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河系列’是孟忻代笔的,叶宛的成名作《潜海》呢?也是代笔的?”季志敏忍不住开口问道。

郭小姐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开始不是代笔,开始时候,我们是和真‘叶宛’也就是孟先生合作的。但是书的销量一直打不开,恰好叶子刚刚大学毕业,让哥哥给介绍实习工作,跟我们有过接触。当时的总编觉得可以试试借美女话题炒作,所以…”

季志敏张大嘴巴:“所以她其实没写过一个字?不是说兄妹俩共用笔名吗?”

郭小姐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孟忻脸受过伤,形象确实不大合适,要是早几年写出《潜海》,早几年和我们合作,我们也不至于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他的才华我们一直都是认可的,但是不管是文化公司还是工作室,我们都不是做慈善事业。《潜海》首印时我们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去宣传,收效一直不好。叶子帮她哥哥从我们公司抱了大批样书的照片一经曝光,话题度立马就起来了——而且一开始,这个营销策略孟忻本人也是同意的。”

“后来他不同意了?”

“他…叶宛这个牌子已经打响了,这么毁了确实太可惜。他提出另外用笔名出版作品,我们也尽力为他去做了,但是市场不吃这一套,无论是诗歌的还是类型书,《轻雪》写得比‘莫河系列’好多了,还有叶子帮忙宣传,照样打不开市场。叶子是个好女孩,我了解她,她一定是看到那封信了,怕孟忻受到伤害,所以才支开我们,想自己解决。”

一直沉默着的萧潇突然嘀咕了声:“对孟忻来说,冒名就是最大的伤害吧?”

屋里一时寂静下来,季志敏转着手里的笔,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卡文睡过去了,一觉睡醒就到今天了…

第三十八章、爱恨

一直到晚上,萧潇才知道林际俞其实受伤了,在和孟忻的推搡间撞到了解剖床,腰部扭伤。

她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林际俞正被林思翰扶着上车准备回家。见她赶来,林思翰满脸笑容的和她打招呼:“萧潇来了?来来,帮忙搭把手!”

他边上还站着个萧潇不认识的漂亮女孩,拎着一大篮子花和水果。

林思翰和她介绍:“这是贾琳,linda,我女朋友——这是小俞的女朋友,萧潇。”

贾琳笑得甜丝丝的,“你好!”

萧潇没好意思问唐安娜哪儿去了,扶着臭着脸的林际俞坐到了后座。贾琳自然而然地把东西放到后备箱,亲昵地坐到了副驾驶座。

林际俞靠着椅子深吸了口气,问萧潇:“你怎么知道的?”

萧潇见他脸色发白,想也是刚才坐进来时牵扯到腰伤了:“很疼啊?黄队告诉我的。”林际俞没吭声,隔了一会儿问:“案子怎么样了?”

萧潇摇头:“还在排查,暂时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贾琳转过头来看他们:“晚上想吃什么?”

林际俞瞪了她一眼,没吭声,萧潇客气地摇头:“我吃过了。”

“那小俞呢?”

林际俞脸色更难看了:“你叫我全名就行了,我比你大。”

林思翰听得弯了下嘴角:“什么拿手做什么,他随便吃就好——萧潇,你平常怎么称呼他的?”语气挺随意的,用心却有点恶毒。林思翰都听到好几次了,“林主任”,都男女朋友了还这么生分,更别说从没见林际俞带她回家过过夜。

萧潇这名字倒不错,怎么喊都显得亲近。

萧潇看了眼林际俞,非常给面子的临时改口:“际俞吧——”坐她边上的林际俞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倒没反驳。

贾琳要笑不笑地坐在前面,“Tony你真会取名字。”林思翰意外地有了点不自在:“是他妈妈取的。”

贾琳“噢”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前面有超市,我去买点菜。”

这时的超市停车场正是最拥堵的时候,林思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停车位,只好放贾琳下车,然后带着萧潇他们在马路上跟着车流兜圈。

林际俞勉强坐了一会,不大舒服地朝萧潇这边靠了靠,萧潇立马挺直身体——身高的差距摆在那,要想让他舒舒服服不弯腰地靠到她肩膀上还是太难办了。

萧潇便帮着他把椅子慢慢往后仰,手指一下一下地按在座椅下方的按钮上。林思翰放了个曲子,跟没看到他们举动似的专心看路况,还和明显不是贾琳的女人通了个电话。

萧潇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林际俞的名字。

林妈妈芳名俞静,“林际俞”不就是“林”记“俞”吗?

她不由想起林际俞隔着门安慰苏小艺的那个话:“你爸爸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带别的阿姨回来了。”

林际俞半阖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林思翰背朝着他们,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对上他那张与林际俞十分相似的侧脸。

父子俩不说话沉思时,还是十分相像的。

贾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完东西,他们已经在超市外面绕了三圈了,再耗下去,估计到家就要半夜了。

贾琳把推车推到护栏边,绕过护栏,打开后备箱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去。林际俞闻到了浓重的醋味,还有羊肉的臊味,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林思翰等小女朋友上车了,踩下油门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贾琳兴冲冲地和萧潇罗列自己打算做的大餐,萧潇尴尬地听她报出一大串对林际俞来说犹如枪药的东西,拿眼角余光去看林思翰。

林思翰笑眯眯的注视着前方,偶尔瞥向贾琳的目光温柔而沉静,对上自己的目光,便用更大的笑意来搪塞。

林际俞还饿着肚子呢,当爸爸的在宠溺自己“新女友”的同时就不能多顾忌下儿子的感受?萧潇心里隐隐有些替自家男友不值。

要是自己不来,他们就打算这么边秀恩爱边回去做一大桌又辛又辣的东西给林际俞当晚饭?

萧潇觉得躺在阴影里的林际俞身形都黯淡了不少。

林际俞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平情绪,右手伸过来抓着她的左手,先是松松地牵着,渐渐地就把四根手指都挤进了她温热的指缝间,五指紧扣,用力地有点发疼。

经过广场时贾琳看到一男一女拉着一黑一白两只狗在散步,笑嘻嘻地和林思翰商量:“Tony你看那个狗,HungarianPuli,好可爱啊!”

林思翰瞥了一眼:“你看错了,那个体型那么大,毛发还是白色的,是可蒙犬。”

萧潇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男人拉着一大坨拖把一样的玩意在那慢慢走着,边上的女孩牵着的狗她倒是认识的,很普通的一条黑色土狗串子。

两只狗的感情似乎很好,不时在绳索范围地小小地嬉闹一下。贾琳忍不住可惜:“怎么和串子一起玩,这么好的血统,可惜了。”

萧潇却留意到那男人眼睛似乎不大好,大晚上也带着墨镜,牵黑狗的女孩不但一直拉着他的手,还不时留意他前面的路。

灯光把两人两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拖在地上像是林立的建筑群,虽然不停地颤动变形,倒也颇有点难分难解的意思。

林际俞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微微抬头朝着萧潇这边的车窗外看了过去。萧潇便帮他把座椅重新调高,可惜车流太多,时机稍纵即逝,等他坐起来,那两人早已经被车子远远抛在了后面。

萧潇便跟他描述:“没什么了,一对小情侣在散步,男的眼睛不大好,女的一直拉着他。”

贾琳刚才看留意到了,听她这么讲,顺口就接了下去:“好浪漫啊,Tony你要是没有眼睛了,我也要牵着你的手一路回家。”

林思翰古古怪怪地笑了:“我要是生病了,就要像风筝一样,扯断线飞得高高的,在举办葬礼前看够风景。”

萧潇觉得林际俞猛地抓紧了她的手指,比刚才的力道都大了很多。她扭头看他,他却只是低头看着前方的座椅发呆。

贾琳夸张地大笑起来:“你要是举办葬礼,一定有一堆人穿上婚纱来给你送行。”

“那你来不来?”

“不来咯,你太受欢迎了,我不要和人争,我们开开心心一起做开心的事情就好了。不开心的事情,我从来不去记的。”

这话显然很对林思翰的胃口,笑声舒畅悠长,回荡在逼仄的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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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琳买了整整一箱调味品,最多的就是醋,白醋、米醋、熏醋、香醋、苹果醋满满当当摆了一溜。

海鲜和肉类也买了不少,蔬菜则全挑不常见的款。

林际俞只瞥了一眼就扶着萧潇的肩膀往楼上走。林思翰意味深长地看他们:“不吃饭就上楼?”

林际俞懒得回话,半个人都压到了萧潇身上。

等萧潇扶着他进了房门,他突然就张臂把人整个箍进了怀里。萧潇吓了一跳,整个人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楼下的林思翰他们肯定听到了。

林际俞把人抱住了却没有别的动作,只拿下巴抵着她头顶闭着眼睛发呆,那姿势颇有点像她小时候养过的大狗撒娇的模样。

林际俞说:“我真讨厌他。”

萧潇不用问也知道他口里的这个“他”说得谁。

林际俞又说:“可他真的要死了,我还是难受,我跟我妈一样的贱对不对?”

萧潇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林际俞自暴自弃地松开她要往床边走去,萧潇连忙扶着他。

好不容易把他安顿到床上,不但林际俞出了一头汗,连萧潇后背心都出了点薄汗。

林际俞晚上的状态不大对,自言自语似的说:“你们不是说那个孟忻很讨厌妹妹吗?看到我们把她妹妹的尸体像对待动物一样的解剖,他还是不能接受。”

他苦笑着朝着萧潇仰起脸:“他也快死了,你别看他刚才说得那么轻松,他怕死怕得不行,连检查报告都不敢看。第一次检查出来身体有问题时,拿着病例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来找我,还坐在我妈妈坟前哭,求她饶过他,让他多活几年…我竟然就接纳他了…”

灯光照得他的眼瞳有些失神,萧潇却觉得他是在伤心。明明满口讥讽,却还是在难过。就像是突然爆发的孟忻,叶宛死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同胞妹妹就此消失了。

她想起孟忻诗集上的那句短诗:

利爪托举我,利爪摧残我,

爱与恨已经不能分离。

萧潇不由自动地低头把贴近林际俞,蜻蜓点水似的亲他苍白的脸颊。林际俞闭上眼睛,手按着她的脑后勺往下轻按,张开嘴唇含住她温热的唇瓣,轻轻地吸允,像是个没长大的孩童。

萧潇弯得腰部酸软,想要换个姿势,动作幅度太大,一手拍在壁灯尖锐的装饰上,登时就流血了。

林际俞松开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受伤的的手掌:“你就不能…算了,抽屉里有纱布和碘酒,拿来我给你包扎。”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要交代的东西有点多,节奏确实慢了很多

第三十九章、夜宿

林际俞帮她把伤口包扎好,楼下贾琳就在那催着吃饭了:“萧潇,小俞,来吃饭呀!”

林际俞坐着不肯挪窝,萧潇下楼帮他拿饭,果然满桌子都是各种林际俞不吃的菜。她没好意思认真挑,拿了几样道了谢直接上楼。

林际俞盯着那些菜,神情瘪瘪的。萧潇拉了小桌子过来,拿筷子把他能吃的菜一样一样挑到小碟子上,林际俞看了一会嘀咕:“西兰花也不要。”

萧潇从善如流地拿掉,然后把碗塞到他手里:“吃饭。”

林际俞低头慢慢吃饭,筷子在小碟子上挑了挑,拣出根沾了糖醋的小葱段。萧潇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垃圾桶,干脆低头一口吃了。

林际俞捏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萧潇嚼巴嚼巴咽下去,催他:“快吃啊,都冷了。”

林际俞“嗯”了一声,扯了张纸巾给她擦嘴,萧潇厚着脸皮隔着纸巾在他手心亲了下:“快吃饭啦——”

林际俞的嘴角终于弯了起来:“你怎么跟猫似的。”

“你养过?”

林际俞不回答,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来,一手拿筷子夹菜,一手跟顺毛似的在她后颈上摸:“养过啊,养了几个月了。”

萧潇从小就皮实,怕痒是从来没有的:“几个月了?”

“你自己算。”

“算不出来…”

两人歪歪腻腻地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门突然被推开了:“饭菜合不合胃口?”

林际俞和萧潇一起抬头看向门口,林思翰搂着贾琳进来,贾琳还拿了瓶红酒,顺手放在桌上。

“这么晚了,萧潇就不要回去了吧。”

萧潇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林思翰说得十分冠冕堂皇:“小俞晚上得要人照顾,我身体不好,linda也不方便。”

“我…”萧潇扭头去看林际俞。林际俞却不看他,只是一脸嫌恶地盯着林思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林思翰跟没听见似的:“那我们就先回房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说完,从兜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动作熟稔地拉开抽屉放进去。贾琳咯咯直笑,被林思翰揽着出去了。

萧潇好奇心大起,起身去开抽屉,里面赫然是几只水果味的安全套。

林际俞不用看也猜得到是什么东西:“你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吧,没关系,我让林思翰送你回去。”

萧潇扭头看他,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林家这棵桃树上结出来的却是颗核桃。还是那种皮厚肉薄的古董核桃。

“其实也没关系啦,我明天…”

林际俞却很坚持,打了电话过去。

林思翰又转回来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对萧潇倒是挺温柔的:“夜里风大,把外套穿上。”

贾琳披着浴巾从房间里出来,趿着拖鞋趴在栏杆上冲林思翰飞吻:“Tony我做夜宵等你回来。”

林际俞抬眼就瞥到她那两条白大腿在门前晃悠:“出门前帮我把房门锁上。”贾琳听出他语气里的嫌弃,故意扒着门掐细了嗓子说话:“小俞要不要吃夜宵?”

林际俞干脆扶着腰往下躺,才一动,冷汗就下来了,靠着床头不住地哆嗦。

贾琳于是冲着楼下喊:“小俞扭到腰了,Tony!”

林思翰于是理所当然地带着萧潇又杀了回来,三人合力架着他去洗漱,又一起架着他躺回到床上。

林思翰还十分客气地把自己的便携气垫床搬进来,摆在林际俞床边:“这床睡得很舒服的,被褥小俞房间里就有。”

贾琳立刻把顶层的几个柜子打开,果然整齐地摆着几床被褥,每条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的,跟林际俞一丝不苟的性格倒是挺像的。

萧潇都看傻眼了,林际俞人又动不了,只好看着他们折腾。

铺好了床,林思翰便跟忘了萧潇回去的事一样,搂着贾琳回房去了。

萧潇瞅瞅林际俞,对方正一脸厌恶地盯着那张新铺好的大床。

萧潇干咳了一声:“不然我还是打车…”

“晚上太不安全了,把这床搬开点,睡我边上吧。”

萧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晚上不大安全可以理解,为什么非得把床搬开,睡你边上啊?刚才不还巴不得自己赶紧回去吗?

萧潇瞄了眼抽屉,开窍了?欲迎还拒?可腰不是扭伤了吗?而且我都没答应呢,再怎么说也是黄花闺女…

“萧潇,萧潇?”

萧潇回神:“啊?”

林际俞已经努力把自己往边上挪了,床上空出一大半:“早点休息吧,明早让林思翰送你回去。”

萧潇难得有点小别扭:“…我睡那张床就好了,万一碰到你伤口就不好了。”

林际俞皱紧了眉头:“你要睡林思翰睡过的床?”萧潇咀嚼半天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看那床的感觉立马不一样了。

林思翰睡过的床,林际俞只用一句话就把今晚这诡异的父爱给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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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规规矩矩地并肩躺下,萧潇不大自然地转了转脖子:“要不要关灯?”

“好。”

关了灯之后,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萧潇拉了拉被子:“晚安哦。”

“晚安。”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连天花板上小灯的位置都能辨认的出来;窗帘拉得不是很紧,漏了一线昏黄的光进来,孤零零的横在地板上、天花板上;偶尔有车子经过,隔着几幢楼投过来已经过滤得十分微弱的一点光线和引擎声…

萧潇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石化了,肌肉因为保持着紧张感而酸痛不已,到最后,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身边的人也没有呼吸,盖着被子的身体连自然的起伏都没有。

萧潇无端地有些紧张,手臂微微朝着他的方向抬了抬,还没触到衣摆,林际俞突然就动了。

他一把抓住她被子底下的手,推回到她身侧,语气无奈而懊恼:“睡觉。”

萧潇“哦”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睁着。林际俞僵硬地躺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松松地覆在他眼睛上:“睡觉啊——”

萧潇乖乖地闭上眼睛,柔软的睫毛从他温热的掌心刷过去,痒得他整个手掌都震了一下。

林际俞跟被火烧到似的迅速松开手。

萧潇被他的动作惊到,迅速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林际俞的声音闷闷的:“没事,睡觉。”

两人于是继续僵硬地躺着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