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在这事上跟他较真,我又试着拽他几下,但他仍是不肯走,非说自己是树。

我没招了,这次来我也带了他最爱吃的菠萝包和冰镇酸梅汤,我索性拿这个做借口,把吃的举起来。

很有意思,他彻底忘了树是不能吃东西的,也乖乖跟我来到小亭子里。

我对这两样吃的兴趣不大,就在一旁打下手,照顾我爹吃。趁空我也瞎念叨几句,都是姜绍炎的事。

看的出来,我爹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之所以能听下去,完全是看在菠萝包和可乐的份上,但他时不时对我傻笑几声,这也算是一种动力。

我真没少说,足足过了一刻钟,我爹吃完了,也听我念叨完了。

赶巧这时候天阴下来了,我爹咦了一声,好奇的抬头看天,我也顺带瞧了瞧。

是一块白云,把太阳遮住了。其实这也不是啥怪现象,很常见,我爹却站了起来,指着白云跟我说,“兄弟,看到没,太阳能照亮整个大地,那么耀眼的阳光也把人眼睛刺得生疼,但是呢……,它依旧能被一朵小小的云盖住。说明什么?”

说完后半句,我爹还把脸凑到我面前。我本来没觉得有啥,但看他瞬间变得很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我心说难道我爹再告诉我什么东西?他没疯?

我也严肃起来,冷静的想着,也突然有个很大胆的猜测,我问我爹,“你的意思是……”

老爹噗了一口,他离这么近,这股嘴气全喷到我脸上来了,我还能闻到,里面有股菠萝包的味儿。

我爹又嘻嘻哈哈笑了,说我咋这么笨呢,云把太阳遮住了,说明上面有风,云在动呗。

之后他也不理我,一边嚷嚷着吃饱了,一边又往病房里跑。

我怕他跑这么快别摔倒啥的,我就在后面跟着。

等进了病房,医生也在,他又找我说了一些我爹的近况,还说我爹要休息了,让我改天再来。

我也没机会再跟我爹聊啥,就这么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年,我稳稳当当的继续做着法医,每天就是上班回家的,也没发生啥事,但听说铁驴、老猫和寅寅都不干了,三人相继离职。

铁驴下落不明,有人在首都机场见过他,听那意思是出国了,老猫回到山林隐居去了,而寅寅呢,直接经商去了,在川贵一带做服装的买卖。

我偶尔给寅寅打过几次电话,刚开始她都不接,后来好不容易接了电话,态度冷冰冰的。

我想跟她好好聊聊,甚至想啥时候有机会见一面最好了,当然了,我奢侈不上跟她继续发展感情,但当个朋友也好嘛。

问题是,我也不能一头热,她冷冰冰的,让我总聊着聊着就冷场了,每次撂下电话,我都无奈的直叹气。

这样一晃又到了夏天,乌州警局摊上了一桩重案,因为债务问题,一名男子把另一家子老少六人都砍了。

我当时跟刑警队的同事一起赶到现场,看着满屋子的血和残肢碎肉时,我这种老资格的法医都有种恶心想吐的冲动,更别说他们了。

但好在凶手很快落网了,案子也结了。我纯属从专业角度考虑的,这一屋子的血迹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我和小凡特意把这里每个角落都拍了照片,又在警局找了一个房间,做了模拟演练。

我用糖浆和染料按一定比例混合,这样就能代替血液了,我又把它们放在假人身子里,我让小凡拿着刀具,对着假人砍。通过记录小凡用不同力度和角度坎击假人,来分析因此造成的血迹分布及喷溅形状与走势。

说白了,我俩在研究怎样通过血迹喷溅,来还原案发经过。

这天中午,我俩正研究的带劲的呢,有个同事找我,说有人约我。

我挺纳闷,心说谁能约我?但我不想见,让同事帮我推了得了。同事却笑了,说这人自称是我老朋友,老死党,让我必须跟他一起吃午饭。

我上来好奇心了,停下手头工作,又问这人叫啥。

同事说也不知道,又告诉我个地址,让我赴约就行,之后他转身离开了。

我念叨这个地址,大华烤肉店,我心里挺有波动的,因为这个地址之前是个烧烤店,是孙佳开的。孙佳是我前女友,因为活尸案死掉了。

我当然不会笨的以为是孙佳找我,但也有个猜测,来者不简单。

我跟小凡说,让他继续研究,我去去就来。小凡也不笨,活尸案他也参与了。

他不放心的跟我说,“冷哥,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过去?”

我摇头说不用,而且这黄天化日的,我心说我还能遇到啥危险咋的?

我换了一套衣服,立刻奔向烤肉馆。

这时间段没多少人吃烤肉,而且自打新老板接手后,这里也没再装修过,还是原来的风格。

我进门后很熟悉的打量了一圈,看到墙角有个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胖子。

他穿着一件花布衫子,下身是一条带毛边儿的牛仔短裤,手上戴着金镏子,脖子上挂着好粗的一条金项链。

他还正烤肉呢,背对着我。别看没抬头瞧我,但凭他那身板子,还有那脑型,我就把他认出来了。是铁驴。

我心里这丫的不是出国了么?咋这才一年多没见,变成这德行了?

我跟他还不熟么?就嗖嗖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铁驴还带了一副挺潮的眼镜,其实要我说,他那神枪手的眼睛,怎么可能近视?就是硬装有文化呢?

毕竟老友久别重逢,我怎么也得给他留点面子。我就掐着尺度,适当的来了一句,“驴哥啊,你这是去国外经商发财了的节奏吧?看看,这一副土豪的打扮。”

铁驴嘿嘿笑了,他一边示意我快动筷子吃肉,一边指着自己说,“我确实发财了,看这儿……看这儿,咱有钱!”

他指着金项链和金镏子。我看他那嘚瑟样儿,差点忍不住笑喷。

我还想呢,就他这德行,夜里出来溜达,别把抢匪引过来,但又一想,就他那身手,跟抢匪真对上了,谁抢谁还说不定呢?

没等我说啥,铁驴又一转话题,他还用原来对我的称呼说,“徒弟啊,我去国外可没经商,但干了一份工作,这工作让我收入不菲,怎么说呢?一年挣个几百万不成问题。”

我不信,也打心里合计,除非他去淘金还真被他淘到了,不然啥工作这么高收入呢?

我摇摇头,铁驴又说你还别不信,又问我,“知道南非eo么?”

第四章 绑架

我承认自己对eo一无所知,但没急着回答,打心里琢磨上了。我猜eo是两个英文的缩写,我在想会是哪两个。

铁驴一直观察我。等了一小会儿,看我还没动静,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行了徒弟,你肚里那点墨水不够用,我跟你解释解释吧,南非eo是国际上最厉害的雇佣兵公司,收录的也全是高手。”

我脑袋里嗡了一下,别看自己之前没接触过这类人,但看新闻或电影啥的,就经常会出现雇佣兵相关的事儿。

我知道这是个很疯狂的职业,说不好听点,就是拿钱替别人办事的狂热分子。

我不想让烤肉店其他人知道我俩的谈话内容,我就又往前凑一些,压着声音问,“驴哥,你别说现在这么有钱,就是接任务挣来的。”

铁驴没否认,嘿嘿笑了几声。

想想也是,他原本就是特种兵中的精英,冷不丁去警局办事,那里关系网也很复杂,工作也不刺激,他肯定待着没劲,另外他也不会财务或计算机这类的技术,只能去国外卖身手了。

甚至往深了联系,我心说这一年里有没有哪个知名的富豪或政治人物被暗杀了?我得查查,会不会就出自铁驴的手笔呢?

我被这种瞎琢磨的念头影响了,看铁驴的神色都有点不对劲了。

铁驴猜到了,他又多解释一句,“我只是参加了几次反恐行动和战争而已,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之后他又一转话题说,“哎,你驴哥也发现了,这年头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干,所以这次回国,我成立了一个中国雇佣兵的公司,来来,给你看看证件。”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最明显的是写着三个大字,“eoc。”

我明白,这c代表的就是china了,但我心说这名叫着也拗口啊。尤其要是有大马虎看到这三个字母,很容易读成ceo了。

我单从名字上考虑,跟铁驴提建议,反正公司没成立多久,让他早点换个响亮点的名字吧。

铁驴又问我叫什么好?

我想特种部队里有北虎、雪豹啥的,要不这公司也来个动物的名字得了,比如狼牙、黑蟒啥的。

我把想到的名字一一列举出来,铁驴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坏笑一声。

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不会拉我入伙吧,我心说自己的法医做的好好地,还是个铁饭碗,他可别把我前程毁了。

我又跟他前声明,自己给他起名字,完全是瞎参合,真没入伙的意思,而且再往下我也注意这方面的事了,不再说啥名字了。

铁驴摆摆手说先不谈这事了,这次来就是想跟我聚一聚的。

我心说这才对劲嘛,而且既然是兄弟间的聚会,那还扯啥,赶紧喝上吧。

我喊服务员,想要一提子啤酒,但铁驴把我叫住了,又把正赶过来的服务员轰走了。他座位旁边放着一个黑包,这时拿上来,从里面拎出一瓶没包装的洋酒。

铁驴把酒放在桌上,跟我吹上了,这是他私下从一个老外手里买来的xo,年头太久了,包装皮都烂了,今天他舍本拿出来,就是想让我也尝尝。

我承认自己这工作和收入,平时接触不到xo,只听别人说过这酒怎么好怎么好的。

我回来这一年,下班后也经常跟同事喝喝小酒啥的,弄出点酒瘾了。我也迫不及待了,让铁驴把酒起开,我俩一人倒了一杯。

看着杯中发黄发橙的酒,我先提杯说几句话,又敬铁驴。铁驴跟我说,“这酒一口闷,那样才能品味其中的奥妙之处。”

我信他的了,虽然不知道这酒多少度的,但上来一股豪气,一口下去,杯子见底了。

奇怪的是,铁驴没喝,他还把杯子放了下来,盯着我看。

我整个胸都火辣辣的,嘴里也发热。我哈了两口气缓一缓,又指着铁驴,我是上来喝酒那一套了,问铁驴,“咋这么不仗义了,我喝你不喝的?”

铁驴摇摇头,说不敢喝。

我想岔了,哈哈笑了,又来一句,“驴哥,亏你把自己打扮的这么土豪呢,原来舍不得喝?真抠!”

我也想站起来劝酒,但怪事来了,我刚起来半截,脑袋就天旋地转的,之后腿一软,一下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第一反应是自己太糗了,平时酒量也不这样啊,今天咋发挥失常了呢?

铁驴急忙凑过来,把我从桌子底下拽起来了,我看他一脸关心我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了,但铁驴念叨一句话,“量还不够,再来点。”

他直接拿起酒瓶子,让我对瓶喝了一大口,我意识到不对劲了,心说兄弟间喝酒,没这么弄得。

但这一口酒的劲上来很快,我真不行了,说话都费劲。

铁驴一把将我背起来了,一边往店外走,一边特意大嗓门说着,“艾玛,你可咋整,这么快喝懵了。”

我趴在他身上,能稀里糊涂看着那些服务员的表情,他们都看热闹一样的笑着。

等快店门时,铁驴又跟店老板说,“哥们,今天先不结账了啊,你看到我背的是谁不?冷诗杰,咱们警局的法医。”

这店老板也多多少少对我有印象,他应了一声,示意认识我。

铁驴又说等过几天让老板找我结账,接着就把我背出去了。

我模模糊糊的想到一个词,绑架,而且一听铁驴连饭钱都赖在我身上,我来脾气了,这么一综合吧,我彻底晕了过去。

这酒的劲真大,或者说这酒里被下啥迷药了,我沉睡好久,等睁眼时,自己正坐在一辆面包车里。

外面的天都黑了,这车正在高速上嗖嗖的行驶呢。

我哑着嗓子喊了句,“这是哪?”

有人听到我喊话了,把车内灯打开了。而且他就坐在我旁边。

当我看着他,尤其他一身打扮后,我愣神了。

我还唰的一下坐起来,更看了看自己。我旁边这人是老猫,穿着特案组那种特质的服装,而我不仅也穿着,胸口上还带着胸囊。

这一切太熟悉了,我都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了。

我掐了掐自己大腿根,很疼,还刺激的让我呲牙咧嘴的。这表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老猫一直留意我的举动,他嗤了一声说,“大麻烦,这么久没见,你怎么有自虐倾向了?”

我不想跟他在这问题上绕圈,另外也看到,铁驴正当着司机开车呢。

我问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铁驴先哈哈笑了,插话说,“欢迎加入eoc公司,我是老总,老猫是副总,你加入的话,公司就有三名员工了,看在你是我徒弟附上,我提升你当部门经理吧。”

我特想呸铁驴,心说公司一共就三人的话,凭啥我当最小的,说白了,岂不是被你俩管着,但不对,我又暗中呸自己两口,心说自己刚睡醒,脑袋不灵活,这当不当经理的不是重点,我什么时候说加入eoc公司了?

我沉下脸,跟铁驴说,“别闹了,我要回去,明天还得上班呢。”

铁驴压根不接我这茬,又往下说,“现在上了高速,下一站咱们就南下到四川了。”

我一听四川心说我的乖乖,这几乎从大北方把我拐到大西南去了?我们接多大仇,他这么对我。

我来脾气了,正巧挨着车门,我就“威胁”他俩,再这么不靠谱的对兄弟的话,那我跳车了。

铁驴劝我几句,不过态度上嘻嘻哈哈的,跟我的状态完全相反。

我都想拉车门了,不然自己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打也打不过他俩。

这时老猫嗤了一声,用冷冷的语气跟我说,“冷诗杰,你别闹了才对,知道么?这次任务,你必须参与,不然对不起他!”

我有点怕老猫,他的脸说酸就酸,而且我品着他这话,先不说这次啥任务,给谁做任务,但为啥说我不参与就对不起他?他是谁?

我压了压火气,反问了句。

老猫回答一句话,当场把我弄的一愣又一惊。

第五章 莽人的秘密

老猫跟我说的是,“姜绍炎没死!”

别看车外月朗星稀的,我心里却刮起一阵狂风暴雨,我心说开什么玩笑,一年多以前,我们一起参加了姜绍炎的葬礼,他骨灰都被埋在宝山了,怎么可能活过来?

我对老猫使劲摇头,表示他撒谎。

老猫没嗤我,反倒拿出一副无奈和嘲讽样,继续说,“黑色计划结束了,彻底结束了,陈诗雨被打入大牢,这辈子出不来了,但姜绍炎为了保住你是冷彪小儿子的秘密,拒绝用你的毒血,你才有机会活下来,快乐的回到乌州当法医,这些你都知道么?另外……”

老猫顿了顿又说,“我哥俩肯定不会任由姜绍炎死去,所以临时想个笨招,正巧也认识一个死党,是搞科研的,他偷偷用了一套设备,将姜绍炎冰冻起来了。”

我对冰冻了解的不多,却有些印象,以前听我师父说过一次。这种冰冻绝不是说找电冰箱把姜绍炎放进去,那样保准就被冻死了,而是用液态氮,瞬间将人冰住,等用特定手法解封后,他还能苏醒,并回到冰冻前的状态。

我这么前后一联系,想到了替包,换句话说,姜绍炎墓里的骨灰是别人的,铁驴和老猫玩了一手偷梁换柱。

我一方面很感激姜绍炎,因为他用命保住了我的余生,另一方面,我等不及的问姜绍炎冻在哪?是不是在四川?

我以为铁驴带我去四川,就是为了见姜绍炎呢,而且这次没组织管了,我也绝对会毫不吝啬的将血贡献出去。

谁知道我想差了。铁驴和老猫都摇摇头,铁驴说,“乌鸦还在北方某个秘密地窖中呢,而且当时冰冻他时,已经有点晚了,他身子状态很差,现在就算解冻了,也不仅仅是需要毒血,更要找点奇药和奇法治疗一下才行。”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体意思懂了。我又问,“难道四川有人卖这种奇药和奇血么?”

铁驴回答说不,又强调,“这一年来,他跟老猫都在找治疗姜绍炎的法子,但直到最近才有目标,得去一趟川贵山区的莽人部落才行。”

我不知道莽人是啥人,但一想到川贵山区,心说保准是偏远山区,弄不好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倒没因此打怵,自打加入特案组,我大江南北的也去了几个狠地儿,不差最后这么一哆嗦了。为了救姜绍炎,我更把工作啥的都抛之脑后了。

我很严肃的跟他俩说,“这次算我一个。”

但实际情况也没我想的那么坏,铁驴还说,不出岔子的话,半个月就回来了,他也替我跟警局请了假,等把姜绍炎弄活了,我依旧能上班。

我就这么听了一嘴,也不急着考虑以后的事了。从这一刻开始,我当年在特案组的劲儿又回来了。

我默默把胸囊打开,检查下里面的药物。

但这胸囊看着跟以前用的一样,实际上有很大差异,就说这里面带的药,很多不如以前的好。

老猫趁空跟我念叨一句,说现在我们仨都跟组织脱离了,装备啥的只能自己准备,尤其衣服和药物类的,虽然都从民间高价收来的,却也肯定不如组织特供的好,让我将就将就吧。

我点头表示理解,又问他俩,“你们的武器是啥?”

老猫一摊手,说刀枪类的,上高速携带不方便,等到了川贵地区再准备吧。

我有种不好的念头,觉得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间怎么买到好家伙事呢?但这是硬伤,我想了想,也没啥更好的法子了。

我们又继续坐车,中途偶尔聊个天啥的,这样到后半夜了,铁驴打起哈欠来了。

他跟我说,让我替他一下,还说按照导航走就行。

我知道,驴哥驾车疲劳了,我急忙应声。

我和他调换了位置,铁驴挡在后车座上就呼呼打起了鼾声。老猫挺有意思,我坐到前面去了,他也跟过来了,还坐在副驾驶上。

我车技一般,尤其算一算,也是好久没摸方向盘了,在乌州上班,我都骑个电动车。

另外这是夜里上高速呢,我为了我们仨安全着想,就不想一边开车一边跟老猫聊天。

这么沉默了半个钟头吧,我发现老猫把脑袋探过来了,盯着表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