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订协议(二)

“她们不够资格做我孩子的娘。”君墨染冷声道。

自己的女人是些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知道,小心防范犹嫌不够,怎会自掘坟墓?

“哦~”姜梅暗暗翻个白眼,撇唇:“那,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倒,这只沙猪,把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已十分可恶,竟然还摆出那样自大的嘴脸?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啊?

女人肯帮他生孩子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挑三拣四,嫌别人身份不高贵?

“你来替我挡住娘。”君墨染见她始终不得要领,懒得再兜圈子,直截了当了挑明态度。

姜梅吃了一惊,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没憋死,好容易缓过气来,颤着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被他钦点为生孩子的机器,是不是应该要感激涕零,叩头跪谢?

君墨染双手环胸,挑起下巴,以一个十足傲慢的姿态睨着她:“别误会,本王的意思,是让跟你合演一场戏,暂时搪塞一下娘,并不代表你具有资格。”

“你~”姜梅脸上一片绯红,顿时气得无语。

“我什么?”君墨染拨开她的手指:“要不要随你,我无所谓。”

“你确定有效?老夫人对我似乎比其他的姐姐们更讨厌!”

老夫人对她莫名的反感和刻意的针对,她只是不在乎,不代表没有感觉。

“这个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他两手一摊,十分不负责任:“如果不能骗过娘,就算你失败,协议无效。”

姜梅把牙一咬,不就是演戏么?忍一忍就过去了!暂时的失去尊严,总比永远的失去自由要好。

“好,”姜梅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我答应帮忙,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既然是谈判,当然要最大限度地替自己争取权力!她才不会傻傻地任他牵着鼻子走!

“什么?”君墨染不置可否。

姜梅嘿嘿一笑,狡黠地道:“从协议签订的这一刻起,我就不再是王府的九妾,只是浣衣房的一名丫头,希望你能谨守主仆的分际,不能再随意对待我。”

君墨染皱眉,淡淡地反问:“何谓随意对待?界线在哪里?”

“呃~”姜梅脸一红,垂眸避开他灼灼的视线,小声嗫嚅:“总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互敬互信,人前假扮恩爱尚可,人后可不得逾矩。”

“逾矩?”君墨染哧声冷笑,伸手覆在姜梅的手上:“这样算不算?”

“呃~”姜梅犹豫一下,微红着脸道:“这个,勉强可以接受。”

若是两个人相敬如冰,如何让人信服他们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这样呢?”他掀唇,露了个诡异的笑容,忽地将她拽过来,俯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快速啄吻了一下,随即放开。

姜梅脸爆红,用力推开他:“君墨染,你变态啊?”

“看来是不可以了~”他换上幸灾乐祸地笑:“这样恐怕很难骗过娘的眼睛。”

“好吧,”姜梅憋住气,再退一步:“拉手搂抱都可看情况而定,脸可以偶尔亲亲,但是再进一步的行动,你最好想都别想!”

“噢?”他瞄她一眼,黑眸一眯:“可以搂?”

“呀~”姜梅忙用手在颈间比划一下,加上但书:“我说的搂,只指揽肩膀而已!坚决拒绝脖子以下的肢体接触!”

君墨染这才接过那枝笔,握在手里,站在书桌前,皱着眉头瞧着干涸的墨砚,沉声吩咐:“研墨。”

切,这时候还摆他王爷的臭架子呢?好,为了自由,我忍!

“收到!”姜梅嫣然一笑,取过案头的端砚,倒上清水,挽起衣袖,慢慢研磨,轻松调侃:“嘿,你也不用觉得委屈,咱们这是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君墨染以笔蘸墨,执毫的手轻挥向雪白的宣纸,忽又停顿下来。

“快写啊,瞎磨蹭什么?”姜梅探过身子,手指不耐地轻敲桌面。

这人外表看起来酷酷的,做起事来怎么这么龟毛?一封协议罢了,条件已口头拟得七七八八了,有那么难写吗?

他轻拧着眉毛:“你确定了,不反悔?”

她真的一点都不留恋眼前的富贵荣华?宁愿做个丫头,也不肯做他的妻?

“废话!”姜梅翻了个白眼。

君墨染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低下头略一沉思,提笔一挥而就,片刻后一式两份散发着墨香的协议书就新鲜出炉了。

姜梅忙揭开桌上的朱砂递过去:“这里,再按上指印就可以了。”

君墨染星眸一眯,凛冽的视线向她一扫,顿时寒意逼人。

姜梅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咱们这是先君子后小人,免得将来发生纠纷。”

他一声不吭,醮了朱砂在协议上按上鲜红的指印,姜梅如法炮制,也印上指印,至此,这份协议算是正式成立。

“耶,成交!”姜梅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换来他怪异地白眼一枚。

她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张证明得回人身自由的纸,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仔细省视了一遍,把它收到怀里。

她勉强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哈哈,自由在向她招手了!

为她站成雕像

“有那么开心?”君墨染冷眼斜觑,见她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忍不住问。

“嘿嘿~”姜梅傻笑,一个劲地点头。

自由了诶,能不开心么?

“女人,”君墨染忍不住点上她的鼻子:“就算高兴,也收敛一点吧?你就不怕本王一生气,撕了这份协议?”

“那可不行!”姜梅立刻按住口袋,一脸警惕地瞪着他:“你大小是个王爷,这都白纸黑字立下字据,又盖了手印,怎能反悔?”

“你不知道暴戾无行,反复无常,就是外人对本王的评价吗?”君墨染勾出一个嘲弄的微笑。

“不会的~”姜梅忙谄媚地笑:“根据本人与你相处的经验,靖王爷重信守诺,义薄云天,风度翩翩,言出必践……”

“得~”君墨染大为叹服:“本王还有自知之明,你说的那些词与本王八杆子也打不着,还是省省吧。”

“最起码,你不会欺侮妇儒吧?”姜梅咭咭笑。

“离开王府打算去哪里?”君墨染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海阔天空,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姜梅眨了眨眼,格外兴奋:“前十八年已然虚度,以后的人生我要活得精彩十倍。”

君墨染哧笑,泼她冷水:“你可知世情险恶?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夫休弃,能精彩到哪里去?”

“嗟~”姜梅不以为然,扔下他施施然回转卧室:“世情再恶,总恶不过王爷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我不跟你说,悃了,去睡~”

君墨染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进到内室。

“喂,你来干嘛?”姜梅回头看他一眼,得意地道:“这么快忘了协议?人后,要谨守主仆的分际,不得逾矩!快出去!”

“本王没忘~”君墨染瞟她一眼,伸开手臂往她面前一站:“协议签订之时起,你就是我王府的丫头。我是主,你是仆,所以,你服侍本王宽衣天经地义。”

姜梅气结。

她好歹是个女人,再说这里是皇宫,她举步维艰,他却如鱼得水,哪里都可将就一晚,怎能一点君子风度也没有地把她赶出门外?

“我什么?”君墨染居高临下睨着她:“难道第一天你就要毁约?”

“好,算你狠!”姜梅瞪了他好一会,终于败下阵来,认命地替他宽衣解带,并将衣服折好放到床边,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君墨染舒服地躺在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冲她挑眉而笑。

“是,王爷!”姜梅咬牙,怦地一声将门关拢。

拷,长夜漫漫,她要怎么挨?

“九夫人,有何需求?”蓝三在门外守候,见她出来,惊讶地迎了上来。

“呃~”姜梅眼神闪了闪,吱唔其词:“白天睡够了,刚才又吃太饱,睡不着,出去随便走走。你不用管我,去睡吧。”

“皇宫禁地,很多地方不能擅闯,夫人还是早点安歇的好。”蓝三好意提醒。

“那我不出倾云宫,就在这院子里呆一会好了。”

“是~”蓝三应了一声,折返回去,搬了一张锦凳出来:“九夫人请坐。”

“谢谢~”姜梅感激地冲他一笑。

蓝三没再说话,重新回到廊下。

姜梅枯坐一会,终是无聊,随意问道:“蓝三,你怎么突然进宫来了?可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要不然,第一天他为什么不跟着进宫,却赶在他们要回去时来了?

蓝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暗赞她心思敏锐。

“秘密?”姜梅也不笨,他既不肯说,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不说算了。”

两个人重又陷入沉默。

又坐了一会,终于抵不住倦意,姜梅阖上了眼睛,小小头颅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身子前仰后合,摇摇欲坠。

蓝三在一旁瞧得胆颤心惊,试探地叫了一声:“九夫人?”

“嗯?”姜梅眼皮都没撩一下,依旧打盹。

“进屋去休息吧,在这里会着凉。”蓝三善意地提醒。

“他不准我进去~”姜梅含糊地逸出低语。

“呃~”蓝三瞠目: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家子气了?

姜梅呢?咕哝了几句,依旧小脑袋晃着,小身板摇着,睡得昏天暗地。

蓝三犹豫了一下,只得折返内堂:“王爷~”

“有事?”君墨染瞄他一眼。

“九夫人她……”

“放着别管。”君墨染冷冷地道。

总得让她吃点苦头,才会让她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是!”蓝三无奈,只得再返回庭院,忽见姜梅身子往后一倒,似乎要掉下锦凳,他心中一惊,双足轻点,疾掠过去,伸手挡了她一把。

姜梅弯唇,逸了一丝甜蜜的笑容,继续摇头晃脑。

蓝三苦笑,垂手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守着她。

忽地,姜梅身子往旁边一歪,蓝三不敢躲,只得直挺挺地站着,托着她的肩,辛苦地维持着两人的距离。

夏夜风轻,姜梅衣衫单薄,这时有了依靠又找到热源,越发舒适,身子慢慢地往下滑,最后索性挂到他的臂弯。

蓝三心脏怦怦狂跳,忽地期盼天永远不要亮,就这么陪着她,站成一座雕像……

小九回来了

东方发白,姜梅打了个呵欠,自睡梦中醒来,习惯地伸了一个好大的懒腰,伸展的手臂碰到某具温热的身子,倏地掉头,弯眉而笑:“早啊~”

“九夫人早~”蓝三脸一红,悄悄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姜梅忍俊不禁。

这小男生真是可爱,好端端的,害什么羞啊?

君墨染梳洗已毕,身着紫色绣蟒朝服,足蹬黑色厚底朝靴,自内室踱了出来:“蓝三,备轿。”

“这么早,要去哪?”姜梅原不想与他说话,这时却不得不开口询问。

君墨染大踏步地越过她,走到停在院门口的轿子旁,这才回过头睨了她一眼:“我去上朝,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他不再理她,径自掀开轿帘,弯身钻了进去:“起轿。”

“呀~”姜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扬长而去,跺足恨声道:“一句交待也没有,我怎么走?这里是皇宫诶!”

“九夫人,属下负责送你离开。”蓝一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

姜梅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首讪讪地看着蓝一:“你啥时来的?”

怪了,莫非君墨染身边的朋友和属下全都属狗的,走路完全没有声音。

蓝一望着她,并未答话,只一径微笑。

姜梅被他笑得十分不自在:“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大亮,这天又刚好正值十五,众位夫人依例齐集思亲堂给老夫人请安。

尽管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既已与君墨染签了协议,这都是她必需要面对的,姜梅还是乖乖地直奔思亲堂。

大家看到她,表情先是一致的诧异,接着便是讥笑,鄙夷,嘲弄,惊疑……不一而足了。

凌香定了定神,迎上去笑道:“哟,小九回来了?宫里可好玩?”

姜梅微笑着福了一礼:“托五姐的福,马马虎虎。”

“哼,”宛儿面色铁青,尖酸地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浣衣的粗使丫头也敢来给老夫人请安,真是笑话!”

早知如此,她不该把江湄在府里的举动一一列明在报告中呈给那个人知晓。现在打蛇未死,给了她翻身的机会,实在是悔不当初!

姜梅回首看着她,嫣然一笑:“恐怕要让二姐失望了,蒙王爷恩宠,自今日起,九妹重回忘月苑,以后与各位依旧是姐妹相称了。”

姜梅进靖王府一直姿态极低,逢人先露三分笑,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说话更是小心翼翼,几曾这般趾高气扬过?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惊疑抽气声四起,宛儿更是气得面青唇白,急切间却找不到话来反击。

“几位夫人,老夫人有请。”梅雪出来目光在姜梅身上绕了一圈,归于平淡。

老夫人见姜梅进了门,也是一怔:“谁让你来的?”

“回老夫人的话,王爷许妾身重回忘月苑了。”姜梅躬身做答,态度不卑不亢。

宛儿听了老夫人的语气,越发腰杆子直了,也没多想,越众而出:“老夫人,你给评评理?江湄不守妇德,言行失检,若是在别处早该沉塘处置!老夫人慈悲为怀,只罚她去浣衣房已是大度。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又让这贱/人回到忘月苑?”

“老身在问江湄,谁让你说话了?”老夫人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了过去。

“老夫人~”宛儿一颤,仗着有人撑腰,尤自硬撑着申辩:“宛儿只是替王爷担心,恐他为这贱/婢所惑,最终坏了王府的名声。”

“你的意思,墨染贪图美色,是非不分了?”老夫人阴鸷地一笑,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声音里透着寒意。

“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般指责王爷~”宛儿这才发现逾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急切分辩。

冷卉见气氛冷厉,忙打圆场:“干娘,宛儿是什么出身,您不是十分清楚?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要怎么拈酸吃醋都随她们去,没的气坏了身子,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哼!”老夫人面色稍缓,冷声道:“府里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一个妾室也不知仗着什么,竟敢对王爷的决定指手划脚?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是~”宛儿出了身冷汗,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再也不敢吭声。

“老身也没心思留你们用膳,都散了吧。”老夫人挥了挥手,众人星散而去。

姜梅悄然松了一口气,刚走到门边,已被老夫人叫住:“江湄,你留下。”

“是~”她无奈,只得回了内堂。

“此次进宫,皇上交办了什么事?”老夫人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遍,见她一身簇新的衣裙,容光焕发,心中已是不喜。

“宫里不见了一本经书,皇上让奴婢帮着查找。”姜梅迟疑一下,君墨染也没交待这事不许对外说,也就如实回答了。

“又不是捕头,学人办什么案?”老夫人一听,更加别扭,脸色越发难看:“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这都是你,平日里张扬,传得沸沸扬扬,替墨染招灾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