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龙抽出手枪:“你他妈再说我一枪崩了你!”

静默。长久的静默。

一缕月光透过茂密的林荫,再穿过小门上方的一小片玻璃,历尽艰辛地照进水泥盒子,在易龙和沈默之间形成一道斜斜的光柱。

“水……水……给我水……”黑暗中,突然传出夏晓蔷微弱的声音。

易龙挺身而起,走向墙角处的两只纸箱,摸出一瓶矿泉水。“你,起来!”易龙拿矿泉水瓶指向王小翠。

王小翠漠然站起。

易龙给王小翠松绑,将矿泉水塞到王小翠手上:“给她喝水。”

王小翠很机械地给夏晓蔷喂水。

“兄弟,有吃的吗?我饿了。”沈默说。

易龙不说话,只是逐一将几个人嘴上的胶带扯下,返身从纸箱里取出若干食物:“吃,都吃!我可不想弄几个饿死鬼和我作伴。”

揭下胶带之后,夏晓薇急不可耐地叫道:“姐,姐……”

“叫什么叫?医生给她看过,用了药的。死不了!”易龙训斥。

夏晓薇向王小翠投去询问的眼光。

黑暗中,尽管王小翠根本看不到夏晓薇的眸光流转,但凭着多年的主仆默契依然明白夏晓薇的心思。故而,她用力地点点头,算是对易龙说法的肯定。

“兄弟,手还绑着呢!怎么吃?”沈默说。

“吃东西还用得着手?趴下舔!”易龙戏谑地说,而后又是对着王小翠,“你,一个一个地喂!”

王小翠已经是习惯性的驯服了。对着一堆方便食品,小心翼翼地问夏晓薇:“二小姐,您吃点什么?”

夏晓薇摇摇头。

“肉!给我肉!我要吃肉!”林涛叫嚷,听起来没心没肺的,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疼痛。

王小翠撕开一袋薰肉。

林涛就着王小翠的手上大肆吞咽。

“沈先生,你吃什么?”王小翠问沈默。

“他,没得吃!什么都不给他!你自己快点吃,我已经不耐烦了。”易龙禁止王小翠给沈默喂食。

王小翠依旧一言不发,默默地取了一小块蛋糕,吃掉。

易龙重新给王小翠上绑,除了沈默和病中的夏晓蔷,依然每人一片胶带封住嘴巴:“吃饱喝足了就都给我赶快睡。告诉你们,我可是夜猫子,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的。谁要想捣乱尽管试试!”

再一次静默。

易龙搬一只纸箱杵在沈默面前,摆上食物。烤鸡、腊肠、茴香豆,还有酒。拉了另一只纸箱塞在自己屁股下,对着沈默:“看在我们两家四代人交情的份上,咱们哥俩儿喝几盅。”

“就这样喝?我可是只有嘴没有手。”沈默说。

“用不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君子。”易龙扯了一条鸡腿伸到沈默嘴边。

沈默张口啃下一块肉:“嗯,香!原来做回君子也简单。”

“兄弟,我叫你兄弟可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堆狗屁!我是冲酒的缘分,陪我喝酒,我叫你一声兄弟。”易龙直接将酒瓶凑近沈默嘴边,灌进一口。然后看着沈默艰难地吞咽—那口酒对沈默来讲有点太猛。“你真像个娘儿们!”易龙面露不屑,一口比灌沈默那口多得多的酒浆灌进自己喉咙,“如果不是一个人喝酒太闷,鬼才懒得让你陪!多少年了,总是他妈的一个人喝酒,太没劲了!”

沈默笑而不言。

“笑什么笑?你,就是像个娘儿们!喝!”易龙的酒瓶堵住沈默的嘴。

沈默将酒咽下:“兄弟,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爱。”

“可爱?说不定我哪会儿就一枪把你崩了,那是不是更可爱?”

沈默摇头。

“你还别不信,我身上可是有人命的。这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易龙喝了一大口酒,“杀人这事吧,还真有点邪门儿!好端端的,想想就怕。可是逼到那个份儿上了,血气一来,根本不知道害怕,说杀也就杀了。可这杀开了头儿,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有时就想,一条也是命,两条也是命。横竖是一个死字,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你说,一个人到了这份儿上,他还能在乎什么?—我他妈还在乎什么啊!”最后一句,易龙几乎是吼出来的,炸雷一样。

“不!你在乎。”沈默的语气很平静。

易龙瞪眼。不屑。质疑。

“你在乎一个人—阿金。”沈默轻轻地说出这一句。

易龙愣住,就像被人突然点中命门。

“说说你的阿金好吗?总说杀人的事,太血腥。”

易龙猛然灌了一口酒,那样子仿佛存心想一下子把自己呛死似的。黑暗中,瞪着沈默,两眼发出狼一般的绿光。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

易龙的眼前幻化出一个个场景……

一排排金黄色的禾晾。少年的易龙在跑。一座吊脚楼的美人靠上,少年阿金天真灿烂的笑容。阿爸在磨镰刀。阿金高举着一方帕子,一个鸭蛋冒着热气:“阿龙哥哥,我给你煮了鸭蛋,还热乎着呢!你看!男孩子扎户棍的时候会损伤血气的,要吃鸭蛋补一补。”阿妈也拿着一个鸭蛋,笑着说:“我们家阿龙好有福气哦,扎户棍的时候有两个鸭蛋吃。”易龙坐在石墩上吃鸭蛋。阿爸蹲着抽水烟,长长的竹筒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阿婆在吊脚楼上慈地爱看着楼下的一切……少年易龙的头发一缕缕落下……阿金蹲着,将落发一根一根地捡起,一边捡一边说:“头发是不能乱丢的,如果丢了,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会散的。魂魄一散,阿龙哥哥就会变傻。要捡起来,放进灶膛里烧掉,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不会散了……”

一丛丛的篝火。狂欢的人群。青年的易龙吹奏着芦笙。青年的阿金曼妙地舞蹈。眉目传情。

漆黑的夜晚。突然的尖叫。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阿金投入湍急的溪流。“阿金!阿金……”溪流中,易龙撕心裂肺地喊声在夜色中回荡。易龙怀抱着阿金在溪流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

还是一样的夜晚。寂静的山梁。两支猎枪。两个岜沙男人。两张扭曲的脸。两声枪响。血,像突然绽放的花儿,诡异,妖冶。易龙捂着肚子,依然站着。而另一个,躺在地上。

逃亡的日子。错乱的黑天白夜。走马灯一样的乡村,城市。路边。草丛。行人。垃圾筒。残羹剩炙。警察。噩梦。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的海带养殖场。一排排的浮绠在海面上形成优美的弧线。一条小船。易龙已经是一身渔民打扮。一头短发,有点脏,有点乱。整个身躯套进一件连靴带裤的黑色胶皮衣里。臂膀裸露,油黑锃亮。海带已经堆满了船头。

一间简陋的工棚。阿金幸福地忙碌着。一个大大的海碗冒着热气,飘荡着香气。土豆炖海带。渔民易龙大口地吞咽。阿金欣慰地笑。夜色。海风。几乎散架的小木床,吱吱呀呀地响。拥吻。喘息。

月亮照在阿金脸上,那是一张明显浮肿的脸。目光因过度嗜睡而变得呆滞。“阿金,阿金……”易龙的声音很焦虑。

木牌,白底黑字。虞江市人民医院。易龙背着阿金。上楼。下楼。白衣白帽的医生。冰冷的机器。血,阿金的血,被注入到玻璃器皿里。诊断书上,沉重的超过月亮山的三个字:尿毒症。易龙呆呆地站在医院的门厅里,像一条即将死掉的鱼。

血。易龙的血。从小臂流进一个粗大的注射器。钱,从一个窗口里递出来。易龙疯狂地抓在手里,沾着唾液数着,哗啦啦响。钱,从一个窗口里递进去。两个窗口,不同的是外观,相同的是冷漠。阿金躺在万向车上,被几个白衣白帽的人推走。

深夜。渐渐安静的巷子。或明或暗的街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皮鞋敲击着水泥路面。的笃,的笃。易龙从斜刺里窜出。对峙。厮打。拳来脚往。乒乓作响。临街的楼上,有窗户打开,又迅速关上。本来还亮着的几处灯光,相继熄灭。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垂死的易龙。像一头猪一样被人拖着。晃动的人影。“就这熊样还出来打劫?”“这小子身手还不错。”“能为我所用吗?”“试试吧,也许行。”“查他的资料。”所有的声音在易龙的耳边轰鸣,只是,他说不出话。

虞江大学。依绿园3号A座。杀手易龙在错愕中扣动了扳机。夏青教授仰面倒下,鲜血从胸前涌出。保险柜。细碎的纸屑从颤抖的指缝间滑落……夏青教授躺在地板上,右手举着手机贴近嘴巴。易龙再次开枪。子弹从夏青教授的左眼射进头颅。血,一大滩的血。楼梯口,五花大绑的王小翠。乌洞洞的枪口,惊恐的大眼睛。蒙面的易龙挥手,枪柄砸在那女孩儿头上。血,在女孩儿脸上蚯蚓般蜿蜒。

空荡荡的屋子里。墙壁上的投影。形容枯槁的阿金无力地靠在轮椅上,睁开眼睛:“……龙……哥哥,我……很好……”“阿金!阿金!”易龙呼喊着奔向墙壁,向影像中的阿金伸出手。一个震怒的声音:“你是个废物!给我弄来一堆垃圾!”易龙软弱的声音:“先生,我这条命都是您的,只求您救救阿金……救救阿金……”

“救救阿金!”易龙脱口而出,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激灵。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呷酒。吸气。吐气。“阿金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她不该就这样被毁了……我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易龙的声音如同梦呓。

“也许,我能帮你。”沈默试探着说,心里不免存了一丝侥幸。

“不!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你?一个娘娘腔的教书匠!更不行。从现在开始,你他妈给我闭嘴!我不想听到你在我面前啰唣!”咕嘟咕嘟,两口酒下肚,易龙抬脚将面前的纸箱踢开,上面的食物滚落在地。

“冲动是魔鬼……”沈默的话音未落,易龙的枪口已经顶上了他的脑门儿。

易龙打开保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沈默闭嘴。

僵持。

易龙收枪。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小心地放入鼻孔。再取出一只镂空的薰香球,点燃里面的香料。

一股奇异的香气开始飘散。

沈默等人同时感到昏昏欲睡,不多会儿,先后横七竖八地躺倒,不省人事。

易龙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强光手电逐个照着地上的人脸。沈默,林涛,王小翠……照到王小翠的时候,手电光停留在那张清纯粉嫩的脸上,易龙仿佛又看到那条蜿蜒的血蚯蚓……如果那天自己再稍微用点力气,这张可爱的小脸儿也许早就香消玉殒了。接下来是夏晓薇,夏晓蔷。这对姐妹花长得可真像,娥皇女英,风姿各具。直到确信每个人都已经被薰香迷倒之后,易龙才放心地回坐到先前的纸箱上。将曾经摆放食物的纸箱拖到跟前,铜砣、笔记本、硬玉白鱼儿一件件摆放。易龙倒想瞧瞧能让这么多人你争我夺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在易龙眼中,那只铜砣无非是一个死疙瘩,看不出什么奇特的地方。最吸引他的是那只硬玉白鱼儿,那形状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他小心地取出自己胸前的护身符,一只硬玉黑鱼儿。两件东西的形状、大小是如此完美的匹配。易龙将两只玉鱼儿摆放在一起,看到那个图案,立时讶然。那是一幅太极图!黑白双鱼儿浑然一体!双鱼挂件的打孔处恰恰就是太极眼的所在。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护身符和这几样东西有什么关系?巨大的好奇心让易龙的手伸向李畋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的故事对易龙来讲,无异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对于这样的东西,易龙向来就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想寻找与自己有关的东西,草草翻过,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唯一算是有一丁点儿关系的是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几个字:青铜兽钮莲花权的另一半钥匙在岜沙。

青铜兽钮莲花权?原来这只破旧的铜砣居然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青铜,兽钮,这都能看得到。可是,莲花呢?莲花在哪?另一半钥匙在岜沙。钥匙?原来这黑白双鱼儿是这只铜砣的钥匙!青铜兽钮莲花权……易龙快速翻动着笔记本,他记得在某个地方看到过……找到了,是关于商人吴尚贤那一段的记录。那么,黑白双鱼就一定是太极玦了!只是奇怪,为什么这只黑鱼儿却成为自己祖传的护身符?难道自己的祖先和这件铜砣有什么关系不成?易龙调整姿势,开始仔仔细细地查阅原本并没有多少兴趣的东西。吴尚贤用这样一只铜砣放置一颗稀世钻石,这颗钻石曾经是一只佛眼!易龙恍然大悟,难怪那龟孙不惜血本。原来是为了一颗钻石!但是,笔记中明明写着铜砣到了宫里雁手中就把钻石取出来镶嵌在七宝鞍上了,这只空砣给了疆提当玩具。管它有没有,打开一看不就知道了?现在,铜砣、钥匙都在自己手上。

“对,打开!”易龙在心里对自己说,先将手电平放在纸箱上,双手托起铜砣,察看着下手之处。最后,眼光停留在兽钮处……易龙伸手,试图旋转兽钮。

“噢!行不得!哥哥!”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鹧鸪叫。

惊得易龙蓦然失色,铜砣从手中坠落,幸好是落在下面的纸箱上。易龙匆忙将铜砣等物收拾好放在身上。操枪,闪身,开门,冲出。动作连贯利落,让人目不暇接。

“什么人?出来!”易龙站在一棵大树后作掩护,警惕地扫视着。

夜色深沉,密林幽暗,稀疏处透过些许月光。山风渐起,如泣如诉。几只鹧鸪不知何故从林间惊起,扑楞楞飞起,又落下。此外,再无声音。

易龙静静地听着,看着,生怕不小心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发生。易龙抬脚,想去更远的地方观察一下,转念一想,又收回刚刚迈出的一只脚。不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易龙提醒自己。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就在原地守株待兔。抬腕看表,表是夜光的,也是那龟孙配给的工具。时间是22时8分23秒。

静候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色放亮。

易龙起身打了个哈欠。心想,看来自己是过于紧张了,但是小心无大错。转身回到水泥盒子里,看到地上那几个人依然在酣睡如泥。

手机响,是龟孙。接听,依然是机器的声音:“你准备好了吗?我一小时之后到石门坎,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后果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明白。”

“很好。一小时之后我和你联系。”易龙回答,然后关机。取出纸笔,易龙开始写写画画。一笔一画,易龙很仔细,像是初学刺绣的女孩儿一般。弄好之后,左看右看,还算满意。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笑意。而后将画好的纸条塞进沈默的衣袋里。最后,他给所有人都松了绑,解下的绳子胡乱甩在一边。

那一刻,易龙的眼里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水。心中暗自祷告:“兄弟,顶多再过一小时,你就会醒过来。但愿你能足够仔细,能尽快发现这张纸条。我作恶多端,已经是万劫不复。但是为了阿金,我不后悔。今天,我要按照自己的规则做一件事情。其实,我真想加入你们一伙儿,和你们一块儿去探寻那个秘密。我突然感觉到,你探寻的那个秘密十有八九和我们家有莫大的关系。可惜,我不能帮你了。就算我能帮你,怕你也不会相信我。祝你好运吧!本来我是想打开那个铜砣的,如果不是那只鹧鸪鸟儿,也许我早就打开了。这也许是天意,就在我要动手的时候,那只鸟儿却对我叫—噢!行不得!哥哥!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不再去打开它。不是别的,是因为我害怕,害怕里面真的有一颗巨大的钻石。我害怕我经不起那样的诱惑,你知道,我需要钱,大量的钱!只有钱才能救得了阿金。阿金是我的女人,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女人。不能多说了,我得上路了。你们之中有人知道我的汽车藏在哪里,她会带你们找到那地方。兄弟,保重!”

易龙转身出门,将门虚掩。闪转腾挪,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就在距离水泥盒子二十米处的树林里,悄悄闪出一个身影。黑色冲锋衣,黑色雨帽,黑色口罩,大得夸张的墨镜,居然还戴着一副黑色手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露肉的地方。手上端架着一架黑色森林之王硬弩。黑衣人靠近水泥盒子,锁是闲挂在门环上的。轻轻推门,盒子里面一片狼藉。地上的吃食,胡乱丢弃的绳索,横倒竖躺的人。有一丝淡淡的香味—黑衣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屏住呼吸,同时将门开得更大些以便空气流通。纸箱、食品袋、几个人身上……凡是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一无所获。黑衣人匆匆离开,沿着易龙下山的方向追去。

沈默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绳索不见了。揉揉眼睛,看清楚其他几个人全部松了绑。林涛、夏晓薇、王小翠陆续醒来。

林涛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能够自由活动的双手:“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难道你真的把那个魔鬼给说动了?”

夏晓薇也问:“怎么回事?那个人呢?”

沈默摇摇头。

“快找找那只铜砣在不在?”林涛喊。

几个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找了一气,结果不言自明。

“他一定是拿到东西跑了!我还以为魔鬼会发慈悲呢!快追吧,别愣着了!”林涛说。

“我知道他的汽车停在什么地方。”王小翠嗫嚅着说。

沈默看着王小翠:“停在哪?”

“下面的一片山坳里的一片芦苇丛中。”

“芦苇丛?这深山老林里哪会有芦苇?”沈默凝眉。

“是芦苇,一大片。当时我也很奇怪。”王小翠强调说。

沈默若有所思:“好,你带林涛去找他的汽车。我赶去石门坎,万一他开走了,或许还能截到他。”

“我姐怎么办?”夏晓薇问。

“只能是你留下来照顾她。然后,等我们回来接你。”沈默看着夏晓薇。

“可以把大小姐抬下山,到山脚下的这段路我们是在一起的。下了山沈先生自顾走就是,让两位小姐在山脚下等,不管我们找到找不到汽车,都能回来带上两位小姐。”

沈默说:“这样最好。”

“不对,你们不觉得哪个地方有点不对?”夏晓薇突然说。

几个人的目光全都投向夏晓蔷。

“他为什么给我们松绑?他如果想跑,捆绑着我们他岂不是跑得更安全?”夏晓薇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姐,来不及想这些了!快去追人才是办法。追到人什么都有了。”林涛急不可待。

沈默的手不自觉地伸进衣袋,触摸到一样东西,取出,是一张纸条:“你们看,这是什么?”

几个人看过去。一张纸条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第三十四章 喋血

2006年10月1日,清晨6时30分,晴空万里。

石门坎的标志性岩石。一道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断崖,断崖中间有一方形凹入,形似一扇紧闭的石门。

一辆豪华中巴从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地驶近石门坎。车上陆续走下二十余人,虽然肤色各异,但却统一戴着一顶黑白相间的旅行帽。为首的一名青年女子手执一面红色旗帜,旗上印有五个蓝色隶书字体—山水旅行社。

导游手持扩音器,用甜美的声音作着介绍:“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现在,我们已经非常荣幸地作为国庆节的第一批客人进入石门坎。石门坎,属贵州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地处乌蒙大山深处,位于黔滇之交。从这里通往云南省昭通市甚至要比去威宁县还要方便许多。一百多年前,英国传教士伯格理就是从昭通来到这里,在这片偏僻荒凉的地方创造了一个人间奇迹。柏格理,本名为Samuel Pollard,亦译作塞缪尔·波拉德,是国内外民族史、宗教史及人类学界的知名人物。1864年出生在英格兰南海岸一贫苦工人家庭。1887年作为基督教英国循道公会联合传教团的传教士来到中国,他先是在昆明、昭通、会泽等地传教,其间1903年成为首次访问凉山彝族的西方人。自1904年以后,他以威宁石门坎为中心,在黔、滇、川毗邻几十个县的广大少数民族地区活动,身为该教区的负责人,拥有信徒六万之众,建成教堂、学校各约五十所。1915年,石门坎学校流行伤寒病,柏格理在照料患病师生中亦被传染,随即去世。现在,就让我们沿着柏格理的足迹走进石门坎的百年传奇……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

众游客看向断崖上那一扇石门。

“看到这扇石门会不会让人想到阿里巴巴芝麻开门的咒语?请大家再看这边……”导游的手指向断崖的左侧,紧靠着崖体是一道通往山村的石径,“这是一道石坎。石门,石坎,合念起来就是石门坎。据说,这就是石门坎名称的最初来源。大家请跟上我的步伐,哦,请帮助一下后面的那位先生,帮他把轮椅抬过这道石坎……”

游客队伍的最后,程度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几名年轻的游客帮忙抬起轮椅。

“谢谢,谢谢!”程度合掌作揖。

一块狭长而平坦的山地。

易龙远眺。

粗犷的山梁,裸露的岩石,绿油油的苞谷苗,随意生长的花草树木……全都沐浴在一片温暖而灿烂的晨光里。

这片狭长的山地,是柏格理牧师建造的足球场。英国是现代足球发源地,柏格理也把足球带进了石门坎。

易龙打开手机。

一条短信:“我已到。”

易龙回复:“足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