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都在这儿站这么久了,彼此都知彼此的来意,可在长久的沉默对峙后,对方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柳蔚也不知该说纪枫鸢虚伪还是罗嗦,只抬首,看了眼已经缩在角落,尽量压低自己存在感的纪槿纪茶。柳蔚收回视线,再将目光,定格在那还赤裸裸盯着自己儿子瞧的小丫头身上。

纪微迎上柳蔚的视线,倨傲的扬了扬下巴,笑了一下。

柳蔚问:“可学过医?”

大概没想到柳蔚第一句会问这个,纪微愣了一下,但粉雕玉琢的小脸,又立刻一转,恢复了之前的傲然,挑着眉尾道:“学过。”

“学了多少?”柳蔚继续问。

纪微沉默一下,回答:“该学的都学了。”

“可知《三普药典》?”

“杏林入门典籍,自然是知。”

“可知《顺风天录集》?”

“风露类药草大集,自然也知。”

“可知《浑阳传》?”

“干制类药草大集,知。”

柳蔚又接连问了好几本书,纪微都一一对答如流。

大略以为这人就是想考自己,纪微性子倔强,自然不能轻易被压下去,又恰好,自己也的确是对杏林一门所知不少,对方所说的药典大集又都是初级入门典籍,纪微答得很好,而且越答,尾巴翘得越高,整个人都得意洋洋的。

周围数人都看着她们,就连纪微的母亲,原本已经不耐烦想进去了,这会儿也停住了,站在原地,看下去。

纪家长居岭州,岭州靠临边境,地势险峻,山中什么都不多,最多的便是各类药草药物,所谓靠山吃山,渐渐的,这一辈的纪家儿女,基本上从出生下来,就多多少少,开始接触药草。

但接触也不见得会用,更不见得能研制出要用的药品,直到小冰的出现,真正的算是改变了纪家一直以来对杏林一门不上不下的窘况。

从此以后,纪家才算是会用这整片山林的资源,也因为越用越好,现在发展得也不错。

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东钻西藏了。

纪微从绑着尿布的时候,就是被六岁的纪冰背在背上,纪冰走哪儿,就把纪微带到哪儿,所以要说小辈子里面,还有谁是对杏林颇有研究的,那除了纪冰,就是被他养大的纪微了。

而作为母亲,纪云霓听到女儿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药典名类,也高兴了起来,倒是不知,女儿这般有本事。

竟然不止认得许多字,还读过这么多书,其中一些书名,做母亲的甚至听都没听过。

就在纪云霓颇为沾沾自喜时,却听那原本与女儿正“相谈甚欢”的柳蔚,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冷硬起来:“你既也是学医的,那便该知道,眼为命,瞳为心,谁教的你,将药粉往人的眼睛里撒?”

原本还很得意的纪微,顿时愣住。

纪微转过头,又看了眼柳小黎,果然看到他眼眶发红,她之前以为他是哭红的,心里还想,一个胆小鬼,一个爱哭鬼,真没用,原来,是被药粉……

纪微心中动了一下,但在族里,她一直养尊处优,被娇宠而大,哪里被一个外人训斥过,这一刻,就算有错,也不认了。

抬起下巴,纪微振振有词:“我撒了就撒了,他是瞎子吗,不会自己躲吗?没有腿吗?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太有本事,他要是能耐,也对付对付我,我就站在这里,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柳蔚眉头皱得更紧了。

所谓童言无忌,一个大人,不应该与小孩计较一些口舌,但耐不住有些熊孩子,就是不打不行!

自己的宝贝儿子与一些可能是亲戚的外人相比,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柳蔚冷笑一声,指尖已经发痒了。

却在正打算动手时,听到耳边,一道轻漫的男音传来:“说的,可当真?”

熟悉的声音,令柳蔚心口一动。

柳蔚转头,就瞧见容棱身姿一晃,已经从远处的屋顶,直直的落到了她的身边。

玄袍男子,一身黑衣显得冷峻漠然。

白衣男装的柳蔚站在容棱身边,便是一个冷厉刚硬,一个隽秀若竹,两人中间,站着个可怜巴巴的小豆丁,小豆丁红着眼睛和鼻尖,正噙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抬头望着他们。

方才隔得远,容棱没看清楚,到现在才看清小黎的眼睛当真红的厉害。

他眯了下眼眸,将孩子一手抱起来,小黎自觉的搂住容叔叔的脖子,小脸透着委屈。

用眼泪泡泡告状。

擦了擦小黎脸上的泪痕,容棱声音冷下来,看向前头那一身粉妆,绑着双头髻,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你说的,可都当真?”

从这人出现的那刻,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纪奉看看容棱,又看看柳蔚,神色很是复杂。

纪枫鸢猛然看到当初暴揍自己一顿的罪魁祸首,更是气得牙都麻了,而纪槿和纪茶已经机智的将身子隐藏在房檐的阴暗处,姐妹二人一致决定了,一会儿逮到机会,赶紧跑路!

倒是纪云霓,在微微错愕一下后,美艳的脸上,露出兴味的笑。

纪云霓偏头问纪奉:“皇家的人?”

纪奉沉默。

纪云霓知道纪奉是默认了,不觉好笑:“看起来,他们是那种关系?那她知道,她生父生母,包括她外祖父,与双腿残缺的外祖母,都是被皇家一家子害的吗?”

纪奉皱起眉,瞪向纪云霓:“你想说什么?”

纪云霓冷笑:“认贼作父也不外如是!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却还与皇家的人走得这般近,甚至成了那种关系,果然是被官儿养大的种,只认他们的皇帝,连父母祖宗牌位都不认了!”

“少说一句。”纪奉冷声警告,实则,这就是族里不接受柳蔚的原因,柳蔚在京都长大,又与皇家人走得太近,谁知道,柳蔚的心到底是向着哪一边的。

时至今日,那所谓的海外宝藏,皇家也没找到。

指不准,这就是那狗皇帝的阴谋,这个柳蔚,实则就是个圈套。

可别人这样认为,纪奉却不这么认为,若是夏秋的女儿,便不是那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

第483章 :毫无人性的为儿子灌输强盗理论

纪奉是凭着一腔私情在保柳蔚,只盼柳蔚当真回族,能与容家阴险之人,一刀两断。

这些人如何看待容棱的,柳蔚不知,但容棱如何看待那纪微的,柳蔚却一眼便看了出来。

纪微懵懵懂懂的,从天儿降一个冷峻男人,直接问了自己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没理解那话是什么意思,对方已经一双冷眸,扫向了自己。

纪微只觉得后背都发凉了,舔了舔唇瓣,继续佯装,反问:“你,你说什么?”

容棱将小黎放到地上,看着小家伙拽紧自己衣服袍子的小手,他握了握小黎的小手,对纪微道:“你要站在那,任他作为。”

此言一出,纪微脸色难看了,连带着纪云霓也眯起了眼。

纪枫鸢本就与容棱有嫌隙,此刻立刻出声:“这是我八秀坊,要在我这里欺负人,阁下是否找错地方了?”

容棱看都不屑于看纪枫鸢,目光只盯着纪微:“如何?”

纪微被激得烦闷,当即就道:“好,谁怕谁!”说着,又挑衅的看着小黎,哼了一声:“我就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黎很无辜,他干巴巴的站在那里,看看眼前的“小妹妹”又看看身后的娘亲跟容叔叔,最后,埋着头,一动不动。

容棱蹲下身,轻声问道:“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往后没了我与你爹,你又该如何?”

小黎抬起头,很小声的说:“男娃娃不忍,女娃娃忍。”

“嗯?”

“小妞说的。”小黎很认真的道:“小妞说,男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不好……”说到最后,小黎又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容棱揉揉他的头:“想小妞?”

小黎抿紧唇,没说话,但表情却分明说明了,他就是想。

本就是一个从小就没有小伙伴的孩子,从小到大,算是朋友的,也就是京都里的矜東哥哥,和大妞小妞。

矜東哥哥在京都好好的,大妞现在却病了,小妞又不见了,他当然不可能开心。

看着儿子失落的表情,柳蔚吐了口气,也蹲下来,拍拍儿子的头:“小妞找到了。”

小黎一愣,抬头看向娘亲。

同时,容棱的目光,也投向柳蔚。

柳蔚忽视容棱那双审视的眸子,只看着儿子,细声道:“有人去接了,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小妞了。”

“真的?”小黎不相信,因为娘亲经常撒谎骗他,以前就总说背完了三十首诗,就给一颗糖葫芦,后来又说小孩子吃甜的对牙不好,一直没给他吃,他每次都只能在街上看着别人吃,直到又长大一点,才在芸姨和付叔叔的掩护下,好不容易能吃上糖葫芦。

柳蔚有些失笑的敲了敲儿子的脑袋,道:“不信问你容叔叔。”

小黎果然看向容棱。

容棱又看了柳蔚一眼,嗯了一声:“找到了,有人去接了。”

既然是容叔叔说的,那就一定对了!

小黎顿时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跑回客栈。

可柳蔚拉住他,将他推到前头,执意道:“小妞不喜欢没出息的男孩子。”

“可是小妞不让我欺负女孩子。”小黎还是很坚持。

“她欺负你,你还回去,这叫一笔勾销,不算欺负她。”柳蔚毫无人性的为儿子灌输强盗理论。

小黎认真的思考一下,似乎觉得娘亲这个说辞是可行的,就犹疑一下,转头跟纪微说:“我如果伤到你,你不要哭。”

容叔叔说过,男孩子不能让女孩子哭,那是不对的。

小黎是个很认真的孩子,谁的话都听。

爹说半夜不能偷偷跑去乱葬岗挖尸体,因为天黑露重,会感冒,他就听了;容叔叔说他长大了,得一个人睡,不能老缠着和爹睡,这样会长不大,他也听了;珍珠说下次如果有腐烂没有超过五天的尸肉,一定要给它留着,不然它就不和他玩了,他也记住了;大妞说睡前一定要把头发放下来,不然第二天梳头,头发会打结,会扯痛头皮,他也应允了。

大家说的都是道理,小黎还不懂太多道理,但只要大家说了,他就会乖乖记下来,然后坚决遵守。

小黎一番好意,纪微却并不领情,冷笑一声,环起双手,站在原地:“哭?就你?小笨蛋,刚刚哭的可是你。”

“我是眼睛疼。”小黎争辩一句。

纪微继续冷笑。

小黎不喜欢女孩子这种笑,有些不高兴,就鼓着腮帮子,从袖子里随便扔了个东西过去。

小黎最擅长的是暗器,以前差点一暗器把那个总缠着容叔叔的月海郡主杀了。

但是这次,小黎并没用全力,只是随手一扔!

在他心里,一个男孩子,还是不能对女孩子太过分了,所以这一招,他用的很水,基本上就是对方随便一躲,就能躲开的那种。

可是哪成想,这样平平无奇的一招,换来的却是一声惊呼:“啊——”

小黎愣了一下,眨巴眼睛看过去。

就看那刚刚还站的直挺挺的小女孩,已经整个人栽倒在地,手臂上,破开一个口子,血正涌出来。

小黎吓了一大跳。

纪云霓与纪奉、纪枫鸢则急忙围过去,查看纪微伤势。

纪槿纪茶看清时机,赶紧一甩轻功,蹬蹬蹬就马不停蹄不见了。

小黎看着倒在地上,鼻尖发红,眼眶包泪的小女孩,很不知所措。

他望着娘亲,憋着小嘴,闷闷的问:“爹……她是碰瓷吗?”

隐约知道碰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小黎觉得,他快要被讹上了。

柳蔚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儿子,低头问:“怎么下手这么重?”

“重?”小黎看看自己的手,他刚刚……随便仍的……

容棱将委屈的小黎抱起来,对柳蔚道:“他只用了半成力,你看不出?”

看是看得出,但他应该不用内力……

这话柳蔚不敢说,看出容棱的维护,又想着昨晚醋坛子的事儿还没解决,不能再惹这男人。

柳蔚只能咽下嘴边的话,默默的点头。

他们三人说话,虽说压低声音,但这里的都是习武之人,他们又不是说的特别小声,其他人自然都听到了。

纪微当时就委屈得说不出话,喉咙一扬,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第484章 :铲除,成了最后一条路

纪云霓表情很是难看,她起身,倨傲的扬着下颚,审视的眸子,在对面三人身上流转。

半晌,冷笑一声,拉起女儿,要带纪微走。

纪微却不起来,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委屈极了!

哭的眼睛都红了,还抬头,纪微用嗡嗡的声音,指着小黎道:“娘……他,他欺负我……”

纪云霓怜惜的抱起女儿,为女儿擦眼泪,安慰道:“没事,娘给你上药。”

“娘……”纪微吸着鼻子,抱紧纪云霓,眼睛还盯着小黎的方向,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分明全是不甘。

柳蔚原本还存在的一丝歉意,这会儿已彻底烟消云散。

原本其实只是小孩间的一些摩擦,对方欺负了儿子,做娘亲的要求还回来,一报回一报,恩恩怨怨,就此抵消。

但对方却一副怀恨在心的摸样。

柳蔚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哪怕念在可能是一场亲戚的关系,应当和气些,但柳蔚这里,也没有让儿子白吃亏的道理。

对方既然已是这种态度,就多说无益了。

柳蔚牵着小黎,打算带着儿子走,却见那季师爷走来,解释道:“微微这孩子从小被娇惯了,并非……”

“无须解释。”柳蔚打断纪奉的话,冷冷的道:“记仇的不是我。”

纪奉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已经走进内室的纪云霓与纪微,隐约听见里头,纪微在嚷嚷:“好疼啊娘……”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纪奉也是疼纪微,但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柳蔚,是那人的女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边都不是。

纪奉也觉得,这个时候柳蔚离开,或许最好。

只是,纪奉还是说:“挑个有空的日子,你该先见一些人。”

挑个时间,见一些人?

见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必然就是纪家的其他人。

且不说柳蔚对他们的来历是否完全信任,哪怕是信任,在经历了这样的情况后,柳蔚想,自己恐怕也难以平常心与他们再见。

沉默一下,柳蔚道:“见人就不必了,况且……”她看了眼纪枫鸢:“也并未有多少人,愿意见我。”

纪枫鸢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容棱扫过来的视线时,将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有人吃过一次亏了,第二次就会学乖,纪枫鸢便是如此。

今日这场接触,只能用不欢而散来形容。

到最后,纪奉也不再相逼,柳蔚牵着儿子,容棱陪在她身边,三人,一道离开。

等到人走远了,房间里,纪云霓才走了出来,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杨柳细腰,风情万种,倚在门旁,瞧着纪奉怅然沉默的表情,嗤了一声:“方才的事,你也瞧见了,柳蔚的儿子打了我家微微,这样,你还帮着他们?”

纪奉看纪云霓一眼:“你该管教管教纪微了!”

纪云霓冷笑:“微微没有爹,只能这个样子,你若嫌我养的不好,你当微微的爹,你来教,你来管。”

纪枫鸢作为一个未嫁女子,听着这话,有些不适,咳了一声,找个了借口,去了前庭。

纪枫鸢一走,院子彻底没了旁人,纪云霓走过来,纤纤玉手搭在纪奉肩上,身子靠了过去。

纪奉推开,目光有些冷:“我该回衙门了。”说着,便要走。

纪云霓上前拦住他,不依不饶:“我说的,你当真不考虑考虑?”

“别闹。”纪奉皱起眉,显然已经不耐。

纪云霓好歹是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态,这人却像铁了心一般,无动于衷,都说水滴石穿,这再硬的石头,也该开缝了吧。

纪云霓沉下脸,语气变得不好:“你就当真只想着那纪夏秋?她都死了多少年了,况且,就算没死,她喜欢的也是别人,怎么轮,也轮不到你。”

纪夏秋死了吗?死了,都这么说,传来的消息就是,已经死了。

可纪奉却知,她没死。

就是前两年,他们还见过,只是她……身份特殊,最后不得不走罢了。

从那以后,他们再未见过。

但纪奉却仍旧相信,她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只要时机到了,或者因着什么别的,他们还能再见。

纪云霓的话很尖锐,实则,纪云霓本就是个娇蛮任性的女子,不管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都是如此,从未变过。

比起嫁人之前那种纯粹大小姐摸样的任性,嫁人后,实则已经稳重了不少,若不是那接连发生的两三件事,包括微微的出生,纪云霓应当,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自暴自弃。

纪云霓钟情纪奉吗?纪奉并不觉得。只是,纪奉是包容纪云霓的,而纪云霓,需要一个依靠。

纪奉能够猜到纪云霓的心情,也能够理解纪云霓的迫切,更清楚纪云霓想要安定的渴求,但他无法回应,若是能……早在微微出生之前,早在纪云霓的悲剧发生之前,他已经给了纪云霓答案。

纪云霓不是第一次这样提起夏秋,但这次,纪奉听得出,纪云霓是真的急了,因为柳蔚的出现,纪云霓惶恐。

一个可以单身数十年的男人,在一只脚已经埋进棺材时,对那婚姻大事,实则已经抛诸脑后。

但烈女怕缠郎,若是有一方足够努力,或许,终究是真有水滴石穿的那天。

可若是出现了什么别的因素,让那块石头更硬了,只怕就是水滴万年,石也不穿。

柳蔚就是那个骤然出现的因素,纪云霓害怕,柳蔚的出现,会让纪夏秋这个名字,在某人心里越扎越深,终究除之不尽。

所以,铲除,成了最后一条路。

纪云霓看着纪奉冷漠的脸,自己明明已说得这么过分,他却仍旧无动于衷,有时候,纪云霓真的很恨他这种淡漠,就好像,自己只是只跳梁小丑,哪怕再是蹦跶,也在他眼中,留不下一片残影。

心口郁结难平,纪云霓咬着牙,看着纪奉的背影,加重了音量:“只要我一句话,柳蔚一辈子也别想回族!”

纪奉前行的脚步顿住,纪云霓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可这笑刚刚浮现,就在纪奉下句话中,再次颓塌。

纪奉道:“指不定,柳蔚并不想回去。”

第485章 :我为我儿子,不为儿子他娘

纪云霓眯起美眸:“柳蔚若是不想回族,何苦千里迢迢跑来这古庸府?”

纪奉看向那纪云霓,眼神很深:“或许,柳蔚是见到你之后,就不想回族了。”

“你……”

纪奉不再说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纪奉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纪云霓才颓然的倒退两步,将后背靠在一旁的木柱上,闭上眼睛。

纪微捂着受伤的手臂,走了出来。

一眼,就瞧见娘亲那黯然摸样,纪微皱皱眉,上前,抓住娘亲的手指。

纪云霓低头,看到女儿,揉揉女儿的脑袋,问:“还疼不疼?”

纪微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老实点头:“好疼。”

纪云霓又摸了摸女儿的伤口位置:“他们太过分了,对一个孩子,下手如此之重。”

纪微吸着鼻子:“娘,我不喜欢他们,也不想在族里见到他们,可不可以,不让他们回去?”

“当然可以。”纪云霓用锦帕,为女儿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他们,是回不去的。”

纪微点点头,小脸很委屈:“不回去就好,冰哥说,他的药,只下在外族人身上,若是他们回去了,冰哥知道我对他们用了药,肯定,会生气的。”

纪云霓失笑:“怎么会,你小冰哥最疼的便是你,哪里会对你生气,不是还说,长大了要娶你过门吗?”

纪微脸颊羞涩的烫了一下,扭捏的跺了跺脚:“娘!”

纪云霓点了点女儿的额间,嗔道:“人小鬼大。”

这头,母女二人商量着如何能将那看不顺眼的两母子,驱除在外。另一头,柳蔚看着容棱冷酷的背影,也烦恼得头疼欲裂。

从八秀坊后庭,走到前庭,沿途风光正好,美艳女子娉婷而过,容棱却目不斜视,五官冷漠,只是平稳的往前走着。

柳蔚故意站在容棱身侧,拉拉容棱的衣袖,问:“你赶来,可是容溯叫你来的?”

容棱没回答。

柳蔚不气馁的说:“我方才回客栈,没瞧见你,让容溯带话予你,你可收到了?”

容棱依旧不回答。

柳蔚舔了下唇角,又看了眼脚边,正噙着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的儿子,有些尴尬,推了儿子一下:“你走前面,不要偷听大人说话。”

小黎很无辜,他没有偷听,说得这么大声,聋子都听到了,还用偷听?

终究,没人权的小豆丁被撵到了前头。

柳蔚又靠近了容棱一点,放低了声音问:“你今日去哪儿了?不在客栈,可是京里来了什么消息?忙去了?”

容棱,还是不回答。

柳蔚本也不是多有耐心的性子,自己已经放低了如此多的姿态,他仍旧无动于衷,柳蔚就有些烦了,沉默一下,也来了脾气:“既然不理我,何必赶来?”

柳蔚的这次的语气,已经带了硬性子的味道,容棱,总算停了下来,他侧过眸,用那双漆黑且冷凌的眸子,淡淡的扫着她,说:“我为我儿子,不为儿子他娘。”

柳蔚乍一听这话,脸迅速红了。

红过之后,柳蔚又不服气的道:“你管你儿子,就不管你儿子他娘了?”

大略是没想到,柳蔚会开诚布公的说这种话,容棱顿了一下,才深深的看着她,问:“你要我管?”

其实柳蔚并不想。

但这个帐,柳蔚是算过的。

这种问题下,自己若是说要,那指定能将眼前这人哄好,昨日的事儿,肯定也就过去了。

但是自己这样变相承认两人的关系,连带的将小黎的身世也承认进去了,往后,只怕就真的再也没有反悔余地了。

但若是说不要,这人肯定还要继续逮着昨天的事不放,保不齐往后,自己还有的是亏要吃。

毕竟跟这位容都尉认识这么久,柳蔚几乎真的是所有的亏,都在他身上吃了个遍。

两者权衡再三,便有了一个答案。

柳蔚看着身旁的容棱,眼神很是认真,却佯装漫不经心的模样,摊了摊手,装作无所谓的语气:“你想管就管啊,反正……我人在这儿。”

一句话,令容棱亮了亮眸子,随即,又敛了下来,他靠近一些,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很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柳蔚感觉到胳膊很烫,容棱的手,隔着衣服,也将温度传递了过来。

柳蔚心跳的突然有些快,咬咬牙,还是豁出去了:“嗯,知道。”

容棱指尖紧了紧。

柳蔚感觉手臂有些痛,却没吭声。

容棱又问:“可知,你说这句话,有何后果。”

后果很惨重,柳蔚已经料到了。

硬着头皮,柳蔚继续回:“嗯,知道。”

“你……”他语气轻了许多:“不后悔?”

本来还算好,但容棱突然问得这么郑重,柳蔚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大概是这次柳蔚犹豫了,迟迟没答,容棱的眼眸,又黑了下去,随即,柳蔚就清晰的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更重了,自己估计快被捏得淤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