痕呆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就感觉被人舔了一下。

湿滑的舌尖扫过他的嘴唇,然后滑进他嘴里,轻巧地撬开他的牙齿,那种感觉,触电一样让人心神俱失。

天诀的目光有些冷,看着殷落痕那完全呆愣的表情,忽然之间退出自己的舌头来,牙齿咬住他的嘴唇,却下了狠心,压下来,啃除了一个齿印,嘴唇破了,还渗出鲜血来。

那一段不不短的时间里,殷落痕脑子里划过很多个词语:死变态,死基佬,脑子有病,绝逼门夹过,该吃脑残片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想起自己做过许多次的梦。那些缠绵的痕迹,穿透他的记忆,一下就撞到了他的心上。

从门口这个地方看过去,身形瘦削,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掉的男子埋下头吻着躺在床上那男子,这种上下对比强烈的姿势,反而生出一种强烈的难解难分的感觉……

季不寒刚刚将药碗放下,在前面院子里遇到林惊风,听说林雪藏来看殷落痕,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妥,这才进来看了。

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盘蜜饯,是想着殷落痕之前抱怨药苦,他特意去问过了楚丹青,才知道真的是楚丹青记恨着殷落痕,故意开的苦药,其实蜜饯也是可以吃的,这才去找庄子里的管事寻了这盘蜜饯。

只是,刚刚一进屋就看到这样的场面。

那边殷落痕的痛觉神经终于正常了,一把推开天诀,却抬眼就看到了端着蜜饯盘子站在门口,面笼寒霜的季不寒。

天诀早就知道有人来,却是故意要做给人看的。

只不过现在顶着林雪藏的身体,他不可能直接用以前的做派就跟季不寒干上了。

季不寒,这可是旧仇人了。

他这些日子在自己屋子里修养的时候就已经将原先的林雪藏的风格学得很像了,这个时候做来却是信手拈来一般自然。

“季公子,怎么了?”

他仿佛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过,就像是他刚刚亲吻殷落痕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季不寒的眼光,冰刀一样,从林雪藏的身上,移到了殷落痕的身上。

☆、第三十五章醋与蜜饯

第三十五章基佬?

“洛痕公子才是好雅兴。”

季不寒根本就不想理会林雪藏。

他觉得眼前这林雪藏,似乎变了不少。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可是刚刚他说出的话却让他差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杀机,如果断妄剑在他的身边,估计刚才就不仅仅是将目光化作刀剑那么简单了。

殷落痕只觉得无比尴尬,天诀这人,无端地就轻狂了,竟然被季不寒看到。殷落痕对季不寒有一种很奇怪的感情,他内心是向善的,理想中的他应当是个正道的大侠,可是跟天诀混在一起,他只能成为反派魔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五湖庄就是对季不寒的一种愧疚……

季不寒这人总是不清不楚,像是一团雾一样抓不住,猜不透,可是殷落痕从不否认自己有些怕他。

他干笑了一声,竟然忘记了自己嘴唇上还有伤口,只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雪藏慢慢地转身,竟然不去看季不寒,反而是回头看着他没那一转脸,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阴险凶恶起来:“你别说话,看这儿,还有伤口呢……”

说着,直接抬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他的嘴唇,那雪白的衣袖上顿时染上了点点的鲜血。

殷落痕只觉得毛骨悚然,即便知道天诀是在假扮林雪藏,可是这学得太像太恶心太暧昧了吧!

尼玛的没见老子就要死了吗?!你看看季不寒那表情!他是正人君子啊,怎么能够容忍你一个正道公子跟我鬼混?!

诶,不对,好像哪里出错了……

殷落痕想着想着就觉得奇怪,在天诀和季不寒之间打量了很久,忽然之间那头皮就直接炸了一下,滚你娘的!他这脑子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天诀跟季不寒那之间简直就是死仇了啊!尼玛的天诀为什么会混的那么凄惨?还不是因为季不寒在背后捅刀子!

他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生怕天诀一个没忍住直接捏了手诀就杀向季不寒,现在他们可是在五湖庄啊,这一出事怎么跑得出去?

更何况林雪藏的身体之前是受过重创,尽管现在看上去是没事,可是谁知道身体里的情况呢?天诀练得功法跟林雪藏又不是同一部,就算是林雪藏的身体里还有内力,按理说现在的天诀是打不过季不寒的。

他立刻顾不得许多,拉住了天诀的袖子,看向了季不寒:“对了,你是给我带蜜饯来了吗?”

这话分明就是转移视线,他们刚刚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季不寒看得一清二楚。他看了殷落痕抓着林雪藏袖子的手一眼,却觉得他转移话题就是为了维护林雪藏,想起他初来五湖庄的时候对林雪藏的兴趣,和他对自己的猜测的毫不否认——季不寒忽然觉得自己是蠢极了。还拿什么空坛子给他,殷落痕大约不知道那意思吧?否则不会说喝了他的酒,还跟林雪藏纠缠不清。

季不寒眼中的林雪藏,也就是天诀,自然也察觉到了殷落痕话语中的维护之意,顿时弯弯唇角,笑得温和极了。

这笑容,倒是更像是林雪藏了。

殷落痕眼角余光一闪,被这笑容刺了一下,又缩回手去。

那边季不寒直接将一盘蜜饯放下,“既然林三公子在这里,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殷落痕开口就想要阻拦,他害怕自己一个人跟天诀相处,可是想要拦季不寒,看着他那脸色他又怵了,天诀这边也是危险地看着他,那眼底的冷光怎么也敛不住,直接就冒了出来。

他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目送着季不寒离开。

季不寒的黑色,天诀的白色……

对比是如此强烈。

只是正道的,穿着组不容于世的黑;邪派的,反而穿着那最干净的白。

忽然之间就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颠倒的。

什么荒唐的事情没有啊,连灵魂附体这种事情他都搞出来了……

他嘴里还残留着苦涩的药味,于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书,说道:“我想吃蜜饯,帮我拿一个吧。”

天诀唇角挑起来,站着看了他许久,也不知那神情到底是嘲讽谁。

他终于还是去了,端过那蜜饯盘子,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来,坐在他窗边,身姿修长,坐下的时候那如瀑的柔软黑发就几乎铺在了床榻之上。

天诀伸手将蜜饯递过去,他就要同样伸手来接,可是天诀立刻缩了一下手,目光发冷。

他以为是天诀不愿给他,悻悻地将手放回去,“这么小气!”

可是天诀不说话,只是又将那蜜饯递出去,这一次却是要直接喂给他。

那蜜饯的果子触到了他水润的唇瓣。

殷落痕有些发愣,就要张口去咬。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天诀不等他张口咬下,竟然迅速撤手。

天诀看着自己指间的那块蜜饯,眼睛眯了一下,声音挑起来,“你很喜欢这蜜饯?想吃?”

废话!老子刚刚喝完药,当然想吃了!

殷落痕都不忍再鄙视天诀的智商,直接点头。

可是他刚刚点完头,天诀那眼神又冷了。

是谁说女人翻脸快的?

他觉得天诀这翻脸的速度才是一等一的,果然是变态大魔头!

可惜天诀听不到他的腹诽,他只是不舒服,竟然直接将那蜜饯往嘴里一塞,自己吃了下去。

“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殷落痕瞪大了眼睛,惊诧于此人的无耻。

可惜天诀不是寻常人,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季不寒的东西,还是不要吃的好。”

他是出于嫉妒和独占欲才说的这话,可是听到殷落痕耳中却感觉不出来。

记得当初,江湖上传言,天诀就是因为一杯毒酒所害,这才中了正道的计,最后落得身坠崖底还要寄身于书中的下场。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这传言不实,尽管天诀自己也说的确就是季不寒下毒,可是现在想起来他觉得不可能。

刚刚,天诀说“季不寒的东西”他才想起这茬儿。

只当是天诀担心季不寒下毒的问题,根本没往别地儿想。他只当天诀是个真·变态,根本没有考虑过天诀会是对他动了真感情这种说法。

他是正常的异性恋——殷落痕自己一直这样觉得。

“不吃就不吃吧,对了,你当初真的是被季不寒的毒酒害了吗?”殷落痕往上坐了一点,支起了腰,靠着床板。

房间里点着安神的香,从紫铜的香炉里袅袅地升起轻烟,往上飘一会儿才慢慢地散去,一室都是那清淡的味道。

本来天诀准备很正经地解释这个问题的,可是正要开口的时候又听殷落痕画蛇添足地补道:“我觉得季不寒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做事很是光明磊落,就算是真的准备用手段端了你落痕山庄,也不会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这中间一定是有误会吧?”

哈,季不寒就是光明磊落正人君子,他天诀倒成了真小人伪君子!

一时之间天诀都不知道自己心头那怒气是怎么涌上来的,只知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足够汹涌澎湃,海潮一样不断地冲过来。

他强压下出门立刻杀了季不寒的冲动,声音却冷得跟寒冬腊月似的:“在你看来,季不寒就这么完美无缺吗?”

完美无缺,也算不上是吧?

殷落痕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人还算好。”

“人好有什么用?死得快的,永远都是好人。你以为他心善,你以为他光明磊落,你以为他正人君子,难道他就不使手段吗?这种人,藏得越深,暴露出来的时候也就越可怕。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天诀冷笑了一声,直接一扬手,将那盘蜜饯倒在了地上。

看着就心烦的东西,不如早早丢掉。

季不寒果然还是必须杀的。

不管是因为旧恨,还是因为新仇。

他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就此放手。

殷落痕一下呆住了。

那些蜜饯一个个都掉在了地上,色泽饱满,只是落在地毯上,看上去竟然有些目不忍视。

他怔怔的抬眼,看着天诀那冷漠的双眼,忽然之间惨笑了一声:“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天诀没说话,他心里难受,难受极了。

只可惜殷落痕实在是不想看见他了,他分得清谁对他好,天诀对他好,他知道,可是难道要他因为一个人对他的好就将其他人的好全部抛之脑后无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吗?

他做不到。

更何况,他隐约察觉到了天诀对自己抱着的心思,只是难以接受。

“你走吧,你在这儿,我心烦。”

开始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