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阳没有错,我当然知道他在等我,可是他有了新的生活,有了跟他那样般配的出色的女孩,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我也没有错,我不给他找麻烦,我从来不想给他找麻烦。

我头疼的想起来,我回去还得重新找实习的地方,还有论文得做,七月,我可能就要回国了,回去了,还要找工作,这些都是很繁琐的现实里的事情,不过想起这些,也有别的作用,我觉得还有许多是得忙着呢,感情上的烦恼真是奢侈。我负担不起。

我正坐着发呆,有人对我说:"小姐,谁允许你不经过宪兵部队的允许就私自来巴黎?"

我回头,原来是祖祖,穿着制服,牵着狗,正在巡逻。对啊,火车站这是他的地盘。

我的鼻子堵得慌,我看着他,慢慢地说:"祖祖。"

他看看我:"问你话呢,你听不懂法语啊?怎么来之前不给宪兵部队打电话?我好准备红地毯迎接。"

我又笑出来。

他把狗交给同事,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在我身边坐下来。

"你不执勤吗?"

"休息一会儿,不碍事。"他说,"我有好消息。"

"什么?"

"我被批准去非洲维和了。"

我知道这是他的理想,可是我高兴不起来,那是非洲,战乱,瘟疫横行的黑非洲,"你去多久?哪个国家?"

"科特迪瓦。一年。"

"祖祖,你要小心。"

"当然。"他说,"菲,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都看你挺长时间了。你满脸阴云,挤眉弄眼的,你的样子好像要自杀。"

"去你的。"

"哎我还没问你,你怎么自己来了巴黎,也不给我打电话?你来巴黎做什么?好像不是因为我吧?"

这时,我想起欧德的话。祖祖的脸在我眼前,年轻英俊的脸孔,不着一丝的风霜,是再清纯不过的男孩子。

"祖祖,这是个挺长的故事。"

"你愿意说?"

"我愿意告诉你。"

"……"

"我来见一个朋友,在中国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生活过。不过,刚才,我没能见到他,所以有点难过。

因为有太多的不同,我们不能够在一起。

不过我很爱他,到现在,也是如此。

他把一些东西带走,又把一些东西留在我的生命里。"

祖祖的脸敛起笑容,现在非常严肃。

我在说这么老土的话,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现在开了口,就突然觉得有很强的欲望想要倾诉,有些秘密埋在心里,埋得太苦,我不堪重负。

"我们,我跟他,曾经有过一个不成形的小孩子。我没有能力抚养,只好,拿掉他。"

他看着我。

"所以,祖祖,可能,我跟你印象中的实在不一样。

还有,我是个不健康的人,拿掉那个孩子的时候,出了一点事故,我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小孩子了。

我总是觉得,我会自己生活一辈子的。"

我慢慢地这样说完,觉得心里好像真得轻松一些,一直以来,做个有秘密又故作坚强的人,我可真累。

可是我没有眼泪。

祖祖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深深呼出一口气,揉揉眼眶,又看看我:"菲,你要不要抱一下?"

之后多年,我仍不能忘怀这个法国男孩子的拥抱,在我的心最脆弱的时候,我在他温厚的臂弯中,像有一阵又轻又暖的小南风,慢慢熨帖心头上狰狞的伤口。

4月17日,巴黎,里昂火车站,这是一个普通的黄昏。

片刻。

我只觉得祖祖的臂忽然僵硬,他在一瞬间站起来,用力把我挡向身后,强光,巨响,我用手挡住眼睛,我失去了知觉。

第四十五章

乔菲

妈妈忽然能说话了,捋着我的头发说:"辛不辛苦?"

我就笑起来:"辛苦什么?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菲菲,你都瘦了。"

"那是我坚持体育锻炼的缘故。"我站起来,"我现在会滑滑板。"

想什么来什么。我的脚下就有一个滑板了,我踩上去,给我妈妈秀一秀,忽然身边一阵小风,祖祖费兰迪从我身边滑过去,样子不知道有多潇洒漂亮,他的身后,是跑得飞快的小狗。

我说:"祖祖,你慢点啊,你等我一下。"

说着就要追上去,可是祖祖不回头,自己在树荫下玩地尽兴,离我越来越远,我就着急了,急着要去追他,动作变了形,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终于喊出来。

这样疼痛着挣脱梦境,我睁开眼,四处一片雪白,一张洋人的脸,面孔和善,轻轻问我:"小姐,你叫什么?"

原来上帝是法国人,好在我学了这门语言。

"我是不是在天堂?"

"巴黎圣心医院。"

"我疼。"

"您的身上有多处外伤,不过不要紧,都是轻伤。"

"我想出去走走。"

"还需要些时日。"

"谢谢。我是中国留学生,乔菲,目前在保罗瓦莱里大学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