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开这种玩笑,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被一只飞来的枕头砸中了脸。

尤可意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地对他大吼一句:“严!倾!”

严倾抱着枕头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慢慢地笑起来。

尤可意被他这种砸了脑袋还笑得开心的举动弄得一愣,拉下脸问他:“笑什么笑啊?被砸了还笑这么开心?”

他望着她,弯着嘴角说:“因为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这一次,尤可意彻底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睛看他半天,双颊滚烫地嘟囔一句:“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他还是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新技能get!”

“……”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卖萌啊啊啊!尤可意想了十秒,最终决定把这个黑锅扣在陆凯小弟弟的头上。

一定是他!只有他才会天天卖萌,带坏她家黑道大哥!

***

然后就开始了“同居生活”。

踏进老房子的那一刻,尤可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间老旧的屋子竟然变成了温馨可爱的童话小屋!

她张着嘴回头望着严倾,却看见他低下头来温温柔柔地望进她眼底,也不说话。

她小声说:“这种时候男主角不是都该问问女主角‘喜欢吗’?”

他摸摸她的头,“不用问。”

“为什么不用?”演偶像剧不就得演全套吗?

他笑得从容又淡定,“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喜欢。”

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她就是为这样一句话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他了解她。

这让她比听到什么情话都更开心。

于是就过起了这种像梦一样的日子。

尤可意负责养伤,严倾负责做饭。尤可意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得饱饱的,像猪一样睡得安安稳稳;严倾每天的任务就是出门完成自己该做的事,然后拎着一篮子蔬菜回来,进厨房忙碌。

她会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问他:“你的兄弟们要是知道他们的大哥变成我的小保姆了,会不会砍死我啊?”

严倾说:“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们没有那个胆子,砍死了大嫂,大哥会杀他们全家。”他说得特别从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尤可意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然后擦擦汗。

大哥真可怜,浑身上下基本没有哪个细胞具备说笑话的技能。

不过她也好可怜,以后大概每天都要这么配合他,为这种冷到北极去的笑话练就“假装笑得很开心”的技能。

说到黑道大哥的冷笑话,尤可意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一个有点不纯洁的梗。

那天她正在刷微博,看见高中老同学发的一条微博如下:敢不敢认真地对男朋友说“你还是个男人吗?是的话证明给我看”?我赌一百根小黄瓜,问出口的妹子肯定明天下不了床(挖鼻)。

她忽然有点小羞涩地蹭蹭蹭跑进厨房,看着严倾忙碌的背影,有点兴奋地问他:“严倾,你是个男人吗?”

严倾正在切菜的手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说了句:“马上就做好了,你先回去玩,别急。”

他大概是以为她饿得受不了,所以才无聊地跑来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尤可意直接忽略他的反应,充满期待地说:“那如果你是男人,你要怎么证明给我看?”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他,猜测自己的下场会不会是下不了床,这样一想就真的更加羞涩了!

结果严倾想了想,右手慢慢地移动到了裤子上,抬头问她:“那不然……我掏出来给你看一下?”

掏出来……

给她看一下?

尤可意愣了足足三秒钟,看着他的手停留在他的裤子上,然后全身上下在一瞬间沸腾了。

掏!出!来!给!她!看!一!下!

……

这还是严倾吗?

他被人盗号了吗?

她惊恐又羞涩地扒着门框,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指着她家一向高冷纯洁的严哥:“你,你耍流氓!”

结果严倾抬了抬眉毛,特别淡定地问她:“流氓在哪一点?”

“你,你——”她的手颤颤巍巍地从他的脸慢慢瞄准了他的……某个部位,“你居然要掏出来给我看!”

严倾“哦”了一下,下一刻从裤兜里掏出钱夹,然后抽出身份证,十分好心地递给她,“我要掏的是这个。”

……

尤可意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她就这样在旧居生活下来。一天一天,每一天都过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其实憧憬那么多年的,大概就是这样像梦一样的日子吧。

普普通通,但也有普普通通的美丽。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

第49章

一连十天的时间里,尤可意没有回过一次公寓,也没有和家里的人联系过。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自由过,没有了手机,生活在陌生的城北,哪怕这里的街道老旧狭窄,哪怕每天清晨都是被小贩的叫卖声和并不隔音的墙壁外面传来的炒菜或者说话声吵醒,她就是贪恋地享受着这一切。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

她和严倾就好像逃离到了外太空,不管做什么都不用再顾及别人的看法。

她跟严倾学做鱼,大清早的一起去市场买了一大堆食材,然后回到狭窄的厨房里做饭。

她爱吃辣,就拼命跟严倾说:“多放点辣椒,再多一点!”

结果中午的时候,两人面对桌上那一大盆红得耀眼的麻辣水煮鱼,吃得满嘴通红,不停吸气。

严倾倒水给她喝,有点无语地问:“不是你让我一直放辣椒吗?我以为你能吃辣。”

尤可意一边咕噜咕噜地喝水,一边哈哈大笑,“我就是想看你被辣得受不了的样子,谁叫你平时都一副高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严倾一直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的本事也算是无师自通,练得一手好厨艺。尤可意跟他学了好几天,最后选了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趁着严倾在外面没回来,亲自动手下厨。

她厨艺不精,所以选的菜单非常家常:回锅肉,土豆丝,番茄蛋汤。

她自问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努力了,严倾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厨房里为最后一道菜撒葱。她面颊红红地回过头来看着门口的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就行!”

然后又飞快地回过头来关火,舀汤出锅。

这么忙着的同时,并没有听见身后的人发出任何声音,她愣了愣,又回过头去看他,只看见严倾含笑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唇角上扬得如同弯月一般好看。

她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嗫嚅着问他:“你,你笑什么?”

严倾走过来,怕她被烫着,从她手里接过那碗汤,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说:“笑我好福气。”

尤可意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想问他好福气是什么意思,是能吃到这样的美味,还是……还是有她来做饭给他吃。可她最终也没能问出口,只是在看见严倾盛好饭,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她做的饭菜时,心里升腾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充实感。

那是不管跳多少次舞、获得多少次掌声也不曾有过的满足。

她低头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然后尝到了自己那咸得过分的土豆丝,以及老得嚼不动的回锅肉,又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那个吃得很香的男人。

她小声问他:“……好吃吗?”

严倾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汤。

她有点心虚地扒了扒饭,“你不用这么安慰我,我又不是没味觉……真的挺难吃的。”

“并没有安慰你。”严倾放下筷子,替她把嘴边的那粒饭捻了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是你做的。”

她撇撇嘴,“就因为是我做的才难吃——”

“这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做饭给我吃。”严倾说。

这一刻,尤可意终于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全程,严倾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认真努力地消灭掉了桌上的所有食物。他的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就好像真的在吃出自大厨之手的美味食物。

这真的是非常普通,普通到毫无特色的一幕,可是尤可意看着他埋头吃得一脸认真的样子,心却缩成了一团,像是皱皱巴巴的叶子。

她觉得眼里有些发热,又或许是因为回锅肉里的辣椒太辣了,才会让她有流泪的冲动。

最后吃完饭,严倾端着碗进厨房洗,她倚在厨房门口看他半天,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抱住了他。

严倾身躯一顿。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声音软软地说:“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努力什么?”

“努力学会做出好吃的菜。”

他笑了两声,“不努力也没关系,我会做。”顿了顿,他的声音柔软了几分,“我做给你吃就好。”

“我 乐意做,我就想看你吃我做的饭。”尤可意收拢了手臂,紧紧地抱住他,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事情,妈妈总是要我做到最好,她告诉我如 果做得不够好,那么我付出的一切努力就都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今天我的菜做得并不好吃,你依然吃得很开心,你说是因为它们都是我做的。”

“……”

她眨眨眼,有点想哭,但忍住了。

“我 今天才明白,其实妈妈说的不对,一件事情有没有价值,并不能通过结果来衡量。人生不止是跳舞,不是分数高、难度高才算赢,只要观众鼓掌,只要他们欣赏到了 你的美,那么你就是一个合格的舞者。同样的,不管我的饭菜做得好不好吃,只要你吃得开心,我就已经很成功了。”

水槽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可是严倾忘记了洗碗,他只是拿着那只碗在水柱下冲着,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尤可意说:“比起在台上跳舞,得到全场观众的掌声,其实今天的我更开心。哪怕今天的观众只有你,但是我比哪一天都要满足。”

因为那是从来不曾吃过一顿家人亲手做的饭菜的他。

因为那是从来不曾在成绩并不如意的状态下也依然听见观众掌声的她。

这一刻,她想:其实今后跳不跳舞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还在,她的人生就永远座无虚席,不再需要其他观众。

***

是在某个晚上一起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时,尤可意偶然抬头看见超市的led屏上闪耀的画面,才明白春节就要来了。

主持人穿着大红色的裙子,满带笑容地说:“又是一年合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准备迎接新春的到来……”

画面上跟着出现了外景记者带来的市民们为新年做准备的场景,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笑容满面地对着镜头说春节的打算。

一个外出务工归来的民工操着乡音有些羞赧地说:“我就希望回家过个年,和全家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看春晚。”

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嚷嚷着:“我最喜欢过年了!过年大家都会给我发压岁钱!”

年过半百的白发老奶奶笑得一脸褶子,感慨万千地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春节能过,最盼望的就是每年子女孙儿们都回来闹一闹,那我就满足了。”

……

这一刻,尤可意怔怔地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而严倾正在挑选明天的食材,惦记着尤可意爱吃鱼,又爱吃兔,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做香水鱼还是跳水兔,于是转过头来想要问她,结果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看见他的小姑娘痴痴地抬头看着大屏幕发呆,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像拧麻花一样拧在一起。

他敏感地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再抬头看屏幕时,就听见了那个节目里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们对新春的憧憬。

不同人有不同的愿望,但零零散散的憧憬加在一起无非四个字:阖家团圆。

严倾的手里正拿着一条冻鱼,超市里开着暖气,本来并不会觉得冷,但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冷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里的鱼,于是冻成一根棍子似的鱼就闷响一声,落回了冰上。

他走到她身边,低声叫她:“尤可意。”

她却没有听见,还在呆呆地看着那个节目。

直到严倾拉住了她的手,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去望着他,“你挑好鱼了?”

严倾看了她片刻,摇摇头,“鱼不新鲜,改天再买。”

他没有忽略掉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沮丧与迟疑,原本整颗心在沉重了很多年后,因为这段日子的轻松愉悦而一点一点升到了半空,就好像被人注入氢气的气球一样。可是在这一刻,有人用针戳破了他的心,所有的氢气都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