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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或许当真生出了腺体的情况下。

裴渡的呼吸声逐渐沉重。哪怕知道她是梦境里虚构出的假象,他还是心存拘束,不愿让她见到如此狼狈的模样,因而喉结微动,低低唤了声:“谢小姐,我……”

随即便是瞳孔骤然紧缩,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猝然的抽气音。

谢镜辞的双手顺着肩头徐徐向后,划过少年人线条优美的脖颈,当终于来到后颈的位置,指尖用力,稍稍一按。

四处飞窜的电流刹那间遍布全身。

裴渡体会过这般感受,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陡然散尽,只能勉强靠在身后的巨石上,让自己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真是……太糟糕了。

想要迅速逃离这种无法忍受的燥热,却又不愿挣脱谢小姐的触碰,甚至想让她更用力一些。

裴渡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又沉重,正在微微颤抖。

饶是自诩老油条的谢镜辞,也听得耳根发烫。

她虽然在ABO世界待过,但由于拿着干啥啥不行的恶毒反派剧本,整天忙于埋头干坏事,从没有过类似于临时标记的经验。

谁能告诉她,在那个世界里算不上多么稀奇的临时标记……怎么会暧昧成这个样子啊。

身下皆是汇集如溪流的殷红鲜血,铁锈般郁沉的气息弥散在荒芜禁地。

当少女仰面凝神,满身戾气的魔头收敛了所有气息,茫然无措地低头看着她。

没了发带捆绑,墨一般的黑发凌乱垂于双颊两边,衬得少年双眸乌黑、薄唇殷红如血。

面上的浅粉逐渐加深,被染成蜜似的绯色,连眼尾都沁了红,一直蔓延到眼眶之中。

“乖。”

谢镜辞的声调很稳,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却也夹杂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近乎于撩拨的笑意:“低头。”

裴渡来不及细想其它,如同受了丝线牵引,顺着她的意愿低下脑袋。

那股浸着雨水气息的木香更浓了。

耳边就是他被极力压抑的呼吸,谢镜辞把脑袋靠近他颈窝,心脏狂跳。

她只是个异性接触经验基本为零的情感白痴,奈何系统不做人,给出的台词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谢镜辞咬牙,故作镇定:“难受吗?”

迷蒙的热气在颈窝散开。

与她的肢体接触似乎让体内不适得到了稍许缓解,但这种感觉无异于饮鸩止渴,浑然无法填满体内叫嚣着的d隙。

裴渡心下迷茫,几乎被那股挠心挠肺的燥热占据所有思绪与感官,闻言长睫轻颤,挣扎着应她:“嗯。”

嗓音有点哑,尾音未尽,十足勾人。

谢镜辞在心里骂骂咧咧,试图压下脸上翻涌的热气,继续生无可恋地念出台词:“想要吗?”

鱼哭了谁知道,谢镜辞哭了谁知道。

――救命啊!这段台词也太太太羞耻了吧!简直就是让人没耳听的程度啊!

裴渡显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难受得厉害,眼里如同蒙了层模糊的水雾,闻言轻轻吸了口气,不明所以地问她:“想……要?”

四舍五入,就是想了。

就算他不愿,霸道女总裁也不会迁就一只金丝雀。

裴渡。

――真的真的对不起!!!她也只是个受害者!!!错的是这个世界!!!

谢镜辞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倾身向前。

尖利的齿,终于触碰到最为敏感、亦是最为隐秘的腺体。

与那夜酒后纯粹的啃咬截然不同。

当腺体被咬破的刹那,浓郁桃花香的气息瞬间达到顶峰。

她的信息素强势却温柔,好似烈日炎炎下的一道清润溪流,缓缓淌入干涸许久的皲裂土地,将每一粒躁动不堪的土壤浑然包裹。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在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下,裴渡脊背一僵,发出小兽呜咽般的低哑呜声:“谢……”

单薄零散的字句很快被闷哼取代。

年轻的剑修身姿颀长,薄衫下的肌肉隐隐起伏,如今却丧失了所有气力,双目茫然地倚靠在她怀里。

那些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让裴渡情不自禁心如鼓擂、面颊滚烫。

他在与谢小姐做奇怪的事情。

他真的好过分,仗着做梦胡作非为,摆明了是在占她便宜――更为可耻的是,他在这种见不得人的情愫里越陷越深,如同跌入深不见底的泥泞沼泽,心底却隐隐奢求着更多。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谢小姐的声音:“舒服吗?”

一片空白的大脑容不得他细想,所有反应皆来自本能,裴渡沉声回她:“……嗯。”

说完了,连自己都觉得孟浪。

谢镜辞的齿,在他后颈滞留了好一阵子。

那股霸道的气息长驱直入,不由分说便将他的知觉全部搅乱,等裴渡缓过神来,谢镜辞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唇齿退开。

他浑身无力,加之低垂着脑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把头靠在了谢小姐的肩头上。

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羞耻与慌乱险些将他吞没,裴渡竭力想要抬头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分毫。

近在咫尺的谢镜辞亦是紧张。

她毕竟是个母胎单身的姑娘,哪曾做过如此越界的举动,尤其裴渡的这副模样……实在叫人脸红心跳。

哪怕他不发出任何声响,仅仅站在他身旁,都能让谢镜辞没由来地心跳加速。

裴渡的呼吸挠得她脖子有点痒。

他似乎在调整气息,隔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寂静里闷声开口:“谢小姐……对不起。”

谢镜辞一怔。

按照当下的局面来看,主导一切的是她,霸王硬上弓的也是她,千错万错,都怪不到裴渡身上。

她想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顺口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

他说着顿了须臾,似是觉得有些羞耻,声量渐低,几乎快变成微不可闻的气音:“我不应该在梦里……对你做这种事情。”

什么呀。

谢镜辞被他说得有点脸红,直到这时才意识过来,裴渡并不知道两人的梦境已然相融。

在他的认知里,谢镜辞不过是场虚幻缥缈的梦中幻景,而导致了眼前这一切的,尽是来源于他心底的潜意识。

谢镜辞突然有种莫名的错觉,仿佛她成了个欺骗小白花感情、到头来还装得贼无辜的惊天渣男。

好在她的良心还没彻底黑透,眼见裴渡当真生了愧疚与自责,心口一软,出言低声安慰:“没关系,这里只是一场梦。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裴渡脱了力,仍是软绵绵伏在她身上,闻言一默,迟疑地出声:“……真的?”

谢镜辞赶忙点头:“真的!”

――所以她绝对是个彻彻底底的假象,真实的谢镜辞从头到尾都没轻薄过他!

站在她跟前的裴渡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她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后腰突然笼上一道热气。

少年人的双手泛着暖意,极轻极柔地,一点点触上她身体。

他的动作笨拙至极,有时碰到腰间软肉,甚至会浑身僵硬,仓促地把手挪到另一处地方。

“让我抱一抱。”

裴渡的嗓音全都融化在她颈窝里:“……一会儿就好。”

谢镜辞身子僵着,一动不动。

他被噩梦吓了一跳,如今向她这个梦中唯一的正常人寻求安慰,应该算是合乎情理的举动……吧?

“谢小姐。”

他的手指和尾音都在抖:“身上的伤很痛。”

谢镜辞的脸再度很没出息地开始发热。

她心里一团乱麻,嘴上不忘安慰:“回去给你擦药。”

“……我总是一个人,他们都不要我。”

谢镜辞只想找床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蜷缩的虾。

“好啦。”

她梗着脖子说:“我这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他们不要,我要你就是。”

这场梦实在太安静了。

魔物的嚎哭与叫嚣都不见踪影,只剩下夕阳极尽暧昧的血红,与源源不断涌来的热。

裴渡又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音,埋在她颈间的脑袋稍稍用力,往前不甚熟练地一蹭。

谢镜辞听见他用耳语般的音量,喃喃对她说:“谢小姐最好了。”

第三十一章 (开始你的表演。)

谢镜辞勉强稳住心神, 认真整理了一下这场梦里的前因后果。

他们所在的地域正是鬼冢,按照裴渡身后堆积如山的尸体来看,他已经持续厮杀许久。

就像本应发生的既定剧情那样。

谢镜辞重伤昏迷、久久未醒, 当他被裴家扫地出门, 坠落深渊, 愿意陪在裴渡身旁的, 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哪怕一个人。

系统曾告诉她,倘若彼时她未现身, 在遭受那一男一女的围击与折辱后, 裴渡会于濒死之际寻得一把断刃,用残破不堪的左手实现反杀。

受身份所限,他不得招摇过市,只能先行居于鬼冢,硬生生用血肉之躯, 在漫天遍野的魔物中搏出一条血路。

无法感知灵力,那就汲取鬼冢里层出不穷的魔气;有无数人对他心存杀意, 那就在他们动手之前, 先行拔剑。

他退无可退,只能在无止境的杀戮中寻得一线生机,后来魔气入体、损伤心智,行事作风就更加随心所欲, 最终甚至闯入修真界诸城,亲手报了仇。

如果她没来,在那时的鬼冢里……裴渡就是这样熬过一天又一天的吧。

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谢小姐最好了”。

在此之前,谢镜辞从没想过, 像裴渡这样光风霁月、行若竹柏之人,竟会静静倚在某人肩头, 压着声音……撒娇。

在她的印象里,他向来都立得笔直,肃肃如松下风。面上虽时常挂了笑,眼底却始终充斥着凛然剑气,学宫里的姑娘们所言不虚,一朵遥遥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原来高岭之花也会折腰。

谢镜辞自认没心没肺,乍一听见他那几句被压抑极了的话,还是情不自禁心口发涩。

她知晓裴渡受噩梦所困,如今想找人倾诉,也算不上什么怪事,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安慰:“在梦境之外,我――谢镜辞不是特意去寻你了吗?糟心的事儿总会过去,一定没事的。”

裴渡靠在她肩头,发出绵软和缓的呼吸。

他在梦里杀伐多日,许久未曾像这样静下来休息过,连喉音都浸着惬意的笑:“嗯。”

在亘古不变的残阳暮色里,他的余音轻轻柔柔掠过谢镜辞耳边,也恰是这一刹那,她忽然察觉眼前一晃。

所见之处血光褪去,那股萦绕在半空里的腥气同样不见了踪影,当谢镜辞甫一眨眼,被突如其来的烛光刺得皱了皱眉。

梦中场景顷刻变幻,上一刻两人还在死气森森的鬼冢,这会儿竟置身于一间典雅秀美的房屋。

准确来说,是各处都装饰着红绸和喜字的……婚房。

至于他们的衣着,竟也在不知何时全然变了样,刺绣精细的喜服映了浓郁绯红,当她抬眼,能见到被衬得面如冠玉的少年面庞。

谢镜辞:裂开。

在进入裴渡的梦境之前,蔺缺曾告诉她,如今他体内邪气全无,之所以仍被困于梦中,是因为识海里的术法没被解除。只要助其勘破梦境,就十有八九能成功出来。

那时的谢镜辞很敏锐地嗅到不对劲:“十有八九?”

“因为你神识离体,自己也会做梦嘛。”

蔺缺笑得毫不在意:“如果执念太强,很可能会带着二位一同进入谢小姐的梦境。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就算发生了也不必担心,毕竟不是什么邪术密法,只需静静等候醒来便是。”

所以。

眼前这红得跟胸前领巾一样的场景,毫无疑问是她的梦。

――不不不,她怎么可能梦见大婚?!新郎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白痴,能打得过她吗?!

谢镜辞心下狂啸、瞳孔地震,跟前的裴渡亦是神色微怔,从她肩头离开,站直身子。

婚房大门未闭,自缝隙中涌入一道瑟瑟冷风。

以及一声脆生生的女音:“小姐、姑爷,我替二位把门关上。”

谢镜辞循声望去,在门外见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鬟。

“小姐”她不陌生。

可这姑爷――

谢镜辞睁圆双眼,抬头与裴渡匆匆对视,在极为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又同时把目光移开。

裴渡不愧呆头呆脑,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仿佛仍游离在状况外,猝然出了声:“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小丫鬟一愣,从缝隙里探出一双黑葡萄样的圆眼睛。

“姑爷可是喝多了?”

她一偏头,语气再自然不过:“今日是二位大婚的日子啊。”

身旁的裴渡显而易见地气息骤乱,飞快垂眸看谢镜辞一眼,眸底似有仓皇与歉疚,半张了口,欲言又止。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歉疚?

谢镜辞心头一动。

是了,在裴渡的认知里,无论是之前鬼冢里的咬上腺体,还是如今这该死的婚房,全都来源于他自己的梦境。

至于他眼前的谢镜辞,从头到尾只是梦里的幻象之一。

也就是说,她绝对不能摆出满脸状况外的懵逼样,身为梦里的工具人,谢镜辞得跟着走剧情。

感谢一个个小世界传授的表演法则,她很快摆好了自己在这出戏里的定位,温声笑笑:“这么重要的事儿也能忘记吗……相公。”

啊啊啊可恶!她人生里的第一句“相公”,居然就这样叫给裴渡听了!

虽然念起来还挺顺口的。

但这不是重点!

之前被她咬上后颈时,裴渡的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好不容易等红潮渐渐褪去,这会儿听见她声音,又迅速红了耳朵。

“谢小姐,我――”

他见二人离得近,竟是惶恐遭受轻薄一般,匆忙后退一步,支吾半晌再开口时,嗓音已有些哑:“我们怎会成……成婚?”

这人就如此不愿同她结为道侣么?

谢镜辞哪会知晓梦里的剧情,只觉心里莫名烦躁,抬眉瞥向门外的小丫鬟,声调发冷:“你跟他说说,我们两人怎会成婚。”

小姑娘正色:“小姐在学宫对姑爷一见钟情,继而开始死缠烂打。姑爷一心向道,多次拒绝,后来被小姐生生囚于谢府,待了整整两年。”

谢镜辞眼角一抽。

――这果然是霸道女总裁与反抗无门金丝雀的狗血戏码!什么“执念太强滋生幻梦”,她绝不可能生出同裴渡成婚的执念,一切都是人设的错!

还有这个小丫鬟!在雇主面前直接用出“死缠烂打”这种词,你的语文是跟莫霄阳一块学的吗!会被立马辞退的知不知道!

裴渡脊背一震,血一样的红潮自耳朵蔓延至整张脸上。

――他、他在梦里居然向往此种情节,还把谢小姐塑造成了个强取豪夺的恶棍……他有罪,他真不是个东西,他怎么能做这种折辱小姐的梦!

小丫鬟还在继续说:“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五十八次夜逃、六十三次自尽未果,姑爷终于被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答应与小姐在一起――可喜可贺,祝二位万年好合!”

裴渡已经成了根笔直立着,一动不动的木头。

“听见了吗?”

谢镜辞被他窘迫至极的模样逗得笑出声,一时玩心大起,挥退门外小丫鬟,仗着自己梦中人的身份,朝他靠近一步:“相――公。”

她语调不重,甚至有些微微发飘,尾音里藏了恶作剧似的笑,最是叫人难以招架。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的少年果然浑身僵住,又往后退开一步。

他态度看似坚决,空气里却骤然弥漫开醇香的树木气息。

Omega在引诱Alpha时,散发出的浓郁信息素。

谢镜辞觉得……自己身体有点热。

连带着看裴渡那张脸,居然也变得格外顺眼起来,莫名有那么点可爱。

原本还带了点逗弄的氛围,因为此番未曾预料的变故,倏然生出几分焦灼暧昧。

她身处梦中,自然无法抵抗梦里的设定,裴渡身上的香气清冽温和,传到她鼻尖,却成了一把诱惑感十足的小勾。

该死。

谢镜辞拿手擦了擦滚烫的侧脸,总觉得肺腑生热,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退。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本想逗逗裴渡,自己却反被撩得不太自在。

“谢小姐,这里是梦。”

他唯恐谢镜辞要再往前站,很是正经地告诉她:“你其实并无与我成婚的意愿,我不能在梦中折……折辱了你。”

这还真是个呆子啊。梦里哪有什么折辱不折辱的。

谢镜辞用看傻瓜蛋的眼神盯着他瞧,没做思考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并无此意?”

这是她的无心之言,裴渡却闻言一愣,面上的绯红有如潮水退去,微微泛了冷白。

他不知在想什么,黑眸里烛影黯淡,长睫悠悠一晃,用很低很低的嗓音告诉她:“……真的,我没有骗你。”

谢镜辞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丁点儿的落寞和委屈。

她真是被信息素迷得昏了头,一剑开山的裴小少爷,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委屈。

不过多亏裴渡的这句话,将她从幻梦勉强拉回了现实,谢镜辞粗略一琢磨,意识到另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蔺缺让她入梦带出裴渡,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奈何因为之前那些不堪入目的骚操作,谢镜辞只能以梦中人的身份与他相处。

这样一来,倘若她的梦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宣告终结,等裴渡醒来一问,得知谢镜辞本人入过梦……

那她不就露馅了吗!

谢镜辞猛然抬头。

为了离开梦境之后的颜面,她必须尽快转换身份,变回真正的谢镜辞。

系统烦人的叮咚声一直没响。

那个小丫鬟已经关了门,房外静悄悄。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裴渡两人,除了空气里弥散的信息素,所有隐患都不复存在,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梦境不知何时崩塌,她不能再等了。

婚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裴渡正凝神思索,应该如何从梦中脱身,忽然听见谢小姐轻咳一声,似是站立不稳,向前倒去。

他条件反射地去接。

手掌落在华美婚服之上,空气中树木清香与桃花香气无声交缠碰撞,那股熟悉的燥热再度涌上心口,让他暗自皱了眉。

谢小姐又咳了一声。

当她抬头,眸子里的逗弄之意尽数散去,像是极为欣喜般扬了唇,冲他不设防地一笑:“裴渡!我终于找到你啦!”

……好像情绪有点用力过猛。

谢镜辞管不了太多,迎着他怔忪的视线继续道:“你被邪术击伤,陷入沉眠,还记得吗?蔺先生为你祛了邪气,让我来梦境中带你离开。”

什么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镜辞只想给自己疯狂鼓掌,顺便自封修真界第一影后,说着视线一转,打量一圈周遭景物:“这就是你的梦?看起来并不吓人啊。”

完美!

她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接下来如何圆场,就得看裴渡了。

谢镜辞努力止住唇边笑意,状若茫然地看他。

以裴渡的性子,必然不会承认这是他们两人的大婚现场,而是稀里糊涂胡乱解释一通,她迫不及待想要看他开始表演,若是能露出一点马脚和纰漏,被她直截了当点明出来,那就更加有趣。

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每次见到这人呆呆懵懵、满脸通红的模样,谢镜辞都会情不自禁想笑。

不出所料,裴渡面上表情一凝。

“啊呀。”

谢镜辞抬起手,低头端详自己身上的红衣:“这是婚服?”

“不是!”

他几乎是瞬间出声反驳,可说完了,环顾这清一色红艳艳的喜服与婚房,一时失去言语,近乎于无措地攥紧右侧袖口,半晌才声调僵硬地开口:“谢小姐,这不是……不是我们当真在成亲。”

来了!

谢镜辞就差躺坐在大椅子上,朝他拽拽地一挥手:来,开始你的表演。

裴渡自然猜不透她心里的小算盘。

他从小到大,鲜少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仿佛身上大红的喜服成了团火,肆无忌惮灼在心口上。

如果被谢小姐察觉他的心思……

“在我梦里,近日云京大乱,出现了一个只、只吃新婚夫妇的妖精。”

他说得生涩,谢镜辞听罢差点噗嗤笑出声,只能勉强压下笑意,佯装吃惊道:“哇,只吃新婚夫妇的妖精啊?好新鲜,我从没听说过。”

如果忽略裴渡耳朵上的红,他的神态可谓严肃又正经,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谢小姐没有起疑心。

他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正是。我们为引出那妖精,特意假扮成为新婚夫妻,今夜静候于房中,就是为了等它前来。”

谢镜辞连连点头:“嗯嗯,我们今晚一定要抓住它,为民除害。”

“它不一定会来――”

裴渡不擅说谎,唯恐被拆穿:“谢小姐,梦中之事一向无甚逻辑,做不得数。”

他还想再言其它,突然听见房门被敲得砰砰作响,身边的谢镜辞眉梢一挑,应了声“进来”。

房门被吱呀推开,站在门外的,仍是不久前见到的那个小丫鬟。

她之前还是满目含笑的闲适模样,这会儿却露出了惊慌之色,嘴巴一张,从嗓子里喊出斩钉截铁的字句:“小姐姑爷不好了!小小姐不见了!”

小、小小姐。

谢镜辞心底一阵悚然。

她似乎隐隐约约想起来了,自己拿在手里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霸总与金丝雀剧本。

按照系统列出的相关情节,这两人先是经历一番强取豪夺、车祸失忆、破镜重圆与虐身虐心,最终金丝雀不堪受辱,他――

他带球跑了了了了……

不要,千万不要。

若是之前的梦里人身份还好,如今她已经变成真正的谢小姐,就不要再出幺蛾子了拜托!!!

裴渡那傻子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小小姐?”

“姑爷这都忘了?”

小丫鬟讶然一惊,吐出的言语有如惊雷炸在他耳边:“就是你与小姐的女儿呀!”

好家伙,这回裴渡不仅是气息骤乱。

他连呼吸都直接屏住了。

裴渡心里一团乱麻,纷繁复杂的思绪团团炸裂,最终凝成空白。

他、他被当着谢小姐的面戳穿……梦里的他们不但成了婚,还生了个孩子?

谢小姐该怎么想他?

对不起对不起!

谢镜辞在心底第无数次疯狂以头抢地,裴渡,让你背这种锅真的对不起!!!

她心情复杂,悄悄瞥一眼身侧的少年剑修。

――救命!裴渡又又又变成了一只水煮虾,完全不敢回看她的眼睛!

谢镜辞拼命试图挽回,对着裴渡竭力笑笑:“是吗?女儿吗?我们尚未成婚,说不定是从什么地方领养的吧?”

不过须臾,耳畔便传来无比熟悉的恶魔低语:“不是啊。”

那小丫鬟神色如常,像是说起某件十分常见的小事:“小小姐……不是姑爷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

谢镜辞:二次裂开。

对哦,这是个金丝雀带球跑的故事。

她生无可恋,又看一眼裴渡。

――为什么这人露出了“哦还好是这样”的表情啊!裴渡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裴渡你清醒一点啊裴渡!

她目光直白,裴渡只需眼眸一转,就能看见她瞪圆的双眸。

于是这片刻的安心土崩瓦解,少年徒劳地微微启唇,连眼眶都染了肉眼可见的红。

原本想到谢小姐不用承受生子之痛,他打从心底里觉得开心,直到撞见她惊诧的视线,裴渡才恍然惊觉这是梦里。

他完蛋了。

谢小姐一定会觉得他脑袋出了问题,在心里笑话他。

若是独自肖想也就罢了,他怎么能……怎么能当着她,生出这般逾越的梦境,还恬不知耻地胡言乱语,说什么只吃新婚夫妇的妖精。

“这、这个,梦境通常都是反的嘛,我听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很正常啦。”

深知一切真相的谢镜辞强颜欢笑,试图安慰这位替自己背锅的大兄弟:“毕竟梦里向来混乱,没关系没关系――更何况这是场中了邪术的噩梦,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她说着一顿,望向不远处的小丫鬟:“我对裴渡是不是挺差劲的?”

小姑娘迟疑片刻:“小姐曾将姑爷囚禁数日,还总是不给他饭吃,姑爷逃离多次未果……”

谢镜辞大喜:“你看!这是妥妥的虐待啊!噩梦没得跑了,这地方发生的一切,定然都是你心里不愿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