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瑶噎了一下,却只好不甘不愿的暂且闭嘴。

柳蔚却闻言后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握住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祖母,是孙女不孝,是孙女不该!当初孙女一走了之,害的祖母为孙女操心,害得父亲母亲受孙女连累,祖母,您打我吧,您狠狠的打我吧。”

柳蔚边说边哭,还捏着老夫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

老夫人的手始终垂着,没有用力。

这一巴掌一巴掌,打在身上根本不痛,柳蔚却埋着头,已经哭得泪流不止,薄薄的面纱也被眼泪打湿,贴在脸上。

顿时,那些本就明显的伤痕,又显露出来,看起来渗人极了。

老夫人终究抽回自己的手,冷眼看着柳蔚,问道:“你想离京?”

柳蔚抽噎着点头,低低道:“我又哪来的面目再留在京都,明悟大师的师弟明远大师,在松州青阳寺当主持,明悟大师替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到时,可以投靠明远大师……”

“你要去松州,也不愿回相府?”老夫人说到这儿时,已经说不出什么心情,这些年,因为柳蔚的事,相府与七王党势成水火。

丞相柳城夹在中间,举步维艰。

就连柳域、柳琨在仕途上也深受影响,整个相府的人都恨着柳蔚,因为她的一时任性,几乎将整个相府置于火炉中央备受烘烤。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孙女,老夫人再恨,见到如今柳蔚的这幅摸样,却也狠不下最毒辣的心肠。

再加上,一看到柳蔚,老夫人便想起柳蔚的生母。

说来,柳蔚这脾性与她生母倒是一模一样,一样的犟,也一样的苦命。

“要离京我不管,既敢离家出走,你这孙女我倒不敢认了,只你当初不告而别,你父亲却有话想问你。你今日随我回府,见了你父亲,该如何,他自有判断,让你走,还是让你留,也是他的事。”

“祖母……”柳蔚噙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却偏过头,没理柳蔚,只对柳瑶伸出手。

柳瑶忙笑眯眯的迎过来,搀扶住老夫人。

杨嬷嬷扶着老夫人的另一侧,三人绕开柳蔚,走出禅房,吕氏也跟上。

禅房外,阅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到老夫人出来,秦嬷嬷看了眼阅儿,赶紧告状:“老夫人,便是这个贱丫头私会大小姐……”

“不关阅儿的事。”

柳蔚起身,走到门口说道:“祖母,阅儿是受我之命,我说我想再见见祖母,阅儿才答应,让我远远看您一眼。”

老夫人转头看柳蔚一眼,又看了看阅儿,最后冷声说道:“还有个丫鬟记挂你,你这个大小姐,倒是没白当!”

说完这句,老夫人继续离开,吕氏、柳瑶跟随,杨嬷嬷却留了下来。

秦嬷嬷知道老夫人这是不计较阅儿了,顿时一股火气堵在心口,狠狠地瞪了阅儿一眼,寒声道:“你以为你逃得了?老夫人不处置你,你猜猜老爷会如何对你?”

阅儿心头一紧,惶惶的低头,不敢抬起。

秦嬷嬷狞笑一声,又瞪了柳蔚一眼,这才追着老夫人离去。

等到都走远了,杨嬷嬷才看着柳蔚,道:“走吧。”

柳蔚深深看杨嬷嬷一眼,到底没说什么,随着杨嬷嬷的步伐,跟上去了。

……

柳城是在内阁议会时听到小厮禀报的,他目光震惊,也顾不得其他大人还在会上,追问:“人回来了?当真?”

小厮点头,小声的道:“是老夫人带回来的,此刻就在府中,老夫人让小的来回禀老爷,问老爷,该如何处置。”

“竟还有脸回来!”柳城眯起眼睛,霍然起身,对其他大人道:“今日先到这里,府中要事,柳某先行告辞。”

柳域也是内阁一员,闻言起身:“父亲。”

“你也一起来。”柳城说着,已经快步走出内阁大门。

柳域连忙跟上,到了门口,才问道:“父亲,究竟出了何事?”

柳城声音发沉:“柳蔚回来了。”

“什么?”柳域惊讶:“柳蔚,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柳城没回答,他也想知道,这个逆女,怎的突然又回来了。

第89章 :不足为惧了

丞相府中,今日可谓出了件大事!

当初逃婚离家的大小姐柳蔚,突然就回来了。

陶宁院内。

柳沁听了婢女烟梦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你说谁?”

烟梦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大小姐,大小姐柳蔚,听说是在观缘寺遇到的,这会儿已经跟着老夫人回来了。”

“柳蔚?”柳沁有些恍惚:“这都,快五年了吧?她怎么想到回来了?”

“这奴婢哪里知道,只听说,好像是大小姐想见老夫人一面,便偷偷买通了以前的丫鬟,让丫鬟带着,想去见见老夫人,结果不曾想,被发现了!就给带了回来!”

柳沁冷笑一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边描着眉,一边淡淡的道:“见老夫人?这种鬼话也有人信?柳蔚当初如此胆大包天的离开,现在又谈什么祖孙之情,我看她就是想回来了,才自编自演一出,故意为之。”

“三小姐,这有可能吗?”烟梦有些不信:“咱们府中,为了大小姐,这么多年与七王爷势成水火,大小姐但凡是稍稍打听点,便知道府中不管是老爷还是老夫人都该恨她入骨,如此,她还敢回来?就不怕老爷打死她?”

“打死了她也是相府大小姐。”柳沁漫不经心的说:“她在外头吃苦受罪的过了五年,眼下有机会回来,便是死在府里头,她也能捡个风光大葬,在外面,死了不过就是一具臭沟烂尸,指不定还要受些侮辱,你说你要是她,你是回来拼一把,还是在外面颠沛流离好?”

烟梦这才懂了,又说:“我听说,大小姐好像毁容了,似乎,在外面真的吃了不少苦。”

“毁容了?”柳沁一下子来了精神,将眉笔一放,站起身来:“快些给我换件衣服,我要去看看,毁容了?真是有趣!当初我们这位大姐姐,可是出了名的娇美夺人,让七王爷一眼就给看中了,这下,也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还真是让人好奇啊。”

烟梦赶紧给柳沁拿了衣服出来,正打算换,便听外头小丫鬟禀报:“小姐,四小姐过来了。”

“她想必也是听到风声了。”柳沁说着,招招手:“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便见一位身着玉兰花芝对襟宽裙,摸样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素美女子,在丫鬟的陪伺下,走了进来。

“三姐姐这是要去哪儿?”一看柳沁正打算换衣服,柳月便笑着问道。

柳沁看柳月一眼,勾着唇道:“我要去哪儿,四妹妹不知道吗?”

“嗯?”柳月纤细的柳眉轻轻挑了一下,眉眼可见迷茫。

柳沁愣了一下:“你不是来找我一道过去的?”

柳月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竹篮子,边走过去,边道:“妹妹是来给姐姐送东西的,姐姐前两日,不是问妹妹要香茶花的绣缎吗,妹妹这两日赶工绣了出来,这便给姐姐送了过来。”

柳沁看着柳月拿出来的绣缎纹样,一把抢过来,放在手里左右看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不错不错!这府里,还是你的手艺好,要说绣什么东西,你可比那些绣娘们要仔细多了。”

柳月看柳沁满意,也笑了起来,又问:“那姐姐方才说的要去什么地方,是去哪儿?”

柳沁此刻心情好,也不瞒着,直接道:“我去前厅。”

柳月笑问:“府中来了什么贵客了?”

“贵倒是挺贵的。”柳沁看柳月一眼,眼中却夹着轻蔑:“相府大小姐,贵吗?”

“大小姐……”柳月噎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顿时圆了起来:“大姐姐?”

柳沁笑的开怀极了:“大姐姐回来了,你没听说吗?”

柳月闻言皱起眉,又上前几步,挽住柳沁的胳膊,撒娇着说:“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你也知道,我身份低微,又没有姨娘照拂,素来哪里有什么消息也是得不到信儿的。姐姐与二姐姐亲近,又有钟姨娘时时关照,哪里有什么声响,自然是瞒不过姐姐的耳朵,可姐姐也照顾照顾妹妹,莫要让妹妹傻傻的,什么都不知晓,总要让妹妹听到点风声,长个心眼。”

柳沁被柳月这番话捧得高兴,拍拍柳月的手,下巴微扬:“我也不是要瞒你,这信儿我也是刚刚才知晓,说是今日老夫人去进香,在观缘寺见到了咱们这位失踪五年的大姐姐,这就将人带回来了,我这不是凑个热闹,想去前厅瞧瞧?到底是咱们的姐姐,虽说过了五年,该有的姐妹之情还是有的,你说呢?”

“自是如此。”柳月忙道:“那妹妹便于姐姐一道可好?”

“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会儿见了什么,可都甭大惊小怪的,免得失礼人前。”

柳月好奇:“还能见到什么?”

“我听说……”柳沁对着柳月的耳朵,小声气的道:“大姐姐毁容了。”

“啊?”柳月惊呼一声,又忙按住嘴!

柳沁轻鄙的瞧柳月一眼:“你看你看,大惊小怪了不是?回头见了人,可别这样一惊一乍,免得让我也跟着丢脸。”

柳月忙点点头,心里思绪万千,嘴上却没忘记吹捧说道:“妹妹哪有姐姐的镇定,姐姐素来稳重,妹妹自是不及万一。”

柳沁笑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去了内室换衣服。

等到外头空了,柳月才蓦地沉下眼,低垂着眉宇,瞧着自己的鞋尖,心中思虑开来。

柳蔚回来了,时隔五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柳月轻轻皱眉,心中隐隐产生一股不安。

只是随即,柳月又镇定下来。

不是说毁容了吗?若是真的毁容了,那倒是不足为惧了!

没过一会儿,柳沁换了衣服出来,柳月又恢复了之前温柔亲和的摸样,伴着柳沁身侧。

两人从陶宁院出发,一路往着前厅走去。

走近了,却发现正院大门紧闭,几个丫鬟嬷嬷守在门口,不让人进。

柳沁身边的烟梦上前,塞给守门嬷嬷一个银锭子,压低了声音问了几句。

问完了,烟梦才回来禀报道:“小姐,说是老夫人不许其他人进去,连夫人与二小姐,都被赶了出来。”

第90章 :好好呆在府里

柳沁皱起眉:“不让人进去?那是想做什么?”

烟梦摇摇头,却又说道:“那嬷嬷说,出来时听到老夫人叫大小姐跪下,估摸着这会儿,大小姐正在罚跪。”

柳沁闻言笑了一下,又问:“夫人和二姐姐呢?”

“好像回去了。”

柳沁立刻道:“去主院!”

柳月看了眼紧闭的院门,抿了抿唇,却到底随柳沁一起走了。

而正院的正厅里,柳蔚的确跪在地上,老夫人坐与首座,手上握着一串佛珠,正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老夫人转了几下佛珠,就看柳蔚一眼,嘴里念叨的经文断了,眼中的深意,也每看一眼便加深一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杨嬷嬷来报,说是老爷已经回来了。

再过了一会儿,柳蔚便听到外面大门声响,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越行越近。

回来的不止是柳城,还有柳域与柳琨,柳逸因为出外办货,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柳琨显然也是匆忙间收到消息的,回来时,便在门口遇见了大哥与父亲,才一道进来。

三人一进来,便看到跪在大厅中央的柳蔚。

柳蔚此时戴着面纱,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柳蔚膝下没有垫垫子,身子瘦弱着,就这么跪在又凉又冷的地上,背脊挺得很直,一动没动。

柳城脸色当即便不好,但他素来老成,并未失了仪态,只是先于老夫人请了安,才看向地上的女儿柳蔚。

柳蔚适时的开口,但应该是方才哭久了,此时声音干哑,透着一股砂纸磨砺过的粗糙:“不孝女,见过父亲。”

“孽障!”柳城骂了一句,却是忍了又忍,才没伸手打柳蔚。

柳域、柳琨的脸色也不好。

柳域是文臣,谦谦君子,倒是懂得克制,柳琨是武将,见状却一步上前,抓住柳蔚的衣领,将人拖起来,想要动手。

柳城大喝一声:“你做什么!”

柳域也忙按住柳琨的胳膊,说道:“二弟,冷静点,先放开她。”

柳琨这才不情不愿的将柳蔚松开,但脸色却非常难看!

要说这府中谁最恨柳蔚?不是老夫人,不是柳城,不是柳域,正是柳琨!

柳琨少年得志,武状元出身,原本仕途良好,却因为柳蔚悔婚,闹至相府与七王爷不可调和,导致他当初原本有的晋升机会,因着七王爷的干涉,生生将机会流失!

相府但凡在朝为官的,都因为一个柳蔚而落的不上不下的地步。

柳城已经是丞相,而柳域是文臣,直属父亲柳城管辖,但他柳琨却是武将,管束他的人,恰恰就是七王党之人,这些年来,柳琨有过三次晋升机会,却都没有成功。

同期友臣都说,相府得罪了七王爷,但凡当年的结不解开,他一辈子也就是个副将,再也上不去了。

这些话柳琨听了五年,早已怒火中烧,气愤难平,到如今,见到罪魁祸首的柳蔚,他怎能不狂,怎能不疯?

但到底,老夫人在前,又有父亲与大哥的干涉,柳琨没有打到柳蔚。

但柳琨丢开柳蔚时,没有留手,将本就消瘦轻弱的女子砸在地上,只听“咚”的一声,柳蔚的手肘压到了地面,撞破了一块皮,很快便红肿了。

柳蔚“唔”了一声,却没叫出声来,只是埋着头,倒在地上,眼泪又开始无声的流。

老夫人皱皱眉,看向柳琨:“你先出去。”

柳琨不服,正想说什么,柳域已经将柳琨往外推:“祖母叫你出去,你就去外面等,莫要惹祖母不快。”

柳琨最后还是离开了。

杨嬷嬷端来新茶,老夫人说道:“你们父子也冷静下来,先坐下。”

柳城与柳域这次坐下。

手边茶是新鲜的,柳域喝了一口,却喝不出什么味道。

柳城直接动都没动,只看着柳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孽障,你可知你当年的作为,害的相府有多难堪?”

柳蔚闭了闭眼,瘫在地上,苦笑一声:“父亲,您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女儿已经这样,不在乎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当初之事,莫非你还对了不成?”听柳蔚这自暴自弃的语气,柳城顿时拍案而起,怒上眉梢。

柳蔚看着父亲,没有在老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只是冷着声音道:“那父亲不问女儿一声,便为女儿决定终生大事,父亲又对了吗?女儿哪怕如今成了这样,也未后悔一次。”

柳蔚说着,哗啦一声解开脸上面纱。

顿时,一张红白烧伤的可怖脸庞,露了出来。

柳城一震,喉咙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柳域霍然起身,看着柳蔚的脸也怔忪了许久,才干涩的问道:“你……怎会这样?”

柳蔚看着大哥,轻讽一笑:“大哥惊讶吗?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大概就是我不孝的报应。不过我不在乎了,我的一生如何都是毁了,嫁给七王爷也好,成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也好,我都无所谓。此次回来,我只为见祖母一面,如今人见到了,父亲要杀了我,我无悔,要放我走,我便自甘离去,永不入京,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你——”柳域想骂柳蔚几句,可看着柳蔚这张脸,又对上柳蔚不屈的眼神,到底没说什么。

说来,柳域与柳蔚也不亲,他是嫡子,柳蔚是庶女,他们的关系,说难听点,也就是名义上算兄妹。

实际上,他到现在连柳蔚到底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因此,他并没有那么大的立场去斥责她。

柳蔚看出了大哥柳域的态度,她转过头,又看向父亲柳城。

柳城沉着眸,从柳蔚揭开面纱便没有说话,到如今,依旧沉默。

柳蔚不知父亲是被自己的容貌吓到了,还是有什么其他思虑,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到后来,老夫人放下佛珠,淡淡出声。

“柳蔚先回怀月院住下,到底是柳府之女,既然回来了,便好好呆在府里。”

柳蔚看了老夫人一眼,她知道老夫人会留下她。

哪怕老夫人说,一切但凭柳城做主,但柳蔚就是知道,老夫人不会让她离开。

老夫人是个多重视门楣的人,柳蔚很清楚!

今日她回府之事,看到的人太多,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街知巷闻,到时候,各方势力必然会紧盯。

很有可能,七王爷容溯也会上门一趟,到时若是她又不见了,给不了七王府一个交代,那曾经的矛盾,必然会再次升级!

第91章 :指不准能化干戈为玉帛

有了老夫人正式发话,杨嬷嬷领了命,便过来扶起柳蔚,又给柳蔚戴上面纱,将她带走。

柳蔚临走前,又看了柳城一眼。

见父亲只是看着自己,眼中复杂深沉,柳蔚回过头,安心的随着杨嬷嬷离开,心里却感叹,今日这场戏,总算是结束了。

柳蔚已经累得只想找张大床,好好躺躺了。

杨嬷嬷一路将柳蔚带到怀月院。

怀月院是柳蔚曾经的院子,五年过了,这里没人居住,也没丫鬟打扫,早已满是灰尘。

这一路上,有许多丫鬟嬷嬷都悄悄的看着她。

柳蔚一直没说话,等到了怀月院,杨嬷嬷才说:“这里需要清扫一下,我去找人来,你先坐坐。”

柳蔚一把拉住杨嬷嬷的手,说道:“嬷嬷,可否让阅儿来?”

杨嬷嬷看着柳蔚,再看着柳蔚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沉默一下,没答应,只是道:“你先休息。”

说着,杨嬷嬷便推开柳蔚,走了出去。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多走一步,入鼻子的都是黑尘。

柳蔚最后还是走到了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这时,柳蔚却听旁边的槐树树丛里传来一声小小的“桀”声。她抬眸去看,便见树页中间,一颗黑色的鸟脑袋,探了出来。

柳蔚看了看四周,感觉到除了容棱留下的几个暗卫,别无他人,便对珍珠招招手:“下来。”

珍珠忙飞了下来,坐在柳蔚怀里,仰着头,小脑袋蹭着她的手腕。

柳蔚摸着它,问道:“小黎怎么样?”

“桀。”珍珠叫了一声。

柳蔚叹了口气:“小黎现在还不知道,等知道了,必然会闹,到时候你不要带他过来。他找不到我,哭两日便会消停,找到了我,反倒越发的起劲。”

“桀桀。”珍珠又叫了一声。

柳蔚点头:“嗯,要待一段时间,至少等到将事情都查完。”

“桀桀桀桀。”

“好,到时候我们回曲江府,这里不好,你也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只有小黎没心没肺,哪儿都喜欢。”

“桀桀。”

“关容棱什么事?我们是我们,他是他。”

“桀。”

柳蔚眯眼,敲了珍珠脑袋一下,在黑鸟委屈的目光下,不高兴的说:“我是个男人,我嫁什么人,要嫁也不嫁给他,我若是要嫁给王爷,五年前就嫁给容溯了。”

“桀……”这次珍珠的叫声,明显迟疑了。

柳蔚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珍珠也听见了,忙又蹭了蹭柳蔚的手腕,才扑扇着翅膀,飞回了树丛里。

过了一会儿,杨嬷嬷回来,带着几个丫鬟,其中走在中间的便是阅儿。

看到阅儿时,柳蔚松了口气。

今日到底利用了阅儿,所以柳蔚最怕的便是秦嬷嬷找阅儿的麻烦。

眼下既然要继续留在相府,自然要将阅儿带到身边来,比起其他人,还是阅儿让她放心些。

而她查完事情离开后,也会将阅儿带离相府,第一次弄丢主子,阅儿保住一命,要是还有第二次,想必就真是没命了。

杨嬷嬷吩咐几个丫鬟打扫屋子。

几个丫鬟都是小丫鬟,刚进府不久,也没多少背景,虽然很好奇这位戴着面纱的大小姐,但也只是乖巧的打扫,没有起什么胡乱心思。

而此时,正厅里老夫人遣走了柳域,只留下柳城说话。

“你考虑一下,柳蔚留下是必定要留下的!人现在成了这样,柳瑶那丫头大庭广众的便将柳蔚的面纱掀开,周围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今日十五,去观缘寺的香客本就多,我还看到了御史孟大人的夫人也在,兜兜转转,柳蔚毁容归来的事必然不过明日便要传开。”

“我们若将柳蔚赶走,如何好向外交代?还有七王爷那儿,眼下柳蔚回来,还成了这幅摸样,想必七王爷也庆幸当年没娶了她,你好生说说,指不准能化干戈为玉帛。”

老夫人说的这些,都是挡在目前的现实性问题。

柳城听着,也知这个理,点点头,却道:“她这五年的事我会派人去查,只是,一个女儿家,五年时间无影无踪,母亲,她会不会已经……”

老夫人也知柳城的意思,只是垂首:“她都这样了,是不是清白之躯,还重要吗?她如今此等模样,便是联姻也无人敢娶,你不若将心思放在沁儿和月儿身上,瑶儿的婚事算是定了,沁儿那个还要再看看,至于月儿,也差不多了。”

“是。”柳城点点头,思忖起来。

……

主院。

吕氏看着柳瑶心神不宁的盯着门外,便放下手上的茶杯,淡淡的道:“不用看了,你父亲也好,祖母也好,必然会将柳蔚留下。”

柳瑶立刻看向母亲,坐过去了点:“留下来又能怎么样,柳蔚这个样子,莫非还能结亲不成?不仅年纪大,还那副摸样!”

吕氏轻轻笑着:“柳蔚再不好,还是你父亲的女儿,你的大姐姐。”

“母亲慎言。”柳瑶不高兴的说:“我可没有什么大姐姐,我只有一个大哥。”

柳瑶说自己只有一个哥哥,而不是三个,显然也是不愿认柳琨和柳逸的意思。

到底嫡庶有别,柳域是嫡子,柳瑶是嫡女。

柳域还好,懂事又晓礼。

柳瑶却是太过妄为,不知望族宅间的门面功夫。

吕氏看了女儿一会儿,提醒道:“你在我这里可以不认,出去了,不认也得认,可懂得了?”

柳瑶撇撇嘴,不吭声了。

这时,外面丫鬟进来,说是三小姐、四小姐来了。

吕氏说了句让她们进来,丫鬟便出去请人。

柳瑶却冷哼一声,表情不屑的道:“两只应声虫也来了,必然也是闻着味儿了。”

吕氏看了柳瑶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柳沁与柳月在丫鬟的陪伺下走了进来。

柳沁一身娇红衣裙,瞧着清爽活泼,柳月一身玉兰衣裙,却是静雅恬美,看着两位妹妹,柳瑶没多少心情,只是拿起手边的糕点吃了一口。

吕氏对她们摆手,让她们坐下,又问:“怎么想到这会儿过来了?”

不是晨昏定省的时候,庶出小姐素来不会来夫人院子走动。

第92章 :重立柳蔚的身份了?

柳沁嘴皮子好,先是对吕氏请了安,又对柳瑶说了会儿甜话,才将话题引到目的上:“听说,大姐姐回来了?”

虽知道柳沁此番过来的意图,但听柳沁说出这句话时,柳瑶还是轻蔑的勾了勾唇,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回来了,三妹妹这是想大姐姐了?”

柳沁一幅当真姐妹情深的摸样,认真说道:“可不是吗,大姐姐虽说比我们要大几岁,小时候也不爱与我们一道玩,可我是最想念大姐姐的。那会儿,我就盼着往后能像大姐姐一样,得老夫人宠爱,得父亲母亲器重,还能说一门上好的亲事,只是大姐姐后来太过任性,生生将父亲母亲的恩典给推了不说,还做了逃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着实让我心惊了不少日子呢。”

柳沁这话吹捧意味在里面,打听的意味也在里面。

柳瑶装作没听懂,她平时虽然喜欢差遣柳沁,但这会儿她心情不好,可不耐烦对柳沁虚以为蛇。

柳沁看柳瑶不搭理自己,也有些尴尬,只好看向吕氏。

吕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道:“不管蔚儿做错了什么,也终究是老爷的女儿。沁儿,往后莫要编排蔚儿了,说到底,她也是你们的大姐姐。”

柳沁心中大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如今事态如何,但柳沁却知道,吕氏这个意思,竟是让她不要为难柳蔚。

可是为什么?

柳沁可不信吕氏是什么不分嫡庶,一视同仁的慈母。

柳沁只是觉得,这里面,大概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情况,让吕氏至少现在对柳蔚是还在观望状态的,没有下决定。

柳沁心思通透,想好了,便起身伏了个身,谨慎的点头:“是,女儿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