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平躺在病床上，长发拢在耳后，灯光下, 精致的五官像是那些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好看，却带着易碎的娇弱感。
夏天还是热的，医院的薄被只给她盖了个肚子，参加庆功宴穿着的小裙子被收拾的很整齐，只有裙摆被摞到了膝盖以上的地方，露出她小腿上刚刚蹭过去的伤。
雪白的小腿上，红色的伤口格外明显，抹上了消毒和消炎的药水，现在伤口上覆了一层白色的泡沫，看起来惨兮兮的。
齐硕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最后抬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期待着她能立刻醒来，回握住他的手。
“医生。”一旁的许延站起来，看着刚走过来的白大褂医生，非常尊敬的样子。
齐硕也站起来，紧张的看着医生。
医生视线在这两个帅气的男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略带疑惑地問：“你们两个，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大半夜的，三个人身上都带着酒气，穿着倒是挺正派的，可两个男生带着一个女生到医院来，女生还处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这情形，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吧。
“我是她未婚夫。”齐硕先解释道。他抬了抬手，露出跟路然手上的成对的戒指。
医生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许延。
许延一脸坦然：“我是她哥。”
医生“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病人没什么問题，腿上的是外伤，养几天就好了，”想了想，医生又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好的心情对病人的健康影响是很大的，所以一定不要让病人感到忧伤或者思虑过甚，这些是你们做病人家属的责任。”
喝成这样又伤成这样，医生挺怀疑这是几个人起了争执，最后出手误伤了女生。
齐硕认真点了点头：“我明白。”
医生对他这态度还算满意，交代完这些，转身就要走。
许延慌忙問了一句：“医生，她为什么一直都不醒，不会是脑袋……”
许延这一問，齐硕也紧张了起来。
医生分别看了两个男人一眼，最后嘴角扯了扯，像是在忍住笑：“喝醉酒的人，要醒估计得明天早上吧。你想問什么，脑袋怎么了？”
许延脸一红。
他当然是以为路然刚刚撞到脑袋，出了什么問题，没想到只是喝醉了。
齐硕在旁边凉凉地看了一眼许延，目光相当具有优越感。呵，就说这人傻吧，差点把他也带到沟里。
送走了医生，两个男人终于在沉默中默契的放下了对彼此的不满，开始谈正事。
“今天晚上，也是为了之前你说的那件事？”齐硕問。
许延点了点头：“小然她一直很努力。”
齐硕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她为了这件事有多努力。
而且，他以后也会跟她一样努力，努力帮她。
……
路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齐硕正在旁边削苹果。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长得帅的男人都格外心灵手巧。苹果皮在齐硕手里，一圈又一圈的，一直没断掉。
直到最后，齐硕分神去看了一眼路然，手里的刀口往旁边一歪，这才让苹果皮断裂开来。
“醒了？”齐硕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路然却没接。
她看了一眼周围。
独立病房，从旁边的窗帘和墙上挂着的电视看得出，这是私立医院的最高规格。
她其实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其实不用这么声势浩大吧。
齐硕看出来她的想法，把苹果又往她手边递了递：“昨天，你吓到我了。”
他声音沉沉的，没有过多的表述，但是已经让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一定吓坏了。
路然往床边蹭了蹭，小胳膊抬起来，在他手背上按了按。
“对不起……”她声音软软的，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可怜，怕说多了他会生气，又怕什么都不说他会更生气。
齐硕看着小姑娘这副模样，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喝酒是她不对，瞒着他也是她不对，可最后害她受伤的人却是他。
“不说这个了，”齐硕反手握了握她的手，把苹果递过去，“吃苹果？”
路然却摇了摇头。
齐硕视线落在小姑娘脸上，眉头立刻紧张地蹙起来：“怎么，胃不舒服？”
小姑娘胃一直不好，他是知道的。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难道是胃又疼了？
看见齐硕这一脸紧张的样子，路然低下头，脸微微一红。
最后犹豫了半天，她才终于蹭坐到床边，趴在他耳朵上小声说：“我先去洗漱。”还有……上厕所啊。
她红着脸说完，也不等齐硕反应，飞快的穿上鞋，溜了。
齐硕看着小姑娘飞快的跑远的背影，抿唇笑了一下：“慢点，别再摔着。”
小姑娘白色的裙摆晃了晃，洗手间的门“啪”的一下，关上了。
啧，这是又害羞了？
齐硕勾了勾嘴角。
……
再开学的时候，路然已经是大二的学姐了。
跟舍友们一起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大一在军训的学弟学妹们，众人都忍不住回忆起自己被操练的时候。
“那时候还是路然好啊，男朋友就在本校，一到休息的时候就有冰棍吃。”舍友感叹。
另一个舍友立马道：“行了啊，还不是托路然的福，我们全班女生休息的时候人手一根冰棍，隔壁专业不知道有多羡慕呢。路然，齐大神这光辉事迹，至今我都还在给我男朋友当教科书教育呢。”
路然轻轻一笑：“怎么都管他叫齐大神了？”
舍友解释说：“上回他带队去外面参加比赛，不是赢了个冠军回来吗？学校微博都炸了，他领奖杯的照片不知道被多少女生存在手机里当做男神了呢……”
另一个室友补充：“不过你放心，你跟齐大神的恋爱这么高调，大家都知道自己没戏，也就看看照片过过眼瘾的份儿。”
路然噗嗤一笑。
元旦晚会的时候，齐硕直接上台把她拉走的事儿，到现在还流传在学院当中，几乎已经成了一段传说了。
上学期，齐硕重新带队参加全国比赛，这一次没有丝毫意外的拿下了冠军，彻底成了同学么心目中的男神。也让路然跟着沾了光，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不过听说这学期齐大神不再继续搞比赛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舍友疑惑地看向路然，“路然，你知道吗？”
路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比赛的事，齐硕一直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她也没有主动去問。可是……
上一世，齐硕直到大学毕业，都一直在学校的团队里担任重要位置，除了参加比赛，他们团队研究的新程序还被校外的许多投资人看好，学校里的研究团队也就成了他大三、大四阶段创业的团队雏形。
为什么这一世，他会突然退出团队？是出了什么事吗？
路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咯噔一声。
按理说，这样的大事，齐硕没道理不告诉她一声啊……除非，这件事情的原因，与她有关。
路然心揪起来，一阵阵的泛着疼。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被最亲密的人隐瞒，心会这样酸涩与无奈。可是她真的好怕，怕齐硕这一世会因为她而做出什么牺牲，再像上一次那样，悲剧重演……
路然真的不敢想，如果真的再有什么变故，她该怎么办。
路然心里惴惴不安，当下告别了室友，打电话给齐硕。
电话刚接起来的一瞬间闹哄哄的，紧接着，迅速安静了下来。
“然儿？”齐硕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几分疑惑。平时担心会打扰到他做事情，路然一般很少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路然“嗯”了一声，小声問：“你在忙吗？”
齐硕轻笑：“没有。刚好，我也要给你打电话。晚上有时间吗？有几个老朋友过来看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好。”
第53章 累赘
晚上来的人是程于谦和季河。
这两个人大学虽然都在本市, 但跟S大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 平时见面的次数还是不如以往多了。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一起请了假过来找齐硕吃饭。
路然放学早, 先跟齐硕碰了头，两个人一起去校门口接他们俩。
等见了面，程于谦一眼瞧见齐硕跟路然手挽着手过来的，张口便是打趣。
“瞧你们俩这甜蜜恩爱的样子, 我可是听说上回某人还想早点领证，结果被法定结婚年龄给限制了？”程于谦一边笑着揶揄，一边转头对路然道，“正好, 这几年你再考察考察，要是齐硕对你不好, 还能有反悔的余地？”
路然笑着抬眼去看齐硕，正对上他嘴角的笑。
“怎么样，怕不怕？”路然仰头小声問他。
齐硕抬手点了点她鼻尖：“你说呢？”
路然“哼”了一声：“小硕哥哥要是一直对然儿好, 然儿当然也不会反悔了。要是对然儿不好的话呢……”
齐硕应声：“不好的话, 怎么办呢？”
路然耸了耸鼻子, 可怜巴巴道：“不好的话, 然儿也认了。怎么办呢，毕竟是小硕哥哥呀，然儿认定的人呀。”
齐硕笑着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路然当着旁边两位朋友的面，脸颊自然红了, 转头就要把脸埋进齐硕胸口。
旁边两个电灯泡努力看天看地看星星看月亮，降低存在感。
……
学校旁边就是吃的多。
几人最后进了一家烤鱼店。
一整条鱼最上面一层鱼皮烤成了金黄色，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旁边葱蒜等调料点缀着，再加上红色的小尖椒，看起来好看又美味。
路然刚要动筷子，旁边的人就先一步把她的碗收过去了，紧接着，从鱼肚子那里挑了一块口感最好的肉，剃了刺放进她碗里，又摆回她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路然抿了抿唇，侧头看向齐硕。
“吃吧。”齐硕一脸坦然。
路然又瞄了一眼同桌的另外两人。程于谦倒还算平静，季河已经开始忍不住咂舌。
“我说齐少爷，重色轻友，不是你这样的吧……”
齐硕挑眉：“你也想要我帮忙？”
季河想到上次吃牛排的事，知道最后说下去自己也是讨不到好，于是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力更生。”
齐硕这次却非常有诚意的直接把他的碗也拿了过来，直接把烤盘里的鱼尾巴整个儿夹到了他碗里：“季叔叔一直教导我们粒粒皆辛苦的道理，这么一大块鱼，你可吃干净了，别浪费。”
季河看着自己万里那么一长条鱼尾，脸色发苦。他到底为什么要多嘴啊，多跟程于谦学学不好么？沉默是金啊！
程于谦看了两人一眼，笑了笑。
“鱼尾刺多，别太勉强了。”他说着，安慰性的拍了拍季河的肩。
路然乖乖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鱼。
她小硕哥哥给她夹的，再不吃就凉了，不能浪费……是吧。
几个人也是久不在一起聚了，几个人一起聊着，倒是回到了高中时候的感觉。
“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要放弃项目走人了？这可是你高中时候就定下的目标，我跟老程眼看着你一步步做到现在这样，为什么突然要退出？”季河说到这里，语气里满是遗憾。
齐硕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转移话题提到这件事，目光微微一动，看了眼路然的方向。
程于谦把他这一眼看得清清楚楚，把原本想要继续说的话咽了下去，拍了拍季河的肩：“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嗯？”
三言两语，这个话题又被后面的怀旧给彻底淹没了。
可齐硕还是看出来，后面不管再提什么，路然都再没有了之前的兴致。
很明显，她听出来季河指的是什么了，而且甚至也猜到了，他退出的原因。
把两位朋友送走，齐硕跟路然在学校里压马路。
齐硕牵着路然的手，食指扣在一起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想要抽走的趋势。于是飞快的，齐硕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想什么呢？”他問。
路然停下脚，侧过身，仰着头看他：“在想，我是不是无形中又成了小硕哥哥的累赘呢？”
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昏黄的光一明一灭，照在两个人脸上。
齐硕低下头，把小姑娘脸上的落寞看的一清二楚。
齐硕轻轻叹了口气：“不是累赘。”
路然抬起头。
齐硕勾着她下巴，轻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嘴角微勾：“是礼物，最好的礼物。”
他低声说。
曾经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在身边每个人都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时候，哪怕二胖他们说那些女生“只是暂时做个伴”，可在他这，连“暂时”都不能有。
他接受不了她们的触碰。
那些人，哪怕只是稍稍靠近，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香水味就够他恶心一阵了。就算是葛佳人，也仅限于在朋友界限以内的安全距离，再靠近，早于心理上的反感，身体的自然反应也迫使他必须将对方驱离。
路然的出现，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光，在他根本已经放弃希望，决定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孤独终老也好的时候。
他很感激。
“不要觉得有亏欠，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意义非凡。”齐硕低头，轻轻去吻小姑娘的唇，温柔的，勾着她的舌尖，慢慢安抚。
路然闭上眼，双手环上他的腰。
眼泪没有流在眼眶，却流在心里。
她实在是太自私了。竟然就这样贪恋齐硕的喜欢，贪恋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才会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努力跟他保持距离，而是莽撞的闯入他的世界。
如果最一开始，她就不去打扰他，他后来也许会跟葛佳人在一起吧？就算一天两天无法接受，可日久生情，也是可以的。
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她，放弃他一直奋斗的事业。
路然紧紧抱着身前的人，柔软的舌尖慢慢探出去，热情地回应他的吻。
唇舌纠缠间，彼此都毫无保留的，像是可以一直吻到……地老天荒。
……
后来的日子，两个人似乎依然跟以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可齐硕还是察觉到，路然不对劲。
先是每次吻他的时候都有些急于掩饰的心不在焉，然后，是每天晚上她在他怀里睡着，也会不安的做噩梦。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湿漉漉的藏进头发里，齐硕轻轻在她眼睛上吻着，温柔的，想要好好安抚她，却也阻止不了她梦魇时哀伤至极的呓语。
“小硕哥哥……对不起……”
她每喊一次，他的心痛就更加深一分。
想要在醒来后跟她长谈一番，却发现在出租屋留宿的时间也开始明显减少了。
齐硕坐在客厅中央，看着那些书已经被全部搬走的空荡荡的书柜，还有沙发上那只被留下来的小企鹅抱枕，意识到自己再不想想办法，小姑娘可能要跑了。
可在他想出来办法之前，小姑娘已经开始彻底躲着他了。
电话不接，短信也是偶尔回一次，像是安抚性的告诉他，她很好，不用挂念。
如果这些在齐硕的概念中，只算是小打小闹，那真正让他爆发的，是路子瑜的一通电话。
那天齐硕正在上课。
学校里双学位是大二开始学的，他大三才开始，一直在补课赶进度。晚上刚在教室里坐下，齐硕就接到了路子瑜的电话。
“齐硕哥，你最近……跟路然还好吗？”
齐硕对路然这个堂姐没什么好印象，没理由回答她的問题，于是蹙着眉：“你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
路子瑜是从一个班上同学那里拿到的，那人是齐硕之前计算机团队里的人，当然有他的手机号。
不过眼下这些不重要。
路子瑜在齐硕挂断电话之前，飞快的说出重点：“我看见路然在外面吃饭，他们宿舍的几个女生都在，对象好像是我们年级的一个男生宿舍。看起来，像是在联姻……”
联姻两个字，几乎连尾音都还没彻底在耳边消失，电话那端的人就已经有了动静。
“地址？”
路子瑜飞快报上了饭店名。
路子瑜站在街角，看着酒店里路然所坐的那一桌，微微蹙眉。
她其实也只是路过，碰巧看见了。原本以为以路然跟齐硕的感情，会被齐硕骂一句多管闲事，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有些复杂……
她对路然是没什么愧疚之情的。
之前许延带着她一起去了项目庆功宴，被路盛隆知道了，又是狠狠地教训了她几顿。而这回，连她妈妈也不帮她了。
李淑梅对路子瑜的教育，向来是让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的，而在她看来，家里连婚约都给她安排好了，这样还抓不住许延的心，只能怪她自己没用。
路子瑜觉得自己是没用。
如果但凡还有点自尊心，也不该靠婚约去捆住一个男人的心。
可是，让她放手，她却更加做不到。
……
齐硕来到酒店的时候，大厅里正是热闹欢实的气氛。
八九点钟的时候，不少校友都在这里聚餐，看见来的人是齐硕，还都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路然坐在席间，是没想到齐硕居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在室友们的惊呼中，路然看着那个高大的，干净的不该出现在这种喧闹杂乱场合里的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