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吸气声中,窗台与墙壁的边沿处显出半只白色掌印,大姆指清晰可辩,斜斜地指向左方。

姜梅仔细观察,小心地将指纹的特征一一记录下来。

“凶手身材中等偏矮,大约是五尺五寸左右。”姜梅量了一下掌印,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度量,慢慢地报出尺寸。

“你怎么知道?”君墨染问道。

“你看,”姜梅指着窗台上的掌印道:“插销的位置在我上方,如果他身材够高,完全不必留下这个掌印。如果估计不差的话,他当时是以左掌撑着窗台,踮着脚尖以右手去拨窗户上的插销。”

姜梅一边说一边示范。

她身量娇小,即使伸长手臂也难以够到插销,踮起脚尖勉强可触,却不可使力,所以盗贼的身高应该比她略高。

“九夫人言之有理。”杨嘉烨目测一遍,若是他和墨染轻松可以触到插销,确实不必撑住窗台。

君墨染轻哼一声,不再说话,心中倒也叹服。

“现在,请皇上着人取一方印泥,令昨日所有当值的侍卫,并藏书阁当值人员将指纹掌印拓下备用。”姜梅见大家没有异议,于是转到下一项。

这个要求并不难做到,杨嘉烨传命下去。

没过多时,一叠印着掌印指纹并标注了各自姓名的白纸已送到了姜梅眼前。

姜梅翻看一遍,其中却并没有刘三的名字。细心比对了指纹和掌印,也无一相符。

“可是有什么不对?”杨嘉烨见她久久不语,心知有异。

姜梅沉吟片刻,再追问:“昨日所有值勤者的掌纹指印都在这里,确定没有疏漏?”

留宿宫中

杨嘉烨转身吩咐:“德子!”

德子在一旁已听得明白,忙躬身禀报道:“宫中当值宿卫皆有定例,这份指纹是按名薄所载,一一唤人提取,当无错漏。”

姜梅皱眉道:“若是有人临时有事,请人代班,名薄上可会体现出来?”

“这个~”德子面露迟疑:“宫中禁卫有定例,如当值需请假,按例当报请当值大臣,由当值大臣统一调配,不许私相授受。”

宫庭里每夜当值的侍卫少说也有上千人众,若是人人临时有事,都私下找熟人替代,宫中守卫岂非乱了大套?

“绝无意外?”姜梅表示怀疑。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人人都遵纪守法,那也不需衙投捕快了!

德子望一眼杨嘉烨,不敢吭声。

“照实说便是。”杨嘉烨语气和煦。

“是,”德子抹了把汗,小声嗫嚅:“按规矩是不许私自顶替,但也有人嫌上报当值大臣手序繁琐,兼之还需扣罚薪俸,严重的更会影响升迁。因此有私交好的,避过当值大臣,暗地里互换当值也是有的……”

“还不快去查?”杨嘉烨面色一沉,冷冷地吩咐。

“是~”德子应声匆匆离去。

“在这里暂时没什么可查的了。”姜梅见气氛有些沉闷,笑了笑,指着窗外道:“不如我们去御花园里瞧瞧,看是否有什么新的线索。”

于是,一行人出了藏书阁,移往御花园。

因为最近天气晴朗,地面干燥,因此并没有在藏书阁外的窗户下找到姜梅希望获得的足迹。

不过,依然可以从草丛上看出踩踏的痕迹。此时正值夏季,草木生长旺盛,若是时间长的话,早应消失殆尽。因此,也可从旁佐证:最近确实有人从这里经过。

这个结论多少鼓舞了姜梅的士气,让她不那么心虚气弱。

毕竟,窗台上虽留下了掌印,她却不能仅凭这个就指出他是盗书贼。还需要有别的有力的佐证来支持自己的推断。

她在御花园里徘徊了一阵,希望可以再从麻雀嘴里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惜因为人群的到来,鸟雀惊飞,她又不能与之直接沟通,未能有所收获

眼看时间流逝,夜幕降临,杨嘉烨留他们二人在宫中住宿。对外只说靖王新婚,皇上在御花园里赐宴,为免人怀疑,携丽妃相陪。

姜梅一直想着要找个机会溜出去,从宫里的流浪猫狗身上打听出什么消息,故尔饮宴上一直心不在焉,好几次皇上问话,都答非所问。

好在杨嘉烨以为她挂心着案件的进展才愁眉不展,不但未加叱责,反而好言宽慰,大加赞赏。

这情形,落在不明真相的丽妃眼里,却不免又妒又羡。

“皇上,”丽妃软语娇声:“靖王爷与九夫人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不如……”

君墨染深知她的脾气,生恐她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杨嘉烨乘了酒兴,果然给了江湄封赏,到时他再推拒,未免逆了君意。

“皇上,湄儿体弱,不胜酒力,不如我们就此告辞~”君墨染忙打断丽妃的话,携了姜梅的手站起来辞行。

杨嘉烨怔道:“九夫人难得进宫,这才喝了几杯,怎么就言醉?墨染,你也忒地不痛快了!”

姜梅岂不知君墨染的心思?其实他未免太过小心!事情还未办成,功过还是未知数,皇上看样子也不是个昏君,怎会图一时痛快,胡乱封赏?

再说了,她也不稀罕什么封赏。这家伙小妾一堆,她才不想当这个徒有虚名的劳什子王妃呢!

“皇上,”姜梅顺水推舟,依着他的臂:“臣妾确实不擅饮,请恕臣妾无礼,先行告退。”

灯光下她面色嫣红,灿若桃花,一双翦水双瞳盈若秋水,樱唇不点而红,腰肢虚软无力,娇慵地挂在君墨染的臂弯,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杨嘉烨也不便勉强,只得放行。

姜梅也不吭声,与他并肩走了一段,拐过弯至御花园中的皇上视线不可及的地方,立刻挣脱了君墨染的搀扶。

“王爷,我可以自己走,你且去陪皇上饮酒吧。”她淡淡地向他弯腰福了一礼,谢绝他的陪伴。

“你确定不会找错地方?”君墨染冷嘲。

“有宫女呢。”姜梅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说实话,”君墨染靠过去几步,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是谁盗走了经书?”

“奇怪,”姜梅心中别地一跳,强自镇定道:“又不是我指使,怎么可能知道谁盗走了书?”

“是吗?”君墨染狐疑的目光绕在她的脸上,并不肯信:“我瞧你的模样,很是胸有成竹。”

要不然,她不会仅凭半只手掌印,就断定昨晚有人私自换班,偷书贼的手印不在此列。

“那是当然~”姜梅弯唇,牵出一抹嘲讽的笑:“因为物证不会说谎。”

“你好象很有信心?”君墨染望着她的眼里掠过一抹欣赏。

她自己可能不知,当她潜心研究案情,努力查找线索时,那副专注认真的模样,自信从容的姿态非常地诱人,令人不自禁地心动神摇。

明人不说暗话

“把握倒是没有,”姜梅呵呵一笑:“不过,为了自由值得一博。”

君墨染的脸一沉,怫然不悦:“这就是你与江秋寒打的如意算盘?”

“什么意思?”姜梅皱眉。

“哼~”君墨染冷笑连连:“明人不说暗话,你敢说盗书一事从头到尾就是江秋寒与你策划好的?”

先利用明心之死掩饰她的身份,又故弄玄虚地在树上刻字,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到《金刚经》之上,再找人从宫中盗走经书,江湄借此从王府脱身。

这一系列计划,环环相扣,步步惊心!

“王爷,”姜梅侧头沉思,忽地肯白他的意思,不禁瞠目:“你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一点?”

这么复杂有事情他想得出来,脑子稍笨一点的,根本就没法领会!

君墨染不语,只冷冷地看着她。

“王爷~”姜梅一咬牙,一把拽住他便往僻静处走:“我有话跟你说。”

算了,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也懒得跟他兜圈子了!索性直截了当地跟他把身份挑明,爱信不信,要杀要剐都由他去!

君墨染原不想跟她多说,奇怪的是,当那只温软的小手握在他的掌心,竟莫名地改了主意,身不由己地跟着她走向了御花园深处。

姜梅左右打量了一下,找了个高大的假山石后站定,问:“你看清楚,周围应该没有侍卫吧?”

“怎么,你做了亏心事怕有人听到?”

话虽如此说,君墨染还是侧耳细听了一遍,确定方圆几十丈之内并无侍卫经过。

“安全了?”姜梅瞧他的神色,不放心地问。

“说吧。”君墨染不答。

“你听好了,”姜梅吸一口气,极其认真地看着他:“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以后再不会说了。”

“哪这么多废话?”

“江秋寒有二个女儿,江絮和我。原本嫁给你的应该是江絮,结果她为了爱情逃婚了。很遗憾,做为江絮的代替品我被塞进了花轿嫁进了王府。”姜梅说到这里,停下来望了君墨染一眼。

他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并不意外。

姜梅不禁心中惴惴:莫非她估计错误,李煜宸其实已把她的话转告给他了?只是,他为何一点声色都不露?

算了,他本来就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戴上面具,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她只管说出自己的条件,又何必关心他的情绪?

“这原本就是一桩错误的婚姻,所以,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我的生活导回正轨而已。”姜梅不看他的脸,试图用最精简的话,表达自己的意愿:“从我嫁进王府的那一刻起,江秋寒与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请不要把我和他连在一起,这让我很不愉快!”

说完,见君墨染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淡定冷静的模样,不禁火大,伸指戳向他胸口,提高了声音道:“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听到了没有啊?”

“正轨?”直到这时,君墨染才慢条斯理地接了一句:“什么才是你说的正轨?”

“当然是摆脱过去,获得新生啊!”姜梅回他一个理所当然地眼神。

很好,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痛快,不需要多废唇舌,彼此间就能顺利地沟通。

既然他轻松地接受了她只是个代替品的事实,下面的事情要进行就很容易了。

君墨染默然地睇着眼前紧握双拳,象个斗士的姜梅,心中五味杂呈。

事实上,昨晚姜梅走后,李煜宸又喝了不少酒。一向千杯不醉的他,昨夜却醉了。

他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叨念:他,娶错了人。当时并不完全理解,今天他却好象有点明白了。

原来,煜宸的醉酒,是因为她。

毫无疑问,自己是属于她这个急于摆脱的“过去”;然,谁又是她所期盼的“新生”呢?煜宸吗?

意识到这个可能,心中升起极微妙的感觉,仿佛漠然,又仿佛愠怒,更多的是无可言表的酸涩。

而相比他的患得患失,眼前这张俏丽秀美的脸宠似乎过于容光焕发了一点;那流淌在眉梢眼角的明目张胆的兴奋,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错了~”他傲慢地睨了她一眼。

“错了?”姜梅茫然:“哪里错了?”

“当初两家约定儿女亲事时,并未指明是江絮还是江湄,所以只要是江秋寒的女儿,不论谁嫁进来,都不是代替品。”

“什么?”姜梅错愕。

世上居然有这种糊涂的父母?有他这么不讲理的男人?那如果他再霸王一点,是不是两姐妹都要嫁给他?

看她又惊又诧,笑容都僵在脸上,君墨染心中一阵爽快,不自觉地愉悦了起来。

“所以,”他扬起唇角,勾起一抹愉悦地弧度:“不论你找谁出来做证,都不能抹煞你是我君家的人,是我君墨染的女人的事实。”

“谁,谁说的?”姜梅的声音渐渐变大了,语气中含着怒气,脸上也浮现一抹潮红:“这是个错误!我不是你的女人,死也不承认!”

君墨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事实如此,气也没用”地眼神。

疯子的吻

面对如此无耻和嚣张的对手,姜梅一口气没咽顺溜,差点没憋死。

“你不要紧吧?”君墨染忍住笑,伸手去拍她的背。

她恨恨地摔开他的手,掉头就走,手臂却被他一把拽住。她倏地回头:“干嘛?”

“倾云宫在这边,你走错了。”他望着她,悠然而笑。

“我四处走走不行吗?”姜梅摔开他的手,怒目而视。

“行,当然行。”君墨染老神在在地睇着她,青铜面具在月光下闪着妖魅的光芒:“不过,这里可是皇宫禁地,没有腰牌到处闯,被侍卫们当成刺客抓起来,可不要叫屈。”

“你~”姜梅一窒,只觉血往头上冲,真想冲过去一拳打烂他的脸。

然,姜梅毕竟是姜梅,即使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仍然而保留着理智,有着明确的条理。

这种时候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冲动更是魔鬼。以她的力量,想要打赢他,显然是痴心妄想。

她深吸口气,手掌在宽大的袖口中紧握成拳:“好吧,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要告诉我是爱情,是义务,是责任,我通通都不信!我只要真相!”

君墨染不语,静静地望着她。

究竟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什么?十年前的秘密吗?对江秋寒的报复吗?夺回曾经被践踏撕碎的尊严吗?

最初似乎的确如此,可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似乎,她身上还有什么吸引着他,比那些东西更宝贵,让他迫切地想去挖掘并据为己有……

得不到回答的她,微昂着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微微抿成一个倔强的弧度,低声催促:“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君墨染忽地一声不响,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吻住眼前的可人儿,直到气力衰竭。

“干嘛?”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令姜梅不自觉地气弱,往后退了一步。

他伸手扣住她的腕,将她拉入怀中,俯身,牢牢地按住她的脖子,封住她的唇。

面具冰冷,嘴唇干裂,然舌尖炙热,滑腻而强势地顶入她的嘴唇深处,紧密勾缠,吸吮挑弄。

呼吸和心跳在瞬间都乱了节奏。

熟悉的男人味混着淡淡的酒香蓦地占据了口腔,耳根轰然发烫,远处低低的虫鸣化为寂静。

姜梅只觉双腿颤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踉跄着连退几步,低咒:“你有病啊?”

“你话太多了~”他不悦地低喃,强势迫进。

她慌得一路退,一路上踏碎了牡丹,踩倒了蔷薇,一个不留神,她一脚退进一个浅坑,身子往后倒了下去:“啊”地发出短促的尖叫。

他强壮的手臂稳稳地揽住腰,抱着她在花丛中打了几个滚,停在了几丛含笑花中。

预期中的痛苦并未降临,姜梅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幽冷冥寂如子夜般的黑瞳。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狂野又强悍,邪魅而放肆,跟平时淡漠疏离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四目相对,手底下的胸肌坚韧而厚实,那强而有力的心跳让她心神恍惚;那紧紧握住她的腰部的大掌烫得仿佛要灼伤她的肌肤……

被动地凝视着那双漆黑如子夜的星眸,他短促的呼吸喷吐在敏感的肌肤上,两人的气息交叉缠绕,扰乱了她的思维。

朦胧清冷的月光下,他的五官被羽化,薄薄的红唇近在咫尺,看上去竟然格外的柔软和性感,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他呲牙,露出妖魅的笑容,凑身去吻她,她脸一红,偏头躲闪:“疯子~”

他眸色一黯,伸指捏住她的下颚,她怔怔地望着身下的他,四目相对,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强悍,一样的不服输。

他冷笑一声,唇再次欺上去,她眼中星芒闪动,嫣红的唇瓣再次闪开。

他恼了,劲瘦的腰身微一用力,抱着她翻了个个,两个人易地而处,将她压在了身下,一只手扣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已探入了她的衣襟,同时灼热的唇覆上了柔软的唇瓣,碾转厮磨,非要挑起她潜藏的情感。

流茧在身旁翩飞,青蛙在远处低鸣,含笑花羞涩地在她鬓间散发着幽香,还有急促的呼吸和泥土的芬芳……

姜梅一时心软,恍惚着忘了理智,忘了挣扎和抵抗,低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她的柔软和驯服,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狂猛如暴风骤雨的吻渐渐变得温柔,温热的舌尖摩挲着,亲昵地描绘着她的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