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孟婷婷,也就是酒吧老板阿杰口中的“丝婷”,明显还没完全酒醒,一路哭哭啼啼过来,进了大楼就坐地上哭,好不容易给弄到楼上,冲着爱干净的韩小颖就吐。警花姑娘尖叫一声,抄起皮包要揍她,被同组的刘非死命拦住:“你跟一失足妇女计较什么,咱们换衣服去,换衣服去!”

前脚把韩小颖劝去卫生间,后脚苏业华的妻子孙安就来了,冲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打孟婷婷,两个女人在办公室掐作一团。孟婷婷还边掐边吐,最后靠了黄浩亲自出马才给制住。

孙安拨了拨散开的头发,瞪着地上的孟婷婷说:“警察同志,我能看看我老公吗?”

黄浩没答她这个,而是给她找了个地方坐着,问:“你昨晚在哪?跟苏业华联系过吗?”

孙安有点不可思议:“你怀疑我?我会跟这些贱人一起?”

黄浩皱着眉头:“你就知道他们一起了?”他记得通知家属的时候没说这么详细吧。

孙安冷笑:“苏业华不是死在酒吧吗?他还能怎么死,肯定是被这些小妖精玩死的!”语气间全是鄙夷,悲恸倒是一点儿也没有。

按她的说法,苏业华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还有把人带回家的行径。“孩子才那么大,他就一点都不知道羞耻——这种人死了最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孟婷婷酒醒之后倒是挺老实的,虽然满脸惊悚,还是乖乖配合警方,问什么就答什么。她比唐安娜走得晚一些,和“小如”一起走的时候,苏业华确实已经昏迷了。

“我们以前玩的时候也有类似的事情啊,抱着他的脖子他就特别紧张,一直呼呼呼出气发抖,昨晚太激动,就晕过去了。我和小如有点害怕,就先走了…不过肯定是活着的,就是样子太吓人了。”

黄浩听得直揉太阳穴:“苏业华这个表现不是激动,是被压迫到颈动脉窦,要出人命的!”

孟婷婷还是第一次听到搂人脖子会搂出人命来,明显不大相信。

“警察你老婆在那种时候就不搂你脖子?你不是也好好…”黄浩用摔门的动作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噔噔噔出门,开车去了位于当地殡仪馆的解剖室。

尸检还没结束,林际俞带着手套,拿手术刀指着尸体被剥离了表层皮肤的脖子前部给他看:“大量肌群挫伤、出血,尸表也有明显的机械性窒息的特征,死者是被掐死的。至于掐他的目的是不是单纯出于游戏的性质,就看你们的调查了。”

黄浩手叉着腰:“昨晚检查的时候,颈部不是没有掐痕?”

林际俞看了他一眼:“凶手掐的时候在他脖子上垫了缓冲物,我们在他脖子附近发现了一些不属于他的咖啡色的纤维物,可能是那几个女人身上的衣服。”

黄浩立刻就想起了孟婷婷身上那件咖啡色的雪纺连衣裙。

取了部分纤维来对比,却完全对不上。唐安娜也说孟婷婷昨晚穿的是另外的衣服,包括另一个还被找到的女孩在内,三人都没穿咖啡色的衣物。

看似简单的案子,到了这里,突然就断掉了线索。

唐安娜走得早,之后就一直在另一家酒吧玩,能找到了好几个证人。孟婷婷自称和小如一起离开,离开后回了宾馆,调出来宾馆的录像,也确实符合她的描述。

孙安一直在家,有写作业的女儿做证人,小区监控镜头也没有她出门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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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潇当天晚上就把林际俞的衣服洗好烘干了,隔天想送还给他,技术室也没他的踪影。夏褚正做指纹对比,见她进来就说:“小萧来的正好,把这个材料带给黄队吧。”

萧潇接过东西,探头探脑地打量了一圈:“林主任没来?”

“他今天休息了。”

萧潇只好把衣服拎了回去,办公室里司桦林正好B组组长程建云讨论案子的事情:“这个案子还是我们组负责的好,我们现在手上没大案子,精力足,那个无头尸案不是你们组主要负责?”

司桦林也不相让:“话不能这么说,这个案子最先赶到现场的是我们A组的人,我们比较熟悉情况,不然找黄队说说…”

两人唠唠叨叨地去了黄浩办公室,韩小颖挤眉弄眼地冲着季志敏笑:“哎,你们A组够可以的,去现场一马当先,连技术室都能被你们一举攻歼,以后还要我们B组干嘛?”

季志敏瞄了萧潇一眼,“说什么呢,小姑娘心思忒多。”

韩小颖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萧潇,抱着材料出去了。

萧潇估计她是知道了昨晚自己开车载着林际俞去现场的事情,拎在手里的衣服就显得有点沉重了。

季志敏安慰她:“没事,小姐脾气,我们都习惯了。”

萧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衣服放到座位下面,拿着材料送去黄浩办公室。

黄浩正眯着眼睛听手下两员大将吵架,拿了材料跟她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你们俩,接着说,谁说的有道理我听谁的…”

萧潇出来的时候,韩小颖一脸激动地带着个年轻女孩人进来,竟然是那个叫“小如”的姑娘来自首了。

季志敏想起来帮忙,被韩小颖一口回绝:“免了,我自己来。”说完,喊上同组的同事,领着人去了讯问室。

过了一会儿司桦林和程建云出来,宣布案子还是A组接手。

程建云招呼B组的跟他去开会,进了会议室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那边韩小颖也正忙得很,小如比唐安娜她们年纪小得多,人却反倒稳重不少,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我七点多在绿翡翠吃饭,九点多去了酒吧,路上遇见苏老板,就一起进去了。后来安娜姐说要玩点刺激的,大家都是认识的,就都同意了。”

“你走的时候,苏业华已经昏迷了?”

小如点头。

“你们没报警也没给他松绑就走了?”

小如的头垂得很低,但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线索

韩小颖把笔录交给萧潇,心里一股无明业火越烧越旺,却也知道自己自己没立场没道理去生这个气。

案子归A组负责,林际俞也不是她男朋友。

她瘪瘪地走回到座位上,季志敏扔了颗牛肉糖过来:“小姑娘家家的,扁着嘴干嘛?吃糖!”

韩小颖说了声谢谢,捡起桌上的糖。

那边萧潇却又拿着笔录走了回来:“小颖,那个小如说自己昨晚在绿翡翠吃饭?”

“上面不都写着?”韩小颖没精打采地说。

萧潇皱着眉头,又去了讯问室。季志敏跟了过去,韩小颖心里更不痛快,也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小如还在讯问室里坐着,正慢吞吞地喝着温开水。见萧潇他们进来,迅速把拿着茶杯的手放下,搁在膝盖上。

萧潇边翻笔录边问她:“你说你七点多在绿翡翠吃饭,吃到几点?”

“九点多吧,没记太清楚。”

“这两个小时时间一直就在绿翡翠呆着?一个人?”

小如愣一下,有点慌乱,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潇拉开椅子坐下来:“绿翡翠昨晚七点半就停电疏散客人了,黑灯瞎火的你就坐那里两个多小时?”

小如的嘴唇有些苍白,抖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撒谎了…我没去绿翡翠,和苏老板去了教堂。”

韩小颖惊异地盯着她:“你去教堂干吗?”

“他答应我要跟老婆离婚,跟我一起,一直不肯兑现。昨晚我要分手,他就说带我找牧师先把仪式办了。”

大家都有点茫然:“办什么仪式?”

小如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又轻又抖:“就是结婚仪式。”

“你们昨晚‘结婚’了?”

小如点头,点完又说:“我知道挺可笑的,连牧师都觉得是闹剧,观礼的亲友也没有…”

“…那你们‘新婚’,去酒吧干嘛?”而且还玩这么重口味的四人行!

小如又不吭声了,隔了一会儿苦笑着问:“是不是挺可笑的?新婚之夜,和几个女人一起分享丈夫,完了还没一起过夜…”

萧潇又一次打断她:“你走的时候他是不是昏迷了?”

小如闭紧了嘴巴,整个人明显抖了一下。

“你知道做(和谐)爱的时候用力勒对方的脖子容易引起脑部缺氧心搏骤停吗?”

“…知道。”

韩小颖拍了拍额头,怒其不争地看着她:“这么个人渣,你至于吗你?”

小如又恢复了沉默。

“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场,有没有人曾经掐过他脖子?”

“…没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开玩笑掐过。”

“谁?”

“安娜姐。”

“怎么掐的?”

“就用手…这样,掐了一下。”

讯问室里一片寂静,好一会儿季志敏才开口:“这个叫拧,不是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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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安和苏业华的夫妻关系确实恶劣,案发之后除了打小三那次,压根不再来管这个事情了。

让行政大队比较头疼的,是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死者苏业华是不出名,可是参与这个事情的唐安娜和小如都是模特,年轻女模特“玩性(和谐)虐丧命”,这么大的新闻大家哪里肯丧命。听说人还被置留了,就更热闹了,记者们电话骚扰加扛着长枪短炮在公安大楼下面蹲点,搞得萧潇都不好意思穿那身“防晒装备”了。

苏业华妈妈也是个战斗力彪悍的人,记者一闹,老太太也急了,带着孙女冲到警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求结案,最好赶紧给她儿子火化:“警察同志,我儿子都被你们解剖了,还不够遭罪啊。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家,我孙女才上小学,这样闹下去连学都不愿意上了…”

苏业华女儿也跟着哭:“叔叔你们放过我爸爸吧,我爸爸是好人。”

黄浩也很无奈,出了这样的案子,要完全没风声是不可能的——难道就因为这些风声就不查案了?

苏业华要真是房事猝死,确实可以结案了。可他真正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是被掐死的,凶手还没抓到。

“老太太,是这样,”黄浩让萧潇把孩子哄到一边,扶着老太太坐下,“这个案子还有些细节没有查明白,我们在您儿子脖子上发现了人为造成的…哎,就这么跟您说,他是被掐死的,不是那个…那个死的。”

老太太恍然:“那是谁掐的?”

黄浩挠挠头:“我们就是在查这个。”

“不用查了!”老太太坐了一会,站起来,“肯定是他老婆干的!他老婆恨不得他死,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老太太的嗓门又高又亮,把孙女都吓哭了。她便又蹒跚着过去,搂住孩子:“哎呦宝贝,不哭不哭。”孙女哭得直抽搐:“我妈妈没有杀人,我妈妈一直陪着我写作业!”

老太太连连点头,搂着孩子往外走。到了傍晚,老太太独自一个人又来了。

“警察同志,我来跟你们报告点事情。”

萧潇连忙扶着她坐下:“奶奶您坐。”

老太太摆摆手:“我那个媳妇,今天一整天都在收拾房间,把家里的地板都洗了一遍,还扔了好多东西,肯定是害了我儿子心虚!”

“奶奶…您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要什么证据,她就是这么恶毒的人!我儿子有保险的,那么高的保险,钱到谁手里?肯定被她拿走了。她还想把房子卖了,要把我孙女带回她老家去,这个恶毒的女人!”

萧潇和季志敏对视了一眼,这些信息倒真有点用。

老太太接着说:“她这几天扔的东西,我全藏起来了,警察同志,你们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萧潇连忙点头,和季志敏一起跟着老太太去了趟他家。

老太太住在苏业华楼下,家里雇了保姆,屋子又大又宽敞,各种家电一应俱,苏业华对母亲倒是很照顾。

老太太一早就把保姆打发回家了,神神秘秘地带着他们来到一个房间,打开门锁——里面一股浓重的陈腐气息,除了旧地毯、旧衣服,还有好几天的生活垃圾,满满的好几大袋字烂菜叶,拎起来湿漉漉的全是臭水。

老太太显得振振有词:“我怕都有用,全都搬回来了。”

萧潇:“…”

两人在垃圾堆里翻检了很久,找到件咖啡色的外套、两条暗色花纹的丝巾,和一条崭新的男裤。

老太太又拿出了她珍藏着的几件证物,一张用拍立得拍的模模糊糊的“捉奸照”,一双脚码和苏业华明显不符的球鞋。

照片是老太太让拿着儿子给买的拍立得拍的,鞋子上老太太上个月看到有人来媳妇家,怀疑那人是来和儿媳妇乱搞男女关系,就把这鞋子藏起来了。

总之,老太太才不管孙安有什么不在场证明,咬死了她和奸夫一起害死了儿子苏业华!

鞋子和裤子都不是苏业华的尺寸,苏业华保险的受益人是他亲生女儿,外套和丝巾却都和在苏业华脖子上发现的纤维对不上。

司桦林对那张“奸夫照”十分感兴趣,孙安的这条线又一次接上了。小如和唐安娜他们的经纪人带着律师几乎要把刑侦大队的门踏烂了,黄浩顶着压力把人拘留了,连孙耀明都一天到晚跟他唠叨:“案子查的怎么样了?”“那个苏业华的案子有进展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停电上不了网,今天补上~

第十一章、父子

萧潇隔了两天才有机会把衣服还给林际俞,自从唐安娜被拘留,林际俞的脾气就更差了,简直像只移动冷冻柜。

平时在自己屋里耗电制冷,偶然见外人就显得杀伤力特别惊人。接衣服的表情简直像接欠了几年的债款,唬的白杨都悄悄问萧潇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萧潇也很无奈,只是摇头说:“应该没有吧,我跟他其实也不是很熟。”

白杨还想再问,林际俞又黑着脸从里面出来了。

萧潇迅速出来了。

老太太又陆陆续续送来几样男人的外衣外裤和饰物,也终于找到了那件和照片上的“奸夫”差不多的深色外套。

季志敏拿着那张照片的复印件,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嘀咕:“这人也真不怕热,这么热天包这么严实,为了偷个情,得糟多少罪啊?”

萧潇也觉得不可思议,看这位奸夫的身量,隐约似个纤细少年。少年们都不追求飞扬青春,要追随美艳少妇玩地下情了?

除了老太太,几乎没有邻居见过这位神秘奸夫,查物业的监控镜头倒是查到一两次记录,除了苏业林遇害那次,挑的全是苏业林和女儿不在家的时候,帽子压得很低,完全看不出模样。

司桦林把他的身份当成了破案的关键,视频回再回放,也带人蹲守了好几天,都完全不见人影。

季志敏有点熬不住了,悄悄跟司组长反应情况:“亲爱的司组,亲爱的司大哥,咱们费这个劲天天耗这车里有什么意思,直接把那个孙安带回去,拿照片给她让她说什么人,不就得了?”

司桦林瞪他:“那照片上就奸夫一个人,还是个模糊之极的侧影,万一她说自己不认识这就是个贼,你怎么说?”

季志敏无奈了,确实,人家别说亲密的肢体语言了,出了门压根都不一道走路,要不是老太太火眼金睛发现了她这个“潘金莲”的行径,还真不容易暴露。

正说着,在小卖部门口的小摊上买饮料的萧潇突然在无线电里低声开口:“来了!”

司桦林迅速坐着,季志敏也做好窜出去直接抓人的动作。那少年身影确实跟照片很像,帽子低低地戴着,慢吞吞地晃过小区门口…却压根没进去,经过萧潇身边侍候迟疑了一下,站住也开始买东西:“老板,给我拿包烟。”

盯着萧潇和那少年的背影,司桦林在无线电里小声叮嘱萧潇:“稳住啊,先别动手,等他进去再说,小叶他们还在里面等着呢。”

萧潇不动,那少年却未必肯不作死。

眼看着他买完东西了,转身时装得跟不经意一样擦过萧潇身后,手就这么突然伸进了萧潇背在身后的背包里…

还在和老板说“给我多放点番茄酱”的萧潇就跟背后长手似的,一把就抓住了他的爪子,随即把手里的可乐哗啦一声全泼他脸上,冰冷的碳酸饮料泼进眼睛里,刺激得他哇哇大叫。

萧潇将他面朝下按倒,整个人直接就坐到了他背上:“你摸哪儿呢?谁跟你说可以随便摸人包的?!”

她当小片警的这一年时间里,别的没学会,对小偷小摸的几个经典反应那是熟门熟路。少年一靠近,她就感觉到这小子的来意不善了,都被偷上门了,不抓就太对不起学的这些东西了。

司桦林早在她把人撂倒的时候就冲了出来,季志敏还把枪拿出来了,两人冲过来时候,小老板都震惊了:“警察同志真负责啊!都潜伏着扫荡我们这片的小偷了!”

叶拓他们听到动静,也冲了出来。

少年被摔到地上之后,就跟离水的泥鳅一样死命蹬腿挣扎,面如死灰。见到各处涌出来的人之后,就完全不动了。

萧潇利索地把人拷上,司桦林和其他几个都有点回过神气馁了。回去一查一问,果然就是个在附近流窜的惯偷。

人虽然抓到,蹲点行动还是失败了。

萧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司师傅,您批评我吧,是我不够冷静,没听从您指挥。”

司桦林挥挥手:“算了,也不能怪你,是我没准也忍不住要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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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松雅的腿脚恢复了,又恢复了天天泡医院值班室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