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君墨染看了李煜宸一眼,很小心地道:“等忙完这阵,我再去帮你收一些回来。”

“烧光了?那些身外之物,没了也好~”老夫人神色淡然。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李煜宸见气氛有些沉闷,忙打着哈哈道:“这件事包在干儿子身上,到时看中哪幅字画,只要你老人家开口,不,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是偷也把它偷过来!”

“李昆吾的秋水长空图呢?”老夫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追问。

“还好,”君墨染微微一笑,道:“那幅画一直挂在我书房里,娘想看?我去吩咐他们送过来就是。”说罢,他做势欲起。

“不用了,在就好~”老夫人神情放松下来,闭上眼:“行了,思亲堂也没了,要办的事情肯定很多,你们忙去吧。”

就为这事?

君墨染和李煜宸两人面面相觑,见老夫人不肯多说,只得无奈退出。

“会不会是……这幅图里藏着什么?”李煜宸抚着下巴思索片刻,再抬头望向君墨染,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传世天书?”

“走,看看去!”两个人心意相通,各自运起神功,提气纵跃,恰如两道流星划过,倏然飘落在了翰墨轩院内。

李煜宸抢先一掌劈开了房门,飘身掠了进去;君墨染对闻声赶过来的蓝一只说了一句:“在外面守着。”紧随其后电射而入。

“墨染,”李煜宸轻车熟路,早已越过几重书柜,站到了原本挂着那幅画的墙下,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哑声道:“画不见了!”

公鸡下蛋

“不在了?”君墨染抢上来与他并肩而站:“怎么可能,昨晚还在的!”

“赵铭山的那幅鱼翔浅底倒还在!”李煜宸抬眼扫了一下对面墙壁,冷然而笑:“墨染,看来这人是冲着李昆吾的画而来的!”

李昆吾虽也算是书画名家,这副秋水长空更是他的得意之作,这幅画也算价值千金,但与赵铭山来比,就差得太多!

那人既然专程前来盗画,想必也是个雅贼,怎么会不了解行情?做出这种买椟还珠的蠢事,怎不让人猜疑?

“咱不忙着下结论,先看看有没有丢了别的东西。”到了此时,君墨染反而冷静下来。

“嗯~”李煜宸点头,两人分头在书房里查了一遍。

书房虽是重地,藏书很多,然而贵重的物品毕竟不多,重要的文件,都收放在固定的地点,只需一眼便知有没有被人翻动。

两人用了一刻钟把书房清了一遍,并未发现遗漏,打开暗室进去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里面满室狼籍,桌翻椅倒,文房四宝四处散落,书籍纸张更是满地都是。十分显然,昨晚思亲堂走水之时,有人在这里进行了一番肆无忌惮地搜索。

对方显然并不为求财,分置于暗室四角上的四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安然无恙,静静地散发着清柔的光芒。

李煜宸怒火狂燃,几乎咬碎了钢牙:“好大的胆子,简直把靖王府当成了无人之地!”

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分析,贼人并没有在书房多做盘亘,而是直接进入了暗室。若没有内鬼事先指引,绝不会如此顺利。

可是,知道书房暗室的机关所在之人,包括君墨染和他在内,王府里不会超过五个人!而他有理由相信,这几个人都是绝对值得信赖,绝不会出卖君墨染的。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君墨染默然无语,转身出了暗室,把蓝一叫了进来,漆黑如潭的眼睛里满是阴霾:“昨晚是谁值守墨韵轩?”

“呃~”李煜宸忙求情道:“墨染,昨晚那种情况,当然都会去救火,谁还能象个木头似地杵在这里啊?”

现在看来,包括思亲堂走水在内,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这条攻敌所必救,先调虎离山,再乘虚而入的计谋实在是太过高明和毒辣,不能怪侍卫监守不利!

“出什么事了?”蓝一敏感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小心地望向李煜宸求证。

“我问你昨晚是谁值守墨韵轩?”君墨染略提高了点声音。

“回王爷,”蓝一不敢怠慢,忙大声禀报:“是蓝九和蓝十。”

“让他们过来。”君墨染扔下一句,返身进了书房。

“墨染~”李煜宸复又跟了进去,犹豫一下问:“要不要把梅子叫回来?”

“叫她做什么?”君墨染倏地抬头,颇为不悦。

“呃,”李煜宸比划了一个手势:“不是你说的,上次宫里失窍,她只用一点朱砂,就找出了盗书贼的指模,从而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了嫌犯嘛?我就想,让她帮着找找,会不会快一点?”

“此一时,彼一时,二者不可相提并论。”君墨染神色冷竣。

宫中失窃或许与江秋寒无关,但是会处心积虑到他的书房来盗画之人,除了江秋寒,他几乎不做第二人想!

更何况,思亲堂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江湄回了娘家之后才失火,要他如何想?再加上,昨晚江湄对他那拒之千里的态度,更是想起都觉窝火!

“你怀疑这件事是江秋寒所为?”李煜宸并不笨,君墨染想得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

“哼~”君墨染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不对,”李煜宸沉吟片刻,提出异议:“思亲堂与忘月苑相距甚远,就算失火也绝不会波及到梅子的安全。江秋寒没有必要非等她回了娘家再动手,你不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

“江秋寒狡猾成性,谁知他是不是故意迷惑我们呢?”君墨染冷声反驳:“之前一直无事,偏她进来之后不久就遭贼,不是她还有谁?”

“梅子虽进来过,但她并不知道暗室所在啊!”李煜宸心中焦急,不觉加大了声音:“而且,梅子不是这样的人!”

梅子,梅子,瞧他叫得多亲热!而且,他才与她接触多久?为何竟对她如此有信心?甚至为了她,不惜与自己争执!

君墨染忽地抬起了头看他,一瞬间的目光锐利如刀,幽深如夜,杀气腾腾。

李煜宸忽地触到他冰冷的目光,锐利如鹰,从心底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好看的眉毛蹙起来:“干嘛,要吃人啊?”

君墨染垂眸,掩去眼底的光芒。谁又知道他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已是心怀激荡,一颗心在胸腔里扑咚扑咚地狂跳。

他在干什么?站在那面的那个,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呀,”李煜宸也觉自己太过急切,定了定神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别先胡乱猜测,还是去问问干娘,这幅画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搞不好,真是一次巧合!”

虽然,他心里清楚,巧合的机率等同于公鸡下蛋。

别声张

“不行~”君墨染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丢了画的事,先不要告诉娘。”

猜错了只是虚惊一场,万一猜中,娘拼尽心力护下的东西被别人盗走,那不等于要了娘的命?

李煜宸话一出口,也知提议有些鲁莽,见他反对,也就并未坚持:“不如咱们来排一排,看除了江秋寒,还有哪些人可疑?”

昨晚靖王府里人仰马翻,与之相邻的街坊也受惊不小。火势迅猛时,许多人自发跑来参与救火,当时所有人都去扑救,门卫已是形同虚设。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排除肖小之辈混水摸鱼——当然,摸鱼摸到靖王府的书房,是有点过份了。

不过,若是有心之人乘火打劫,到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朝里对他虎视眈眈的还是大有人在。

“王爷~”蓝九在门外禀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进来~”

“王爷~”蓝九和蓝十应声而入,躬身行礼:“你找我们?”

君墨染抬眼望去,见他们二人皆是衣衫凌乱,满身狼狈。蓝九束发的发带被烧掉半截,两只裤腿一只高一只低,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蓝十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灰印,衣摆不知被什么勾破一片,沾满了泥沙,拖在地上,坠在身后象条老鼠尾巴。

相同的是,两个人的眼里都布满了血丝,那是他们与火神奋战一晚的强有力的证明。

“王爷?”见他只是打量并不说话,蓝九局促不安地抬起头来,手下意识地在裤腿上蹭了几下。

“把手伸出来~”君墨染忽地冷声吩咐。

“啊?”蓝九和蓝十面面相觑。

“聋了?”君墨染不悦地道。

“是!”蓝九和蓝十忙挺直了背,立正站好,两双手直直地伸出来摊开在身前。

那是两双混和了灰烬与血污的脏兮兮的手掌,布满了被烈火高温炙烤后留下的血泡,遍布着被瓷片豁开的血口,正往外丝丝地渗着黑色的血。

“啧~”李煜宸已先皱起眉毛,从怀里摸了只瓶子扔过去:“亏你们还是练家子,一场小火灾就弄成这副德性,别丢了靖王府的脸!拿去自己敷上,若让我发现化了脓,第一个宰了你们!”

“嘿嘿~”蓝九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露了他憨憨的笑容:“没事,不疼!真的~”

“下去吧,没事了~”君墨染幽然低叹,挥手令他二人退下。

“多谢王爷,多谢李公子~”蓝九和蓝十拿着药瓶,高高兴兴地走了。

李煜宸望着他,弯唇哧地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罚他们~”

“蓝一~”君墨染不理他,唤了蓝一进门:“去把下面收拾一下,具体清点看少了些什么东西?”

“啊?”蓝一愣了一下,蓦地醒悟:“昨晚书房失窃了?”

“嘘~”李煜宸竖起手指按在唇上:“思亲堂的火很可能是蓄意而为,旨在引开侍卫,声东击西。只你知道就行了,别声张~”

“王爷!”蓝一涨红了脸,眼里闪着愤怒地火花。

别的都能忍,现在别人欺上门来放火盗物,他身为蓝衣营之首却一无所觉,那不是比打他一耳光更难受?

“本王自有主张,你先去做事。”君墨染当然知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不过这个时候,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是~”蓝一敛去情绪,默默地启动机关进入暗室。亲眼看到那遍地狼籍的模样,胸中的热血再一次冲上头顶!

该死的贼子,气焰实在太嚣张,完全将靖王府当成了无人之境,在这里肆无忌惮地任意翻张,全无顾虑与畏惧!

“墨染,”李煜宸深思地道:“这段时间王府里出的事情太多了,也许是时候把王府的秩序整顿一下了。”

从祈福时明心的被害,湖心岛树林里那块刻字的树皮不翼而飞,到狩猎时江湄遇袭坠崖,再到四夫人佩琴被杀,再到冷卉的怀孕身死,最后到思亲堂走水,翰墨轩被盗……

这一系列的事件,一件接一件,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表面上看来毫不相干,冥冥中似乎又有某种奇特的线索将它们串在了一起。

想要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清,找出潜藏的脉络,却并不那么容易。

见他并不吭声,李煜宸索性把话挑明:“墨染,你看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会不会是那个人?”

“别胡说!”君墨染低声叱道。

“管它是不是,不如乘这个机会,先拔了宛儿这颗钉子?”李煜宸见他似有所动,乘机建议。

宛儿这个女人在王府里兴风做浪,他早就看着不顺眼,只是碍于这是墨染的家务事,不便置喙。

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再留着这个祸害在府里,不知还要多生多少事端?

君墨染不语,只露了一抹苦笑。

宛儿是个什么女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眼下,他还不愿意破坏君臣之间的平衡与友谊。

“喂,他不仁在先,怎怪你不义在后?!”李煜宸竭力怂恿。

所以说他讨厌入朝为官,不论是相互猜忌还是相互计算,都让他心生厌恶,没有江湖来得自由和逍遥!

“还没到那个程度。”君墨染神色冷漠,不为所动。

吃豆腐

相比靖王府里惊心动魄,鸡飞狗跳的一夜,姜梅却是一夜无梦,安稳地睡到大天亮。

梳洗完毕之后,她先跑去看绿珠,征得她的同意后,要她先充做江府的丫头在府里避上一段时间,对外只说是见她可怜,买进来做粗使丫头的。

姜梅领着她去见管家,这才知道江富天没亮就去了外地,此时并不在府上。

问过如意后,她又找了专管府中丫头仆妇们的徐妈,把绿珠交给她去安排。

做完这一切,就去玉清小筑看那个毒嘴小正太。

唐郁已穿戴整齐在院子里对着满池的荷花发呆,姜梅转头见一株半人高的茶花开得正艳,不假思索折了一朵在手,藏在身后蹑手蹑足地走过去,他却突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那神气仿佛在说,蠢女人,就凭你想吓我,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嘿嘿~”姜梅干笑一声,把花团在掌心揉碎:“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她明明很小心了,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难道他脑后长眼睛了?

唐郁嘲弄地弯起了嘴角,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这么胖,路上的石头都要被你踩碎,还指望别人不发现你?”

倒,他当她是压路机呢?人家已经够小巧玲珑了好不好?不过,姜梅瞥一眼唐郁身轻如燕,似乎风一吹就要凌风而去的身子,恨恨地闭上嘴巴。

好吧,她承认,与他比她是稍稍胖了那么一点点。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的坏小孩~”她狠狠剜他一眼。

“我不是小孩了~”唐郁很认真地强调。

“你多大?十岁,九岁?”姜梅偏头,十分恶意地把他往小辈上摁,想看他气得跳脚的模样。

一般象他这种半大的孩子,最讨厌别人说他小。

“十四~”出乎意料的,这回唐郁并没生气,只淡淡地纠正她。

十四了?现代十四岁的孩子读初三,很多牛高马大,比她还高。眼前这个,真的看不出来。

其实他并不矮,但是太过漂亮的五官和太过纤细的身材,以及太过苍白的脸色,让他的身高变成了最被忽视的一环。

姜梅惊讶地睇他一眼,嘴里笑嘻嘻地调侃:“哦,娶媳妇了没有?”

“媳妇没有,不过女人很多,我嫌她们烦,通通杀了~”唐郁若无其事地答。

“呃?”姜梅先是一怔,继而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哇,好有煞气!”

“放心,”唐郁盯着她,一本正经道:“我不会杀你。”

姜梅越发笑不可抑,存心起哄:“嗬嗬,因为我太漂亮了?你喜欢上我了?还是因为我救了你?”

唐郁轻描淡写地道:“不是,在我眼里,你还不能称为女人。”

“哦?”姜梅被他勾出兴趣,笑盈盈地睨着他:“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女人才称得上是女人?”

唐郁偏头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忽地伸出手隔着衣服在她胸前摸了一把。

“你~”姜梅吃了一惊,正要闪避,他的手已缩了回去,撇着唇,懒洋洋地批评:“腰肢倒是够细,胸不够大,也不够挺,臀也不够翘。”

不过,手感倒是不错~

轰!血液瞬间涌上脸宠,姜梅僵在原地,又气又糗,脸上表情精彩。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被一个屁大的孩子吃了豆腐!最可气的是,他还老大不高兴,一副吃了亏的样子!

“你,你你……”姜梅错愕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骂出来:“死小孩,你还要在我家赖多久?滚回去!”

“这破地方,你求我留下来,少爷也不呆了。”唐郁拽拽地道。

“你们家里人来接你了?”姜梅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小声嘀咕:“怎么来得这么快,都没有人通知我。”

唐郁不吭声,露了个赞许的表情:不错,至少还没笨到家。

“少爷,马车已备好了。”

姜梅回头,见两名着紫色箭袖衫的青年,毕恭毕敬地站在院子外等候。

“你知道我会来,特地在这里等我?”姜梅福至心灵,忽地醒悟。

唐郁眉一蹙,白玉似的颊上浮起两抹红云:“谁等你?只是不想让某个蠢人误以为我挟私逃了。”

姜梅正欲说话,远远见江照影陪着一名中年华服男子朝这边走来,不禁多看了几眼,好奇地道:“那是你家人?”

那个男人肤色白皙,五官倒也端正,但是身材极高,肩膀也十分宽,给人一种很有力,很有肌肉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唐郁那种一见就让人惊艳的美貌。

“他不配~”唐郁张嘴,吐出来的话冷冰冰。

这时,江照影与那中年男人刚好走近,姜梅一吐血差点吐出来,尴尬地红了双颊,目光左闪右躲,不敢与他接触。

“少爷~”那中年男人恍若未闻,一脸恭敬地垂手立在他身前两丈开外:“可以走了吗?”

“哼~”唐郁并不理他,只望着姜梅:“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