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际俞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护士连忙把萧潇往下拖,林际俞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把护士吓得松开了手:“怎…怎么了?”

林际俞抖完后就死死地盯着仍旧熟睡的萧潇发呆。

护士小姐隔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萧潇躺在了不该躺的地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低头使劲地摇了摇萧潇:“快醒醒,快醒醒啊!”

你压到人了!

压到了啊!

这番暴风骤雨似的动荡摇得林际俞的身体更加僵硬,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护士小姐,能不能别晃了?”

护士小姐纠结地松了手,萧潇没了束缚,很自然地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更加努力地在他腿间蠕动,想要找个舒服点的窝。

林际俞忍着□喊了声:“萧潇。”萧潇跟土拨鼠似的只露了一截头发在被子外面。

林际俞只得和护士商量:“麻烦…麻烦你出去下,行吗?”

护士小姐这个灯泡当得极不是滋味,闻言连忙点头,风一样哧溜出去了。

林际俞躺那平复了会呼吸,压抑了一夜,蓦然又受到这样的刺激,身体里的热浪潮水一样不断上涌,那股抓心挠肺的痒和渴望像是充满诱惑的果实,不断地在眼前晃动。偏偏身上趴着的人还极不安稳,一会儿翻到左边一会儿翻到右边。

真是场磨难。

他抬了抬右边的腿,把人往边上让了让,萧潇也从善如流地翻了个身,趴到他左边的大腿上。动作间被子散开了不少,凉飕飕的空气让她的背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她换了几个姿势,始终没办法把被子重新裹回来,折腾半晌,终于有些茫然地睁开还混沌着的眼睛。

入眼先是林际俞身上宽大的条纹状病号服,然后是白色的床单,最后才是林际俞那张表情诡异的脸。

不像是生气,但也不像在高兴,眉头纠结,脸颊微红,连喘息声都比平时粗重不少…

“你不舒服?”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要趴起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掠过他腰侧去按空着的床板,视线落在他胯(和谐)部,陡然愣住了。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林际俞无端有些恼怒——昨晚还说遇到他是幸福、幸运,今天就这个反应。

他是情不自禁,萧潇那神情却明明白白写着“不可思议”,他迅速地想到了父亲林思翰关于他们关系的那些暗示。

没上(和谐)床,在林思翰的想法里,似乎就还是未完满的情侣。

或者说,连情侣都算不上。

可他是他,林思翰是林思翰。他一向自诩自己是与林思翰不同的,这时的反应却与他毫无二致。

林际俞觉得自尊受挫,他和林思翰怎么能一样呢?

林思翰是个彻彻底底的下半身动物,而他,而他…

他难道是林思翰那种随便占人便宜不负责任的人?

林际俞拧着眉头看着她爬起来,抖开被子重新盖到他身上。身体里的热潮迅速消退了,作为男性象征的某个部位却还是不肯消停。男人大约都是这样的吧,坚硬、易颓、受不得诱惑、耐不得寂寞、忍不了奚落…

林际俞有些自暴自弃地侧过身缩起身体,腰间酸疼入骨,冷汗淋漓直下,终于把这股难言之欲残忍地压制了下去。

他不想变成母亲专情到偏执的一样的人,更不想变成父亲一样滥情到伤害至亲的人。爱不能太深,不能太广,足够支撑一个家庭就好,足够让人坚守婚姻的责任就好。最好可以有一个测量标准,你付出多少克数,我回报多少克数,分毫不差,谁也不吃亏。

可现在明显是他陷得更深,感情不知不觉像是冲开闸门的洪水,远远没过了他定好的水位线。而且,还像林思翰一样管不住下半身。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狼狈了。

萧潇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曲曲的小道道,见他不顾腰伤弓着身体,便小声劝解:“医生说不要这样躺…我去给你打点水——不然,我过半个小时来找你?”

林际俞躺着没动,她的话却听进去了,心里五味陈杂,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林思翰不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没办法解释出口。

他会敬她爱她,她爱他有几分他一定就能回报几分,他不会背叛,当然她也不能背叛,两个人拉住了手,就像轨道与轨道相接,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但是这种话又太沉重,先说出口的人,似乎马上就输了一截,矮了一寸。

俞静和林思翰的例子像两块巨大的阴影,不知不觉已经渗入到他的骨髓深处。

“我知道不一样啊,”萧潇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是我们在谈恋爱,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比他好多了,”萧潇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一种既能夸到林际俞,又能不那么严重地贬低下未来公公的说法,只好拿出对付父母的那套撒娇打滚的方法搪塞,“总之我就只喜欢你啦。”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医生和林思翰、护士一齐涌了进来。

大家显然都听到了她的大嗓门,医生还伸手鼓了鼓掌。

林思翰笑眯眯地瞅着她,也不知听了多久。萧潇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没有说他坏话。

.

黄浩破例给了萧潇两天假期,萧潇便理所当然地在林际俞身边待了下来,颇有点贤惠妻子的风范。

林际俞除了专业书不爱玩手机不爱看杂志不爱看电视,除了盯着吊瓶看就只好盯着自家小女友瞅了。

萧潇努力开发他的兴趣,在医院超市买了一大叠花花绿绿的杂志,翻出谜语给他解闷。

“哈腰弯背老公公,身体发红游不动,打一动物名!”

“虾。”

“一条腿短,一条腿长,长腿尖尖带锋芒,短腿踏实画圈圈。打一文…”

“圆规。”

萧潇放下杂志:“很无聊啊?”

林际俞摇摇头,看了眼床头柜,萧潇立马狗腿地把削好的苹果拿牙签戳了一小块,送进他嘴里。

“那玩心理测试吧,”萧潇又给他塞了一块,换了一本。

“你喜欢吃榴莲吗?”

“不吃。”

“跳到第三十题,洗澡时喜欢用凉水还是热水?”

“…温水。”

“算了,这个肯定不准,咱们换一个,”萧潇又换了一本,“有一天,你被出海旅游,不慎流落到了一座无人岛上。你的腿受了伤,躺在沙滩上,这时,潮水开始上涨,你会——A被海浪冲进大海里;B逃到沙滩上等待救援。选哪个?”

林际俞慢慢地嚼着苹果:“A。”

“怎么这么悲观,”萧潇不大认同地摇摇头,继续往下念,“你再一次回到了大海里,风浪巨大。A你会被海豚救起来,遇到船只脱险;B你晕死过去,沉到了深海里。选哪个?”

“B吧。”

萧潇古怪地瞄瞄他:“你沉到了深海里,A遇到了美丽的小美人鱼;B被海鱼吃掉…选哪个?”

“B吧。”

“你觉得你会被什么鱼吃掉?”

林际俞沉思了一下:“深海里的话,带鱼或者鲨鱼吧…”

“…”

“我说错了?”

萧潇无言地把杂志收起来,“我刚才在楼下看到柚子了,想不想吃?”林际俞点点头,萧潇便拿了钱包下去了。

林际俞百无聊赖地盯了会点滴,眼睛余光瞥到那本杂志,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

里面充次着哄小女生的各种美容养生小窍门和星座八卦,翻到心理测验那一部分,第三面就是萧潇刚才给他测的那题。

上方写着“测试你的性(和谐)心理健康”。

林际俞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一遍,还是那几个字。

他又去翻测验结果,找了半天才在页面底下找到“被深海鱼吃掉那一项”的结果。

可爱的卡通字体可怜兮兮地蹲在角落里:“你的性(和谐)生理和性(和谐)心理都有着巨大的隐疾,不要讳忌就医,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告诉医生你的困扰。不然,你将会一辈子都像吃掉你的深海鱼一样的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回来太晚了,所以就没更…

第四十四章、情敌

林际俞正盯着杂志发呆,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林际俞一抬头,就瞅见贾琳背着个形状古怪的小包,穿了身跟没穿差不多效果的连衣裙,婷婷袅袅地进来了。

林际俞看到她就头疼胃疼全身难受——这姑娘倒是活泼,但是自我起来也是十分夸张的,自诩厨艺过人,从来不看他贴在厨房的那张提示,做的东西没一样是他能吃的。

还非得次次霸占着他家厨房捣鼓,搞得他宁可在外面吃也不乐意和他们同桌吃饭。

贾琳不知道自己这么被嫌弃,觉得既然自己和林思翰谈恋爱了,好歹也算半个长辈,摆了个自认为成熟的坐姿,语重心长地开口:“小俞,萧潇呢?”

“买水果去了。”

“噢,买水果去了啊,”贾琳拉长声音,“可我刚才看到她在楼下和一男的坐咖啡厅聊天呢。”

林际俞面上没什么变化,耳朵却迅速地竖了起来。

男人?

喝咖啡?

她不是去买柚子了?

贾琳见他无动于衷,于是八卦地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喏。”

照片是从侧面拍的,萧潇背朝着镜头,但那身衣服是不会错的,朝着镜头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一脸笑意地看着萧潇,那表情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暧昧。

林际俞盯着看了几眼,默默地把手机还了过去。

“大概是她同学吧。”

“这样啊,”贾琳见他没什么反应,无趣地应了一声,把保温罐放下,“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个是Tony让我送来的。”

林际俞点点头,低头翻着杂志。

“测试你坠入爱河的深度”、“伴侣忠诚度小测验”、“爱情水灵的佩戴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盐水打完了,萧潇才慢吞吞地拎了袋子水果上来。林际俞暗暗心算,一共两小时零三十一分,都够吃顿完整的晚饭了。

萧潇倒是挺主动解释的:“刚才在楼下遇到同学,聊了一会——现在要不要吃?”

林际俞放下杂志:“哪个同学?”

“哎呀,你不认识啦,”萧潇语气有点飘渺,“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那语气说怀念不像,说留恋也不算,就是无端地有点忧伤缅怀。林际俞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前男友?”

萧潇吓了一跳:“什么呀!”

语气虽然夸张,却没并没有正面反驳。

林际俞陡然觉得床头的柚子都碍眼起来了,心口跟被针扎似的难受。

偏偏萧潇在这方面又有点死心眼,见他一直不吭声,还给来了个坦白从宽:“那个…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都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呢。”

“叫什么名字?”

萧潇被他那查户口似的语气伤到,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闷闷地开剥那个柚子。她随身带着小刀,绕着柚子划了一圈之后,再两手扒着上下一分,柚子皮就整个脱落了出来。

林际俞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这柚子皮似的分成了两半,一半说要信任,另一边却满溢出各种恶意的遐思。

她说“已经结婚了”,那假如没结婚呢?没结婚就可以重新开始继续发展了吧!

萧潇递过来一瓣剥好的柚子,林际俞抿着嘴巴凝视着她。萧潇叹气:“你要问就问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五岁,有过感情经历不是很正常的。难道你没有吗?”

林际俞的凝视迅速变成了盯。

萧潇猛然想起两人第一次接吻时某人那个生涩的技巧,声音开始有些犹疑,“就算没有,那我又不知道…”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又不知道现在会遇到你,那个时候遇到了他,他又那么优秀,当然就会以为是缘分…”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坦白:“那时候是很喜欢他,但是现在只喜欢你啊。”

“真的?”林际俞看着她,心里却完全没办法这样超脱地想开。现在只喜欢我不是因为人家已经结婚了吗?结婚了还能聊这么久,要是没结婚…

林际俞不由自主地想到林思翰和俞静的冷战——他们是很少吵架的,哪怕关系再僵的时候也还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和平。林思翰整晚整晚的不回家,俞静就每天晚上亮着灯等到天亮,有时候他半夜醒来经过客厅,就看到俞静端着酒杯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跟欣赏什么美景似的靠在沙发上翻看各种工作相关的资料。

要是林思翰偶然开门进来,估计也只会以为妻子忙碌地在工作吧。

但是林际俞知道,她就是在等待而已,为了不那么狼狈,伪造了这么一个轻松的情景努力把自己融入进去。

林际俞觉得自己也要陷入这样的“等待”里去了。

她的过去有这么多人这么多爱,这些人事和情感的存在年限比她们认识的时间都要漫长好几倍,他怎么能赢得了时间呢?

他对男女之情向来没什么信心,越看萧潇的态度就越觉得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

萧潇主动示好,那明显是心虚;萧潇避而不谈,肯定就是觉得自己小心眼猜忌;至于现在为什么还老老实实陪在这里,那位前男友已经结婚了,当然没必要追过去…

而且,她放得下对前男友的感情,总有一天也会放下对自己的感情。

爱情这种东西,生来不就是等着被磨砺到消失殆尽的吗?

林际俞钻进死胡同之后就颇有一条道走到黑的觉悟,表面上不再追问萧潇,心里却已经将这段感情打上了缓期执行的死刑。

.

萧潇还得按时上班,他的腰上也渐渐好转,不再每天来他家照顾,隔天带点小点心什么过来。

林思翰对这两人的关系十分猜不透,明明女方都这么□裸表白了,儿子到底还在矜持个什么劲呢?

肉都送到眼前了,居然不吃?!

林思翰万分不解,就有点怀疑儿子的生理健康。贾琳也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不然带他去检查检查呗?”

林思翰摇头,儿子跟他现在的关系可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直说肯定是要坏菜的。

儿子这边不好下手,就只好从萧潇这边旁敲侧击了。

一次晚饭,林思翰便开始不住打探:“潇潇啊,你们家还有兄弟姐妹吗?”

萧潇捧着饭碗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哦哦,”林思翰微笑,“跟我们小俞一样呢,哈哈哈哈哈。”

林际俞瞄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贾琳夹了块颜色诡异的咕噜肉放到林思翰碗里,给亲爱的Tony鼓劲。林思翰把肉放进嘴里,还冲贾琳笑了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互相多了解了解,你们年纪也不小…”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林际俞不客气地打断他,“你不是很讨厌结婚?既然婚姻是牢笼,这么急着送我进去?”

林思翰愕然地看着儿子,萧潇也被林际俞突如其来的刻薄攻击吓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衣袖。

林际俞放下筷子,扶着腰直接回了房间。

萧潇尴尬地笑笑,上楼去敲门。林际俞很快就把门打开了,侧身让她进去。萧潇斟酌着开口:“他毕竟是你爸爸,你不要这样一直和他闹啊。”

林际俞“嗯”了一声,有些颓然地坐到椅子上。

椅背被萧潇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靠垫,温暖而舒适,可这温暖又能持续多久呢?

林际俞抬头去看萧潇,对方最近显然也被自己折腾得够呛,一向阳光灿烂的脸微垮着,还要努力挤出笑容。

林际俞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想象她是怎么和那位前男友相处的:也是这么忍让温柔?也是这么懂事乖巧?

萧潇靠着桌子陪他站了一会,看看时间,又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林际俞便也十分自然地起身打算送她出去,萧潇拉开了门,又猛地把门关上了:“林际俞,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林际俞没吭声,她站在他和门板之间,身体小小的,声音却不小。

“我不是罪犯,我和别人谈过恋爱,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吧?”她转身靠着门,仰头看他,“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可以直白地告诉我,我不会死缠烂打,我们…”

林际俞看着她嘴角翕动,表情越来越无力,声音越来越低,“分手”两个字却始终没有从她嘴里清晰的吐露出来。

他张了张嘴,喉头发紧,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的话不知为什么就说不出来了。

萧潇说完便盯着他发呆,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好转身去开门。

她还要回家,还有一堆的事情,隔天一早还要上班…感情归感情,生活还是要沿着轨迹继续的。

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开门带起的那么点风都能吹得人一阵哆嗦,林际俞看着人迈步走出自己的房间,一霎时觉得自己的胸口也空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