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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度重温这段记忆,眼睁睁看着裴渡一步步堕落,由天之骄子沦为人人可欺的烂泥,于他而言实属乐事。

眼前的画面逐渐与记忆重合,白婉察觉裴风南越来越近的气息,手中暗暗掐诀。

于是血战中的少年兀地吐出一口黑血,群魔趁机飞身上前。鲜血四溅、魔物狂啸,场面一片混乱间,他看见裴风南怒然出手,裴渡被一掌震开。

裴钰嘴角的笑愈发明显。

裴渡曾经是多么高高在上,如今却连站立的力气都不剩下,只能勉强用湛渊剑支撑起身体,狼狈不堪。

只有这段记忆里的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把裴渡踩在了脚下。

即便知道这是记忆,裴钰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挥拳砸在对方侧脸,任由手掌穿过虚空,自喉咙发出哈哈大笑:“让你凡事都要同我争抢,想斗?你怎么可能斗得过我!只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小子,也配留在我裴家?”

他愈说愈兴奋,积攒多年的怨气、围剿被秒杀的怒火一并涌出,又拿脚一踹:“现在就伤心难过了?今后还有更折磨的时候!你怎么还不去死!”

眼前的裴渡自然不会听到。

如记忆里一模一样,少年眼中剑气未消,充斥着痛楚、茫然与沉淀下来的黑――他明白过来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方才自己拼死保护的人,要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裴钰心情大好,侧身望向悬崖另一边的裴风南。

接下来,就是裴渡坠落山崖的时候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一幅景象,然而还没等到裴风南出手,耳边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裴道友,裴道友?”

裴钰深吸一口气,仓皇睁眼。

鬼冢、裴渡和白婉都消失了。

他正靠在一棵大树上,跟前站着个面无血色的少年。

“你终于醒了!方才多亏谢小姐斩杀忆灵,所有人的神识才得以回笼――你的记忆应该还好吧?”

许是见到裴钰涣散的视线,少年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我是云京孙家的孙天青,之前迎击忆灵时,我们见过的。”

“他睁眼了?”

另一边的谢镜辞从树林里出来,嗓音很冷:“我去之前发生乱斗的地方看了眼,忆灵下手极狠,没有幸存者。”

孙天青眸色一暗:“那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他似乎想到什么,皱了眉头往四周一看:“除了忆灵,秘境里还有其它邪物吧?可如今我连站起来都勉强、谢小姐也身受重伤,只能靠裴道友相助了。”

谢镜辞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前往秘境出口吧。你们的神识都全部归位了么?”

“我的已经没问题了。”

孙天青咧嘴一笑,没忍住剧痛,重重咳了几声:“自己把识海里的记忆完完整整看上一遍,总感觉怪怪的――对吧裴道友?”

裴钰目光一转:“我倒觉得还不错。”

他说得漫不经心,正要离开琅琊秘境,却听见谢镜辞低低笑了笑:“还不错?”

这个笑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裴钰心口一动,顺势向她看去,与手持长刀的女修四目相对。

“裴道友之所以感觉不错,是因为见了娘亲……”

谢镜辞立在树林阴影里,瞳孔晦暗不明。许是风声乍起,衬得她的嗓音同样阴冷,虽然噙了笑,却能叫人遍体生寒:“还是又能重温一遍,当初在鬼冢陷害裴渡的情景?”

凉意从脊椎往上攀升,裴钰兀地睁大双眼。

“很意外?”

谢镜辞右手一动,现出一颗圆润的留影石:“裴道友,你莫非忘了,孙家乃是幻术世家?”

他骤然望向一旁的孙天青。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幻术世家?若说幻术,莫非――

裴钰心口轰地一震:“你们……诈我?”

谢镜辞右手一拢,将留影石合在手心:“我们没敢安排太多场景,倘若被你发现和真实情况大相径庭,那就功亏一篑了。”

她有她的思忖。

利用忆灵汲取记忆,让裴钰的记忆展露在所有人眼前,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万全之策。

倘若她来不及收集裴钰的神识、倘若裴钰并未被忆灵夺走记忆、甚至于,在偌大的琅琊秘境里,她很可能见不着裴钰一面。

在太多的变数之下,必须想出更稳妥的法子。

忆灵能够夺取记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裴钰遭它袭击陷入昏迷,倘若见到与曾经相仿的景象,定会下意识觉得,自己陷入了回忆。

然而他绝不会料到,那只不过是人为编造的幻境。

只要利用这种思维惯性,便能反将一军。

当裴钰承认自己见到过往记忆的那一瞬,注定满盘皆输。

“留影石是个好东西。”

谢镜辞扬唇笑笑:“幻境也会被一并记录在留影石里,一旦被更多人见到,裴道友恐怕百口莫辩吧?”

右手暗暗捏紧。

裴钰强压怒气,眼底阴戾难辨:“你想要什么?”

“你这样回答,就算默认了陷害过裴渡?”

她眸光微动:“我想要――”

不等谢镜辞说完,便有一道疾风袭来。

――裴钰攻势极快,竟径直向谢镜辞猛攻而去!

横生的杀意里,少年眼底生出一丝冷笑。

他不是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性子,既然被谢镜辞抓住把柄,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她永远闭嘴。

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多亏忆灵残杀了无数修士,让这鬼地方只剩下他们三人。他方才用神识一探,谢镜辞与孙天青的确灵力全无,要想瞬杀他们二人,可谓轻而易举。

湛渊不见踪影,好在裴钰仍有灵力傍身。

眼看白芒如箭,气势汹汹向她轰然涌去,满林肃杀中,却传来另一道剑气。

以及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掌风。

剑气将他的灵力斩为齑粉,掌风则重重打在他脊背上。

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浩浩荡荡,根本容不得反抗。裴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下一瞬,目光剧震。

他见到完全超乎想象的景象。

四面八方的树林逐一消散,当最后一抹绿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澄净蓝天,以及一片广袤海滩。

幻术世家。幻术师。

原来从头到尾,他所见到的……全都是假象。

他们根本不在琅琊秘境,而是置身于东海海边;附近更不止他们三人,放眼望去,满是修真界里的熟面孔。

谢镜辞骗了他两回。

先是诱他承认所做之事,继而逼他动手,将过往之事暴露无遗,哪怕旁人并未见到真正的记忆,仅凭他的反应,也能明白一切。

想来其实有很多漏洞,比如孙天青灵力全无,必不可能编织幻境;又比如谢镜辞向来谨慎,根本无需提前告诉他留影石的存在,待得离开琅琊,直接公之于众便是。

可当时情况危急,裴钰根本来不及细想,毕竟她骗了他一回,怎么能接着骗第二遭?

他心心念念留影石中的影像,没成想真实情况更糟――这一回,是他亲自在所有人面前演了一场大戏。

谢镜辞她是人吗?!

“裴前辈,方才的一切你都见到了。”

谢镜辞敛去笑意,微微振声:“裴钰在鬼冢陷害裴渡,如今又对我起了杀心。”

置身于幻境的时候,她同样十分紧张。

当时忆灵身死,孙珞很快带着援兵来到此地。裴渡的灵力与湛渊剑彼此辉映,即便易了容,也很快被轻易看出身份。

她情急之下想出了这个法子,利用两重幻境与思维盲区,层层击破、步步紧逼,不借助忆灵的力量,也能让裴钰自行暴露。

裴渡救过孙家幼子,于情于理,孙天青和孙珞都会帮她。

“爹……娘!”

察觉到掌风的来源,裴钰不自觉瑟瑟发抖:“你们、你们听我解释!我――”

他话到嘴边,才发觉想不出任何解释的理由。

“所以说,”有人迟疑道,“如幻境中那样,裴渡体内的魔气……是被白夫人硬生生渡进去的?那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他们曾经的嫉恶如仇又算是什么?一个笑话,或是讽刺?

被所有人厌恶的邪魔,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受害者;自诩为正派的裴家,暗地里藏污纳垢,将他们当作任意驱使的玩物。

而他们,成了被白婉玩弄的可耻帮凶。

这是整个修真界的耻辱。

“可是,”不知是谁咬牙道,“裴渡的确重伤了我派不少弟子啊。”

一名散修冷笑:“可的确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在先,他若是不还手,死的就是他――如果是你处在那般境地,难道甘心不明不白地死掉?”

修真界多的是杀伐相争,若是正面对上,只能怨自己技不如人。

尤其是他们多人围攻一人,反被打得节节溃败,实在丢人。

“我觉得……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一个医修小姑娘嗓音怯怯:“那日在鬼冢,他本可将我们一剑斩杀,却中途停了手,藏进深渊不见踪影。”

孙珞扬声:“他还救过我弟弟!”

孙天青连连点头:“对对对,他还救过我弟弟。”

“他手里还拿着湛渊剑。”

有人低低道:“……那可是湛渊剑啊。”

此言一出,周遭兀地静下。

湛渊乃是生有灵智的神剑,只臣服于至纯至净之人。之前被裴钰夺取,无论如何都不能发挥力量,如今却心甘情愿被裴渡握在手中,谁善谁恶,一眼明了。

裴钰浑身上下颤抖不已,暗暗咬紧牙关,不敢去看他爹他娘的表情。

即便低了头,他也还是能感受到来自裴风南的怒气,如潮似海,让他情不自禁眼眶发热。

倘若这只是裴府一家的事,或许不会掀起滔天巨浪,可如今被牵扯进来的,是整个修真界。

那些被裴渡重伤的、在鬼冢惨遭魔兽吞食的人,成百上千的冤屈,在这短短一瞬,全部落在他们家头上。

倘若他与娘亲没有陷害裴渡,倘若白婉没有怂恿修士们前去鬼冢进行围剿,许多悲剧,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裴钰想哭。

……他们完了。

“裴渡未曾做错什么,却被视为邪魔、日日遭受追杀。”

心里有沉甸甸的东西轻轻落下,谢镜辞匆匆一瞥挡在身前的少年,深吸一口气:“裴前辈,整个裴家,是不是都欠他一句道歉?”

她说着一顿,眼底笑意渐生:“或许还有……向整个修真界道歉。”

第99章 番外十二(平行世界(12)...)

远处一簇海浪拍岸, 碎雪般的水花层层荡开,浪蕊浮空,惹出哗响声声。

海潮翻涌不休, 自有一番喧哗热闹;岸边人头攒动,却寂静得能听见风声轻响。

谢镜辞的嗓音掷地有声, 虽没用上太多气力, 却足以将裴风南震得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边的裴钰已是抖个不停, 白婉同样缄口不言,低垂了头看不清情绪,唯有脊背在显而易见地发颤。

“一、一派胡言!”

沉默半晌,白婉终于咬牙开口:“那个幻境全是你们凭空臆造的假象, 在场所有人, 有谁当真见过那一日的情境吗?”

她完全是硬着头皮在说。

如今的局势对她大为不利, 就算不提周围旁观的诸多修士, 仅凭身边站着的一个裴风南, 便足以让白婉心惊肉跳。

外人都说裴风南此人爱憎分明,然而说白了, 就是个死板执拗的一根筋。

想当初裴渡刚被误以为入魔,他就能不顾两人多年的情谊,毫不犹豫将其推下悬崖, 完全不留一丝活路。若不是裴渡命大,早就成了具躺在深渊里的森森白骨。

裴渡如此, 那他们呢?

白婉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只能徒劳辩解:“我和小钰从未亲口承认过所谓的‘栽赃陷害’,你们设下这一出骗局, 将小钰从头到尾蒙在鼓里,能当作哪门子证――”

“闭嘴!”

话未说完, 便被另一道浑厚男音轰然打断。

听见这声音,白婉心口重重一抖。

“无需解释,只要回答我。”

裴风南定是气极,强压怒火开口:“你们究竟有没有做出那等龌龊之事?”

属于强者的威压浩浩荡荡,几乎碾压在她的每一寸皮肤。在极致的恐惧与心慌之下,白婉竟说不出一句谎话,盯着那双眼睛动也不动。

她只知道,自己完了。

“我倒是有个算不得证据的证据。”

海风回荡间,自人群中走出一个笑眯眯的青年。蔺缺微微颔首:“在下彻查过裴渡体内的魔气,发现在他识海最深处,藏有一团浓郁得过了头的邪息。那股气息太浓,绝非日复一日的积攒所能形成,更像是被人一瞬间注入他体内――倘若把它从识海里引出来,说不定能找到那人残留的灵力。”

白婉将魔气藏在自己身上许久,后来又催动灵力,将其生生灌进裴渡体内,理所当然会留下些许痕迹。

他说罢略微转了视线,轻飘飘瞥一眼面色煞白的白婉,仍是笑道:“白夫人,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对吧?”

蔺缺身为药王谷里名震天下的医圣,此番话自是威慑不小,引得不少人连连点头。

如今已是一边倒的局势,人心所向再明显不过。白婉尚能咬牙不语,另一边的裴钰却是再也沉不住气,眼泪淌了满脸,噗通跪在地上。

“爹,您饶了我……救救我吧爹!”

他不仅浑身颤,连声音也在不停发抖:“我、我那是年少无知,年纪那么小,哪能明白是非曲折……而且您看,我从头到尾其实没干什么事儿啊!”

“你没干什么事儿?”

他那段话刚一出声,白婉就变了脸色:“这什么意思?莫非要全赖上我?可别忘记当初是谁厚着脸皮来找我,要我帮他解决裴渡的!”

母慈子孝,和谐一家亲,刺激啊。

谢镜辞听见身边的孟小汀发出了一声“哇哦”。

直到话音落地,白婉才明白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一时怔在原地。

“这算是亲口承认罪行了吧?”

谢疏看得起劲,转眼望一望身侧的发小:“蔺缺,既然你能探查她残留的灵力,为何今日才说出来?”

要是能早点想到这个法子,裴渡就不必背负骂名生活这样久。

“哪能啊。过去这么多年,就算当初她的的确确留下过灵力,如今也早就浑然消散,不见踪影。”

蔺缺笑得温和又无辜:“我诈一诈他们而已,没想到白夫人和裴二少爷还真信了。”

谢疏啧啧称奇:“了不得了不得,还是你这糟老头子坏心思多!”

他们的对话毫无掩饰,白婉险些听得七窍生烟。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裴风南闭眼深吸一口气,握紧右拳:“抱歉。此事……是裴家错了。”

修真界炸成了一锅粥。

这几年的大事件可谓层出不穷,一遭接着另一遭。先是裴家天赋异禀的小公子堕身入魔,以一己之力重创四大家族的青年才俊,好不容易等他陨落,没成想又来了一出惊天大逆转。

原来当初裴渡入魔是假,真正存了嫁祸之心的,是几年来一直鼓动围剿的白婉。修士们视邪魔为污秽,本想除魔问道、造福苍生,结果成了被白婉任意玩弄的工具。

“这谁能忍啊。”

从琅琊秘境回到云京,已过了一日。这会儿正值傍晚,谢家设了场小宴,坐在主人席的谢疏美滋滋品一口小酒,自喉间发出一声哼笑:“裴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坏了,上门讨说法的人络绎不绝,裴风南估计头疼得很。”

谢镜辞好奇道:“那白婉和裴钰呢?”

“交给仙盟处置了。”

云朝颜吃了口点心,应得慢慢悠悠:“他们两人犯下的不是小罪,那么多门派世家在鬼冢里的损失,如今全都落在那两人身上。至于具体如何惩罚,仙盟里意见不一,有的想要直接处死,有的觉得那样太过便宜,需得废除仙骨打入地牢,令其永世见不得天日。”

“不管哪一种,都挺惨的。”

孟小汀打了个哆嗦:“也算是恶有恶报。”

不止他们两人,今后的裴风南同样步履维艰。

这件事一出,裴家名声一落千丈,连带他也受了不小的波及。名誉受损是一回事,最令人头疼的,当属赔偿问题。

正因白婉裴钰整出的幺蛾子,不少修士在鬼冢里重伤遇难,如今一切秘辛水落石出,自然要去裴府兴师问罪,讨要赔偿。

裴风南的家底很难不被搬空。

“事情能这样顺利,也要多亏小汀的留影石。”

谢疏笑笑:“一出完完整整的影像,可要比口头相传更有说服力。”

孟小汀有随身携带留影石的习惯,从幻境开始到裴风南认罪结束,无一余漏,全被完完整整记录下来。

留影石中的影像一传十十传百,已然成了修士们的下饭开胃菜,促使风评一夜之间迅速扭转,裴家一败涂地。

“小渡小渡,这酒实在不错,你要不要――”

谢疏还没说完,便被云朝颜一把揪住耳朵:“酒酒酒,什么酒?以他现在的身体能喝酒吗?小渡你别听他乱讲话,老不正经。”

一直安安静静的少年长睫一动,淡笑着应了声“好”。

谢镜辞听见他的声音,心口莫名发痒。

她在琅琊秘境里,曾经毫无征兆地吻过裴渡。

这种事情不能怪她,任谁发现喜欢多年的人也在默默关注自己,还是用那样小心翼翼的方式,都会情不自禁疯狂心动,想要尽快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愿再等。

可惜接下来,他们一直没有单独说话的时候。

当唇与唇错开,紧随其后的,是一段短暂且寂静的惊愕。正当裴渡打算开口,孙珞已经带着其他人匆匆赶到。

有人凭借湛渊剑猜出裴渡身份,她竭力争来机会,说服众人看完由裴钰主演的一出好戏;随即便是归家疗伤、宴席庆祝,毫无相处的机会。

所以直到现在,她和裴渡仍是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将破未破,最是折磨人。

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清楚啊。

谢镜辞把杯中酒酿一饮而尽,不经意间抬头望去,恰好对上裴渡漆黑的眼睛。

在她迅速低头的同时,瞥见他也仓促垂了眼睫。

然后碗里被夹了块圆圆小小的甜糕。

裴渡声音很低,有些笨拙:“这个……很好吃。”

谢镜辞心里的小人一蹦一跳,快要笑得嘴裂,偏生明面上不能展露分毫,只能故作镇定夹起甜糕,将它一口吞下。

一旁的云朝颜啧啧:“辞辞啊,甜糕甜不甜?”

见她忙不迭点头,女修又是一笑:“难怪你一边吃,一边笑得这样欢――吃到点心很高兴啊?”

谢镜辞一口甜糕险些全噎在喉咙,匆匆瞪一眼她娘,又用余光晃了晃裴渡。

他耳朵是红的,唇角却是在往上扬,露出圆润酒窝。

……这人居然在笑她!

谢镜辞往他脚上轻轻一踢。

今夜同样被邀来做客的,还有孙家一行人。

孙珞及时叫来救援,并为裴钰编织了幻境;孙天青在幻境里兢兢业业演戏,顺利把裴钰蒙在鼓里。多亏他们兄妹二人,真相才能水落石出。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熟悉的面孔。

孙珏小朋友得以见到心中崇敬之人,整个晚上都喜不自胜,一改最初见面时的小少爷脾气,居然显出几分羞赧和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半晌,才敢和裴渡说上第一句话。

“我我我叫孙珏,在鬼冢承蒙相救……裴渡哥哥是个大英雄!我今后、今后一定能变得同你一样厉害,救下更多的人!”

孙天青很久没见混世小魔王露出这般模样,见状哈哈大笑:“别结巴,咱们慢慢说。”

小朋友紧张得不知所措,突然被裴渡温温柔柔摸了摸脑袋,当即小脸通红,快要变成一只煮熟的大虾。

一场宴席结束,夜色已深。

孙天青等人有礼告辞,孟小汀也在龙逍陪同下回了家,谢镜辞稍有微醺,动作难免发飘,起身离桌之际,被人小心翼翼扶住了胳膊。

她爹她娘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身边只留下一个裴渡。

对了……裴渡。

裴渡从十多年前起,就在默默喜欢她了。

谢镜辞心里莫名一涩,迫切想对他做出回应,脑子里没想太多,顺势往少年身侧一靠,随他步步向前。

他的气息明显滞住。

“秘境里……”

“秘境里……”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又在同一时刻停下。裴渡薄唇微抿,似是笑了笑:“你先说。”

“就是――”

她当时一股脑想要说出来,此时此刻临近开口,却又不知应当怎样说起,只觉得脸上腾腾发热,脑海亦是滚烫。

“谢小姐在秘境所见之景,皆是事实。”

谢镜辞说不出话,耳边响起少年人清澈干净的嗓音。裴渡没喝酒,因而更加清醒,也更为笃定:“我……一直默默倾慕谢小姐,从当初在浮蒙山的时候起。”

说起这番话时,两人正途经一条灯火通明的长廊,所有隐秘的心思全都一并铺开,没地方躲藏。

他虽说得开门见山,其实心中更多的,还是紧张与忐忑不安。

谢小姐在秘境中亲吻过他,裴渡却没有十足自信,将它当作一份心悦和喜欢。

――或许她是一时冲动,又或许,不过觉得他太过可怜,心生怜悯之意,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予补偿。

他宁愿谢小姐对自己置之不理,也不希望被她怜悯,让这份感情沦为束缚她的枷锁。

不喜欢,那便是不喜欢了,由不得勉强。

长袖里的指尖合拢又放下,明灯散发出点点流光,裴渡有些晃神,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了拉衣袖。

于是他顺势低头。

视线所及之处,是谢小姐飞快贴近的脸。一双柳叶眼十足漂亮,被灯火映得莹莹生辉,好像从天边坠落的星点,倏地落在他身上。

侧脸覆了层柔柔软软的触感,带着微微酒香,又在转瞬之间迅速挪开。

谢小姐亦随之站直。

她方才……亲了一下他的脸。

这是个无比直白的回应,如同从天而降的巨大蜜糖,砸得裴渡识海发懵。

心跳剧烈得前所未有,他忍不住想笑,却又羞于被对方察觉,只能红着脸低头,把脸别开到另一边。

“为庆祝沉冤昭雪,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谢镜辞低低地笑,嗓音里裹挟了清浅醉意,像在讲悄悄话:“在我房间,随我来拿吧。”

她虽然有些意识不清,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忘掉。

自从一切真相大白,不少修士心生歉疚,向谢府寄来信件。信件大多是为了致歉,也有零星几份怨毒之言,趁着裴渡在房间疗伤,谢镜辞将其一一筛选,打算在今夜一并送给他。

他这几年在污蔑与谩骂声里一天天度过,倘若见到那些话,心里定能好受许多。

她的卧房并不算远,裴渡自幼循规蹈矩,自认不便进入女子房间,迟疑须臾,被谢镜辞一把拉了进屋。

她已经有些醉了,头脑晕晕乎乎昏昏沉沉,刚进屋就坐上木椅,手指循着记忆一指:“看见那边的书桌没?左,右……不对,左边的抽屉里,拿出来自己看便是。”

裴渡应了声“嗯”。

这是他头一回进入谢小姐卧房,视线不知应该如何安放。属于女子的馨香层层包裹,伴随着漫无边际的夜色,莫名生出丝丝缕缕灼热的烫。

谢小姐已有醉意,他不便打搅,于是按着她的指引来到书桌前方,打开左侧抽屉。

柜子里空空荡荡,正中央躺着本貌不惊人的小册。裴渡猜不透这份“礼物”的内容,在静谧夜色里,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指尖触碰到书页,一片冰凉。

裴渡打开第一页。

然后心跳声愈来愈重。

“怎么样,看完了吗?”

谢镜辞趴在桌前休息好一会儿,等意识好不容易回神,勉强抬头一瞧。

裴渡身形修长,被火光映下漆黑的影子,如同利剑出鞘,观赏性十足。

他没有回答,耳朵和脖子红得像要滴血。

那些信里的确有人说他“天才少年”、“万里挑一”,以裴渡那样内向的性子,不会是被夸得害羞了吧?

谢镜辞心里觉得好笑,带了点调笑的心思站起身来,步步朝他靠近:“怎么了?你――”

她的言语尽数僵在喉咙里头。

裴渡手里拿着的……并非是一封封的信纸。

酒意瞬间清醒,谢镜辞匆忙低头,见到被打开的左侧抽屉。

救救救命。

当初她的日记险些被裴渡发现,为确保万无一失,谢镜辞将本子拿回,暂时藏在自己房里。

她是放在了……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喝酒害人。

谢镜辞总算明白,裴渡的脸为何会那样红。

……她如今的脸肯定比他更红啊救命!!!

“不不不不是,你你你看到哪儿了?”

谢镜辞顾不得想太多,一把将日记夺回手中,低头一看,不偏不倚见到几行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