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他现在的状况是尸体腐败肿胀,本来个子只有一米六出头,还又干又瘦,稍微壮点的女孩就能制服他吧?”一直旁观两人对话的康小北,以质疑的语气说出自己的观点,“受害人同样是男性,死后下体同样遭到切割,只可惜这次没有身上的捅刺伤,无法比对凶器。不过先前连环案件的首起案件也出现在这万众街区域,而且韩老师的犯罪侧写也指出凶手可能就住在这公园附近,所以我觉得孙海涛还是有可能与咱们先前要找的凶手产生瓜葛的。”

“我觉得有些牵强,少了罩住脑袋的标记性动作,通常我们认为连环杀手的‘签名’是不会轻易发生改变的。”顾菲菲身后传来杜英雄的声音,他和韩印不知何时也聚拢过来。

“那如果先前的受害人都是孙海涛的替代品呢?”康小北极力辩驳说,“现在面对本尊也就不需要再通过幻想来假定身份了吧?”

“不管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这必是一种复仇与惩罚!”韩印淡然总结道,终止了几个人的争论。

凶手杀死孙海涛,对他的下体进行惨烈切割,并刻意把尸体摆弄成跳芭蕾舞的造型,很明显意在展示本次作案是对孙海涛多年前以芭蕾舞老师身份对幼童进行性侵犯的一个惩罚,反过来也体现出凶手很有可能来自当年性侵事件受害一方的群体中,有可能是直接受害人,也有可能是她们的亲人。

孙海涛之死似乎不难划定犯罪嫌疑人范围,但它令之前的连环杀人案处境更加错综复杂,韩印他们必须梳理清楚几个问题:孙海涛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吗?如果不是,那孙海涛被杀与连环杀人案系同一凶手作案吗?如果是,怎么来解释这一系列作案的心理动机?

其实也不难剖析:如果当年性侵幼童案件的受害方,十几年来一直对受到的伤害耿耿于怀,就会很关注孙海涛的动向,一旦听说孙海涛获释的消息,必然会受到一定的刺激,于是出现了首起机遇性作案,接着便如康小北分析的出现代偿性作案,在累积了足够的杀人经验和勇气之后,最终完美杀死最想报复的目标孙海涛。

有合理的心理动机解释,并且孙海涛一案和先前三起案件均体现出对遭受男性侵害的一种报复,另外孙海涛一案中凶手精心设计出的标记动作也显示他并非新手,所以经过几番论证和表决,最终大家都倾向于并案调查。但为避免孤注一掷造成日后的被动局面,众人一致认为案发公园附近的排查还要继续下去,翻阅性侵旧案档案的工作也要再拾起来。

既然倾向于四起案件系同一凶手作案,那么当年孙海涛性侵犯过的受害方便是首要嫌疑群体,之所以韩印一直强调“群体”这个概念,是因为遭到侵犯的幼童不止一位。

案件档案显示:法庭最终认定的受害人有四名,她们是:梁晓婷,案发时11岁,受侵犯六次,就读古都市第三小学,家住古都市中山区东南路132号;张可儿,案发时11岁,受侵犯四次,就读古都市第三小学,家住古都市中山区东林路98号;吴小雨,案发时10岁,受侵犯四次,就读古都市山东路小学,家住古都市常德区山东路191号;徐静怡,案发时12岁,受侵犯四次,就读古都市实验小学,家住古都市沙河区兴工路36号。

案件档案同时显示:该案另有一名犯罪人,叫陈威,现年44岁,与孙海涛原在同一单位,同为舞蹈培训老师。经过与监狱方面核实,陈威与孙海涛同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但因减刑因素,比孙海涛晚一个月获释,目前刚刚出狱两天,暂时与父母同住。

任务部署:韩印和顾菲菲负责梁晓婷和张可儿;杜英雄和艾小美负责吴小雨和徐静怡;康小北除了继续负责先前的部署,还要为避免陈威遭到与孙海涛同样的报复伤害,调派人手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同时要密切留意其父母住处周边的情况,也许凶手现在已经埋伏在那里,等候作案的时机了!

第04章复仇天使

在所有的罪案中,最令警方痛恨的,便是针对孩子的犯罪。因为大多时候,除了会给受害人的成长蒙上一层阴影之外,他们的家庭,甚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家庭,都会遭受沉重打击,轻则一辈子痛苦懊悔,重则家庭分崩离析,乃至经受不住刺激染患疾病。

然而现实往往比想象中的更严酷。

经调查,案发后四个受害人家庭有三个搬离原住址,相应的三个孩子也都不在原学校就读了。只剩下一个家庭因父母是普通工人,经济能力不足,无法给孩子转换环境,这个孩子就是吴小雨。

由于住址未变,杜英雄和艾小美最先找到吴小雨的家里,真的可以说家徒四壁,相当凄惨。她的父母都已下岗,父亲现在靠开摩的载客维持家庭开销,母亲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只能以捡破烂换钱补贴家用。周围邻居反映,父亲早年还是比较开朗的一个人,后来因为孩子出事,性格慢慢沉闷,以至于后来酗酒成瘾,喝醉了更是经常打骂老婆,怨她当初没看好孩子。

提起吴小雨,夫妻俩都不吭声,一个暗自抹泪,一个猛劲往喉咙里灌酒。邻居大都讳莫如深,杜英雄和艾小美问过好多人,最终在一个做出租车替班司机的年轻人口中获悉内情。原来吴小雨早已经不在家里住了,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终日混在一家低档舞厅。用年轻人的话说,那里就是一个“穷鬼大乐园”,两块钱一张门票,舞客主要是外来务工人员和上了年纪的老色鬼。吴小雨陪人家跳舞,几块钱跳一支,随便亲随便摸,几十块钱就可以找个犄角旮旯让人家玩个够……

随后,在年轻人的指点下,杜英雄和艾小美果然在那家舞厅找到衣着暴露的吴小雨,不过她有很充分的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只是过后很长一段时间,杜英雄都忘不了吴小雨那张像日本艺伎一样惨白惨白的脸,加之浓浓的烟熏妆,她在霓虹闪耀流光溢彩的舞池之中,晃动着干瘪的身躯,犹如一具失去灵魂的僵尸,只能苟活在无尽的黑暗中。

还有她说的话,也一直萦绕在艾小美的脑海里:“脏一次也是脏,脏一辈子也是脏,身子可以洗干净,心里的污点怎么洗净?那些鄙夷的、嘲笑的、幸灾乐祸的眼光就不提了,那些同情的、关切的、悲天悯人的目光同样让人无法承受。其实所有人都一样,他们时刻都在提醒着——我是一个被弄脏的小孩!”

通过户籍迁移记录,韩印和顾菲菲联系上梁晓婷的家人,准确点说是只联系到她的母亲,因为她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早在很多年前就在无休止的争吵和互相埋怨中走向终点,她父亲目前身在国外,很多年没回来过。

梁晓婷处境还算不错,自己开办了一家服装公司,雇用的职员大多是女性,少有的几个男性员工,一看着装便知道是“娘炮”。不仅如此,在感情方面她似乎也偏向于女性,也许就如她跟韩印和顾菲菲说的那样:她从来没恨过什么男人,更不会去杀死哪个男人,男人只会让她感觉到恶心!

徐静怡疯了,目前住在精神病院。

杜英雄和艾小美相继走访了她家的原住地以及后来她家人迁到的新住地,从两边的一些老街坊口中了解到:徐静怡上面还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哥哥,她属于违反国家生育政策的二胎,本来也不在她父母的计划内,但还是被保留下来。为此,原来都身有公职的父母被双双开除,不过两人后来一起做小买卖做得很不错,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很幸福。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儿来之不易,夫妻俩非常宝贝她,包括她哥哥也事事让着妹妹,一家人把徐静怡宠上了天。可想而知,当徐静怡遭到猥亵和奸淫的案子出来之后,一家人会陷入怎样的痛苦境地。据说她母亲获悉消息的当时直接昏厥过去,送到医院被诊断出重度脑出血,从此便像半植物人似的瘫痪在床上。而徐静怡在案发次年,开始精神恍惚,逐渐地发展到精神分裂,整日不间断地哭闹、谩骂。

还要维持生计的徐静怡父亲,实在照顾不了瘫痪的老婆和疯女儿,加之还有个要上学的儿子,便举家搬到岳母家,也就是徐静怡的姥姥家里。再后来她父亲终于忍受不了没有家庭温暖和看不到希望的日子,突然消失了,有传言说他是跟一个有家室的女人私奔了,至今杳无音信。她母亲在那之后不久因并发症去世,徐静怡也被送进精神病院,剩下姥姥和哥哥相依为命,直至姥姥去世。令人感慨的是,她哥哥也于不久前因身患癌症,自杀身亡。

其实先前从档案中看到徐静怡这个名字,韩印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而当这份调查结果交到韩印手上时,他豁然发现,徐静怡的哥哥竟然就是早前侦办的系列抢劫杀人案中,曾被怀疑为夏明德同伙的那位律师徐麟,他也更能理解为什么徐麟的遗书会写得那般悲恸厌世了。的确,相比较活在自己混沌世界里的妹妹,清醒的他活得足够艰辛。

张可儿父母是最后一个联系上的,夫妻俩共同经营一家饭店,规模不算小,经济上比较富足,但他们看起来并不快乐,提起张可儿他们的脸就更加阴沉了。

“可儿一直怪我和她爸当年只一门心思赚钱,对她关心不够,孩子讲过很多次老师对她过于亲密的话,我一直没在意。”张可儿母亲眼睛里含着泪说。

“我和她妈当年还开着一家小饭店,就我们两个人,整天从早忙到黑,也没心思好好坐下来跟孩子交流,总以为孩子是在找借口不想去学跳舞,为此还打过她几次。”张可儿父亲满脸内疚,一边狠狠抽着烟,一边叹息道。

“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我们把她送到乡下她奶奶那儿上学,直到读高中才回来,可儿跟我们的关系就更疏远了!”张可儿母亲开始止不住地流眼泪。

“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本来我们想让她到饭店来,锻炼几年就让她接班,她拒绝了,说想干自己喜欢的事,便独自到社会上闯荡,后来干脆搬出去住了。”张可儿父亲说。

“那几年我们还能见到她,她差不多一个星期回来一趟,再后来我看她岁数也大了,眼瞅着没几年就30了,便总想让她快点找个对象。她回家我就跟她唠叨这事,还张罗着让一些朋友给她介绍,直到把她惹恼了,和我大吵一架,又把原先我们忽视她的那些旧账翻了出来……”张可儿母亲使劲抽搭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这人脾气不好,看她跟她妈那样,一时没忍住,打了她一巴掌,结果这一巴掌打下去,她就再也没回来过,连手机号码也换了,彻底断绝了和我们的来往。”张可儿父亲眨巴两下眼睛低下头,掩饰着伤悲。

“这种情形出现多长时间了?”韩印问。

“差不多两年了。”张可儿父亲抬起头哽咽道,“你说我们这岁数,和孩子闹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都怪那挨千刀的,要不是他祸害了可儿,我们一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这种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张可儿母亲咬着牙道。

……

四个受害人,只有张可儿家庭变故最小,也属她跟父母关系最差;已经疯了的徐静怡就不说了,其他两个一个对生活麻木,一个改变性取向,而张可儿性格是最脆弱和敏感的,也极容易走极端,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张可儿。

顾菲菲想到案件档案中显示张可儿和梁晓婷案发前在同一所小学读书,便试着给梁晓婷打电话,问她是否有张可儿的消息,果然从她那里得到了张可儿的手机号码,还得知张可儿目前在一家叫作“天天运动馆”的健身中心做教练。但令韩印和顾菲菲心里多少有些异样感觉的是,梁晓婷说那天在接受完他们的问话后,曾给张可儿发过一条短信,告知她孙海涛被杀的消息。韩印和顾菲菲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随后,两人给张可儿挂电话,显示手机已经关机,他们便立刻找到她供职的那家健身馆,结果前台说张可儿已经辞职一段时间了,指点他们去找老板问问,因为他们是恋人的关系。

“可儿跟我分手了,就在她辞职的当天,态度很坚决,简直莫名其妙!”老板一张口便满脸的幽怨,似乎还未从分手的痛楚中走出来,“我真是搞不懂她,该满足的我全满足了,该道歉的我也道歉了……”

“道什么歉?你们怎么了?”顾菲菲打断老板的话问。

“那个……”老板低头摸了摸前额,脸色有些难堪,少顷抬起头,讪笑着说,“你们信不信,我们交往一年多,我从未动过她?顶多就挎着她的胳膊,搂搂她的肩膀!”

“她不喜欢你,不让你碰她?”韩印问。

“当然不是,我们感情很好!”大概是韩印的问话多少有些伤到老板的自尊心,他情绪激动地辩驳说,“是我尊重她好不好!我觉得是她骨子里纯净,向往那种纯真烂漫、忠贞不渝的爱情!”

“对不起,你别急,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韩印笑笑安抚说,“还是说你要道歉的事吧。”

“噢,那是我一时情不自禁……”老板的表情又尴尬起来,“上个月我过生日,我们俩特意放假出去玩了一天,本来晚上要在外面吃饭,不过她说想亲手给我做,我们就买了些食材回来……我看她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像个贤惠的小媳妇,突然冲动起来,便冲过去搂住她亲吻,她也回应了。我们便从厨房拥吻到客厅沙发上,然后我开始脱她的衣服,她没拒绝,我又大着胆子去解她牛仔裤的扣子,她伸手拦了一下,我以为她只是矜持,便没收手,动作还稍微强硬了些。谁知道就像突然按到她发神经的开关一样,她用尽全身力量把我掀翻在地,红着眼睛把身边所有能摸到的东西一股脑全扔到我身上,她就像鬼上身似的愣了一阵,然后哭着捡起衣服,顺手拿着她的包就跑了。”

“你哪天过的生日?她几点从你家跑出去的?”顾菲菲提着气,皱眉问道。

“上个月21日,她离开的时候天还没黑,下午五六点的样子。”老板回应说。

“她住在万众街?”韩印跟着追问。

“没,不过我住在万众街。”老板一脸诧异,“怎么了?她住哪儿跟你们要查的事有关系吗?”

“你家附近有个便民公园?”韩印再追问。

“对啊,跟我家隔着一条马路而已。”老板不明所以。

“那你知道张可儿住在哪儿吧?”顾菲菲问。

“知道啊!”老板说。

听完老板这句话,顾菲菲忍不住站起身,与韩印对视一眼,冲老板勾勾食指,催促道:“起来,带我们去张可儿家找她!立刻!马上!”

第05章复仇王子

张可儿一身粉色睡袍,安详地躺在床上,床下一个瓷盆里装有烧过的木炭灰烬,床头桌上摆着一把带齿的瑞士军刀,刀下压着一张写有几行字的白纸。

张可儿烧炭自杀了,留下一封遗书,上面写道:

如果你们能找到我,想必也见过我男朋友了,在他家发生过什么,你们应该也知道了,那我讲讲后来的事吧!

在我的人生中,最亏欠的就是我男朋友,我爱他,很想把一切都交给他,可惜我做不到,他压在我身上,就如恶魔压在我身上,那些噩梦般的画面便不可抑制地浮现在我眼前!生理上的快感越大,心理上的屈辱感便越重,所以我注定做不了他的爱人。

那天傍晚,我像一只无头苍蝇,跌跌撞撞从他家跑到公园里,整个人心如死灰,似乎失去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勇气。就在那时,我看到了那张恶魔的脸,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出来了,又怎么会出现在公园里,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孙海涛真真切切地与我擦身而过。当然他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又或者他的心思都放在水池边几个玩耍的孩子身上。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从前,浑身发麻,双脚不听使唤,胃里不住地痉挛,我忍不住想要呕吐,似乎想要把住在心里的恶魔呕吐出来……我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几个小时,彷徨、畏怯、抑郁、憋闷,各种情绪包围着我,我开始害怕自己找不到出口,不论是公园的,还是我生命的。

我看到一个男人(恶魔)从我身边走过,我想也许把他除掉,就会逃离所有的束缚。我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拾起地上的石块,冲着那人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我以为我会害怕,但那晚是我十几年来睡得最踏实、最放松的一晚,我出窍的灵魂似乎终于归位了。于是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爱上了这种感觉,由此便有了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和又一个星期后的第三次,直至杀死孙海涛这个真正的恶魔。唯一遗憾的,我知道你们已经接近我了,我没有机会再去杀死陈威……

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与其他人无关!

张可儿的遗书阐明她就是制造包括孙海涛被杀在内的四起案件的凶手,内容有一定可信度,作案时间和细节都对得上,瑞士军刀也与凶器规格相匹配,只是整个刀都被细致消过毒,联苯胺实验检测结果呈阳性,表明上面残存血迹,但无法提取DNA做比对。

有了遗书加凶器,犯罪动机也解释得很清楚,证据链完整,古都方面宣布案件告破,但韩印心里真的高兴不起来,因为实质上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出孙海涛是张可儿所杀,张可儿在遗书中提到这起案件时言辞也甚为模糊,还有她为什么要有意识地破坏凶器上的DNA呢?难道仅仅是个卫生习惯的问题吗?

韩印的情绪顾菲菲还是有所察觉的,所以吃过晚饭她特意拽着韩印来到江边,两人牵着手在夜色下漫步,顾菲菲说:“破案了,你不高兴吗?”

“破了吗?”韩印淡然一笑,反问道。

“不知道。”顾菲菲默契地笑笑,“反正具有杀死孙海涛嫌疑的人选都已经排除,只剩下死无对证的张可儿了。”

“不跟你兜圈子了。”韩印使劲呼出一口气,气恼地说,然后又反问道,“你觉得张可儿有没有可能是出于感恩有人帮他杀死孙海涛而揽下罪名,反正她笃定是死罪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咱们先找的梁晓婷,然后她发短信告诉张可儿孙海涛被杀,张可儿知道咱们一定会在不久之后通过她男朋友找到她,预感到她犯的案子很可能会败露,所以干脆一人承担下罪名。”顾菲菲顺着韩印的思路,试着还原整个情形,接着问道,“如果不是她,你还有新的思路吗?”

韩印无奈摇摇头,说:“现在还没有,我想可能要重新捋一遍案件相关资料再说。”

“先不着急,稍微等等看,古都这边正在兴头上,你突然站出来说案子有问题,会让他们觉得你故意找碴儿,容易激化矛盾。”顾菲菲叮嘱说。

“我知道,那咱把先前那个系列劫杀案接过来吧,他们不是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吗?”韩印试着问,“这个案子,我有点新想法。”

“这几个晚上,我抽空看了卷宗,我说下我的想法。”顾菲菲停住步子扭头说,“案子确实挺复杂的,也很绕人。在夏明德车上搜出凶器,而且他女儿夏雪车祸事件的肇事者又与几名受害人类型相似,可以推断出一个合理的移情杀人动机,但事实证明他并不是凶手,案子便走进死胡同。所以咱们要继续办这个案子,就有可能要跳出夏明德和夏雪这个框框,你愿意吗?”

“说实话我没有什么证据,但我总是有种直觉,这案子就是与夏明德或者夏雪有关系。”韩印语气坚定地说。

“好,我不反对咱们继续顺这个方向查下去,但必须尽快找到案子当中牵涉这父女俩的因素。我觉得先前忽略了对夏雪的社会关系的调查,如果像你侧写的那样,有人因为她被富二代酒驾撞死,而迁怒于其他醉生梦死的富二代,那么除了夏雪的父亲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亲近的人?比如男朋友或者暗恋对象等。”顾菲菲似乎对韩印的坚持早有所料,所以也特别深思熟虑地研究过他的观点。

“跟我想的一样。”韩印故意上下打量顾菲菲,“你现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对啊,吃定你了!”顾菲菲紧了下鼻子,俏皮地说。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出悲剧,因为幼年遭到性侵的经历,最终一个破罐子破摔成了妓女、一个改变性取向、一个疯了、一个性压抑成为变态杀手……”韩印总是这样不解风情,气氛正好,又悲悯地提起张可儿的案子,“伤害孩子的罪过,真的是不可饶恕!”

“像是蝴蝶效应,在某一时刻孙海涛成为恋童癖者,于是四个女孩的命运便发生悲惨的转折。”顾菲菲的情绪也趋于沉重,“说句警察不该说的话,对恋童癖者进行化学阉割都太轻微了,就应该逮一个毙一个!”

次日一早,顾菲菲找到古都市局领导,提出要参与系列劫杀案的侦办工作,当即就获得批准。其实该案专案组也正一筹莫展,周智国早就懊悔自己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所以巴不得赶紧由支援小组来接手。

按照昨夜商量好的思路,韩印和顾菲菲负责走访夏雪曾就读过的高中,康小北和杜英雄去找夏明德,询问夏雪是否曾经在家里提过有人喜欢她的话题。

韩印和顾菲菲来到学校,找到当时任夏雪班主任的老师,但老师除了感慨一番之外,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韩印只好让老师提供几个与夏雪平时关系较好的同学的联系方式,老师便指点他们俩去本地一所大学,找与夏雪关系最好的一位同学陈怡。

韩印和顾菲菲辗转来到那所大学,找到叫陈怡的同学。陈怡介绍说:“夏雪人特别好,又漂亮又温柔,学习也棒,很多同学都愿意和她接触,要说追他的男生,那太多了!”

“有没有比较突出的追求者?”顾菲菲问。

“我跟您说,真的是大半个学校的男生都在暗恋她!”陈怡仰着头,用力想了半天,摇着头说,“我真想不出来她和哪个男生比较亲近。”

“那她拒绝那些男生有什么理由?”韩印问。

“夏雪是个心里特别有主意的女孩,她就是觉得自己还不到交朋友的年龄……”陈怡顿了顿,回忆一下说,“不过有一次我们一群女孩聊天,大家都有男朋友了,就起哄说她也应该找个白马王子什么的,她好像说什么她已经有一位保护她的王子了,大家逼她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开玩笑说是她家里的公仔。”

“私下里她再没跟你提过这个所谓的王子?”顾菲菲追着“王子”的话题问。

“没有。”陈怡干脆地摇头说。

“你最后一次见夏雪是什么时候?”韩印问。

“毕业舞会那次啊!”陈怡脸上显出些忧伤,“没多久她就出车祸了!”

“毕业舞会?”顾菲菲诧异地问,“你们现在也学老外那套,都有高中毕业舞会了?”

“去年8月10日,我记得很清楚,好像是古都有史以来第一个高中生毕业舞会。”陈怡颇为自豪地说,“主要是我们这一届有个男生家里特别有钱,他家有一个会所可以同时容纳好几百人,我们整届的高三毕业生那天基本都去了,大家都盛装打扮,穿晚礼服、走红地毯什么的,玩得特过瘾。”

“夏雪也去了?”韩印问。

“对,她那天扎个马尾辫,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脚上穿的还是一双白球鞋,气质脱俗极了,把那些特意做过头发浓妆艳抹踩着高跟鞋的女生都秒杀了!”陈怡抿嘴笑笑,“那天很多校草争相邀请陈怡跳舞,把一些自诩校花的女生嫉妒坏了,故意找碴儿欺负夏雪,幸亏一个校外的男生帮她解围。”

“怎么会有校外的人参加舞会?”顾菲菲追问道。

“有很多啊,据说有些是主办舞会的那个男生的朋友,还有些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连主办舞会的男生都不认识,不过大家一起玩挺有意思的。”陈怡眨着眼睛说。

“哦。”顾菲菲和韩印对视一眼,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劫杀案中七个受害人的日常生活照,送到陈怡手上,“看一下这里面有没有帮陈怡解围的那个男生?”

陈怡把照片拿在手上,看到一半,便抽出一张递给顾菲菲,“就是这个男生,真人可帅了,说话也很酷。本来那几个欺负夏雪的女生家里都挺有势力的,平时在学校也是嚣张跋扈,她们几个趁跳舞的时候把夏雪撞倒好几次,夏雪说让她们看着点,她们便开始推搡夏雪,我们也不敢惹她们,只能干着急。然后这个男生就出来把夏雪拉到身边,指着那几个女生警告她们不许欺负人,让她们离夏雪远一点,然后转头就走了,反正特别有气势,那几个女生立马了。”

“看看照片里还有没有人出现在那天的舞会上?”顾菲菲指着陈怡手上剩余的照片说。

“想不起来了,那晚人实在太多了,就那帅哥印象比较深刻。”陈怡反复打量照片说,“不过我记得那帅哥确实跟一帮人在一个包间里喝酒来着,是不是这几个人就不清楚了。”

“后来这个男生在舞会上与夏雪还接触过吗?”顾菲菲问。

“那天大家都玩疯了,夏雪也被我们灌了不少酒,我记得这男孩过来搭讪过,再后来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陈怡红了下脸说,“开舞会的那会所里有好多房间,后来有对象的同学都各自亲热去了,我和我男朋友也……”

“你能不能帮我们多找几个同学,问问照片上的这些人当晚是不是都在场?”半天没吭声的韩印说。

“你们到底想查什么啊?是夏雪的死有问题吗?”陈怡机灵地反问道。

“还不能确定。”韩印模糊地应道。

“行吧,我和夏雪是好姐妹,跟她有关的我一定会帮忙。”陈怡一脸义气模样,随即又为难地说,“可是大多数同学都在外地,我熟悉的留在本地读大学的几乎没有。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几张照片发到我的微博和微信朋友圈里,看有没有同学能认出他们来?”

“这恐怕不行,照片流传到网上,影响无法预估。”韩印和顾菲菲凑近嘀咕了几句,顾菲菲说,“我们要考虑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微博和微信的登录名以及密码借给我们留作备用吗?”

“当然可以。”陈怡爽快地说。

“还有,那天舞会主办人的联络方式你有没有?”韩印问。

“对,你们可以问问他,不过他在外地读书,我可以把他的手机号和QQ号码给你们。”陈怡说。

第06章来自地狱

韩印让艾小美通过QQ联系上毕业舞会的主办人,在传阅过照片后,主办人指出包括替夏雪解围的那个男生在内,共有两个案件的受害人是他邀请到舞会去的,其余几个人那晚他没见过,不过不能确定他们没到场,当时现场人实在太多了,朋友把他们带去也说不定。

虽然目前只能确定两人,但大大增加了七个受害人同时与夏雪出现在舞会现场的可能性,可是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八个人同时在同一个场合出现,然后没多久夏雪被车撞死,剩下七个人时隔一年后相继遇害了?韩印和顾菲菲乃至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但仍隔着一层纱幔。

不管怎么说,案子已经有了明确的追查方向,眼下便是希望能确认八人同时在场的可能性。韩印和顾菲菲商量着如果实在没有别的途径,只能试着把几个受害人的照片放到陈怡微信的朋友圈里让同学们指认一下,但需先谨慎评估后果和应对方案,以免引起轩然大波,使警方处于被动地位。没承想,艾小美这小丫头片子说根本不用如此大动干戈,只要把陈怡的微博、微信账号和密码给她就OK啦!

另外,杜英雄和康小北一直在夏明德家楼下等候到傍晚,才终于看到夏明德的影子。说到夏雪有没有男朋友的话题,夏明德坚决否认,而提到夏雪跟同学聊天时无意中说起的“王子”,夏明德先是沉吟一阵,继而模棱两可地说,好像听夏雪在家里提到过一次,不过当时没太在意,也没有追问。由此大家都觉得这个所谓的“王子”也许确实存在,甚至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一大早,韩印和顾菲菲以及杜英雄结伴走进专案组办公间,看到艾小美举着咖啡杯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色深沉而凝重。看到她这副“做作”的样子,众人都知道这丫头片子这一夜肯定是没白熬,估计是有所发现。

果然,未等众人走近,艾小美便忍不住唰的一下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众人,只见屏幕上并列有几张照片,虽然都是多人的群照,但有的人被一圈红线标记了,艾小美又顺势把几个受害人的生活照潇洒地往众人面前一甩。

“找到这几个人了?那天他们果然都在舞会上!”杜英雄比对受害人的生活照和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说,“行啊,小美,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现在有特别多的人尤其是学生喜欢在微博和微信上秀自拍照,那高中毕业舞会是在去年8月10日,所以我就把与陈怡相互关注的同学的微博以及她微信朋友圈里在去年8月10日左右发的来自舞会现场的自拍照片全部收集起来,然后逐一比对,想试着从照片的背景人群中找找那几个人,结果还真就找到了。”艾小美一副立下大功的样子,带点撒娇的语气说,“就是有点费眼力,有好几百张呢,看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辛苦啦,小美,这回可立了一大功!”顾菲菲扶着艾小美的肩膀说。

“没事。噢,对了,夏雪也有微博。”艾小美把电脑转回自己身前,滑动几下鼠标,“这就是她的微博,发得挺勤的,有很多记录心情的自拍照。最后一条微博发上去的时间,是去年8月10日傍晚,你们看这照片,应该就是在进入舞会现场前发的。”

“夏雪是舞会过后一周去世的,这期间她没有再发微博,按她以前的频率是很反常的,说明舞会那晚发生过什么。”韩印指了指电脑屏幕说。

“肯定不会是好事。”顾菲菲接下话,顺着韩印的思路说,“再想想那七个受害人也在现场,其中有一个还帮过夏雪,可能搭讪过后,顺势请她喝杯酒,然后……”

“夏雪难道被这七个人轮奸了?!”杜英雄和艾小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结论一出,办公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须臾,顾菲菲开口道:“那夏雪是自杀的?”

“有可能。”韩印应道。

“这下嫌疑人方向更清楚了,肯定是夏雪亲近的人,可如果不是她父亲,那还有谁?真的有个所谓的‘王子’?”杜英雄疑惑道。

“好像隐隐约约有个关心她的人。”艾小美点开夏雪最后一条微博的评论栏,指着最后一条评论说,“你们看这条评论是不是有些诡异?什么也没写,只发了七根蜡烛的表情图,而且是今年8月19日下午发的,距离夏雪去世也一年多了,而且前一天晚上,刚刚出现了第七个受害人,这是不是有点告慰英灵的意思?”

“能追到源头吗?”顾菲菲问。

“手机发的,用的是Wi-Fi无线网络,IP显示是古都市的一个大型休闲广场,密码是公开的,想找到人基本不可能。”

“夏明德一直在小北的监视中,肯定不是他发的。回帖人也许就是咱们要找的凶手。”韩印凑到电脑前冲艾小美说,“夏雪的微博中再没有可疑的地方了吗?比如和别人的合照什么的?”

“还真没有,都是她的自拍照,照片我都保存下来了,专门建了个文件夹。”艾小美滑动鼠标,打开一个文件夹,“您看,这些就是她发在微博里的照片,好像都是在她自己家里和学校的什么地方拍的。”

“这在哪儿拍的?背景都是些什么东西?”韩印指着其中几张照片问。

“很明显是她自己的卧室,身后堆的都是些公仔啊,什么芭比娃娃、机器猫、抱抱熊,我们女孩子房间里都爱放这些东西,很正常吧?”艾小美大大咧咧地说。

“把这张照片背景放大。”顾菲菲眯着眼睛指着一张照片。

“还是公仔啊,这不是白雪公主吗?”艾小美说。

“背景再放大点,我说白雪公主身边的。”顾菲菲的语气不知为何严肃起来。

“这就是白雪公主身边的七个小矮人呗!”艾小美还是不知就里。

“看到小矮人的表情了吗?”顾菲菲扭头问韩印。

“涂鸦!”韩印重重点头,“案发现场墙上的涂鸦都是小矮人脸上的表情!”

“小美,我记得这七个小矮人都有名字吧?”顾菲菲问。

“好像是有,我查一下。”艾小美在搜索引擎中搜索一番,“有了,分别叫开心果、害羞鬼、瞌睡虫、迷糊鬼、爱生气、喷嚏精、万事通。”

“应该能对上,把现场涂鸦图调出来。”顾菲菲冲艾小美吩咐道,待屏幕上显出涂鸦之后,她指着屏幕接着说,“一号案发现场的涂鸦:凶手画了一个圆脑袋,眉毛向下弯曲,嘴角上翘,一看就是一张笑脸,也就是说凶手想画的是‘开心果’;二号涂鸦:笑脸上多了两块绯红,明显是在画‘害羞鬼’;三号涂鸦:一字眉、一字嘴,闭着眼睛闭着嘴在睡觉,画的是‘瞌睡虫’;四号涂鸦:一字眉,嘴巴是个叉,这个画得不太形象,看不出来对应哪个小矮人。”

“是‘迷糊鬼’。”艾小美提示说,“网上资料介绍迷糊鬼是不会说话的。”

“嘴巴画成个叉,应该就是这个意思。”顾菲菲点点头,接着说,“五号涂鸦:眉梢上冲,嘴角下沉,画的是‘爱生气’;六号涂鸦:八字眉,“O”形嘴,嘴角边有气泡,画的应该是‘喷嚏精’;七号涂鸦:一个圆脑袋,一副眼镜,表现的是知识渊博,对应的是‘万事通’。”

“凶手不是别人,就是夏明德,这是一种祭奠。”韩印笃定地说。

“不一定吧?可能别的与夏雪亲近的人,也知道她喜欢七个小矮人的公仔呢?”杜英雄略微表示质疑。

“上次离开古都前我拜访过夏明德,当时看到他把夏雪的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家具和生活用品也都码放得很规矩,就好像特意要保持夏雪原先住时的样子,但偏偏没有这些公仔。如果夏明德心里没鬼的话,他为什么要将公仔收拾起来呢?”韩印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