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笃定你硬不起来?你没跟女孩做过吧?没做过,你怎么知道不行?”

王铮深吸一口气,说:“有些事不用做我也能确定。”

“是真的不行,还是你告诉自己不行?”

“都有吧,”王铮忍不下去,低吼道:“行了啊,我不明白这些跟我不想活了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啊,”女孩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样咯咯直笑,边笑边说:“宝贝铮铮,你脑子里有根深蒂固,像石头一样硬的东西。不能跟女孩儿做,不能在街边蹲下吃雪糕,不能跟人打架,不能穿衣领脏兮兮的衬衫出门,你想想,李天阳跟那个小三的破事跟你脑子里那些像石头一样硬的原则啦,观念啦,价值标准啦相比,算回事吗?恐怕连个屁都算不上吧?你心里有这么坚定去相信的东西,犯得着去死吗?我是说,非正常死亡根本就不在你的认知体系之内嘛。”

王铮喉咙哽噎,哑声,试探着问:“真,真的?”

“当然,”女孩斩钉截铁。

“但我,还是觉得很难受……”

“扛着,不是有句诗说的吗,什么没有最终胜利这种事,坚持扛着就好之类。”

“是,没有什么最终胜利,挺住就是一切。”王铮泪流满面。

“就这个意思吧,靠,真拗口,外国人就不能明白说话吗?”

“是,翻译的问题……”

过了这么多年,王铮都能准确回想起女孩说这段话时的声调,他最后没做傻事,而是选择拿了银行卡走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确认了心里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在这么多年,一个人捱得再苦也受着,也是明白,除了李天阳,他的生命中,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李天阳就像一柄有魔力的棍子,轻轻一挥,世界都有了颜色,没了他,眼前确实只剩下一片灰。

但就算灰扑扑地,也没什么不能过。

据说狗也只能看到黑白两色,但每条狗,只要有可能,都活得乐颠颠的。

人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于萱出来了。

某水一直很想写一个于萱这样的女生。

这个文不会是悲剧,某水不写悲文,这个老读者都知道了。

第4章

王铮还记得,那时候,在大学图书馆,早晨冷硬的光线混合着日光灯投在女孩脸上,造出一种颓败而突兀的光影。女孩用那本《文学理论》半遮住脸,在他对面,眼神闪烁着诡异,用自以为的低声说:“王铮王铮,再过一会,会进来一个穿白底黑条纹T恤的男孩哦。”

王铮埋头看书,简单地“嗯”了一声。

“听我说啊,”女孩骤然提高嗓门,立即被周围的人瞪了一下,她吐吐舌头,不得已放低声音:“听我说啊,真的,那男孩家境很好,以后发展前景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他跟你气场会很合,他可以成为你选择另一种人生的可能哦。”

“什么叫人生的另一种可能?”王铮头也不抬,随口问。

“笨,哪,看着啊,”她咬着铅笔,飞快在书的扉页空白处画了一棵树,主干上有许多分支,她指着主干说:“比如,这是你的命运,你的命运过程,是一个不断摈弃枝干,奔往主干的过程,也就是说,你不断在进行选择,选择你需要的,抛下你不需要的,明白?”

王铮点了点头。

“很好,”她赞许地用铅笔,在书上戳出各种小洞,指着其中一个分支,说:“一般来说,你会沿着主干发展,这就是既定的命运,比如你上这个大学,学中文,对文学理论感兴趣,上姜老头的研究生,选李天阳做你的男朋友,这是你的命。但如果,在这一连串的选择中,你选了第二样呢?”

“什么?”

“你选的不是主干,而是枝干呢?”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王铮,说:“如果那样,你最终走向的地方,也不是主干对不对?你会走向另一个你不知道的前方,没准会更加精彩哦。”

“没准也会更加无趣。”王铮合上书,说:“我觉得现在挺好,李天阳是我爱的人,文艺理论也是我喜欢的专业,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要选择另一个可能。”

“拜托,不要这么无趣好不好?”女孩嘟起嘴,低声嘀咕:“现在看起来好,未必以后会好嘛。”

“那也无所谓,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王铮微笑了一下,说:“为了避免那个你所说的可能性转成现实,我走了。”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午饭还要跟你吃……”

“小姐,你如果想要,有的是男生想跟你共进午餐。”王铮合上书笑说:“我要去找我的主干,昨天答应做红焖羊肉给他吃,现在要去买材料了。”

“哼哼,”女孩白了他一眼,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事多了,人就不会觉得你做饭有多辛苦,别老犯傻,知道不?”

“知道了,于大妈。”王铮起身,夹了书本快步走出图书馆。

一出门,迎面,果然有位穿白底黑条纹T恤的俊朗男生走了过来。

不是这么巧吧?王铮哑然失笑,与他擦肩而过。

“我说,你记得那一年我跟你说过的,有关树干枝杈的话题不?”曾经的女孩,现在打扮得极其优雅的女人挤到王铮身边悄悄地问。

她的男伴风度十足地替她买热饮去了,小君君被随后赶来的堂嫂接走,现在医院长凳上,王铮与她并排而坐。

王铮使劲追忆了下,随即摇摇头:“没什么印象。”

“咳,什么狗记性,”女郎不耐烦地挥手,精心描绘过的指甲一闪而过,依稀可见上面是绿色间白色的小花,她急切地说:“就是在图书馆,我跟你说过,有个男人会进来,那个人在那一瞬间如果跟你相遇,会带来不同的命运,你也好他也好,通通都会不一样,记不记得?”

王铮迅速检索脑部记忆,但遗憾的是,对此事只有些许印象。

女郎为加重语气一样地挥着拳头,嚷嚷:“白底黑条纹T恤,那个男人会穿白底黑条纹T恤,你到底记起来没有?”

“哦,想起来了”王铮恍然大悟,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一出门,真的撞见有那么个人。”

“是吧是吧,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灵验过?”

王铮仔细想了一下,忽然有些毛骨悚然,坐直了身子,直愣愣看着身边的女郎。

“看什么?”

“你,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没错吧?”王铮小声地问。

“那当然,我难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女郎瞪大眼睛,涂了睫毛膏的睫毛忽扇忽扇。

“你有什么一样的吗?”王铮侧头打量她,“从发型到服装到鞋子,通通不对。”

“还有这个,”女郎指着自己的眼睑,得意地问:“看出什么没有?”

“好像,没有黑眼圈了?”王铮不无遗憾地说:“没有黑眼圈了啊。”

“没办法,二十岁的时候,大伙觉着我该神采飞扬,我却喜欢熬夜不睡;现在,所有人都觉着我该病态十足,我却爱上了化妆。”女郎耸耸肩:“怪得了谁?我喜欢的东西,总是跟别人的期望,怎么说呢,交错开。”

王铮深有体会般点点头,忽然问:“那个,眼圈是怎么弄的?”

“这个啊,”于萱得意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犹如烤瓷过的牙齿,低声说:“有专门的粉底,要很认真地涂抹,眼膜眼霜之类用起来别心疼,就成这样了。”

王铮笑了,那记忆中熟悉的女孩又回来了,总是那么认真,常常皱着眉头,端着白开水,一遍遍使劲瞪无法理解的《文学理论教程》;蓬头垢脸,吊儿郎当,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用战斗一样的眼神威胁他念诗来听;花半个学期的生活费,非要资助校门外酸辣粉店打工的小男孩,最终被骗掉好几千,还坚信孩子定是回家读书,不是干坏事……

她就是这么认真活着,活着,认真做每一件,很多人觉得毫无意义的事。

王铮伸出双臂,于萱也伸出双臂,两人像兄弟一般拥抱了下,王铮拍拍她的背,哑声:“于萱,又见着你了,真好。”

“是吧?”于萱回拍他:“想我了吧?这几年没我,没意思了吧?”

王铮含笑点头。

“但就算这样,也不想跟我联系?”于萱笑嘻嘻地看他:“不想跟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人联系?”

王铮垂头,半响说:“也许是这样。”

于萱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啊,说回刚刚跟你提到的男人,你跟他还有一次相遇的机会哦。”

王铮呵呵笑了:“不是吧?”

“是的,跟他相遇,于是分岔口就出现了。”于萱一本正经地说。

“分岔口?”王铮皱了皱眉头。

“就是长枝桠的地方,哪,你还记得吗,我说过人就跟树一样,”于萱飞快而热心地在手心画着:“这是树干,到目前为止,你中规中矩,小心翼翼,一直没偏离这个主干该长的方向。发芽还是枯萎,都在这个范围内,都在你能理解并且接受的领域里。于是在这里,你成为迄今为止,人们称之为王铮的那个人。但是,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个人,他会嗖嗖地让原本闭合了的树眼长出树枝,那枝干往前伸直,不知道通向哪里,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会通往你没体验过的地方,另一种生活。”于萱笑嘻嘻地说:“这可是真正的可能啊,这种名为可能的枝桠在你这棵树上,可不是那么容易长出来哦。”

王铮好脾气地笑了,心想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满脑子奇怪念头,一旦转动就停不下来。他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没想到几年不见,你成了彻头彻尾的宿命论了。”

“喂喂,你别不信,你等着,过不了五分钟,他就会出现,手里拿着一罐热饮,朝你递过来说,别介意,顺手买的,你也来一罐。”

王铮半点不信,摇头笑了笑,还来不及说话,却见对面于萱的男伴走了回来,递了一罐旺旺花生牛奶给于萱,却递给王铮一罐奶茶,微微一笑,极有风度地说:“王铮是吧?别介意,顺手买的,你也来一罐,暖手。”

王铮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于萱在一旁扑哧一笑,推了他一把,说:“拿吧,傻了?”

王铮忙接过,低头道了谢,露出手上的绷带。

那男的在他们身边坐下,淡淡扫了他的手一眼,说:“手受伤了?没事吧?”

“哦,挺好的,没事,就是被菜刀切了一下。”王铮有些尴尬,讪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真没事。”

那人笑了笑,伸出手去,说:“刚刚还没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徐文耀,是这丫头的发小,算起来跟你也是一个学校的,高你两级。”

王铮点了点头,忙伸出手去相握,一伸出才发现右手绑了绷带,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

“是我太习惯了。”徐文耀微微一笑。

“徐文耀,王铮要请我吃火锅,你别跟着蹭吃蹭喝啊。”于萱挽住王铮的胳膊。

“没事,徐先生也一起吧。”王铮忙说。

“我就不去了。”徐文耀教养极好,也不恼火,看向于萱眼底却有些宠溺,朝王铮笑着说:“王铮,我刚刚瞧见那边有吸烟区,咱们过去抽根烟,聊聊?”

王铮不抽烟,但仍然点了点头。

他跟着徐文耀走到长廊拐角处,见他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塔山,忙摆手道:“不,我不抽烟,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吧?直说,甭客气。”

徐文耀微笑着点点头,自己掏出烟叼嘴里,拿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慢悠悠吐出来,眉宇骤然变得飘渺不可捉摸,连着适才和善的眼神,也蓦地遥远起来,王铮开始想他是不是在追思什么?

但追思什么呢?这一切与他何干?王铮有些烦了,堆着笑又说:“那什么,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小萱等着我请客来着。”

“她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徐文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王铮瞪大眼睛,脑子里嗡了一下,强笑着问:“你说什么?”

“于萱是晚期肺癌。”

他的视线从空中转到王铮脸上,忽而一笑:“吓着你了?”

“没,不是,她,她看上去好着呢,怎么回事?这,这……”王铮心中大恸,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抽烟抽得太凶了。”徐文耀淡淡地说:“从十五岁开始,一天一包半的骆驼,后来是两包,玩命一样抽,按理说也不至于这么早得病,但她仿佛,就天生会早死一样。”

王铮脚下有些软,他扶着墙,紧紧抿住双唇,他想起多少年前,这女孩膏药似的贴着自己,从厌烦她到接纳她到信任她,再到后来依赖她,这几年没联络她,说是为了跟过去一刀两断,但实际上,他心里头笃定,总会在某个地方,她总在那,你只要回头,哪怕中间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多少似水流年,那感觉还是能一下子找回来。

但他忘了,就算笃定人心不变,可你强不过天,强不过生老病死。

王铮沙哑着嗓子,空茫地问:“还,剩多少日子?”

“医生说,大概就半年,不过医学上不乏奇迹,可能,能捱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

王铮点点头,虚弱地闭上眼,又睁开,说:“谢谢你告诉我。”

徐文耀定定看他,咧嘴一笑,露出白净整齐的牙齿,说:“我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对她突增怜悯之类的。”

“我不会。”王铮笑了笑:“她都知道?”

“当然。没人告诉她,但大家都明白,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徐文耀感慨地重复,又吸了一口烟,说:“我们是发小,从小,她就跟一般孩子不一样。军区大院,假小子也不少见,但没见她那样的,那样……”他蹙眉想着用哪个形容词。

“极致。”王铮接口说:“每件事,她都会做到极致。”

“是啊,”徐文耀低头,缓缓喷出烟,说:“这还不算,后来院里的孩子们都有点怕她。”

“为什么?”王铮好奇地问。

“她总能说中一些事。比如,谁谁今儿个出门会穿什么衣服,谁家厨房今儿个没关火会烧黑了整间屋子,甚至于,哪家大人出差了回不来,因为会遇上车祸。”徐文耀沉默了一下,说:“这对小孩子来说,是够惊悚的了,一开始还没人信,后来她说的事命中率越来越高,大伙也就不得不信了。我们的父母虽然都是一辈子搞革命工作的,但中国人嘛,心里都存着点鬼神论的影子,都觉着这姑娘跟灾星似的,我甚至都被父母警告过,不准跟她来往。”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徐文耀想了想,说:“这件事令她在大院里呆不下去,于是她父母便把她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去。”

“什么事?”王铮问。

“这个,让她自己告诉你,如果她想说的话。”徐文耀笑了笑,说:“瞧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想嘱咐你一句,不能带她出去吃那些口味重的,我劝她没用,你不一样,她会听你的。”

王铮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其实,她很早就跟我念叨过你。”

王铮苦笑了一下,说:“她能吐什么好话。”

“她说,你跟她很合拍,是能一下子看到对方想法的人,说这种人,可不多见,她活了这么大,才算见着一个。”徐文耀微笑着说:“说我跟她打光屁股算起的交情,还不如你跟她呆一块三天。”

王铮吓了一跳,忙摆手说:“我跟她没什么,您别误会。”

徐文耀呵呵低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想什么呢,有一点于萱说对了,跟你说话确实很舒服,我也不跟你见外,往后就跟于萱一样管我叫徐哥吧。”

王铮觉着此人有些自来熟,但他天性不会拂人好意,便点点头,微笑着说:“徐哥。”

“王铮啊,替哥好好陪陪那丫头。”徐文耀有些眼眶发红,掉了个头,掩饰般笑了起来,又拍拍他的肩膀,低声柔和地说:“去吧,好好陪陪她。我就不跟着去了,就说我临时有事先走,改天,咱哥俩再好好喝两杯,回见啊。”

王铮点点头,说:“再见。”

第5章

最终还是没去于萱心心念念的重庆麻辣火锅,王铮知道,若是从前,自己没准就带她去了。

青春年少时,总以为时间大把可以挥霍,人总觉得该往前看,那日子长得好似踮着脚伸直脖子,怎么也看不到头。那时候王铮血管里流着名叫青春的激素,刺激着你胆肥头脑简单,在加上这把叫于萱的火一点,就总想干点于众不同的事,包括三更半夜翻墙爬进大学附属幼儿园里,在小崽子们玩的转圈椅上抽烟喝啤酒吹牛等。那时候看着星空,真的相信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往后肯定有大出息,肯定能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实现人生价值,虽然关于那价值具体指什么,他和于萱,都不太明了。

那时候,内向的王铮,也就跟着于萱,莫名其妙地,能把大事当成屁事,屁事又当成大事,骨子里的情绪被放大缩小,风起云涌,不可名状。

多少年了,王铮成了笑也笑不全的人,而于萱,却已病入膏肓,真的过上她曾经笑说过的,混吃等死的日子。

真是回首仓惶,无处可顾。

仿佛是为了将负面情绪压下去,他们在一家名为“涩谷”的日本寿司店里,先后干掉了一大份名为“火舞战士”的寿司拼盘,半打日式煎饺,一份烤鳗鱼片,一份天妇罗沙拉,半锅店里的特价海鲜粥,又要了五串日式烧烤蘑菇鸡肝之流,铁板烧三文鱼头也来了一份,后来犹不过瘾,又要了店里从北海道空运的冰镇蟹一只。

这些东西,大部分被烧入于萱的肚子,她一贯对食物有异乎寻常的热爱,一头扎到饭里的时候,基本上其他事都进不了她脑子。

这顿饭花了王铮大半个月的工资,但他不在乎。

那心里不断涌上来的凄惶令他近乎贪婪地盯着于萱,盯着她将对食物的热情燃烧到敲空吮吸完每一根蟹脚。仿佛她每咽进去一口东西,那些旧日的希望就会有一点填满内心空荡荡的洞穴,仿佛多吃了一口,她就会离那个死亡的预言远一些,跟他的距离再近一些。王铮眼眶酸涩,忙垂头喝了口大米茶,调侃说:“姑奶奶,您刚放出来?还是刚去非洲扶贫了?”

于萱白了他一眼,描绘精致的眼线,这么一瞥,倒有锐利如刀的风情,嘴角一翘道:“宝贝铮铮,我吃不了几顿好的了,别唠叨啊。”

这么严重的生死问题,她以茶余饭后的口吻说出,举重若轻之余,却令听的人,心里刺痛得险些抓不稳那茶杯,眼前竟然一片血红,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涸,宛若七月沙漠,一片萧杀。

于萱偏头咬着蟹脚,继续漫不经心地说:“王铮,我拜托你,千万不要安慰我,真的,什么热爱生命,不要放弃希望,现在医学很昌明,要与病魔作斗争之流的屁话,老娘听一回寒一回,放过我吧,啊?”

王铮闭上眼,又睁开,强笑说:“我才懒得对你多费口舌……”

“甚好,”于萱双手举高,十指蔻丹,纤细白皙,“人活着,定数这种东西是有的,要不要结束,跟你怕不怕死没关系,医学昌明就跟科技发展一样,他妈的是个全民编造的神话,希望之类好比野鸡……”

王铮笑得比哭难看,哑声说:“不是野鸡,正确的说法是,希望是娼妓,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你的青春,她就抛弃你。”

“对对,就这意思。”于萱满意地拍桌子,笑呵呵地说:“小铮,还是跟你说话不费劲,我就从来记不住这些乱七八糟的诗。”

王铮垂下头,几近呜咽,哑声说:“我记得就好。”

“诶诶,怎么了你,真伤心啊?”于萱大惊小怪,终于舍得扔下蟹脚,胡乱安慰他:“好了好了,我保证,我暂时还死不了好吧?真的,我从小就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