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却知道,那凶手的确在富平县,否则她也不会留下,虽说富平县县令要等曲江府回信才放人,但她要走,谁拦得住。

“尸体是男是女?”她问。

“女的,也是女的。”

“在哪里发现?”

“李家村郊外的小湖边。”

柳蔚眼眯了眯:“发现小娟的那个地方?”

师爷连连点头:“就是那个地方,送来尸体的还是李平,就是李家村村长,而且这次,也发现了陌生人。”

这下柳蔚倒来了兴趣了:“是什么人?”

“说是路过的商贾,一共三个,柳先生,能否劳烦您上堂验验尸,我们富平县没有设仵作,出了案子都是有经验的衙役看,但您在这儿,我们也不敢乱动。”

柳蔚负责这件案子,本就要看尸体,闻言答应一声,放下儿子,让他跟着自己。

到了堂侧的帘子边,师爷回头不安的问:“柳先生,令公子还要一道儿?”这可是上堂,不是游玩。

“他是我的医童。”

有见过让一个四岁的面团子娃娃当医童的?

又是养乌星,又是把自己儿子教成这样,这个柳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现在案件为重,师爷也不说了,撩开帘子先进去,走到县太爷耳边嘀咕一声,县太爷应声,对堂下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请了位大仵作当场验尸,几位若真是青白,本官也不会冤枉了你们。”

县太爷话音一落,堂下数人,便看到帘子外头,一道素白清隽的身影,缓缓步出。

来的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男子,男子面色从容,举止淡定,他的脚后,还跟着个模样可人的四五岁男孩,那男孩一张小脸粉嘟嘟,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两人一进来,那李平已经惊讶的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前几日疑是凶手的嫌疑人,怎么这会儿就成了大仵作了?

上次那堂审的蹊跷,县太爷身子不好,看到小娟的尸体一下没缓过劲来,就退堂了,尸体收了,李平和村民都被撵走,说是择日再审,结果等着等着,就到今天了。

今日他是带着另一具尸体来的,死的也是同村,叫小红,今个儿早上被发现的,与小娟死的地方一模一样,发现尸体的村民,见了不远处过路的三个生人,便给拦了下来,这就到了衙门报案。

柳蔚出来,第一个看的就是李平,这位李村长给她的印象还挺深。

不过也就淡淡注目一眼,她就收回视线,看向了堂上另外三人。

这三个,应该就是过路的嫌犯。

三人都是男子,站中间的是个年纪至少有六十来岁的老人,他左边站了个恭恭敬敬,面无胡须的下人,年纪约莫也是三四十,右边站着个气质矜贵的青年,那青年虽然穿的普通,脸皮摸样也普通,但柳蔚一眼就看出,他不普通,就冲他那个站姿,便知道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第7章 :别走过去

将原告被告都瞄了一遍,柳蔚才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尸体。

那尸体被白布盖着,和上次小娟的尸体一样,她慢慢走过去,动了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腐臭味。

“小黎。”她唤了一声,叫儿子。

柳小黎乖乖的从小包里掏出手套和解剖刀,递给自家娘亲。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老人眼神凛了凛,苍老的面庞下没有一丝老者该有的颓然,他打量着那两样新奇的用具,目光带着深思。

戴上手套,柳蔚手捻着白布的一角,又停下来,看了眼堂上明显已经开始眼皮跳的县太爷,叹了口气:“小黎,拿羽叶丸。”

柳小黎伶俐的从包里抓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稀稀拉拉的放了几颗小药丸,他抖出一颗,小短腿跑到县太爷面前,递给他:“吃吧,吃了就不会晕了。”

县太爷面皮一红,虽然想反驳,他才不会晕,但是又怕一会儿真的晕了,只好含糊的接过,一口吃了。

药丸一入口,便有一股清凉之气顺势而流,灌入五腔。

他顿时一凛,只觉得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他目光不禁落在那药瓶上,眼中有着好奇。

柳小黎将瓶子收好,咕哝着说:“大人,是药三分毒,羽叶丸对止呕醒神有效,却不可多吃。”

县太爷脸有些烫,摸摸鼻子,不好说自己真的差点贪了这几颗神奇的药丸。

止呕醒神的药方有不少,可还没人能做成药丸,随身携带的,这东西,可真有点意思。

柳小黎将瓶子塞好,正要放回包里,又看到堂下的商贾老人,犹豫一下,还是又抖出一颗,走到那老人脚边,仰起头:“老爷爷,您也吃一颗吧,一会儿别把您恶心坏了。”

这具尸体跟上次的不一样,隔得老远柳小黎都嗅到了腐尸味,一会儿打开,肯定比小娟的尸体还难看,这位老爷爷看着年纪很大,如果受不住晕了,指不定就醒不来了。

柳小黎是好心,那老人看着脚边的小童,一时愣住,没说话。

他旁边三四十岁的中年下人却防备的道:“我们老爷从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柳小黎愣了一下,小脸挎着,有些委屈。

柳蔚闻言,则偏头看了一眼,皱眉:“小黎,我什么时候说过,羽叶丸可以随便给不三不四的人吃了?”

“你说谁不三不四?”中年下人条件反射的回一句。

柳蔚头都没抬,哗啦一下,掀开白布。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县太爷身子还是虚了虚,头有点胀。

那刚说话的中年下人也倏地一愣,眼珠子当时就瞪出来了,他急忙挡住老人的视线,不让自家主子被吓到。

如其所料,这个小红的尸体比小娟的严重很多,周身腐烂,浑身是血。

皮肤尚且如此,更别说被完全切开了,尸体的肚皮呈全敞,里头内脏清晰可见,而里面的器官,破的破,烂的烂。

堂上顿时一静,两旁的衙役之前就看过一次,但是这会儿再看,依旧脸色发白,嘴唇青紫。

不过衙役到底素质好,经过上次小娟的尸体吐得不成样子后,这次他们到底都忍住了。

柳小黎站的有点远,想走近去看,刚走一步,身子就被掰住了,一只宽厚的男性手掌快速地蒙住他的眼睛,头顶上,一道低沉悦耳的男音出声:“别走过去。”

第8章 :小脸蛋都皱成包子了

柳小黎猜测这应该是老爷爷的另一个下人,就是那个身躯挺拔的青年。

宽厚手掌很粗砺,柳小黎觉得脸上刮刮的,他碰了碰这只温暖大手的手背,咕哝着说:“叔叔,小黎要去帮爹的忙,一定要过去的。”

他话音一落,那边柳蔚已经唤道:“小黎,纱布。”

“来了。”柳小黎挣开此人的手,对他投以一笑,又把那小药丸背着爹,偷偷塞进青年的手心,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青年看着手中的药丸,沉默一下,塞进袖子里。

旁边的老人瞧见,对他摊手。

青年玩味地皱了皱眉,还是递了上去。

那边,柳小黎已经窜到娘亲身边,看着那难看得不行的尸体,面上有些嫌弃,但还是乖乖蹲在旁边,拿出纱布摊在手心。

柳蔚捉了一只尸虫,放到纱布上。

柳小黎看了看那肥肥的虫子在掌心爬来爬去,凑到鼻尖嗅了嗅,判断一下,说:“三天以上。”

柳蔚面露欣慰:“恩,差不多,再精确点。”

柳小黎苦着脸,面露难色。

他只能看出这尸虫至少长了三天以上,也就是说,尸体至少死了五六天,再精确的,他就看不出来了。

“你刚才不是闻了吗?没闻出别的?”

柳小黎粉嘟嘟的小脸蛋都皱成包子了:“我……我就闻出日子。”

“还有呢?”

“还有……”柳小黎答不出,小嘴憋得死死的。

柳蔚叹了口气,换个方式引导:“尸虫的大小有三天左右,但这个左右范围太大了,不能精确判定死亡时间,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娘教过,柳小黎麻利的回答:“我们应该闻出尸虫的气味,判定它是在什么样的气候下生成的,与如今的正常天气是否吻合,也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尸体是被刻意安置更冷或者更热的地方,延缓或者加速尸虫产生,这样也可以排除尸体是被蓄意谋杀,还是意外谋杀。”

“那你确定了吗?”

柳小黎又使劲嗅了一下,有些为难:“我闻出来,尸虫里面没有水腥味,但是师爷伯伯又说,尸体是在小湖边发现的,那么如果尸体一直在小湖边,这个尸虫不可能没有水腥味,所以那里不是尸体的遇害地点。”

“继续。”

“如果小湖边不是第一遇害场所,那么尸体就是在别处被杀,并且在别处被至少放了五到六天,再抛尸到小湖边的。”柳小黎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娘亲的表情。

看娘亲眼中带笑,他知道自己说对了,更加有信心了。

“所以,我判定尸体是被蓄意谋杀,刻意隐藏,再在今日或者昨晚,被放置到小湖边。”

“凶杀地点?”柳蔚问。

柳小黎愣了一下,小脸又皱起来,快哭了:“爹,我不知道,我只能闻出尸虫滋生的气候,应该是在比较憋闷的土质环境下,也就是说,尸体被杀害后存放的地方,应该在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但是我闻不出凶杀地点。”

“闻不出来,不会判断?”柳蔚眯起眼睛,不满意儿子戳一下动一下,一点不会举一反三。

柳小黎抿着小嘴唇,闷闷的埋下头,很羞愧。

第9章 :方才明明句句反驳

四周一片静默。

县太爷已经惊呆了,他虽然见识过了柳蔚不怕脏不怕恶心的验尸风格,但是却不知道他儿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正常四五岁的小孩看到这么可怕的尸体,不说吓得一病不起,至少也要呕吐三五七天,可柳先生的儿子,竟然还能笑嘻嘻的把尸虫捏在手上,一闻就闻出了尸体的死亡时间,甚至藏尸地点。

这是什么本事?这是什么能力?这孩子吃什么长大了的?

而自己的儿子这么厉害,柳先生还一副不满意的摸样,这孩子才正常人的膝盖那么高啊,才四五岁啊,路上走远一点都会被人踩死那种,他已经这么能干了,柳先生到底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啊!

那边的三个嫌疑人也都愣住,老人错愕了一瞬后,盯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眼中沁出深意,他是太久没出门了,倒不知道,外头竟还有这样的人。

稀奇,果然稀奇。

那面无胡须的中年下人也惊住,他识人无数,手下四五岁已经长了心眼的小娃儿,也不少,可从没见过这么一个孩子看着粉嫩可人,实则这般凶残的。

这是孩子吗?有孩子这么长的吗?

偷偷觑了眼身边的主子,果然见到主子面上露出了兴味的摸样,他心里提了个心眼,打算等一会儿退堂了,得找这小孩童说说话,看得出来,爷挺欣赏这孩子的。

而一直静默的站在老人另一边的气质青年,此刻眼中也闪过一瞬的惊异,但稍纵即逝,并不停留,反倒他的目光转而刻向了那半蹲身子,白衣翩翩的清隽仵作,这个人,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却又想不起来。

至于其他人,李平和两旁的衙役,已经震得说不出话了,嘴都半“o”的张着,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一个词儿也蹦不出。

柳蔚将白布丢开,解刨刀割开尸体的胸腔。

柳小黎在旁边看着,默默学习,手还跟着比划,娘说过,切割的角度要顺着肌肉纹理来,这样才不会破坏尸体上的证据。

可他们俩专注,其他人却像见了鬼似的,李平连扑带爬的挪开好远,才堪堪停下。

一大一小周围呈现一个诡异的真空圈,柳蔚一边解剖尸体,一边对儿子说:“凶案地点可以从很多方面看出来,比如尸虫的滋生地点,试想一下,有人能把尸体藏在自家的地窖里五六天,那说明他家离凶案地点应该不远,不然要将一个死人搬得太远,不怕人看见?所以可以先判断,凶手的家,在凶案地点的附近,并且他应该邻居不多,或者压根没有邻居,这样才不会惊动旁人。”

被娘亲一点拨,柳小黎眼睛就亮了:“爹,我知道了,所以凶杀现场附近,应该有一个独居的小屋子,能找到那个小屋子,就能找到凶案现场,也能找到凶手!”

说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看向县太爷:“大人,富平县有哪里有这样的独居的小屋子?”

县太爷愣了一下,看向师爷。

师爷赶紧埋头拿着案上的典籍就查阅起来,可富平县说小不小,说大也大,土地资料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翻不出来。

“找李家村附近的,凶手要将尸体从家里扔到小湖边,那他必然住的也不远。”柳蔚提醒一句。

师爷直接拿出李家村的土地册。

柳小黎则一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李平:“村长伯伯,你是李家村的村长,你应该知道村子附近,哪里有这样的屋子吧?”

话音一落,全场所有人,都看向李平。

李平只觉得脖子一凉,赶紧跪下,颤颤巍巍的发抖:“小人,小人不知道,李家村附近,没有这样的房子。”

“没有吗?”柳蔚起身,一边拆开手套,一边漫不经心抬眼:“李家村地势靠山,村人平日不是下田种地,就是上山打猎,猎户在山上,不是会盖暂歇的木屋?”

李平只觉得身子一重,整个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柳蔚丢开手套,淡淡的理着自己的衣袖:“从第一次见李村长,我便觉得你有事隐瞒,现在看来,你隐瞒的多半与凶手有关,李村长,你还不打算说?”

“我,我……”李平结结巴巴,眼珠子乱转。

“眼睛向右上方,你正打算撒谎。”柳蔚平平的道。

李平猛的看向她,震惊之下,手不自觉抓紧自己的衣角。

“过度紧张,力求掩饰,你现在的动作,说明你想隐藏自己,你害怕面对什么!”

李平心头剧烈,倏地大吼:“你……你胡说什么!”

柳蔚在他面前蹲下,眯着眼瞧着他的表情,轻轻的开口:“说我胡说?那我问你,你当真与凶手没有关系?”

“没有!”李平立刻反驳。

柳蔚挑眉“那你也不知凶手的身份?”

“当然不知!”

“小娟小红的死,你一无所知!”

“我当然不知!不,我知道,但是也是看到尸体才知道!”

柳蔚沉吟一下,重复问:“小娟的死,你知道?”

“我说了我看到尸体才知道!”

“小红的死,你知道?”

“你……你要我说几遍,我说了我和大家一起知道的!”

“你经常见到凶手?”

“更没有,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谁是凶手!”李平觉得这仵作大人的眼睛像有毒似的,他光看着就心慌,急忙移开,朝堂上磕头:“大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柳蔚问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

县太爷一头雾水:“柳先生,到底怎么样?”

“李平见过凶手,也与凶手有关系,并且知道凶手的身份,还能经常见到凶手,他不知道小娟的死,但是知道小红的死,极有可能,他在地窖见过小红的尸体,大人,我建议先把李平抓起来,我需要亲自去一趟李家村,凶手,很可能就是李家村村民。”

“不,大人,我,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没见过凶手,我是冤枉的,这是人胡说八道,是他诬陷我!”李平急忙大喊起来,但他心里却发惊,怎么回事,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县太爷也很狐疑:“柳先生,本官不懂,这李平方才明明句句反驳,为何你却认定他说谎?”

第10章 :阿棱

“这很简单。”柳蔚说道:“我问他是否与凶手有关系,他说没有时,回答很快,但眼眉微低,这说明他有过刻意的思考,和语言重组。我问他是否知道凶手身份,他说不知,但他嘴唇抿紧,这表示他很紧张。我问他小红小娟的死时,他表情一下凌然,似很有自信,但我分开问时,他在回答小红死时,表情恼羞成怒,可正常人发怒是眉头紧皱,双颊紧绷呈现一种迅势勃发之感,他的怒却空有气势,眼角低垂,嘴角向下,这是心虚的表情。”

柳蔚堂下继续:“最后我问他是否经常能见到凶手,他否认时,目光慌张,眼珠干燥,还死死的盯着我,似想我相信他的话,但他不知,当一个人说谎时,不看你或紧盯你,都是可疑的表现。综上所述,他的回答全部不可采信,我可以大胆的怀疑,他是在包庇那个凶手,而能让他如此包庇的人,凶手看来与他关系匪浅,这人恐怕不止是李家村村民,极有可能还和李村长,有亲戚关系?比如父子什么的?”

她说完,眼睛已经生出笑意,追了快一个月的连环凶手,马上就要落网了。

现场又是一瞬间的安静,李平听完她的话,心里一下慌得没边,他不知道什么表情,什么眼神,他只知道,如果县太爷信了这个仵作的话,那他们就会冲进他家,甚至……

李平急忙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我不认识凶手,我也没说谎,大人,这人是外地人,还有他们,他们都是外地人!这些外地人个个来历不明,他们一定是联合起来污蔑我为求脱罪,他们才是凶手,他们是一伙儿的!大人,大人您一定要明察啊!”李平吼得声嘶力竭双眼激动的泛着红光。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嚷什么嚷,本官自有公断,轮不到你咆哮公堂!来人,立刻将李平压下,再随本官一道去李家村!”

“大人,大人您不能相信他们,他们有阴谋,他们才是凶手,您纵容凶徒,他们会杀光富平县的人,还会杀了大人您,大人,您不能糊涂啊!”李平危言耸听的声音,越叫越大,像是要撕破喉咙一般。

县太爷眉头狠狠的皱起,大声催促:“还不将他带下去!”

李平一路嚷,一路吼,一左一右两个衙役将他快速拖走,直到他声音彻底消失,县太爷才步下高堂,走向柳蔚:“柳先生,凶手当真是李家村人?”

江南出了个连环杀手,附近的大大小小县城都已经传遍,从曲江府到富平县,据闻凶手杀了一路,不知死了多少人,如果凶手真是他们富平县的人,若事此时被曲江府弹劾上去,闹到了京都,那他这个富平县县令也别做了,上头一个治下不严的罪,随时能让他脑袋搬家。

柳蔚知道县太爷的意思,只是笑笑:“不管凶手是哪里人,大人若能亲手逮捕,也是大功一件,相信届时,上峰自有明鉴。”

“亲手逮捕?”县太爷摸摸下巴思考。

柳蔚点到即止,转首唤了儿子一声:“小黎,走了。”

柳小黎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因为赶着去李家村,县太爷也不耽搁,大堂上人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师爷走在最后,看了眼那还站在堂上的三名嫌疑人,沉吟着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若是抓了凶手,你们自可离开。”

师爷说完便叮嘱了最后守门的两个衙役,让他们看住人,这才匆匆去追大队。

等大堂安静下来,那站在中间的老人瞧了眼堂上明镜高悬四字牌匾,低声一笑:“咱们青云国的仵作,都是这样办案子的?”

中年下人老实回答:“回爷,这仵作一门,向来没多少学问,这样办案子的,奴才也是头一回见。”

“阿棱,你见过吗?”老人看向另一边的青年。

第11章 :不过他这不是没胸

挺拔青年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并未见过。”

“富平县归属哪个州府?”

“回爷,是曲江府。”中年下人道:“不过说是曲江府,但隔得太远,曲江府基本管不到这儿来,这富平县连同周围几个县,除了每年交税,别的时候,都是自个儿管自个儿,这么多年,都成规矩了。”

老人沉吟一下:“曲江府的府尹,是付子辰吧?”

“是付大人,说起来,今年已是付大人任职曲江府尹的第三年了,按规矩,他年底就该进京调任。”

为避免贪污受贿,三品以下地方官员,每三年调任一次,这已是青云国多年的规矩,从太祖那辈便开始了。

“恩。”老人看向身边青年:“阿棱,你跟着去看看,凶手狡猾多变,莫让那柳先生受伤了,他有点意思,我倒想与他聊上两句。”

老人说的聊是何意思,青年知道,他低头应了一声,走向大门。

两个守门的衙役立刻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青年足下生风,身子眨眼间已经绕到衙役背后,手刀快速落下,不等衙役晕倒,又以同样方法击向另一人。

两人衙役应声倒地,青年挥了挥衣袖,走出衙门。

那中年下人见青年彻底消失,才问:“爷,您找那个柳先生,可是想让他……”

老人斜瞧他一眼。

中年下人立刻双腿一软,跪在地下:“爷恕罪,是奴才口无遮拦,请爷责罚。”

老人漫步走向高堂上的县太椅,坐下后,拿起一本富平县典籍,边看边道:“起来吧,出门在外,莫要动不动就跪,招人眼睛。”

“是。”中年下人老实应着,却偷偷抹汗。

如柳蔚所料,追了近一个月的凶手,果然就在李家村附近的山道上,找到一个猎屋,屋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村长的儿子,不过看到他本人时,师爷先就愣了。

“怎么是他!”

“有什么问题?”柳蔚问。

师爷眼神古怪:“这是李村长的大儿子李庸,不过他,是个傻子啊,这李庸天生就是个蠢钝儿,三十几岁的男人,却只有几岁孩童的智力,他怎么会是凶手?”

柳蔚眼眸眯了一下,看着屋子里那衙役团团围住,正满脸无措的中年男人,眉心微微皱着。

“柳先生,会不会搞错了,他应该……不是凶手吧。”师爷略有迟疑的说:“虽说这李庸前段时间是听说跟着他大舅的米车去了外地做工,有段日子不在李家村,可就他脑子,连数都不会数,还会杀人?还是去曲江府杀人?”

正在这时,有衙役在屋里大喊:“这里有地窖,唔,好臭,里面有具尸体!”

县太爷和师爷连忙走进去。

柳蔚却盯着屋中间的李庸,走过去,慢慢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庸眨眨眼,脏兮兮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容,笑眯眯的喊:“媳妇儿。”

柳蔚眉毛一挑,瞳孔紧了一下。

耳边传来衙役的咳嗽声:“柳先生,您莫生气,这傻子不识人,也认不清男女,他瞎喊的。”

一个大男人被人叫媳妇儿,谁能乐意,虽然这柳先生看着实在秀气清隽,远远看着真像女子,不过他这不是没胸吗。

第12章 :这般粗俗

柳蔚冷笑一声,走到左边,一挥手,将桌上茶具掀翻在地。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在本就安静的屋子,显得格外刺耳。

那李庸则看着一地的碎片,眼神空洞发直。

柳蔚瞧着他,突然大骂:“谁是你媳妇,你个傻子,弱智,脑子有病的叫花子,你看你穿的什么衣服,脏兮兮的又破又烂,你也配有媳妇儿?你先撒泡尿照照你的丑样子!看到就让人恶心!”

容棱赶到猎屋时,在门外就听到那清雅淡凉的嗓音,吐出一连串脏污的辱骂,他眉头皱了皱,直觉那个白衣素洁的人儿,不该这般粗俗才对。

他上前两步,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果然是那柳先生在骂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那男人摸样邋遢,浑身发臭,就站在那里,一句话没回的埋着头。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我在骂你你听到没有?你已经傻成这样了吗?连人家骂你都听不出?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做什么,连累父母,连累兄弟,活着就是拖累,若我是你,早便一根绳子了解了自己算了!”

容棱眉头皱的更紧。

周围的衙役也都沉下了脸,之前他们都对这柳先生印象挺好的,可人家李庸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他就这般连珠炮的羞辱人家,仿佛他就是神圣不可侵犯,旁人说句话都是死罪似的,简直不可理喻。

有本事又怎么样,长得好看能干会验尸又怎么样,人品低下的人,连街边的石头都不如。

县太爷和师爷也出来了,一出来恰好也听到柳蔚在骂人,一瞬也呆了,他们印象中那个总是长身如玉,气质出众的青年,竟会有如此糟糕的一面。

四周一片安静,空气中,飘荡着几缕不一样的氛围。

柳蔚边骂,边将儿子藏到自己身后,她的表情很是轻蔑,骂李庸的时候,不遗余力,可眼神,却出奇的认真。

而那李庸从头至尾都低着头任他骂,摸样可怜得让人不忍。

周围的人都心软了。

可是柳蔚知道,她不能心软,这李庸就是凶手,无论是体型,特征,身体强度,他都和凶手相符,甚至住所的地窖里,还有尸体,并且一个月前,也就是凶手行凶的时间,这个李庸并不在李家村,而去了外地,行踪不明,种种证明,都指定他是凶手,可他是个傻子,傻子不会杀人,那如果一个傻子杀人了,会是什么情况?

她现在就在实验。

“李庸,前面就是小湖畔,你跳下去,淹死好不好。”柳蔚恶毒的说道。

这句话一说完,某个衙役已经听出下去了,刚要开口,屋中央的李庸却突然抬眼,他方才埋着头,没人看到他的表情,此刻他仰起头,众人才发现他眼睛赤红,表情狰狞可怖。

而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下一秒,他倏地冲上来,大吼一声:“贱人,我要杀了你!”便对柳蔚袭击而去。

他的动作太快,且力道很大,幸亏柳蔚早有准备,她袖中解剖刀滑出,对着李庸直挺挺冲过来的身体便是一划!

柳蔚控制力道,所以刀锋只划破李庸的手臂。

但李庸却似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扑来,嘴里丧失神智的大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让你骂我,我让你骂我!”

第13章 :隐秘地立在树林里

人格分裂。

柳蔚就知道,她没猜错,李庸身为村长的儿子,却一个人住在山上的猎屋,他身上又脏又臭,屋子里简陋异常,茶壶很久没洗过,但里面还有茶水,这说明他还在生活,但是无人照料,也就是说,他是个被家里遗弃的人。

对这种本身就智商有缺陷,以躲在家人羽翼下成长的人来说,抛弃,等同死亡,从而滋生出第二人格并不奇怪。

柳蔚不知道李庸是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但是以富平县从没接到过类似案子来看,应该是在一个月前的曲江府才开始杀第一个人,而他为何在曲江府杀人?极有可能,是他当时就意识到,他被父亲抛弃了,离乡背井,加上他的舅舅或许对他并不好,种种因素加成,恶毒的种子便埋下来了。

作为一个法医,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凶手,这种多重人格的,说实在的,柳蔚见到不少,而这类人通常都是年少受过虐待,心里不健全,或者有童年阴影,长时间的负面情绪沉淀,便催发出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格,这种情况属于精神病的一种。

在现代精神病杀人,是有一部分优待的,但古代却没有。

不管是谁,在古代杀人就是杀人,无论是你是不是有病,你都要为死者偿命。

手中的刀势加大,柳蔚步步紧逼,众人只见那白色的身影,不过瞬息,便将人高马大的李庸逼到角落。

下一刻,柳蔚换下解剖刀,拿出银针,三枚出击,扎入李庸头上三处大穴。

李庸呆了一下,接着眼睛一闭,软软的倒在地上。

前头不过几个瞬间的事,衙役们都还没来得急支援,人已经被放倒了。

柳小黎匆匆跑过去,一下子栽进娘亲亲怀抱,大大的眼眶里浸出泪花:“爹,爹……”

小家伙是吓到了。

柳蔚将他抱着,没心没肺道:“你爹我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