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发现了,不是耍的~”绿珠还想垂死挣扎。

“只要你不出去乱逛,谁会想到你藏在江家?”姜梅不由分说地做了决定:“就这么定了,跟我回江家。”

绿珠无奈,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为遮人耳目,也为让绿珠安心,姜梅雇了乘软轿,两个人从酒楼外直接上轿,一直抬到江家的大门。

姜梅眼尖,远远看到一条人影在徘徊,已认出是柳无风,忙掀起轿帘道:“停轿。”

她从头上拔了枝簪子交到绿珠手里:“我还有点事,你拿着这枝簪子,管家自然会安排你的住处。”

“九夫人~”绿珠正欲推脱,姜梅已轻盈地下了轿,吩咐轿夫:“不必停,直接抬进去,就说是大小姐要你们来的便是。”

柳无风见她过来,并未即刻迎上来,反而往相反方向而去。

姜梅愣了一下,慢慢地跟了上去,在转角处果然见到他站在墙角。

“九夫人,你找我?”柳无风欠身行了一礼。

“嗯,等了很久了吧?我临时有事耽搁了。”姜梅歉然地回了一礼:“对了,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坐会?”

“不了,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只有半个时辰空闲,不知够了没有?”

姜梅见他眼底下有困倦的阴影,心中不安:“抱歉,这么忙还把你叫出来。”

“没事,”柳无风淡淡地笑了笑:“九夫人但说无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如你先回去,等你忙过这段抽个时间咱们再谈,好吗?”

姜梅心思混乱,哪有心情打听破天斧的事?

“那好吧~”好在柳无风并不追究。

“对不起,害你白跑一趟。”见他如此随和,姜梅越发愧疚。

“实在抱歉的话,不如请我喝杯酒?”柳无风微笑,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

“啊?”姜梅愣住。

柳无风敛起笑容,掩住心中失望,淡淡地道:“九夫人不必介怀,是无风交浅言深,出语无状了。”

“不是,”姜梅忙接过话头:“是我酒量太浅,怕扫了管家的酒兴。”

“九夫人不必勉强~”柳无风神色冷淡。

“就这么说定了,等冷姑娘入土为安,我请你到谪仙居喝酒。”姜梅抢先做了决定。

柳无风露出淡淡的微笑:“一言为定。”

拨云见雾

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姜梅满脑子疑惑,心事重重地回到江府。江照影早等在大门口,见她回来,忙迎上来:“湄儿~”

“大哥~”姜梅心神恍惚,抬眼看到他一时有些迷惘:“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啊~”江照影极自然地掠了掠她的刘海:“看吧,这才出去一天,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是吗?”姜梅不自然地偏头避开他的手:“可能是太阳晒的。”

“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撑把伞~”江照影的手停在空中顿了一下,在她肩上虚拍了一下再收回来。

“下次再说吧~”姜梅随口敷衍,转了话题:“对了,我让如意送回来的那个少年,醒了没有?”

江照影与她并肩进门:“还没醒,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什么风寒入体,经络闭阻,致使气血远行不畅,导致体质虚弱,气血不足,肌肉酸痛四肢无力之症。”

他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见那少年虽小小年纪,又身体孱弱,但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便自然散发出一种威仪,令人不敢逼视,已知他来历不小。

绿珠也是,他虽不知内情,但冷卉既死,她不在王府呆着却投奔这里,明摆着有麻烦缠身,无处可去。

姜梅自小长在庙里,哪知世情冷暖?见到人可怜随便往家里领,这个毛病可得想个办法劝她一劝才好。

不然的话,她在江家住的这段时间,还不知会弄多少奇怪的人进来。

姜梅听他说了一大堆术语名词,心中默思一遍,猜他大概是患了很严重的风湿病,才会如此畏寒。

“绿珠呢?可妥善安置了?”姜梅又问。

“我正要问你呢,”江照影见她主动提起,顺势试探:“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还把她往家里领,若是老夫人找她,也是麻烦,不如……”

“只要咱们不说,谁想得到她在咱们家?”姜梅不答反问。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江照影说得含蓄。

若是平日,姜梅也就不为难他,这时情绪不佳,淡淡地道:“那也没办法,我已答应了她,大哥若是觉得不便,我带她另觅一个住处就是。

江照影皱眉:“大哥也是为你好,何必赌气?”

姜梅抹一把脸,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大哥可能为你分担一二?”江照影乘机表达关怀。

姜梅沉吟一下:“找个清静无人打扰之地,我有话问你。”

江照影把她带进书房,把门一关道:“未经我的允许,这里绝不会有人敢闯,你尽管放心。”

“大哥,你老实说,咱们江家做了什么对不起君家的事情?”姜梅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

“呃~”江照影微感狼狈:“江君两家本是世交,十年前君家遭逢巨变,一夜之间被仇人灭了满门,只余君墨染和一个奶娘逃了出来。他碾转上门求助,爹怕被牵连,把他赶走了,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姜梅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确定那灭君家满门的人,不是江秋寒支使?”

不论怎么看,至少老夫人那边已单方面认定了那场血案的始作蛹者是江秋寒,不然她对自己的敌视与恨意就无从解释了。

“你胡说什么呢?”因太过震惊,江照影忽略了她的语病,涨红了脸分辩:“爹虽自私,还不到大奸大恶的程度。况且,那时君家家境只算殷实,咱们家也只是小商贩。莫说爹没有这个实力,就算有,无缘无故灭他满门做什么?”

姜梅岂容他三言两语胡弄过去?

“你保证,明心和五更惨死,也不是江秋寒找人下的手?”

“越说越过份了,明心养育了你,五更自小服侍你,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会去加害?再说了,商人谋利。她们一个出家人,一个丫头,日常所用都是江家供应,杀了她们有何利可图?”江照影提高了声音。

“你敢说他把我送到明心师太那里,不是为了盗学她的简体字?”简体字具体有什么用,姜梅不得而知,却感觉到这个是事情的关键。

根据这几个月收集的信息揣测,九成跟那个传说中的圣武皇后脱不了干系。

搞不好,还真的印证无数穿越小说里的狗血剧情——留了一张藏宝图,引发无数争端。

她有理由相信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现在所缺的,就是证据而已。

“你记得以前的事了?”江照影惊喜地握住她的手。

“呃~”她一时激动,倒把这个碴给忘了。

姜梅轻咳一声,信手拈了段电视剧里的狗血台词:“最近脑子里常有画面在晃,偶尔记得一点点,不是很多。”

江照影喜不自抑:“慢慢来,一点一点恢复。”

“你还没告诉我,简体字有什么用?”姜梅进一步追问。

“这个不急,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也不迟。”江照影喜滋滋地望着她,不急于揭开谜底。

善奕者,绝不会在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手,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把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窝里相斗

他不肯说,姜梅也不催他:“我累了,回去躺一下。”

左右他要靠自己解开谜团,迟早得把答案告诉自己,既是稳坐钓鱼台,姿态大可摆高一点。

“那你不早说?”江照影忙起身,殷勤地送她到门口:“我什么都不知道,拖着你罗罗嗦嗦说了这半天的话。”

“没事~”姜梅淡淡地笑了笑:“跟大哥谈完,我安心不少。”

“放心吧,爹绝不是这样的人。”江照影认真的强调。

“知道了,罗嗦~”姜梅微笑。

“去睡一下,晚饭我再叫你。”江照影仔细叮嘱。

姜梅前脚刚一离开,书柜转开,江富自暗门里走了出来:“恭喜少爷~”

“嗯,”江照影强抑住兴奋之情,淡然地道:“现在湄儿对我还有防备,说恭喜还为时过早。到什么时候她真的把我当大哥了,再恭喜也不迟。”

“老奴从未见少爷什么人如此上心,相信你的诚意总有一天会令二小姐胸中的怨气消散的。”江富衷心地道。

“希望如此吧。”

“少爷,”江富小心地觑了他一眼,试探地提出意见:“二小姐的态度已好了许多,咱们是不是该通知老爷来京了?”

“嗯,”江照影点头:“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别的人我不放心,看来要麻烦富叔亲自跑一趟安阳了。”

“我?”江富先是一怔,听完他后半句,点头同意:“好的,我去收拾一下,立刻启程。”

“路上小心。”江照影垂眸,掩去眼中的狠厉之色。

与姜梅分手之后,柳无风并未即刻回靖王府,而是转了两条街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直奔西跨院。

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顺手掩上房门,沉声道:“出来吧~”

“属下见过三皇子~”萧破天如幽灵般悄然自暗处闪了出来。

“是谁准许你跟踪我的?”柳无风面沉如水,声音冷厉如刀:“不要忘了,这次行动决定权在谁的手上!”

“三皇子言重了,”萧破天神色从容,躬身做答:“属下只是担心三皇子的安全,哪敢跟踪你呢?”

“哼~”柳无风冷笑:“不是最好!”

“不过~”萧破天弯唇,露了一抹讥嘲的笑:“眼下局势复杂,形势不容乐观,三皇子却花那么多时间在靖王府的一个小妾身上,不知是否妥当?”

“妥与不妥都是本座的私事,不与任何人相干。”柳无风蹙眉,冷冷地道。

“属下只是想提醒三皇子~”萧破天略有不屑:“值此非常时刻,依旧沉溺在美色之中,传回圣上耳中,予三皇子恐有不利啊~”

他凭空消失三年,还以为有什么厉害,哪知道不过是在靖王府当了三年管家!

还美其名是卧薪偿胆,实际上是一事无成!不过是命好出身皇室,有什么资格对自己颐指气使?

“你还是多担心自己,不要曝露了身份,引来麻烦才是!”柳无风冷声低叱。

居然敢用自己的成名兵器杀人!仿佛唯恐别人不知是他破天斧犯的案似的!

“放心,属下有分寸的。”萧破天神色傲然,反唇相讥:“到是三皇子,花了三年时间,得到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传回去怕是在圣上面前不好交待呢~”

“父皇面前,我自会交待,不用你操心。”柳无风悄悄地握紧拳头,周身蹿起冷厉的肃杀之气,瞬即又消失,只阴沉着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萧破天身子微微后仰,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属下当然无所谓,就怕皇上的耐心不多了。”

柳无风倏地转身,萧破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里扣着一把破天斧,脚下踩着七星步:“你,想怎样?”

“哼~”柳无风倏然而笑,眼睛微微眯起来:“收起你那把破斧头,本座如果要你的狗命,多的是办法,犯不着弄脏了本座的手!”

萧破天脸上浮起一抹潮红,颈上青筋轻轻跳着,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三皇子说笑了,君臣有别,属下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与三皇子动手。”

“你知道就好,”柳无风冷冷地瞥他一眼:“不要忘了,今夜三更行动。”

“你确定这次的目标正确,不会象上次一样害我杀了个侍卫,结果只弄到一本破经书?”萧破天斜挑起一边眉毛,表示疑虑。

柳无风双手负在身后,两脚跨立,微挑起下巴,以一个非常骄傲的姿态睨着他:“行动由我来策划,你只需按计划行事。”

萧破天执拗地瞪着他:“如果这次又错了呢?我可不喜欢到处瞎折腾~”

这狗奴才,以为自己离国已久便失势,仗着有二哥撑腰敢欺到自己的头上来!不给他点颜色,他还当自己好欺侮!

“萧破天~”柳无风目光一寒,冷然睨着他道:“不要忘了,你只是我柳家养的一条狗!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狗奴才来指手划脚?”

“你~”萧破天一窒,血色在瞬间涌上头顶,呼吸急促了起来。

“今夜三更,不要忘了。”扔下这句话,柳无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客栈。

死小孩,嘴好毒!

“小姐,唐公子醒了,请你过去说话~”用过晚饭之后,姜梅携了如意在倚月亭喝着冰镇梅子汤消暑,下人匆匆来报。

“唐公子?”姜梅微微一怔,有些会不过意来。

“就是小姐下午救回来的那个小鬼~”如意在旁提醒。

姜梅恍然,笑道:“哦,是他,我差点忘了。走,看看去~”

进了玉清小筑,姜梅在门外道:“唐公子,姜梅前来拜访,不知方便否?”

“请进~”未几,一道低弱清雅的声音响起。

姜梅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回头吩咐如意:“你在门外候着,我去跟他说几句话就来。”

如意嘴多,又喜咋呼,这姓穆的孩子看起来病得很重,好象风一吹就要化了,还是别让她进去了,省得闯出祸来。

如意有些不情愿,踮起脚尖从窗户往里瞅了一眼,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好象是躺在软榻之上的。

姜梅推门而入,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她吸了吸鼻子,仔细辩了一下,倒象是顶极龙涎香的味道。

心道,难怪这江照影经商如此成功,至少这见机行事的本领已是常人难及。

隔着一重纱帘,见靠窗的软榻上卧着一个纤瘦的身子,穿了雪白的单衣,一幅蜜色锦缎绣花薄衾,一直盖到胸口。

尖瘦的下巴利得象刀,仿佛随时可以扎进人的心脏,双颊上染着一抹怪异的红晕,因为背着光,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着青色,一点血色也无。

他远远地看着窗外,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奇异的是,即便是脆弱得好象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姜梅却无法对他生出同情和怜悯。

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得,让人忽视了他的虚弱,只记得他的美丽。

“唐公子?”她小心地唤了一声,声音极轻,唯恐吓着了他。

“江小姐。”唐郁回过头,冲她淡淡一笑,语气十分笃定。

“呃~”姜梅并没有更正他的叫法,亲切地笑了笑:“你可以叫我姐姐。”

这小正太,实在太漂亮,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想占为己有——即使只是认个弟弟也好,让她有个亲人吧!

“江姐姐还是湄姐姐?”唐郁偏头睨了她一眼,声音优雅轻浅,可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地笑意,让姜梅差点去撞墙。

得,谁让她一上来就想占别人便宜来着?这一个软钉子碰的,血淋淋啊~

江姐虽是她佩服的英雄,目前却还不打算学她慷慨就义。湄姐姐?那不等于没姐姐?所以,还是算了。

“呵呵~”姜梅干干地笑了起来:“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愿意就算了。”

她又不是白痴,这孩子心性高着呢,才不会随便认亲戚。

唐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湛蓝如海的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姜梅依旧亲切得一如邻家大姐姐。

唐郁不语,一径默默地盯视着她,目光放肆而带着几分挑剔。

啧,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名字而已,有那么难以启齿?

“那好吧……”姜梅正打算转个题,他却突然开口了,语气有些慵懒地强调:“唐郁,忧郁的郁~”

“呃~”姜梅怔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夸这名字好听。

你说好好一个男孩子,叫什么不好,偏要叫忧郁呢?这下好了,这脾气弄得阴阳怪气的~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唐郁并不理会姜梅的感受,傲慢地昂着头,轻蔑地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赏金?别做梦了,我一文钱都不会给!”

“呵呵~”姜梅不气反笑。

真是,这孩子有被害妄想症吗?小小年纪,疑心这么重,也不知家人是怎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