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可意的眉毛抖了抖,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不能把碗砸上去,那是头不是石头。

要换做是以前,她要么吐个槽,凶巴巴地说一句“有本事你自己做”或者“给你做了就不错了还好意思挑三拣四”,可如今对象是严倾!最要命的是他还那么严肃认真!

他根本不是在吐槽,只是认认真真地回答她的问题罢了!

她只能欲哭无泪地扶额说:“那算了,下次不给你做了,去外面随便买点粥,反正人家做的比我好吃。”

严倾闻言一顿,很快抬起头来拒绝说:“不行!”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不是说我做的难吃吗?”尤可意还在继续忧伤。

“我就喜欢吃难吃的。”严倾语气平平地说。

“那我去给你买难吃的?”

“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

“不是你做的。”

“……”

“我就喜欢吃你做的,难吃的,东西。”强调的语气以及奇怪的断句方式。

“……”

尤可意的眉毛又开始抖动。

她现在好像开始学会欣赏黑道大哥的情侣对话模式了,别扭又冷幽默,毫无逻辑可言。

她把手里已经空了的碗放在床头柜上,正色说:“严倾,今天外面很冷。”

严倾定定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尤可意严肃地对他说:“外面天寒地冻,隆冬腊月,其实并不是很适合说这种冷笑话,我都快被冻成北极的狗了。”

沉默了几秒钟,她满怀希望地听见黑道大哥缓缓开口问了句:“北极……有狗吗?”

“……”

大哥还在继续犹豫不决且态度诚恳地说:“我一直以为,北极只有熊的。”

“……”

尤可意听见了自己肝肠寸断的声音,终于体会到了高中语文学的那一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是个什么样的意境。

***

其实在医院陪严倾的时间过得很快,他并不是个话多的人,尤可意也不是那种有本事一直叽叽喳喳都不词穷的人。有时候她拿本小说在沙发上看,严倾要么看看电视,要么看看报纸,两人自己做自己的事,竟然也和谐宁静得像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偶尔她会抬头看看严倾,却很多次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着她,眼神寂静无声,却又像是潺湲的乐章,空气里都似乎有音符在波动。

尤可意总是会脸红,小声问一句:“看我做什么?”

他也不笑,只是继续看着她,言简意赅地答道:“想看。”

想了想,他还会补充一句:“好看。”

这就是黑道大哥的情话,霸气四射,炫酷又非主流。他几乎绝口不提喜欢或者爱这类的字眼,总是说着和他人一样冷冷清清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攻入人心,轻而易举达到了蜜糖的效果。

尤可意拿着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好像能感知到心底那些缓缓融化的蜜糖,一点一点渗透进身体里,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她红着脸收回视线,继续看书,却恰好遇见了这样一句话。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酒馆。”

她再抬头看他,看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像个孩子一样盘腿坐在床上的模样,温和无害,样子还有些慵懒。

那么如果这句话可以被她改改,大概会是这样的: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出租车,出租车上有那么多的司机,我却遇见了他这一个。

她忍不住想笑,其实用这个模式还可以写出很多同样的句子,比如: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黑社会,黑社会里有那么多的混混,他却成为了我的混混。

……

很多的念头轻而易举地浮现出来,然后温柔地漂浮在空气里,把他和她共处的这些时光点缀成了棉花糖一般轻软美妙的存在。

只是每天晚上不到七点,她就会被严倾催促着回家。她想多留片刻,严倾却丝毫不退让。

回家干什么呢?陆童每天在外面忙着打工忙着谈恋爱,不到晚上九点以后是不会回来的,她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的空屋子里。于是她就厚着脸皮说:“我不想回去。”

严倾就会责备似的看着她,“听话。”

她撒娇似的噘嘴:“不听!”

结果严倾根本不理会她的抗拒,径直打电话给陆凯。

而陆凯像个神兽一样,一经大哥召唤,立马以光速出现在病房里,敬个礼握握手永远跟着大哥走,谨遵大哥谕旨,护送准大嫂回家。

尤可意垮下脸收拾东西,怄得不行,眉头都能拧出水来。却听严倾吩咐陆凯:“阿凯,去上个厕所。”

陆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摸摸头:“可是我不想上厕所啊!”

“听话。”严倾严肃地看过去,“让你去上你就去上。”

陆凯看看大哥,又看看大嫂,然后一拍脑门儿,好像明白了什么,只好委委屈屈地在屎意全无的情况下去蹲厕所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严倾低声说:“尤可意,过来。”

尤可意有心耍耍脾气,背对他收拾沙发上的背包和饭盒,就是不过去。

片刻后,一只手忽然凭空而出,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吓得她手一抖,饭盒落在了沙发上。

她一回头,就看见严倾穿着病号服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她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低声说:“不高兴了?”

废话!

没见她脸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今天我特别不高兴”吗?

她继续垮着脸不说话。

严倾替她把散落在面颊上的一缕发丝撩至耳后,放轻了声音:“尤可意,听话。”

又是这句话!就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尤可意忍不住反驳道:“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想留下来!”

严倾一愣,“那你说。”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陆童也不在,冷清得要死。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都不行,你就只会说‘尤可意听话’,‘听话尤可意’,就好像想跟你多待一会儿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一样!”她抬头瞟他一眼,“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嫌我烦,多看我一眼都腻得慌。”

其实就是小女生的撒娇,有几分做作的嫌疑,有几分矫情的意思,无非是想听他的安慰。

结果严倾只是顿了顿,沉默之后又一本正经地说:“外面天冷。”

“……”

“……”

她瞪着眼睛等了半天他的下文,然后不可置信地问了句:“没了?”

严倾想了想,看她满怀期待的样子,又耐着性子补充了一句:“越晚回去,外面越冷。”

“……”

尤可意的表情是这样的:=_=。

没有人安慰她,她只好收起做作的技能,开启自动治愈模式:没关系,黑道大哥就是这么冷酷,一向只懂得身体力行地表现出对你的关心,才不像那些嘴上浮夸不牢靠的人!

她甚至努力地挤出一个正常人的笑容:“好吧,那我回去了!”

总之笑得绝对比哭得还惨绝人寰。

结果走了没两步,病号同志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微微一使力,就把她带进了怀里。

她一个措手不及就被他拉进了宽阔的胸膛里,面颊贴上了柔柔的衣料,心都快要跳出来。

纳,纳纳纳纳纳纳尼?

呆呆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似乎是两人在清醒状态下恋人模式中的第一次亲密拥抱。

他大概要说点什么了。

她都听见空气里传来了丘比特邪恶坏笑的声音。

噢,黑道大哥总算要做点霸道总裁们喜欢做的事情了,胸咚,壁咚,还是强行亲亲?

糟糕,她该羞涩一点矜持一点欲拒还迎,还是奔放一点豪迈一点积极配合?

小鹿乱撞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就快要冲破胸腔,她忐忑不安地红着脸等待着,终于听见耳边传来严倾那低沉悦耳如大提琴一般的声音。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动听,像是冬日里被莹莹积雪覆盖的枝头忽然间颤抖了两下,雪花簌簌直落,然后有一只红梅慢慢地伸着懒腰探出白雪,融化了寒冬腊月的冰霜。

“尤可意。”

“嗯?”心脏像是被一只氢气球系着,飞往越来越高的天际。

他要说什么呢?

她害羞地猜测着。

然后那种好听又撩人的声音总算响起:“明天炒菜的时候,记得少放点盐。今天的炝炒白菜盐放得太多,齁死我了。”

“……”

她默默地推开他,维持着=_=的表情往门外走,结果一头撞上从厕所归来的陆凯。

陆凯都要哭了,在风中摇摆得犹如一只小白花似的,顶着小媳妇儿脸跟严倾哭诉:“严哥,不是我故意这么早回来的!实在是这儿的厕所好臭啊,我隔壁蹲了个上大号的,还是拉稀……”

尤可意的表情定格在沉痛与爆笑的边缘,最后变成了面部肌肉抽搐。

第38章

严倾出院那天发生了一个小风波。

病房里每天都有兄弟来探望,每来一个,床头柜就多一个花篮或者果篮,于是一周下来,不止是病房里的茶几啊床头柜之类的,就连靠墙的地板上也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探望礼品。

看见尤可意皱着眉头为难地思索该怎么处理这堆东西,严倾倒是爽快,干脆利落地说:“就扔这儿吧。”

“扔了?”尤可意吃了一惊。

“花篮太多用不上,果篮太多吃不下。”大哥还是言简意赅,风范十足。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尤可意还是有点迟疑,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一点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陆凯蹭的一下冒了出来,难得积极主动且上蹿下跳地举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他之所以有这种举动呢,是因为这一周以来每次有他在的场合,尤可意总是会被闹得个大红脸——

比如尤可意削水果给严倾时,他要是在场,准会咧嘴一笑:“大嫂真是个贤妻良母,严哥简直嫁对了人。”

尤可意脸红。

严倾脸黑。

比如尤可意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因为累了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恰逢陆凯走进来,一定会俯下身去看看她,然后啧啧称奇:“都累成这个样子了还守着心上人不肯离去,果然是中国好大嫂,痴情又贴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尤可意从梦中醒来,面红耳赤。

严倾从床上看过来,眼神微眯。

再比如……也用不着多比如了,总之有陆凯在的场合,一定是叽里呱啦地说着些会让人尴尬的不合时宜的话。偏偏说话的人还以为自己有张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把人恭维得满心欢喜。

当然,这种难得的毫无自知之明其实也蛮不容易的。

鉴于陆凯的以上表现,严倾禁了他的言,具体执行制度为:但凡踏进病房,说话前必须先请示,得到同意后方可开口。

于是又出现了更令人无语凝噎的状况。

比如严倾睡着了,尤可意出去了,陆凯在病床前一直苦苦站着,好不容易等到严倾睁眼醒过来,看见他便秘似的表情,一顿。

“怎么了?”严倾问。

陆凯指了指自己的嘴,用眼神询问可不可以说话了。

严倾:“说。”

陆凯就跟快被憋死了一样,终于把话吐出来:“点滴刚才已经打完了,血液回流了,再不处理就该出事了!”

严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抬手一看,输液管里已经进了血液了,于是愠怒地问:“你怎么不早说?”

陆凯委委屈屈地垂下头来,就差没对手指了:“是你说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才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