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月看完后,问道:“黄先生,为什么最后一段没翻译?”

黄千山揉了揉太阳穴,清了清干热的嗓子,说道:“后面一部分的原文很怪,我觉得不是同一个人所写,根本不是正常的用法。”

顾长天看完后,猜测道:“会不会是密码之类的用法?”

黄千山耸了耸肩膀,苦笑着回答:“如果真是密码,我就无能为力了。”

“黄先生,实话跟你说吧,李国维教授已经将前文都翻译了,和你的相差无几,只有最后一部分他尚未给我们。”劳月叹息道。

黄千山总觉得手稿有问题,于是就问:“你有没有带原稿来,我想看看。”

劳月看了一眼顾长天,为难地说:“原稿很珍贵,我们没带身上,不过照片册跟原稿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

黄千山不好强人所难,劳月的话也不无道理,照片就是根据原物拍摄而来,看照片跟看原书的确没什么两样。劳月没有刁难黄千山,她看完译文后就要去银行转帐,顾长天也没有意见,对女友可以说是百依百顺。黄千山心想,要是拿了钱,他就没有理由再跟着别人,何况手稿确实没有完全翻译出来,他总不能白拿别人钱财。

想到这里,黄千山就叫住了劳月,他说:“劳小姐,钱的事不急,你们不是说顾兄弟的老弟生病,打道回府了吗,干脆我做他的替补好了。”

劳月愣了一下,她好奇地望着黄千山,问道:“黄先生,你不是在说笑吧?”

“要是黄先生愿意加入,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了。”顾长天倒很干脆。

“长天,他母亲卧病在床,这样做不好。”劳月小声地对顾长天说。

黄千山乍舌,若不是劳月提起,他都把老娘给忘了,不过他却说:“劳小姐是担心聘请护士的费用会因此增加吗,那可以从酬劳里扣。”

“我不是这个意思。”劳月在旁说道,“如果黄先生要加入,我肯定很高兴。”

“可是我们今天九点就要进山了,你得带点东西,不然在山里不好应付。”顾长天提醒道。

“这你不用担心,广西的十万大山我都爬了个遍,这里的山在我们那里只是小丘陵罢了。”黄千山对顾长天说。

“那可不行。”顾长天摇摇头,他说,“这样吧,我去帮你买些东西,西边的山很少有人进去,啥也不带太危险了。”

顾长天很乐意有人加入,他让劳月在旅馆里叫醒其他人,然后就马上出去帮黄千山买装备。劳月心思细腻,看出黄千山另有话语,等顾长天离开后,她问:“黄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黄千山吐了一口浊气,说道:“没事,就是觉得你们进山挺急的,是不是担心头一批的驴友捷足先登?”

“这倒不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只不过下周五是我父母生日,如果能在他们生日前……”

“明白,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黄千山拍胸保证,“在进山的途中,我会试着翻译最后的内容。”

“黄先生进山就是为了翻译最后一段?”劳月惊喜地问。

“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我只是图新鲜而已。”黄千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这么个打算。

要知道,翻译这门活不是死的,而是活的,有些内容需要灵活处理。翻译最早产生于原始部落的时代,大禹治水的时候就有翻译,《尚书》里有过类似情况的记载。促使翻译产生的是婚姻和交流造成的,氏族社会的后期因为要求不同部落的通婚,导致了下一代学习了两种语言,或者因为部落之间的融合(交流、战争等)导致一些人从一个部落转移到另外一个部落。

当年的世界是封闭的,几大洲不知道外面还有世界,中国不知道英国,语言更是不通,你不知道英文,他不知道中文。两种语言尚未交融前,是没有翻译存在的,这时候两国派出使者,经过多年实地学习才逐渐产生了翻译者。因此,黄千山是想进山仔细看看,或许能在山中悟出最后一段的内容,而凭他的直觉来看,手稿最后一部分的内容才是最关键的。

不过,黄千山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恐吓信的事情,他最初只以为那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顾长天很快买了背包、睡袋、防潮垫、手套、帽子、换洗衣物、头灯、水壶等,黄千山感慨地想,有钱就是好,买东西根本不用杀价,能节约那么多时间。蔡敏敏、郝大力,还有梁小玉起床后就来问译稿的事情。当得知最后一部分仍没翻译出来,蔡敏敏很生气,暗指黄千山是江湖骗子,没有真才实学。黄千山懒得理会,通常不好听的话他都是左耳进不了,右耳也钻不了,权当别人用嘴巴放屁。

蔡敏敏一听说黄千山要跟着进山就嘟起了嘴巴,她更把行囊都扔给了黄千山,黄千山数了数,东西有帐篷、药、以及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说是准备充分。黄千山轻轻地笑了笑,他刚想背起这些东西,郝大力就抢过黄千山手里的东西,帮忙背起来,梁小玉也接过一些重物。

“兄弟,你别跟我抢,我在队伍里就是干体力活的,别让我失业!”郝大力挡住黄千山,不让他将东西夺回去。

“你让他背好了,真不会享受生活。”蔡敏敏白了郝大力一眼。

“敏敏,不要这么说。”梁小玉打圆场。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怪你,东西在车站就被偷光了,害我们又重新买一次。”蔡敏敏生气地说。

梁小玉被触到痛处,马上就不说话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劳月不想动摇军心,于是出面稳住士气,她说:“好了,今天就要进山了,东西都带齐了吗?”

终于,一阵小大小闹的争吵过后,一行六人向王屋山的西脉进发。

王屋山的主峰叫天坛山,是从轩辕黄帝起,历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后来的皇帝嫌到济源路途遥远,为了省事在都城建立代表处,因此北京也有了个天坛。要过王屋山的主峰,要先到断山岭,也就是愚公老先生挖山的起点。因他在这里挖出了缺口,才引得“帝感其诚”,下令“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西,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黄千山和劳月他们渐渐地走远,他回头望了一眼,愚公村土墙木栅,小巷草棚,简朴自然,与河南其它村庄没什么不同,颇感亲切。西面的山脉很多都是没有名字的,所以地图上没有标明,当地人也劝劳月他们别进去,万一迷路或者碰上措手不及的事情就不好办了。村民见劝说无效,最后使出杀手锏,吓唬着说山里有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还拿出五年前的报纸指给他们看,说得绘声绘色,好像那个杀人犯就在眼前。

正值夏季,山中凉爽,他们进山以后,一路有说有笑,似乎很快就能看到山中宝贝。王屋山的西脉崎岖,绵延起伏,多是陡峭山崖。山沟里漫起丝丝缕缕的青烟薄雾,山中矮林甚密,偶有大小不一的小水沟,水沟附近泥土湿凝,踩一脚就能带起一坨泥土。

西脉很少有人涉足,除了杀人犯的传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山中地势危险。在进山不久后,穿过一片树林,到了山腰上就有一条很长的山涧,这条山涧是地质运动时,两山被撕裂而来。山涧上曾有一座吊桥,可是后来腐坏了。近年,为了开发旅游资源,当地政府在山涧上修建了吊桥,可是吊桥总会不明不白地坏掉。

村民觉得是山神不允许破坏山中生灵,于是阻止政府再入山,政府虽然觉得蹊跷,但不好拂民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懒得再打西脉的主意。正因为如此,很多人认为杀人犯掉进山涧死了,也有人说杀人犯没死,他还在山涧的这头没过去。总之,当地村民没人愿意进来,这也让西脉一直维持着原本的生态环境。

劳月他们前几天就在当地村民中打听到,早年文革时为了吃饭,有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进过西脉,越过山涧以后他们看见一个村落,村落附近还有一处堆成小山的黑石堆。可是,第二天再去时,村落还在,村民却全都年见了,村子里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不像是逃难而去。早几年,为了修建新的吊桥,曾有不少村民进入西脉,他们也见到了当年的村落,村落的草房泥屋都残破不堪,看似一个鬼村。

对比了手稿的译文,劳月认为村民所传八成以上都是真的,译文里提到曾有人打着愚公的名义挖山,并在附近建起村落,村落附近有黑石堆,这些都完全符合村里老人所说。要找黑石堆,就要过山涧,可是山涧没有吊桥,虽然山涧不深,但下面全是乱石浅水,不掉下去摔死也得吓死。黄千山是后来加入队伍的,所以不知劳月他们打算怎么过去,最后顾长天跟他说,他们找到了一个采药老人,采药老人说以前他进山采药,山涧的桥不能走人了,后来他发现有一条暗道可以穿到山涧底下,山涧下又有另一条通道直上山涧的对面山腰。这条暗道是天然而成,并非人工所造,这都归功于地质运动的鬼斧神工。

“采药老人说,这条暗道是在一间木屋旁,我们进山一直往里走进能看见。”劳月对黄千山说。

“是不是那间?”黄千山眼神好,他老远就看见一间趴满青苔的木屋蹲在山石下。

“都破成那样了,看来这里很久没人来了。”蔡敏敏很兴奋。

“这么多年没人来了,暗道不知道还在吗?”郝大力担心地说。

“你以为暗道是人,这是地质暗道,不会跑的。”顾长天笑着说。

“我们赶快吧,要是晚上还没走过山涧,那就得在暗道里过夜了。”梁小玉很担心。

“这不更好,多刺激。”蔡敏敏激动地说。

木屋是采药老人当年所建,为的是方便晒药,有些药不宜闷太久,所以从山涧上来后就摆放在木屋里。因为是用来晒药的,所以木屋很简陋也很小,根本不能住人。看到破败的木屋后,众人很高兴,黄千山也觉得脚下生风,似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当他们走到木屋边时,看见有一块凹陷的青黑山岩,山岩旁边长满了野树杂草,如果不仔细看,会忽略掉草树后的窟窿。山岩的凹陷坡度很大,要不是山岩中心有个窟窿,这里早就积了一个深水潭。窟窿里升起阵阵凉风,山树野草因为凉风而摇动不止,似乎在招呼众人钻进去。郝大力身先士卒,第一个跃下去,他一跃下去就喊下面有字。顾长天以为山石有古人刻字,于是就朝郝大力喊话,问是不是什么古迹。没想到郝大力却说不是古迹,而是一张纸,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不许进山,否则——死!

梁小玉好奇地盯着窟窿前的郝大力,探头问:“什么字?写了什么?”

郝大力没有说话,蔡敏敏急了就喊:“你不识字就扔上来给我瞧瞧。”

劳月见郝大力许久不出声,也有点担心,她问:“大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郝大力又从山岩下爬上来,他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就立刻把字条递给了劳月。黄千山在一旁望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张纸条也是一封恐吓信,和昨晚贴在他房门前的没什么两样。顾长天发现是恐吓信后,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起来,只当是一个玩笑。蔡敏敏更没当回事,她还“切”了一声,只有梁小玉觉得害怕,还打起了退堂鼓。

“小玉,不是我说你,你这胆子真不该跟来。”蔡敏敏摇头叹道。

梁小玉红着脸,硬撑着说:“我又没说害怕。”

“这纸条会不会是那批先进山的驴友扔的,他们可能也知道这条暗道。”郝大力在一旁猜测。

“有可能,只要问了采药老人就知道这条暗道了,他们肯定不想我们跟进去。”蔡敏敏不屑地说。

黄千山想起贴在他门上的恐吓信,就说:“不可能,昨天我和劳小姐刚到这里时,是下着雨的。你们说那批人先进去了,如果是他们扔的,纸条上的字早就化开了,要说只能是刚才扔的——或者昨天晚上。”

劳月点头,说道:“黄先生说的有道理,莫非还有其他人在山里?”

“难道是杀人犯?”梁小玉吓得青了脸。

蔡敏敏白了一眼梁小玉,说道:“什么杀人犯,不是说他都跑进山里五年了吗,哪来的纸笔?”

“不管是谁,他都不希望我们进山。”黄千山说完就望了一眼山岩下面的窟窿,他觉得这张恐吓信很奇怪,如果担心他们抢走宝贝,大可以提前一步进山,犯不着恐吓他人。他们进不进山,会对谁造成危害,山里又有什么秘密?

第五章 泥土里的空洞

山岩下的恐吓信着实古怪,劳月先问众人,若不想进山,现在就可离去,一切都是自愿的原则。当然,如果碰上危险,大家也会彼此照应,不会自顾自己。黄千山觉得此举荒唐,这分明是有记名的投票,既然当着众人的面询问,谁好意思说自己要做逃兵。

事情如黄千山所料,没有人说要走,但队伍里已经产生了不安的情绪。郝大力打头阵先跳下山岩,其他人尾随其后。山岩下长了密密麻麻的蕨类植物,拨开它们就看见一个漆黑的不规则形状的窟窿,窟窿里升起阵阵凉风,蕨类植物被风吹灯晃摆不定,像是在跳舞一样。窟窿后是一个石灰岩山缝,山缝里高低落差很大,低矮处只有一米不到,必须蜷着身子才能通过。一进去往斜下方走上几步,里面就长满了湿滑的青苔,空气里还有一股淤泥的味道,呛得蔡敏敏直嚷嚷太臭了。

顾长天环视周围,说道:“这条暗道是山缝,大概是地震时震裂的。”

“采药老人这么多年没来了,山缝里死气沉沉的。”蔡敏敏不停地用手扇动前面的空气。

“别扇了,我刚才放了个屁,不好意思。”走在前面的郝大力大声地说。

“大力,你……”梁小玉无语,急忙捂住口鼻。

劳月严肃地咳嗽一声,说道:“大家小心一点儿,地上很滑,别摔了。”

“山缝里没危险吧?”黄千山迟疑地问,他总觉得山缝里不太平。

“采药老人进来都几千回了,不会有事的。”蔡敏敏对此倒是很肯定。

“是吗?”黄千山有一种不祥之感,但是蔡敏敏说得没错,如果洞里有危险,采药老人不可能安然地退休,既然采药老人都进来了上千回了,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山里本有虫鸣鸟叫,可是一进山缝就觉得很安静,外边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就好像是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世界。黄千山不出声地跟着众人,劳月大概担心他掉队,所以不时地回头看一看,可是她一回头,头灯的光线也射到了黄千山,闪得黄千山眼睛都快瞎了。队伍里只有两个人打开了头灯,一个是打头阵的郝大力,另一个是劳月,没有全部打开是为了省电。因为进山以后,不可能再补给所需,吃的还好解决,但电池这类玩意,必须尽最大的节约着用。

走进山缝的深处,里面的嶙峋怪石应有尽有,黄千山去过不少名山名洞,他想要是这个山缝成为旅游景点,名气一定不比别的差。劳月本走在前面,但后来越走越慢,最后与黄千山平行。黄千山见劳月总是低头,他也看了看脚下,脚下的山石呈模糊的阶梯状,似是有人凿打成而。不过山缝里的水汽弥漫,多年的浸润已看不出任何人类加工的痕迹,只能当作是自然界的奇迹。

黄千山自从进到山缝以后就听见丝丝的怪声,作为翻译,听力是最为重要的一项技能。因为外语不同中文,特别是英文,它们的单词后往往有很小声的尾音,这些尾音表明这个词的词性,除了把握整个句子的内容,还要注意听出单词的属性。因此,在训练听译时,黄千山曾试着听一段演讲,不听内容,就听每个词尾后面的轻微发音。黄千山本想问劳月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又不想引起恐慌,所以一直没问,只当是风声。

可是,声音越来越明星,这时,前面的梁小玉惊恐地问:“你们听——是不是有怪声?”

蔡敏敏不以为然地说:“你太多心了,采药老人以前经常来,要是有危险,他哪有命在。”

黄千山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好像是蛇。”

“蛇!”梁小玉和蔡敏敏紧张地叫起来。

“别怕,蛇不会随便攻击人的。”顾长天安抚她们的情绪。

“咱都走进它们的窝了,还会老实吗?”郝大力苦笑,但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他说,“采药老人没说有蛇啊,难道是刚搬家过来的蛇?”

“糟了,我们忘记了一件事!”劳月吃了一惊,说道,“大力,快把你的……”

“啊——蛇!”

蔡敏敏踩破了一处泥石,泥石里钻出了几条青鳞小蛇,这种青蛇是有毒的,黄千山见状马上用手上的树枝撩开青鳞小蛇。青鳞小蛇是从蔡敏敏踩破的地方钻出来的,那里本是一处平地,没想到地下有个小空洞。蔡敏敏惊魂未定,看见青鳞小蛇吓得眼睛翻白,好在顾长天扶住才没摔倒。黄千山借光看了一眼蔡敏敏踩破的地方,那里的黄土中有一个空洞,空洞的泥壁上有红、黑、绿等漆色,黄千山看着觉得眼熟,正想细看又看见几条青鳞小蛇从黑暗的山缝角落里游了出来。

顾长天见青鳞小蛇受惊,且数量不少,于是就喊:“快往下面跑,下面是出口。”

郝大力拽起梁小玉和蔡敏敏跑在前面,劳月气急地追上去,喊道:“大力,先把你的包给我。”

劳月喊得很大声,郝大力也听见了,但是他两手都在护着蔡敏敏和梁小玉,根本没功夫停下来。黄千山不敢继续停留,他顾不上看黄土里的空洞,跟着大家往山缝底处跑。青鳞小蛇起了敌意,紧追不放,黄千山手上的棍子打飞了好几只,他觉得奇怪,采药老人不是说洞里没有危险吗,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青鳞小蛇?看样子青鳞蛇喜阴爱凉,此处不像是它们的新窝,它们似乎早就在这里安家了。采药老人以前怎么没碰上青鳞小蛇,难道是黄千山的运气不好,所以给碰上了?

说来奇怪,这里的泥石质量很不好,黄土里遍布空洞。别说黄千山了,就连其他人也踩破了几处地方。一路上,每个人都好几次要摔倒,可以说是步步惊心。劳月也注意到这些泥土里的空洞,不过青鳞小蛇在后面追着,她不能细看,只好继续往山缝的出口奔。这时,一条青鳞小蛇游了上来,黄千山在最后面,他眼疾手快地将蛇扫飞,但另一条又追了上来。

劳月急忙掏出打火机,又扯出了一件衣服,她将衣服点燃,喊道:“黄先生,让开。”

黄千山赶紧避让,着了火的衣服堵住了青鳞小蛇的去路,黄千山借着火光往后看了一眼,没想到山缝里挤了一堆青鳞小蛇,吓得他的腿有点发软。黄千山在心里骂道,采药老人真他妈缺德,暗道里有那么多蛇,他老人家怎么就没支声,难不成故意不说,想害死他们?

“黄先生,快走,出口马上到了。”劳月催促道。

“你说,采药老人是不是老糊涂了,把蛇的事情给忘记了?”黄千山没好气地跟着劳月。

“不是,是我们没做采药老人做过的一件事情,估计他也把这事给忘了。”劳月平静地说。

黄千山想不透,他说:“什么事?不就两条腿走下来,难道进来前还烧香拜佛,或者提只老母鸡进来给小蛇们吞?”

劳月回头看了一眼燃火的衣服,她说:“老人是采药为生的,进山前要做好保护措施,他肯定喝了雄黄酒,或者身上擦了雄黄酒,所以才没碰到青鳞蛇。采药老人把这些当成基本常识,他做惯了,以为不用提醒,当然没告诉我们,因为他也没见过蛇,他喝了雄黄酒嘛!”

黄千山恍然大悟,雄黄酒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雄黄又名雄精,中国神话传说中常出现用雄黄来克制修炼成精的动物的情节,比如变成人形的白蛇精白娘子不慎喝下雄黄酒,失去控制现出原形。因此,古人不但把雄黄粉末撒在蚊虫孳生的地方,还饮用雄黄酒来祈望能够避邪,让自己不生病。

雄黄少量饮用,可以治惊痫、疮毒,但由于雄黄有腐蚀之力,所以一定要经医生指示,并遵古法泡制的雄黄酒才能喝。现代科学证明,雄黄的主要成分是硫化砷,砷是提炼砒霜的主要原料,喝雄黄酒等于吃砒霜。因此,服用雄黄极易使人中毒,一不小心就能要了人的小命。

劳月刚才一直在叫郝大力,是因为药品在郝大力的包里,雄黄也在其中,可是郝大力走在前面,不方便停下来。山缝的出口就差十几步了,郝大力他们已经到了出口,站在山涧的底下。劳月见火势阻挡了青鳞小蛇,她就不再追喊郝大力,只等下去时让众人抹上雄黄药水,以避虫蛇。

“阿月,没事吧?”顾长天见劳月没下来,他又折回找寻。

“没事,蛇暂时被堵住了,你先看这些土里的空洞。”劳月暗暗惊喜,似乎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黄千山早觉黄土里的空洞有古怪,看着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刚才也踩破了一个空洞,此时再用力踩了几下,空洞竟呈现出一个人的形状。空洞里有红、黑、绿色等漆色,黄千山凝望片刻,马上想了起来,他见过这东西。

话说,陕西韩城梁带村有一片周代墓地,6月9日是中国文化遗产日,2005年的时候中央电视台在这天直播了韩城古墓发掘现场。黄千山也去了现场,还给外国友人做了翻译,在那里他见过类似的泥土空洞。当时,西周墓地里出土了很多古物,尤引人注目的是在一座“甲”字型大墓中出土了4个木俑,那是迄今为止这国发现最早的俑,比秦始皇兵马俑早600多年。

可是,西周古墓已有2800年的历史,木已腐朽成灰,何以发现木俑?

黄千山自然不清楚,但是因为要解说这一原因,一位考古教授提前给过他一份资料,这样方便他做翻译。资料上说,木俑入土时身上是用彩漆描绘的,虽然木头天长日久已化朽成灰,然而彩漆的漆皮是难以腐朽的。在考古发掘过程中,在墓室四角发现了红、黑的漆色,这些漆保存尚好,并紧贴在木朽后灌入的泥浆而形成的泥块上。木俑腐朽后,在黄土中形成了空洞,考古工作者向空洞里注以石膏,然后小心翼翼地剥刷掉俑体上的泥土,于是栩栩如生、带有彩漆的木俑就显露出来了。

劳月和顾长天都是有经验的人,黄千山刚想起当年的翻译往事,劳月他们就已经将这事给推理出来。目前发现古墓里有木俑的只有西周时候的古墓,因为到了那以后,生产力有了进步,出现了诸如青铜人俑之类的东西,木俑自然就被淘汰了。劳月说,河南属于西周的诸侯封国,当时的诸侯封国叫古虢国。不过,历史上存在过几个古虢国,现在的历史学家也分不清楚究竟有哪几个,又有多少个。

“这么说山里有古墓?”顾长天惊喜地说,“难道移山的人是想挖古墓?”

“有可能,这里的木俑恐怕只是点缀性的殉葬坑。”劳月若有所思,她说,“如此说来,手稿上说的移山之事,应是西周以后的人干的。”

“不知道山中大墓还在不在?”顾长天担心地说。

“放心,古墓没有脚,跑不掉的。”黄千山回头看了一眼即将熄灭的火,说道,“先出去吧,要不青蛇就要扑上来了。”

黄千山跟着劳月和顾长天往山缝的出口走,他有点担心,因为手稿的内容不像是在说盗墓之事。可惜最后一部分无法翻译,他不禁地怀疑,西周的古虢国真有一座古墓在山里头吗?青鳞小蛇等火灭了以后,它们没有追来,也许是因为余温仍在,它们不敢触碰火烧过的地方。

出了山缝,黄千山来到了山涧底下,他往上一瞅,有一种一线天的感觉。山壁上长满了野树,野树不时地掉下枯叶,枯叶在空中飞舞,好像是秋天一样,虽然现在是夏天。山涧底下有条河水,河水青黑,不知深浅,水中有小鱼游动,但鱼身上都是些奇怪的颜色。另一条山缝虽然是在对面,但并不是黄千山他们所在的对面,还必须追溯而上一百多米才能看见另一条山缝的入口。

劳月担心山涧下也有虫蛇,于是叫郝大力将背包拿下,把里面的雄黄药水取出。没想到梁小玉正在擦汗,她仰头看见不远处有一只青鳞小蛇盘在树枝上,吓了她一跳,结果往后一退,把正在放下背包的郝大力撞个正着。郝大力没有站稳,扑通一声,掉进了山涧的河里。

河水很深,可因为水质青浑,根本看不见水底。郝大力掉下去以后没有马上浮起,过了几秒仍不见动机静。黄千山急了,他刚想跳下去找人,郝大力就喘着气浮了上来。郝大力正想说些什么,不想水里跟着也浮起了几个东西,众人瞧见都吓得青了脸。

第六章 水俑

郝大力双手打起水花,平静的水面顿时波澜四起,他身边的河水冒出了红色,想是落入水中时受了伤。水里哗啦哗啦地浮起几个青黑色的东西,全是人形,身上还缠着许多水草,乍一看上去跟陈年老尸没什么两样。黄千山也以为是尸体,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泡在水底的尸体不可能还维持人形,要真是尸体,早就泡烂或者异常肿大了。

“死人!”蔡敏敏惊恐地叫起来。

“不是死人。”劳月纠正道,接着她又叫道,“大力,快上来。”

郝大力从水里浮起后,他没有立即上岸,因为他身上的行囊在掉入水前已取下,现在全都飘向下游了。郝大力想去捞回丢掉的行囊,但劳月大声阻止,顾长天也会意地伸手将郝大力往岸上拉。郝大力浑身湿漉漉地上岸,裤子已经被破了,小腿还有几道撕裂的血痕。梁小玉不小心撞倒郝大力,此刻正惶恐不安,郝大力上岸后她就不停地道歉。

“先别道歉,快点儿把东西捡回来。”郝大力上岸后才觉小腿发疼,他没跟梁小玉计较,只想着把行囊找回。

“别去了,背包上爬了蛇!”劳月低声说。

“水里也有,怎么回事?”蔡敏敏很怕蛇,她花容失色地说,“刚才跑出暗道,蛇已经不追我们了,怎么现在又……”

“快捡几根结实的树枝,看见蛇来了就赶它们走,我去把郝大力的包弄回来。”黄千山对大家说。

“我跟你去。”劳月紧随其后。

“阿月你小心。”顾长天也想跟去,可是郝大力的腿受伤了,他不能丢下一个伤患和两个女人。

此时的山壁上竟窜出了许多青鳞小蛇,它们都不约而同地从山壁上游下来,有些更是疯狂,直接就从树枝上跳了下来。黄千山手握木棍,见蛇就打,说来奇怪,蛇并不攻击他,只是拼命地想往水里游。可是,黄千山回头瞧了一眼郝大力他们,却见很多青鳞小蛇飞一样地游向他们,似乎要将那几个人当成盘中餐。劳月也察觉出了异常,她想尽快捞回背包,里面有雄黄等药品,若丢了的话,进山就会有很多麻烦。

水中游满了青鳞小蛇,有些是从山缝里钻出来的,有些是从水底冒出来的。黄千山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水底伏了很多青鳞小蛇,要是人掉下去,那还不得被蛇活活咬死。郝大力刚才坠入水中,过了几秒才浮上来,小腿也被划伤了。黄千山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水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这么久才浮上水面,郝大力落入水中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水底浮起的人形东西又是什么?

容不得多想,水中的青鳞小蛇越来越多,有几条从黄千山脚下游过,但根本没理黄千山。劳月急着捞回漂在水上的背包,但手中的棍子太短,无法够着背包。山涧河水的下游渐渐变宽,水流也越来越急,两岸的沙土石地也被水淹没,到了不远处就没有岸了,河水直接把山涧给完全霸占了。

黄千山看到下游的情况,立刻暗骂真他妈背,河流怎么那么快变样了,要是背包流进下游,那肯定没办法再拿回来了。来不及多想,黄千山就淌进水中,手上的棍子不停地挥赶青鳞小蛇,哪知道他一迈步,整个人就跌进了深水中。原来,岸边的水已经很深了,像是有人刻意挖深,让人错误地认为岸边的水很浅。

劳月看见黄千山掉入水中,她就急得大喊黄千山快上来,手上的棍子也伸到水面帮忙驱赶青鳞小蛇。黄千山落入水里以后,他才知道郝大力为什么过了几秒才上来,原来水底有很多金属网,他一掉下去腿就卡在了网中。黄千山奋力挣扎,腿一使劲就被金属网划伤,从金属网中脱出后,几个黑影也给着浮起来。

“快上来!”劳月紧张地大叫,同时帮忙驱赶水中的青鳞小蛇。

黄千山看到前面就是漂着的背包,于是又往下面游了几米,可是小腿却传来一阵刺痛,想必是被青鳞小蛇咬了。黄千山心想,反正都被咬了,包一定得捡回来,不然这条命就白搭了。背包很快被黄千山抓住,他赶紧往岸上游。水底浮起的东西迎面而来,黄千山这时才看清楚是那些青黑色的人形物,上面还缠着几条游动的青鳞小蛇。黄千山急忙推开这些东西,他用力一抓这些人形物,感觉就如同被咬过的甘蔗,有一种渣渣的感觉,根本不是尸体,而是一尊水中人俑!

黄千山拽着背包爬回岸上,劳月急忙问他有没有感觉不适,黄千山感觉小腿有点麻痹,但他只是摇摇头,表示没事。劳月直说怎么会事,必须马上敷药,她急忙打开黄千山捡回来的背包,可是一打开两人都傻了眼。

郝大力的背包里根本没有药品,里面塞的全是吃的东西,劳月不敢置信地又翻了一下,但只是徒劳无功。黄千山被青鳞小蛇咬了已经就开始全身发冷,劳月拎着背包和黄千山往回走,可是这一次却涌出了更多的青鳞小蛇。河水里的一部分蛇游上了岸,纷纷朝黄千山和劳月袭来。

“想不到钱还没拿到,小命就线交代在这里了。劳小姐,麻烦你把酬劳打到我老娘帐上吧,我无福消受了。”黄千山咬着牙胡说起来。

“哪有这么容易死,你拿出点男子气概来。”劳月镇定自若,并不慌张。

“你看,刚才蛇还不睬我们,现在都来落井下石,想来蛇也是势力族群。”黄千山苦笑道。

劳月怀疑地看了一眼河水,说道:“不对,我看是水里有古怪。刚才青蛇已经不攻击人了,可是大力一落水蛇又跑出来,现在你落水了也是如此,会不会和水里的人俑有关系?”

黄千山丧气地说:“你管他有没有问题,先到顾长天那边去,孤军无援终归不好。早知道郝大力背的是吃的,打死我也不去捡他的包。”

劳月和黄千山一路往回赶,可是水里、山里的青鳞小蛇像是对黄千山产生了兴趣,竟都围了过来。劳月果断地脱下外套,将外套点着,然后四处甩动,逼退青鳞小蛇。顾长天看见劳月这么做,于是他们也将能烧的东西翻出来,点燃后扔在四周,以此阻止青鳞小蛇进攻。黄千山和劳月好不容易才逃回去,郝大力对于背包里的药品变零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大力,是不是你嘴谗,所以把药都换成了吃的?”蔡敏敏责问。

“大力怎么会这么做,你不要怪他。”梁小玉替郝大力说情。

“你还好意思说,上回叫你在车站看行李,东西全看丢了。”蔡敏敏又老事重提。

“你们别吵了,黄先生被蛇咬了,这该怎么办,现在来路全是小蛇,怎么回去?”劳月犯难地问。

黄千山苦笑着说:“别担心,万物生灵,相生相克。我刚才注意到山涧下面长了很多蛇莓,青鳞小蛇都躲在里面,这些可能是解毒的药。”

大家听黄千山这么说,往山涧河边看了看,果然发现了很多暗红色的蛇莓。蛇莓和草莓的茎叶差不多,但蛇莓的果实较小。蛇莓含微毒,可以治疗毒蛇毒虫的咬伤,一般有毒蛇出没的地方就有这种小小植物存在,所以叫蛇莓。蛇莓旺盛的时候正是蛇出洞的季节,它们的茎叶上常有白沫,据说是蛇吐出的唾沫,不可随意触摸,因为蛇毒都存在于它们的唾液中。

“我去给你弄回来!”郝大力二话不说,直接跨出火圈,扯了一大把的蛇莓回来,青鳞小蛇差一点就咬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