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起的头发散开来,有几缕打了结,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微量的触感,不是平时管用的木头,晶亮亮透着褐色,尾巴上扎了一个坠子,红色的,扫过手背,酥麻的触觉。

她记得,这是她妈最喜欢的一把梳子,她妈常在梳着头的时候对着她挥一挥,骄傲地同她炫耀:“暖暖,这是外婆的嫁妆,留给了我,我这辈子嫁不了,就留给你了。”不过是一把牛角梳,她一点也不稀罕。

直到有一次,在夜总会的,嘈杂的化妆间,随意地放在桌子上,竟被人拿走了。那时,她妈满不在乎,不过是一把梳子,而她却在乎得要命,那是她的嫁妆,没了嫁妆,她还怎么嫁的出去?

她有些不敢置信,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目光定格在床铺上。松开几乎被捏断几根齿的梳子,也顾不上头发凌乱,疾步走到床前,拎起那一件雪白雪白又蓬松蓬松的蛋糕裙,大约是十几岁孩子的衣裳,光瞧着便娇憨可爱。

她记得是五年级的时候,儿童节晚会,全年级最优秀的学生钢琴独奏。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钢琴,那庞然大物只让她惊讶了一会儿,吸引了她全部目光的,反是小姑娘身上的裙子,真是漂亮,美得像个公主,与她脏兮兮松垮垮的肥硕裤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是你准备的?”冷意终于瞧见透过门缝悄悄往里看的周泰年,他虽想邀功,却也觉得无耻,赶紧摇了摇头。

“是...付沂南准备的?”周泰年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丫头,今天...是你生日。”

冷意恍然,她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却没想到真的会让她忘记,她果然是个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人,从前会为了瞎子放弃哑巴,而如今,有了付沂南,竟又连米骏的忌日都差点忘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警告,米骏旧屋付沂南新房的布置几乎没有变动,只是柜子里多了他的衣服,床铺上添了几床被子。

床头摆着一个作业本,上面的字不好看,五年级(2)班,祝暖意。是个方格子的日记本,封面一角写着周记两个字。

第一页就是八音盒的故事,语调稚嫩却是目中无人。“张丽丽她妈从香港带回来一个会唱歌的盒子,我很喜欢,张丽丽真小气,摸都不让人摸,我不痛快了,就借来玩一会儿,顺便标了自己的名字,被我妈发现了,挨了一顿鞭子,还得物归原主。”她妈哪里是一顿鞭子这么轻巧,险些砍了她一双手。从那之后,她便有了顺手牵羊又会物归原主的习惯。

“我妈说要留给我做嫁妆的梳子不知道被场子里哪位不长眼的阿姨拿走了,用我妈的口红在镜子上写了寻物启事,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还白白被我妈打了一顿,我记住了不能用我妈的口红,要拿别人的。”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什么乱七八糟的晚会,六年级的竟然跳数鸭子,真是丢人。谢蕴成绩好,还挺有才艺,钢琴弹得不错,不过她那身裙子真好看,一层一层跟蛋糕似的,要是我也有一条就好了,我觉得我穿上一定比她好看,瞧她瘦得跟难民似的。”

那些她童年里无法忘记的,烙在脑海里的东西,重现在眼前的这一刻,怎能不叫她震撼,又怎能不让她动容。

“这太阳都落山了,丫头,你给付沂南去个电话,我们约好一起吃饭来着,怎么还不回来。”周泰年怂恿着,又或者说老眼通透,给冷意一个发挥的机会,“赶紧打啊,要不是我年纪大听力不好,用得着你吗?!”

冷意手指微颤,一个键一个键地按过去,将手机放在耳边,半晌,里头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一惊,神色黯淡下来。

“他关机了。”将手机丢在桌上,看似随意,却瞎了力道,咚的一声,震得菜盘子跳一跳,周泰年的心也跟着跳一跳。心里狠狠地埋汰,臭小子莫不是临阵脱逃了?害得他在这里瞧冷意脸色!回来定给他脸色看,教训吃!

周泰年很识时务,感觉出冷意不佳的心情,寻了一个狗屁的理由,忙不迭就窜逃出门。留冷意一个人对着空空的庭院。

每一年将花束从桥上扔下去,总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去年今天,她记得身边还多了一个付沂南,彼此针锋相对,再针尖麦芒,也比孤单单一个人好得多,可是今天...她笑了笑,眼睛有点疼,大约进了沙子...

一来一回,等冷意从桥上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家里没人,卷闸门关得紧。她视力不好,等到脚尖踢到才回过劲,门口坐着一个人。

冷意掏出打火机,昏暗的光线却足够她认出来。“付沂南?”有点吃惊。那人缓缓抬起头,睡眼惺忪的模样,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才找回焦距:“冷意,你回来了。”

“怎么坐在这儿?”她蹙眉,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拉他一把,那边却先伸出了手,带着一点祈求,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心一软,握住他的手心,一个用力,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或是坐得久了,腿脚发麻,付沂南的身体不稳,冷意急忙扶住他,那厮竟然一个顺手将人搂进怀里。

“钥匙丢了,手机也丢了,什么都丢了。”付沂南闷闷的声音透过她的头发传过来。“那么大的脾气。”冷意哼笑,“至少人还在。”

“冷意,蛋糕...化了。”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地上的盒子,周遭湿嗒嗒的一片,这样热的天气,冰淇淋的材质,早已经化得渣滓都不剩下,“怎么办?”

“给我煮碗长寿面,我饿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蛋糕盒子,几乎和空了一样,她却舍不得扔掉,抓在手心,牢牢的。

周泰年贼头贼脑地闪进屋子里,原以为冷意的低气压还需要保持一段时间,哪里知道蹑手蹑脚了半天,那俩小年轻...竟然在厨房里你侬我侬,瞬间让他悲愤无比...烈日炎炎的,他可是在外头旧房子的工地上和农民工喝酒聊天捂痱子!

“冷意,水开了,怎么办?!”付沂南手忙脚乱,手里抓着一把面,兜着花格子的围裙,一脸紧张地望向冷意。

“把面放下去,慌什么?”冷意睨他一眼,自顾自地切着手里的菜,笋丝均匀整齐,动作熟稔。

“这个给你,我来切菜。”付沂南掂量了手里的面条,扭头看了看冷意,觉得她手里这活计简单些,非要同她换。

冷意挑眉,最近露出几分嗤笑,也不阻止,将菜刀递给他,换了他手里的一把面。刚把面条铺开了放下去,就听见一声尖叫,似料到一般,慢吞吞地扭头,付沂南那厮愁眉苦脸地看着他,第一刀没切下东西,第二刀险些切下一根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v⊙)嗯,原本说好的日更木做到,于是今天会更三次...是不是很惊悚很可怕?(⊙v⊙)嗯,为什么呢?因为从明天起背井离乡,又要驾考啊压力好大,住在哪里...乡下啊亲...

很多人想要知道过去,于是铺陈开交代一下~O(∩_∩)O————卖萌可耻!

------------------正文完-----------------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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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是如此爱你(上)[VIP]“暖暖...我,喜欢你。”他声音很轻30792012-04-1310:28:59

番外:我是如此爱你(上)

夏季天黑得迟,等到夜幕成了纯正的黑色,只剩下治疗没完没了的叫,似乎快下雨了,天气闷热得一塌糊涂。

城东这一片祝暖意算是一霸,几条街几个区都熟得要命,暑气太重,祝暖意身上的,嘴里咬着哑巴偷偷存了小半个月的钱才换来的雪糕,同街上几毛一块的味道真是大相径庭。

“哟,这不是我们米老大的小情人吗?”流里流气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祝暖意的眼睛白天锐得像头豹子,可这会儿,瞧得不甚清楚,反而让她多往前走了两步。

“也不见得多好看,成日里装扮得跟妖怪似的,米骏不止是哑巴,还是个瞎子吧?哈哈...”“谁知道呢,说不定别的功夫厉害呢?”“祝暖意,听说你妈曾经是鸨王,那手段是一套一套的,你学了几层?”几个人调笑。

“你妈才是鸨王,你和你爸都是龟公。”祝暖意哼哼,本就燥得慌,火爆的脾气一下就窜上来了。

“臭丫头,找死?”都是道德败坏素质低下的人,哪里经得起一两句的挑拨,“老子今天也做一回米老大,看看你的功夫到底怎么样!”

祝暖意也算是能在周泰年手下走上几招的,勉强可说是身手不凡,可是他们毕竟人多,七八个里头有一只手的块头都过了一米八,那身板,拳头挥上去好像不疼似的。

祝暖意渐渐的慌了,终始被对方一个踢腿扫在地上。带头那嘴臭的人揪起她按在墙上,面上是阴测测的笑:“祝暖意,老子可记仇了,上次你打破老子的头,要不是米骏在,老子会罢手?还敢给我嚣张?老子今天就轮了你!”

心猛地一沉,米骏和瘸子跟着周泰年接了活出门去了,还挺远,东南亚,偷渡过去,她也就不愿意跟着。早知道就跟着一起去了!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祝暖意只觉得胸口一凉,松垮的T恤被从下面撩上去,几乎盖住了她的脸,粗糙的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啧啧,瞧不出来,这皮肤还挺嫩?!”

“滚开!”她歇斯底里,却毫无半点作用,那人越加嚣张,手竟然往她的裤子里伸,她几乎想要尖叫,眼眶也算得发疼。

裤子被拉扯下一半,身后兴奋的一群人哇哇怪叫,两人早已经换了姿势,冷意被他压在身下,那人也颇为激动,抖着手解皮带,祝暖意只觉得无望,撇开脸狠狠地抓着身下的水泥地面,崩断了几个手指也浑然不察。

“哎哟,谁对老子动手!”身上的人突然一歪,摔在地上,祝暖意只觉得身上一轻,仰头便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在一片黑夜里,亮得像一盏灯。

“祝暖意,能站起来吗?”他不怎么喜欢说话,声音总是带着几分沙哑。祝暖意慌乱地点头,拉扯着身上的衣服,狼狈地爬起来,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被方才那人粗鲁的动作扯得有点破烂,几乎衣不蔽体,尴尬万分的时候,他身手将她拉到身后。

“哟,我怎么忘了,哑巴不在,还有个瞎子,万年老二,英雄救美?”摔在地上那人也不发火,率先嗤了一句,接着语调一转,“哼,管你是老几,今天坏了老子的好事,就要你的命!”

身后几人也从方才的陶醉中退出来,见老大被打倒在地,一伙地扑向瞎子。瞎子身手极好,除了哑巴,这整一片城东当属他最厉害,几个回合也算是轻松,可到底寡不敌众,车轮战就是要消耗他的力气。

一直躺在地上装死那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趁瞎子不能分心的时候向他扑过去。

祝暖意只见寒光一闪,迅速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瞎子!”飞身扑过去。几乎是用的身体去挡刀。

瞎子猛地被她抱住,眼角余光瞄到那一点点亮光,一个转身,刀子从他背上戳进去,皮肉剥裂的声音,惊了一众人。

“瞎子...瞎子!”祝暖意只觉得怀抱里的人一软,沿着她的身躯就要滑下去,她吓得尖叫,远处嘈杂的脚步,那群人左右思量,最终决定从另一头退场。

“小嫂子,瞎子哥?!”几个染了发的少年勾肩搭背地走过来,看清楚跟前的场面,有点吓蒙了,“怎么回事啊这?!”

祝暖意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除了瞎子脆弱的呼吸,似乎与整个世界都隔开了,朦朦胧胧的。

“小嫂子,把瞎子哥送林叔叔那儿去吧?先处理一下伤口。”说着几个人就架起瞎子,匆匆离开,阿B回头,见她愣在原地,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嫂子,走啊!”她回神,匆匆跟上他们的脚步。

城东穷,基础设施也差,连家正经一样都没有,林豪是这一片唯一一家诊所,虽然没有营业执照,他们却也没有别的去处,况且林豪的医术也算了得。

“林叔叔,他怎么样了?”祝暖意见林豪脱了手套,三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袖。“差点就戳到肾了,周泰年怎么管教的?让你们这么胡来了?”低头发现她的衣衫凌乱,“暖暖,出什么事了?”

“钢牙他们欺负我,被瞎子撞见了,同他们动了手,钢牙仗着人多,趁乱捅了他一刀。”祝暖意说着就有点呜咽,眼睛里泪花也在打转。

“按时换药,好好养着就会没事的。”林豪瞧着她长大,也不人多指责,将身上的大长褂照在她身上,“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小心些。”她点头,眼泪被逼着回了泪腺。

“暖暖,暖暖!”瞎子似乎还现在梦靥里,眼睛闭着,眉头深锁。这个称呼却让祝暖意一惊,她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喊他。

记得往时,他总是刻板地喊她祝暖意,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她从没有想通过,为什么他对着她的时候,会有几分厌弃的感觉。

“鸽子汤?”瞎子看了一眼铁饭盒里的东西,微微蹙眉,“祝暖意,你哪儿来的钱买的鸽子?”

“我还不能有钱了?”祝暖意不满他的态度,那种瞧不起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她是初中游手好闲,没有一技之长,却并不代表她必须每日每人地身无分文。

“偷来的东西我不吃。”他将铁饭盒往前一推,险些掉到柜子下面。“不吃就不吃!”她脾气也是暴躁,将一整盒的汤水往垃圾桶一盖,全部倒得干净,捧着空荡荡的饭盒往外走。

枉她拿哑巴买给她的那块小玉压了换钱,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气得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对着沙包一阵痛打,慢慢才平静下来。

似乎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他就是这样骄傲,与哑巴的温和有礼全然不同,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只斜着睨了她一眼,再没有多停留。所以她知道,偷来的东西他一定不屑,才会将偷到手的鸽子放回饭馆的后院,忍痛当了小玉。

“祝暖意...对不起。”她重新做了一份饭,自然没有鸽子汤,她的钱只够买一次,哪里还有第二只。推门进去,瞎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她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这样骄傲的瞎子,竟会和她说...对不起。“哦?你哪里需要和我道歉?”她回了神,略有不满,语带调侃。

“这个...还给你。”瞎子从陈旧发慌的枕头下面摸出一块玉,镶在一个中国结里面,她记得哑巴自豪地同她比划:“暖暖,这是我自己做的。”

“我不知道那鸽子是用这块玉换的。”瞎子将玉塞进她手里,垂着眼睑,语气分外冷然,“这是哑巴送的,收好了。祝暖意,要是他知道你拿这个换了一只鸽子,会不高兴的。”

简陋的病房里只余下两个人的呼吸。冷意有些人受不了这样沉默尴尬的气氛:“这是炒糯米饭,我没钱再卖肉了。”有点抱怨,亦像是撒娇,连瞎子都不仅弯了嘴角,即使很浅很淡,整张脸都是舒展开来。

两人朝夕相对,小半个月,因为是救命恩人,祝暖意自视是个薄情无义的人,竟然也格外肯花心思,饭菜从没有哪一天是重叠的,衣食住行也照顾得周到,甚至连擦身这样的事情,也勉强做了,对面那人竟然...也不推拒。

“祝暖意...”瞎子开口,冷意正给他伤口换药,低着头小心地剪着纱布,随口回了一句:“我们还不熟吗?不是让你喊暖暖了吗?”

“暖暖...我,喜欢你。”他声音很轻,完全没了平日里冷淡生硬的味道,好似还揉进了一抹温柔。

她握着剪刀的手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白皙硬朗的面孔上丝毫没有变化,只是眼神软了一点又软了一点,让她怦然心动。

“我...”她犹豫着,千言万语还羞涩地在她喉头打转,门从外面推开,哑巴一脸风尘仆仆,微微一笑,连眉眼也舒展开来,手动了动,比划出一句话:“暖暖,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v⊙)嗯,是不是又讨厌了甘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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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是如此爱你(下)[VIP]“暖暖,瞎子能做到的,我也能。”34852012-04-1310:29:33*最新更新

番外:我是如此爱你(下)

两人之间那股暧昧瞬间烟消云散,似乎从哑巴开启的门缝里逃了个精光。“哑巴,你回来了。”她有些踟蹰,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心虚的感觉一阵一阵往上窜。

“瞎子,怎么样了?”哑巴走上前,大手揉着祝暖意扎起的长发。“伤不重,也快好了。”瞎子回复了平时的冷淡,“多亏暖暖照顾得周到。”

冷意一愣,心头一阵甜蜜一阵慌张,仿佛为了遮掩,故意笑嘻嘻地开口:“周泰年不是说至少一个月吗?不会是被抓着了遣回来的吧?”

“事情顺利,就早些回来了。”哑巴听到瞎子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然,慢慢回了神色,对着祝暖意温和地笑,“离开这么多天,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祝暖意抱住他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你不在的时候,都没有人给我买雪糕吃,作业也没人帮我写。”

“暖暖,我就是这样的用处?”哑巴笑得无奈,嘴角浅浅的酒窝里是浓浓的宠溺。“我这不是为了说明离不开你么?”她娇嗔,哑巴摇摇头,她赶紧道,“回过家没有?我把你们的被子床单都洗了,先回去给你们铺了,正好,他也可以回家去了,就靠你了。”手指了指瞎子,小跑着出了病房。

许久,哑巴的视线才从再也瞧不见的娇小身影上回转过来,脸色瞬间沉下脸:“谁做的?”“钢牙他们,”瞎子沉默一会儿,才算是寻到一个合适的对祝暖意的称呼,“她吓得不轻。”

“敢动暖暖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他眨了眨眼睛,卷曲的睫毛颤抖,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藏着看不清的怒气。

“瞎子,是不是又输了哑巴?”祝暖意嬉皮笑脸地在瞎子身旁坐下。他指尖夹着一支烟,没有抽一口,任烟雾在空中翻腾扭曲。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垂下脸,盯着台阶上一窜慢慢往前挪动的蚂蚁,好半天才开口:“是。”这样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让祝暖意也愣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很难受啊?”祝暖意鼓着腮帮子,戳了戳他的手臂,试探地开口。“从来没有赢过,有什么可难受的?”他嗤笑,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不过哑巴是很强,周泰年都只能和他来上二十招,你打不过他也很正常。”祝暖意点头,瞧见他面颊上的伤口,“你受伤了?哑巴下了这么重的手?”

“不...男人之间动手,受点伤再正常不过。”淡淡的语气,像是并不介意。“那也不行啊,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周泰年让你们对打,摆摆架子就行了,何必真动肝火,多伤感情!”说着就要站起来,“不行,我要去说他两句。”

“暖暖,你和哑巴这样好的感情,不要让他觉得我在挑拨。”瞎子拉住她,示意她坐下。“那我给你上点药吧,这么俊俏的一张脸,破了相多不好。”她嘟哝一句,仿佛心头还有未烧完的火气。

拿药酒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哑巴,他笑着走上来,祝暖意却只瞪他一眼,匆匆避着他走过去。

“怎么了?”哑巴拦下她,“暖暖,生谁的起了?”“谁做亏心事谁知道!”她哼得很大声,甩开哑巴的手,径自往院子里走。

哑巴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点一点给瞎子上药,动作温柔。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给瞎子上药,上一次是为了她,这一次,还是为了她。

他们三个人今天晚上搅了钢牙的老窝,几乎折了钢牙全部的身家性命,一时半会儿也再起不了风浪。他翻过手掌,翻过手臂,上头一道口子,滋滋往外冒血,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因为心口已经疼得他哼不出一个音节。

今天是祝情人节,西方的节日,在有些崇洋媚外的国人眼里,是了不起的大节日,祝暖意是没什么兴致的,往时陪她一起过的哑巴又跟着周泰年出了门,必然是要错过的,她泛着哑巴留给她的那和巧克力,回想起哑巴抱歉的眼神,心头一阵郁闷。

吉他声伴着歌声传进来,她趴上窗口,之间外头瞎子正抱着一把吉他。两人对望着,知道瞎子将一整首完整的歌唱完。

“你...没有去酒吧?”瞎子在酒吧驻唱,今天这样的节日,怕是能多赚很多钱。“beyond的《喜欢你》,暖暖,这是我的心声。”他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字咬得极准确,让她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也不可能。

自从医院那一次,他在没有提过。她既心安又有些心酸。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夜里,他竟然再次提起。

“暖暖,不要急着否决。”他走上前,差距甚大的身高让他弯了腰,他从未这样做过,他的背脊一直是笔挺的,不会弯曲,“除了唱歌,我没有一点能胜过哑巴,可是...我喜欢你,不比他少。”

“瞎子...”她咬着嘴唇,真的心动了。他突然俯身,吻上她的唇,上面是水蜜桃的唇膏的味道。清新香甜,他辗转。

祝暖意也从起初的推拒,渐渐松了防备,小手揪着他身侧的外套,抓得很紧,像是怕自己沉沦,却没有发现早已经沉沦。

原以为对哑巴那样的喜欢便是爱了,却不晓...哑巴在她心里只是哥哥,瞎子...这才是爱情,她想,就是这样吧...渐渐闭上眼睛。

“你同意了吗?”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久,他离开她的唇,喘着气,迫使自己不那么急迫,却还是追问了一句。

她没有回答,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而快,他手一揽,哑巴十年不曾得到的,他总算先了他一步,他总也赢了一次。

两人的来往小心翼翼,瞎子倒是无所谓,可是祝暖意总算心虚,尤其是面对哑巴的时候,甚至不愿看他的眼睛,她不想公开,害怕伤害了哑巴。

“赢了吧?”祝暖意笑眯眯地走进瞎子的房间,却见他在整理东西。“暖暖,我要出国了。”毫无预兆的,在她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瞎子突然对她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她原本甜蜜地打算,无论哑巴如何,这一次生日她终于要将这段感情放在阳光下。

“为什么...”她上齿咬下齿,闷闷地开口。“有人想签我做歌手,先去国外培训一段时间。”他口气平静,“暖暖...我不能一直活在哑巴的阴影里,我不够强大,你甚至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我需要成功,非常需要。”

“不是的...”她着急地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我要离开,你阻止不了的。”他将衣服整齐地放进破旧的旅行袋。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她发疯似的将他的衣物从旅行袋里掏出来丢在床上,反手抱住他的腰,“陆哥,你别走,好不好?”

“暖暖,对不起。”他沉声,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尖叫,眼眶早已经湿透了,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她比自己,不能哭,至少...不能泪流满面。

他叹了一口气,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却被挥手打开,仰起苍白的小脸,一字一停:“你走了,就不要回来。”撒开退便奔出了房间,一头撞进了哑巴怀里。

“怎么哭了?”哑巴心疼,他面色青灰,是祝暖意为了让瞎子赢一次故意对哑巴的饭菜动了手脚,他毫无察觉,只以为自己吃坏了东西。

“没事!”她推开他,钻进自己的房间,“别进来!”哑巴果然没有跟进去,默默地在她房间门口坐下,一坐便是一夜。

瞎子走得很突然,除了祝暖意,甚至连哑巴也是瞧见他拖着一口行李才知道他要离开,周泰年不在家,哑巴望了望祝暖意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保重。”他无话可说,心里一松,往后,他们不再见面,那么暖暖...哑巴心头升起几分希望。“保重。”瞎子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扫了一眼祝暖意的房门,再也不停脚步地离开。

瞎子站在公交站牌下,远处飞奔过来的身影,不正是祝暖意吗?他心一跳,闭了闭眼,最后一点动容化开,只剩下冷漠。

车子缓缓进站,他提着旅行袋上了车,祝暖意一把拉住他:“陆哥,你别走,跟我回去。”她浑身发抖,“家里出事了。”

“暖暖,我不会回去的,你走吧。”他想她只是想留下他。“真的出事了,你先跟我回去。”她牙齿打颤,瞎子挥开她的手:“你走吧。”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冷意抓住他的包:“瞎子,哑巴他们快撑不住了...”

他皱了皱眉,拨开她的手:“从前的一切都同我没有关系了,暖暖,我不再是哑巴,我叫甘陆。”车门终究是关上,冷意摔在地上,看着车子渐行渐远。

周家院子里一片喧嚣,钢牙带着兄弟上门寻仇,这样多的人,祝暖意报了警,可是警察迟迟未到。

哑巴身体还很虚,死命地撑着不倒下,而她...自顾不暇。刀子从眼前划过,她还没看清,右眼一疼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被人推了一把,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砸进她左眼眶,一片腥气,刀子扎在哑巴的胸口,红色蔓延得越来越开。

“哑巴,哑巴!”她几乎是爬过去,外头警车的鸣笛,周泰年的喊叫,她统统听不见,将哑巴抱在胸口,“米骏,米骏...”她不知道除了喊他叫他,还能做什么。

“暖暖,瞎子能做到的,我也能。”他根本没有了力气,凭着最后一点意志,比划着。“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值得。”她湿润的眼睛,血伴着泪,落在哑巴白皙的面孔上,像是开了花,艳丽丽的猩红。

“祝小/姐,你的右眼不止伤了眼角膜,眼球也受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单纯地移植米先生的眼角膜,没有用。”医生很诚恳很惋惜,冷意只盯着报纸上那张熟悉的脸,乐坛新星...

“哦,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抓起医生手边的报纸,塞进垃圾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