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司佐大人还有容都尉撑腰,并且方才那小孩说的一些,好像也挺有道理的,说不定他离开京都几年,现在京都人办案,真是这样办的。

曹余杰是倾向让他们验,若是真能验出个道道也好,就算验不出来,尸体坏了,做不了罪证了,那也是容都尉的人弄坏的,跟他无关。

但陈爷子却不允许自己的专业受到侵犯,正在气头上。

这下子,曹余杰就为难了。

柴房里一时气氛凝固,柳蔚挑了挑眉,看向陈爷子:“老爷子之前检过这具尸体,您的判定是什么?”

“我都说了,凶手就是那个姓柳的商人。”

“为何这般肯定。”

柳蔚咄咄逼人,陈爷子一时火大,怒瞪柳蔚:“不是姓柳的商人还是谁?我验尸几十年,谁是凶手,我还不比你清楚?”

柳蔚礼貌的笑笑:“老爷子这话便不对了,不弱这样,您既然说凶手就是那姓柳的商人,已经有答案了,那您不妨让我看看尸体。我的答案若是跟您不一样,我们再掰扯掰扯,看看到底谁是对,谁是错。”

陈爷子板着脸,似乎在思考。

柳蔚也是难得在验尸的时候,对阻碍自己验尸之人这般的和颜悦色,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柳蔚想让柳逸在大牢里多吃点苦头的意思……

嗯,一定不是!

陈爷子犹豫了很久,柳蔚就耐着脾气等这么久。

似乎看柳蔚态度不错,陈爷子半晌,这才施恩一般的后退半步,环起双手,道:“你验,我便看看你能验出什么。”

柳蔚点了点头,这才低下头开始验尸。

柳蔚的验尸步骤,根据尸体而定,通常是从上到下,从外到内,而眼前这具尸体,不得不说,蹊跷非常多。

多到柳蔚不管从哪个角度下手,都能查出一大溜。

因此,柳蔚便看到哪儿说哪儿了。

“先说脚。”柳蔚抬起尸体的一只脚,摸摸其脚后跟与脚趾上的摩擦血泡,道:“血泡外皮已经发硬,正在结痂,正常人体,受伤到结痂,普遍是两到三天,而结痂成这种厚薄程度,大约是在五天,也就是说,这具女尸死前五天才开始穿这种未穿惯的绢鞋,换句话说,女尸出现在沁山府,很有可能仅仅五天。”

放下脚,顺着往上,柳蔚抬起尸体的手。

继续:“手指缝中有香料的痕迹不假,但痕迹藏得太深,若这死者很久之前便开始于香料铺做活,那这些痕迹还说得过去,但死者显然来府城并不久,手掌上,甚至连锄头磨起的血泡都没消褪,一个以前一直在乡下锄地的女子,为何才在香料铺做活数天,手指中便有这么重的印子?”

柳蔚说着,看向柳小黎。

小黎也不是真傻,立刻举一反三:“不是卖香,难道是制香?”

第274章 :真正的凶手!

柳蔚一笑:“对。”

而后柳蔚又看着其他人道:“死者是个五六天前才从乡下来到府城,并且找了一份制香活计的人。众人皆知,制香是一份很花体力的活计,通常都是男子才能胜任,而在香料铺子里卖东西的女伙计,通常则没什么要求,只有一点,长得好看。”

“香料多是女儿家买,伙计是个好看些,还香喷喷的姑娘家,那东西自然也容易卖,可我们这位死者,连一个能在铺子里卖货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打发到制香房,只能说明,死者长得并不好看。”

“长得不好看,而且连绢鞋都不会穿,手上身上还都是做粗活留下的厚茧血泡,皮肤也偏黄发黑,不如一般女儿家白皙,这样的一个姑娘,会是一位家财万贯,眼高于顶,见惯各路绝色美人的富商柳逸的情人?在下对女色并不是太贪,说不好,不如问问曹大人,您觉得,这可能吗?”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投向曹余杰。

曹大人被这司佐大人一句话,涨得满脸通红。

曹余杰摸了摸鼻子,尴尬的道:“应,应该不太可能……不如问问都尉大人……”

曹余杰迫不及待将包袱扔向容棱。

容棱淡定自若的接住,在柳蔚轻笑的目光下,才道:“本都喜欢怎样的女子,司佐大人会不知?”

柳蔚脸上的笑容僵住,咳了一声,转开视线,继续说:“再来看看尸体的肚子。”

柳蔚边说,边将尸体的衣服打开。

曹余杰见状,忙别开视线,站在人后的衙役头头和衙门师爷也都稍微避开。

那陈爷子冷嘲一声,鄙夷道:“不知廉耻。”

柳蔚抬眸看了陈爷子一眼:“一个仵作,若面对一具女尸,想的不是如何在其身上找出线索,为其沉冤,而是顾及男女之心,只看其裸露的身子,此人,便不配做一名仵作。”

“你……”陈爷子自然听出柳蔚在挤兑自己,顿时又气红了脸。

柳蔚懒得理陈爷子,看着尸体,点了点女尸的小腹:“妊辰纹,看这痕迹,至少有十年左右,是老痕了,这位死者,有个八九岁左右的孩子。”

继续往上,是女尸身上斑驳的爱痕。

柳蔚翻了翻,又切开两块爱痕所在处的皮肤,往里面瞧了瞧,在陈爷子又要阻止发作时,柳蔚说道:“死后造成。这些痕迹,并非死者与人行房,而是死后,由人故意制作出来的痕迹,用以混淆视听。”

陈爷子立刻问道:“你如何知晓?”

柳蔚翻开那块刚刚被切开的伤痕,把里面血淋淋的一块,拎给陈爷子看:“看出什么了?”

陈爷子皱眉:“什么都没有。”

“就是什么都没有。”柳蔚耸了耸肩。

“你……”陈爷子大怒:“你耍我?”

柳蔚瞥陈爷子一眼,才道:“死前造成的伤口,伤痕会呈淡紫色,而死后造成的痕迹,则是浅白色。”

活人身体是含氧的,而且血液流通,因此身体在遭受击打时,会造成淤青,而死人,血液凝固,身体机能减零,无论如何捶打,身上都只会留下淡白色或是粉红色的伤痕。

陈爷子不知道这种伤痕还分生前,死后的说法,但对方说出来,肯定是经过测试的,他若是不知道,便显得见识浅薄!

陈爷子便岔开了话题,问道:“就算伤痕是死后造成的,那凶手为何要故意这样做?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告诉你们,杀人之人,是个男人。”

陈爷子愣了一下:“你是说,凶手是个女人?”

陈爷子猛的看向曹大人:“大人,那个,那个富商的夫人,似乎也正在狱中,难道就是……”

曹余杰点了点头,正要回答,就听那位司佐大人又道:“不是富商的夫人。”

曹余杰与陈爷子同时看过去。

柳蔚不耐烦的道:“已经说了这死者不是那富商的情人,富商的妻子为何要平白无故杀人?没有动机,没有动机杀人做什么?图个好玩吗?!”柳蔚终究是忍受不了了,脑子愚钝!

曹余杰又被说服了,便问:“那凶手到底是谁?”

“接着听下去。”柳蔚走到尸体头顶,看着那暗红色的脖颈伤口,抿唇道:“从伤口的血块凝结程度看,头,是在杀了人之后被砍下来的,人死前血液活跃,一旦受伤,血流不止,死后,血液凝固,流出的血量便会减少,这具尸体伤口仔细看,会看到大量凝结血块,厚薄程度,与正常人体脖颈处的血量相差无几,也就是说,尸体的头被砍下后,只流了很少的血,由此而论,头,是在死后被砍下。”

“都死了,还非要砍头做什么?”曹余杰嘟哝一声,看着那黑红色的伤口,怎么看怎么渗人。

柳蔚笑了一声,道:“曹大人难道没发现,这具尸体,除了这个头,没有任何地方,有半点伤口?”

这么一说,曹余杰也猛然回神:“柳大人的意思是……”

“没错,尸体是头部受伤致死,所以凶手最后砍掉死者的头,一来掩盖了死者的容貌,二来,将死者的致死伤口隐藏。”

柳蔚抬头,问曹余杰:“曹大人看过砍头吧?您以前在京都办事,应该监斩也监斩过不少次。”

曹余杰愣愣的点头:“是见过,很多。”

“那曹大人就应该知道,为何侩子手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子,因为砍活人头,是件非常花力气的事,而侩子手若是能将刑犯一刀砍断,那其实,也不失为一种慈悲。”

“是。”此事曹余杰也知道;“杀人是件造业之事,因此,侩子手便练就一刀砍断的本事,将犯人的痛苦,减到最低,也将自己的孽业,减到最低,而要做到一刀砍断,的确需要花很大力气。”

“那便是了。”柳蔚继续说:“凶手将死者的头砍断,隐藏了其真实死因,便会让处理尸体之人有一种错觉,能砍掉活人脑袋的,一定是男人,而凶手再在死者身上布上红痕,更会让人确定,行凶者是男人无疑,以上两点,在我看来便能说明,真正的凶手,八成以上,是个女人!”

“女人……”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第275章 :让他多坐几天

陈爷子也难得的没有反驳,而是思考起来,莫非,凶手还真的有可能,是个女人?

可是那富商的夫人又排除了,不是凶手?

所以,真正的凶手会是谁?

连尸体的身份都闹不清,又怎么弄清楚凶手的身份?

不对……尸体的身份是可以弄清的。

五天左右,香料铺子,制香人,长得不好看,年纪二十六七,常年做粗活,皮肤又黑又黄,从乡下进城,这些信息,至少搜遍全城,总能找到符合的。

这么一想,陈爷子突然震惊起来。

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竟然真的可以从一具尸体上,找到这么多东西。

这,这是什么本事?这样的验尸之法,根本闻所未闻。

“顺带再说一句。”柳蔚补充道:“方才我解开衣服时,发现这女尸的衣服,不像是自己穿上的。腰带打结的地方,是反的,只有别人的角度打结,才会打成反的。而这件衣服,光看面料,做工,便知道价格不低,我想,这么贵的衣服,去衣料铺子里问一问,大概可以问到买家。”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柳小黎忠实的将娘亲说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然后翻了一页,静候着,等着娘亲再继续说下去。

柳蔚却在犹豫一下后,取下手套,慢悠悠的走回来。

小黎讶然:“爹,完了吗?”

柳蔚“嗯”了一声。

柳小黎皱起眉。

容棱也皱起眉。

就连浮生也蹙了蹙眉。

小黎不解:“可爹你还没解剖,尸体身份和凶手的身份,也没推断……唔唔……”

不等小黎说完,柳蔚一把捂住小黎的嘴,不让小黎说下去。

容棱此时看向柳蔚,问道:“为何不继续?”就连容棱都看得出,柳蔚并未验完。

浮生也巴巴的望去,不知道柳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蔚舔了舔唇,压低声音说:“柳逸没坐过牢房,我怕柳逸舍不得走,让他多坐几天。”

容棱:“……”

浮生:“……”

柳小黎好不容易挣脱娘亲的手,鼓着嘴不高兴的说:“爹你没洗手!”

柳蔚把手在裤腿上蹭蹭,咂了咂嘴:“戴了手套的,能有多脏。”

小黎哼了一声,嘟起嘴,拿小爪子在嘴上拍拍,又“呸呸”了两声。

不管柳蔚是不是存心放慢结案时间,让柳逸和那游姑娘多吃点苦头,为金南芸出气,但就只凭柳蔚之前说的那些,便足够曹余杰马不停蹄,派人去仔细缉查了。

衙役头头领了命前去。

柴房里,又诡异的安静下来。

曹余杰觉得不舒服,这里毕竟有具尸体,总感觉周围阴森森的,他正想招呼大家出去,却见陈爷子阴沉着脸,满脸死硬的问柳蔚:“你究竟是何人?”

柳蔚虚虚的瞧陈爷子一眼,笑道:“巧合,也是个仵作。”

“你也是仵作?”这个答案让陈爷子惊讶之余,又觉得意料之内,陈爷子问:“京都有你这样的仵作,我闻所未闻。”

沁山府离京都不远,京都的一些消息总能传过来,陈爷子可从未听说京都有过这样一位验尸奇人。

“在下并非京都人。”柳蔚礼貌的道:“我来自曲江府。”

“曲……曲江……”这次不等陈爷子说话,曹余杰先开口:“司佐大人莫非就是……曲江府那位,柳神医?”

自己的名字竟然连沁山府这样的地方都传遍了,柳蔚闻言倒是愣了一下,随即摸摸鼻子,尴尬点头。

不喜被夸。

曹大人立刻拍了陈爷子一下,道:“老爷子,这不就是你总挂在嘴边,被你夸得神乎其神的那位仵作大人?”

陈爷子怔怔的看着柳蔚,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竟然就是曲江府那位“业界传说”……

“不是。”陈爷子拔高了声音:“那位柳神医年过八俞,鬓须皆白,老态龙钟,你这黄毛小子胡编乱造也要有个准,你说你是他徒弟还勉强让人信服,你说你就是他……这,不可能!”

年过八俞,鬓须皆白,老态龙钟……这是柳蔚?

且不说柳蔚没有八十岁,就说她一个女子,哪怕真的八十岁,也不可能长胡子吧。

柳蔚无奈的道:“老爷子信也好,不信也好,曲江府的仵作,还真就是在下。”

柳蔚说完,也不想与这人再掰扯下去,抬脚便要出柴房。

陈爷子却走过来拦住柳蔚,不依不饶的问:“真的是你?”

柳蔚耐着性子看向陈爷子:“嗯。”

“那传言……”

“老爷子一把年纪,总不会没听过,三人成虎之说?曲江府与江南,沁山府与江北,南北相隔千里,什么传言又能一成不变?”

陈爷子陷入沉思,柳蔚却已经离开。

后面,曹余杰推了陈爷子一下,道:“无论是真是假,他方才的本事,咱们是亲眼看见的,这位大人要在沁山府呆几日,老爷子若不然,抽空找他指点指点……”

“曹大人这是何话?”陈爷子当即拧起眉,不悦;“曹大人不会真相信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真是哪位流传已久的神医?这验尸一门,看着简单,实则耗费功夫,我老头验尸几十年,也不敢称大,那个小子,他凭什么?”

曹余杰皱起眉:“老爷子是有本事,可他方才那些……”

“他一定是那位神医的弟子。”陈爷子肯定道:“绝不可能是本人,弟子,是我老头唯一能接受的解释。”

曹余杰深深看了陈爷子一眼,到底叹了口气:“不早了,老爷子先回去吧。”

陈爷子此刻也心情复杂,略微拱拱手,便熟门熟路的离开府衙。

浮生能理解柳姑娘存心的让三少爷不快,所以放慢调查速度的做法,但浮生还是心疼自家少奶奶,便一出来,就堆着一张苦脸,期期艾艾的望着柳蔚。

柳蔚走了两步,便感觉背后发凉,转过头去一看,有点哭笑不得:“你不是说南芸在牢里过得很好?”

“柳姑娘,那再好,也是大牢啊,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只有干草,这白日还好,晚上再冻出什么毛病……”

柳蔚摆摆手:“南芸便是瘫了,我也能给她治好,不出三天,让她活蹦乱跳。”

“柳姑娘……”一听柳蔚这么说,浮生更慌了。

第276章 :下了牢房

柳小黎还在抱着自己的验尸笔记,想了想,问娘亲:“那,爹……凶手到底是谁?”

柳蔚看了看周围没人,道:“死者的姐姐,或是妹妹。”

“为何?”这次是容棱问的。

柳蔚道:“首先那件衣服的样式,是年轻女子的样式,且是穿过的,并非新衣服。其次,能让死者毫无挣扎反抗的死去,死者一定认得这位凶手,据我猜想,凶手的作案方式,应该是拿什么东西,偷偷走在死者背后,重击,将其杀害,其后,凶手应该慌张了超过半个时辰,才把尸体的头砍了,因为人在刚刚死后,血液依旧活跃,这个时候砍掉头,伤口依旧会血流不止,而死后半个时辰,血液开始凝固,头砍下来,血会流的很少。”

容棱沉吟:“这也无法说明,凶手是姐姐或妹妹,也可能是朋友。”

柳蔚笑了一下:“就算是朋友,也是个亲如亲姐妹的朋友。”

“怎么说?”

“因那双鞋。”柳蔚道:“那双将死者后脚跟磨破的娟鞋,我昨日在制衣铺见过。”

柳蔚说着,便看向浮生。

浮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黄老爷的铺子?”

柳蔚缓慢的道:“那鞋子的料子,可是上好的缎子,便是我这等不爱讲究衣料的,也知道其价格不菲,若不是亲如姐妹,怎么会买这样好的鞋子给死者穿?”

“会不会是别人穿过的?”浮生问道。

这次小黎回答:“是新鞋。”

这个小黎之前就注意过,只是小黎不知道布料的价格,只以为那是一双城里姑娘穿的普通娟鞋。

“所以了。”柳蔚淡淡的道:“一个无依无靠的乡间女子,孑然一身的从乡下来到城里,投奔了已经成了有钱人的同乡姐妹,或是亲姐妹,两姐妹团聚,一开始很高兴,又是置办鞋子,又是找伙计,忙的不亦乐乎,可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龃龉,数天后,有钱的那个,杀了死者,砍头,抛尸,陷害,凶手是很冷静、聪明的女子,凶手知道以怎样的方式保护自己,但,这桩案子,绝不可能是凶手一人完成。”

“凶手还有同党?”浮生问。

“处理尸体还能说一力完成,后面的抛尸和陷害,却一定有人帮凶手。”柳蔚看向浮生:“衙门那些衙役也不知道顶不顶用,你也去查查。”

浮生点头应下,又支吾:“那少奶奶。”

柳蔚咂了一下嘴:“放心,我会将她先救出来。”又说:“你就别跟那些衙役一块儿凑热闹了,你去查查那黄老爷的家底,比如,他的妻子,家人。”

浮生愣了一下:“先生以为,凶手会是黄老爷的妻子?”

“尸体是在他们的箱子里,范围本就缩小了,按照这个查便是了,不是妻子就是娇妾什么的。”

浮生颔首:“是,奴婢这就去。”

浮生离开后,后面的曹余杰跟陈爷子说道完,也追了过来,一看少了个人,曹余杰正要说什么,柳蔚先道;“这会儿时辰尚早,曹大人,不若咱们去牢里走一圈。”

曹余杰犹豫一下,又看看容都尉。

却见容都尉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曹余杰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一个眼神,明明什么也没说,他却就领悟出来,容都尉这是要去牢里的意思。

曹余杰一个机灵,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安排一下,两位稍等。”

“不必。”容棱道:“就这样去。”

容都尉都开口了,曹余杰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亲自引着两人,往大牢走。

大牢设立在衙门后面,并不远,有重兵把守。

他们一过去,便有衙役出来相迎。

曹余杰招了招手,让他们开路,便又对柳蔚和容棱道:“这牢房狭窄潮湿,两位若是不适……”

“无妨。”不等曹余杰说完,柳蔚已经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曹余杰也不说什么,沉默的下了长长的地下楼梯。

一进入牢门,便感觉光线在变暗,曹余杰在前面走得小心翼翼,柳蔚、容棱、柳小黎在后面如履平地。

楼梯走了一半,柳蔚突然发问:“听说那柳逸的小厮,都让曹大人给打死了?”

曹余杰闻言,一个崴脚,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曹余杰急忙说:“司……司佐大人这是哪里听来的闲话,此事是谣传,并非真相……”

柳蔚淡笑:“那真相是何?”

曹余杰想回身跟他们说话,更想亲自看着容都尉解释,但楼梯太窄,地方又高,不好乱动。

曹余杰便只能背着身,心惊胆战的道:“那小厮本就是个有病的,原本只是差他出来问一问,谁知道,拿板子吓唬吓唬他,没成想,板子压根没落到他屁股上,人就吓死过去,两位大人若是不信,那尸体也还留着,司佐大人验尸本领高超,您亲自看一看,必然就一清二楚。”

这时候曹余杰反而庆幸柳蔚的验尸本事,才不至于让自己担上无妄之灾。

曹余杰这么着急的解释,柳蔚倒是相信,在没见到曹余杰之前,柳蔚还觉得此人皮硬,是个横的。

看了本人,便觉得此人实则胆小心怯,倒是没柳蔚想象的那么难对付。

容棱之前未见到曹余杰,只知道沁山府乃七王势力,却不知竟还能遇上老熟人。

曹余杰在京都任京兆尹时,容棱便与他有一些渊源,这人的人品,容棱倒是可以保证,草菅人命这等事,曹余杰不会做。

一路下了楼梯,柳蔚边走边继续问:“曹大人可知,这位柳逸,当真是丞相公子?”

一说到这个,曹余杰就想哭:“本官好歹也在京都任职过,京都一些出了名的公子哥,怎会不认得,只是此次,却实非本官所愿。”

“哦,这话怎的说?”

曹余杰正要答,前面领头的衙役,道了一句:“三位大人,到了。”

曹余杰后面的话便咽了回去,下了楼梯的两间牢房,就是柳逸与金南芸、游姑娘的。

曹余杰站在其中一间牢房门口,瞧了眼里头浑浑噩噩,正缩卷在干草上睡觉的男子,不耐烦的咳了一声。

旁边的衙役立刻拍了拍牢门:“喂,醒来了!”

第277章 :死地求生的模样

曹余杰连忙制止住那位衙役,在衙役不解的目光下,对衙役摆了摆手。

曹余杰又看了容棱和柳蔚一眼,这才轻言细语的对牢房里的柳逸唤道:“柳公子,柳公子?”

本就没有睡实的柳逸,在衙役拍门的时候,就醒了,他慢吞吞的睁开眼,脸上脏兮兮的不掩狼狈。

柳逸眯着一双眼,往牢房外看去,这便看到昏暗的光线下,衙役手持刑棍,站在那里。

衙役的旁边,是府尹曹余杰,后面,是一个白衣男子,一个黑袍男子,还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这……

柳逸僵了一下,才快速坐起来,满头是草,嘴唇发干,看着那黑袍男子,柳逸宛如看到亲人一般扑上去,激动不已的道:“大人……都尉大人……真的是您?”

容棱上前一步,问道:“三公子可还无恙?”

柳逸忙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尴尬的拍拍衣服上的干草,苦笑着道:“事已至此,还有何有恙无恙之说?都尉大人……您,您是来……”

曹余杰在旁插嘴:“镇格门接了柳三公子您的案子,都尉大人与司佐大人,亲自前来了解案情。”

柳逸闻言,忙跪了下来。

柳逸朝容棱狠狠磕了几个头:“在下何德何能,竟能劳动都尉大人亲自出面,大人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柳蔚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小黎,对小黎挑了挑眉。

小黎朝娘亲隐晦的点了点头,意思就是,嗯,易容绝对很成功,真的看不出来破绽。

其实这也不算易容,柳蔚只是稍微化了点妆,让自己看起来英气一些,不那么像女子。

今日肯定是要见柳逸的,总要做点措施,总不能一见面就认出来了。

柳逸果然没有认出柳蔚,或者说,这个时候,柳逸的眼睛里也装不下别人了,容棱对柳逸来说,是救命稻草。

而其他人,都是背景板罢了。

在一连磕了好几下头后,柳逸终于满是期待的站起来,一双眼,发亮的看着容棱,似乎就等着容棱一声令下,曹余杰就下令打开牢门,放他出来。

可容棱并没有说话,对于柳逸,容棱并不熟,所以连多安慰两句也欠奉,只是看向曹余杰,道:“牢房阴凉,晚上多拿两床被子来,莫让柳三公子着凉。”

曹余杰也以为容棱会下令放人,但对方竟就这么轻飘飘的带过。

曹余杰愣了一下后,老实点头,对身后牢头吩咐:“都听到了?”

牢头赶紧应是。

在柳逸瞪目结舌的目光下,容棱慢慢走向旁边令一间牢房。

“大人……都尉大人……”柳逸还不敢相信,柳逸双手把着牢门,着急的唤着,那死地求生的摸样,哪里还有往日的风度翩翩。

柳蔚勾唇一笑,随着容棱,走到旁边的牢房。

这间牢房里,住了两名女子,两人分别坐在牢房两头,但两人的摸样,却天差地别。

左边那位,与柳逸一样,坐在干草堆里,缩卷一团,背靠墙壁,自己抱住自己双膝,瑟瑟发抖,看着可怜兮兮。

甚至身上的衣服,都瞧不出颜色了,灰头土脸,面上也是黑黑灰灰,斑驳不堪。

右边那位,虽然也住在干草堆里,但她的草堆上铺了两床干净又暖和的被子,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头上还戴着步摇头饰。

此时,女子正斜倚在墙壁上,拿着宝石的手镜,对着镜子,接着虚弱的烛光,正在给自己描眉,女子的手边还有一盘糕点一盘水果,描一会儿眉,大略是饿了,女子咬了一口糕点,一边咀嚼着,一边继续描。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女子虚虚的侧过眸来看了一眼,待看清外头的人,女子愣了一下,才将镜子和眉笔放下,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口。

曹余杰乍然看到这一幕,唬了一大跳。

曹余杰是真不知道,还有人把牢房布置成这个样子的,看看那棉絮的被子,竟比自己这个府尹用的还好。

曹余杰正想发作,想问问这些衙役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是要让人在牢房里盖闺房的架势吗?

可曹余杰还没开口,就听脚边软软绵绵的童音响起:“芸姨。”

柳小黎很久没见金南芸了,虽然以前不太喜欢这位总喜欢捏他脸的芸姨,但是到底是久别重逢,总有些动容。

金南芸看了看柳蔚,又看了看容都尉,这才蹲下身,对牢外的小黎伸出手:“宝贝儿,芸姨好想你啊。”

柳小黎拉住金南芸的手,仰头望着娘亲:“爹,芸姨被关在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