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然与百里晗之间按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为何他心中怨毒如此之深?

之前在山庄对她如此亲切难道全都是伪装?可是,目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以百里晗的能力想要杀庄然简直易如反掌,何必舍易就难?

思忖之间,庄然已提笔把药方开好,折起来交给苏解语:“小语,还要麻烦你跑一趟,把药抓回来。路上小心,别跟人盯上了。”虫

“我会的~”苏解语接过药方,抬起头已看到了白云遏,惊讶地道:“咦,白公子来了呢。”

“云遏~”庄然闻声回头,冲他挥了挥手:“来了怎么也不出声,站在树下发什么呆呀?”

白云遏慢慢地踱过来:“见你在开方,怕扰了你的思路。”

“你们聊,我去抓药。”苏解语收起药方,转身离去。

“你老实讲,”庄然侧头看他一眼:“是不是打算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

白云遏深深打量她一遍,感叹:“庄然,你变了。”

比起在山庄时,性子活泼明朗多了,也更磊落大方了。

庄然微微一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日月星尘看似够永恒了吧?可它们其实也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之中。

“可是~”白云遏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改变得太快,变得太多,让他有点适应不了。

以前的她,端庄娴静中透着点怯懦,温柔大度里掺着小心翼翼。在一旁看着,总会不由自主为她的如履薄冰感觉到愤怒,不平。

眼前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由里自外透出的自信和明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庄然抱着雪球,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它的毛发,微偏着头,笑嘻嘻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那一双黑矅石般幽亮漆黑的瞳仁,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她问:“那,你觉得这种变化,好还是不好呢?”

白云遏一怔,心坎蓦地似被什么烫了一下,象是痛苦又象是酥麻,既刺激又折磨。

以前的她,只会令人怜惜,现在的她,却让人怦然心动。

他能说,这是好还是不好?

“呵呵~”庄然轻轻而笑,四周的空气,随着她的笑声,卷起一个个看不见的漩涡。

她纤长美丽的睫毛下,清澈的瞳眸里,映着白云遏痴傻的模样。

苍蓝的天幕下,满园繁花似锦,她的容颜,透明似水,清冷如冰,美得好象不属于这个世界……

“干嘛这么严肃?”庄然抿着嘴,神情愉悦,眼中是促狭的光芒:“我开玩笑的啦!”

看他的表情,完全不知所措,象是被她吓到了,真好玩!

“咳~”白云遏懊恼地轻咳一声,勉强收束心神:“雪球的伤怎样了?”

“啊呀~”庄然经他提醒,猛地拍一下脑袋:“瞧我这脑子,只顾着闲聊,把正事给忘光了。”

“现在说也不晚呀~”白云遏略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现在的她,时而俏皮,时而精灵,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跟她在一起,心情不自觉地愉悦轻快。

“别的都还好,”庄然小心翼翼地把雪球搂高了给他瞧,嘴里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地抱怨:“就是这枝弩箭,看到没有?几乎正中心脏!该死的百里晗,没事装啥倒钩呀!”

“对了,”白云遏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问:“伊州一别之后,再没见过公子,也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还真有点想念呢。”

庄然笑了笑:“他是闲云野鹤之身,无拘无束。”

她其实很羡慕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摆脱庄然这个身份带给自己的困扰,如他一般悠游自在?

“这么说,回京之后,你也没见过他?”白云遏装着漫不经心的问。

庄然不答,轻抚着雪球:“可怜的雪球,一定很疼,到现在也没醒。”

她答应过百里晗,要相互为彼此保守秘密。

可是,她也不想欺骗白云遏,只好选择避而不答。

“弩箭不是已经顺利取出来了吗?”白云遏瞟一眼雪球宠大的身体,从她手里把雪球接过来,问。

“取是取了,不过伤势过重,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庄然说着话,眼睛望着他,目中透着狡黠:“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藏匿着不出来吧?”

白云遏警惕地退了一步:“我又不是大夫,帮不了你。”

“当然可以帮,而且只有你能帮。”庄然微仰起头看他,语气十分笃定。

“你该不会想让我去盗天语草吧?”白云遏头皮一阵发麻。

早听说慕容铎的脚伤恢复如此之快,天语草功不可没。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白云遏,脑子就是转得快!”庄然双手一拍,赞叹。

“慢着,”白云遏急忙表态:“我可没答应~”

开玩笑,要在慕容铎和五虎将的眼皮子底下盗走天语草,这不是玩命是什么?

人生很美好,他才不想为了头畜牲自毁前程。

“不管,”庄然赖上了他:“现在除了你,再没有可以帮我。你难道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直接把雪球交给王爷不是更好?”白云遏看她一眼,小心地探问。

怎么说他也是雪球的主人,见它危在旦夕,哪会吝啬一棵草?

而且,不论她怎么否认,她嫁给慕容铎是事实,总这么避而不见并不能解决问题。

再说了,世上哪有永远的秘密?

纸包不住火,她成天在慕容铎的眼皮子底下晃荡,总有被他识破的一天。与其倒时被动,不如现在主动跟他谈清楚更明智,不是吗?

(白云遏是外人,慕容铎拿休书的事,是绝不会透露给他知道的。)

“不好~”庄然态度坚决:“不帮就算了,大不了我换个身份带着雪球离开,慢慢治。”

慕容铎不是傻子,若知道雪球到了京城不找他,反而投靠了自己,肯定会再次怀疑自己的身份。

她可不想再跟他夹缠不清。

白云遏瞠目:“你这算是威胁吗?”

“你说呢?”庄然反问。

“好吧~”白云遏认命地叹一口气:“反正已经拉下水,就去碰碰运气。不过,我不保证成功。”

“不必一整棵,”庄然转嗔为喜:“随便摘几片叶子就可以了。”

白云遏听她说得如此轻松,气极反笑:“这么简单,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又不会高来高去~”庄然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会功夫的你比我合适。再说了,你学那么多功夫留着做什么?就是要劫富济贫的呀!”

白云遏忍俊不禁:“这是什么歪理?简直是在教唆犯罪!亏你还是县尉!”

庄然不以为然:“天语草本来就是我的,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是拿,不算偷,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好好好,”白云遏失笑:“我说不过你,成了吧?”

庄然得意之极,正要回他几句,忽然瞥见他衣袖上有一块干涸的血渍,笑容一凝:“你受伤了?”

“没~”白云遏条件反射地把手背到身后。

“给我瞧瞧~”庄然哪里肯信?

她扑上去,不由分说揪住他的手臂,把袖子捋上去,露出伤口,不禁吸一口冷气:“你走火入魔了吗?怎会自己弄伤了自己?”

白云遏脸一红,用力挣脱她的手:“练功时不小心而已,有什么奇怪?”

庄然打断他:“是不是喻大和喻二找上门来了?”

原来也是个怕死的

“这个时候,偏又精明了。”白云遏不自在地把袖子放下来。

“对不起,”庄然神色黯然:“都是我害的。”

若不是她坚持要瞒着慕容铎,他也不必出此下策。

“不,”白云遏苦笑:“只怕我弄巧成拙,反而连累了你。”懒

本来是想掩盖行踪,替她争取一点时间,结果反而引起慕容铎的注意。

“这个别院,除了白家人,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若是人尽皆知,她就要考虑立刻转移了。

“这是座老宅,已数年未曾住过人。”白云遏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转瞬即逝,淡淡地道:“就连白家,只怕记得的也不多了~”

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这片伤心地。没想到,再次进入时,心情可以如此平静。

时间,果然是良药。

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大的创伤都能消于无形,再激烈深刻的感情都会慢慢地被冲淡。

“难怪~”庄然点头。

房中虽然一尘不染,但安静得没有一丝人气,唯有满园的鲜花寂寞地自开自香。

“暂时住几天应该没有问题。”白云遏振做精神:“你还是想想,出去后怎么应付慕容铎的盘问吧。”

庄然沉默片刻,转了话题:“不说这些,来,把手给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找不到理由又怎样,无故旷几天工,顶多罚扣薪俸,还能把她送到牢里去不成?虫

“不用了~”白云遏神色尴尬:“一点小伤,不碍的。”

庄然瞪他一眼,将他强行按到石凳上坐下:“现在天气炎热,不小心一点,弄到发炎脓肿就麻烦了。”

她挑了条干净的布帛,倒了些酒在碗里,蘸湿了慢慢擦拭。

酒精触到伤口,白云遏痛得一缩。

庄然低着头,一手捉着他的臂不许他避让,另一手拿着布巾擦拭,边擦边噘着嘴轻轻地吹着气,柔声道:“忍忍,有点疼,一会就好了~”

白云遏脸上一红,不敢看她,讷讷地道:“我,又不是孩子~”

“得啦~”庄然抿唇一笑:“跟父母赌气的跷家的人,不是孩子是什么?”

知道白云遏的身世之后,她曾怀着好奇之心向曹瑛打听过。

可惜,他语焉不详。

只说他似乎五年前跟父母大吵一架后跑到伊州,至于原因,却不大清楚。

白云遏神色一冷,身子明显僵硬:“你听谁说的?”

庄然系上布条,熟练地打个结,松开他的手:“好了,回去时,记得买一盒金创药继续涂。还有,这几天最好不要碰生水。”

“曹瑛一把年纪,还这么八卦?”白云遏越想越生气,板着脸:“在背后说三道四,就那么爽?”

“除了你自己,”庄然白他一眼,整理好桌上的布条,酒碗:“没有人会揪着你的过去不放。”

又去抽笔和纸,写了一张药方,推过去:“呶,知道你体质好,不过还是喝一点保险。”

果然,白云遏根本不接药方,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我没这么娇弱。”

“随便你。”庄然也不坚持。

她看过了,因为是反手执刀,伤的并不重,简单处理一下,涂点外用药,应该没事。

说着话,苏解语气喘咻咻地回来了,一边走,一边抱怨:“少爷,这里的药铺还真难找,我走了半天才找到一间。有几味药还没有,说要到京城才有配。”

“是吗?”庄然走过去,接过方子:“我看看,是哪几样?乘着云遏兄还在,麻烦他带过来。”

苏解语把药方递回去:“呶,我也不大记得,请掌柜在缺的几味药上做了记号。”

庄然瞥她一眼:“小语,你不识字吗?”

苏解语小脸红红,声音低如蚊蚋:“奴婢没进过私塾,只胡乱识得几个字,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

她娘死得早,爹又整天沉在酒里,哪有时间教她?

“不要紧,”庄然柔声安慰:“等我空下来,教你写字。”

“真的?”苏解语又惊又喜,脸红得象熟透的柿子。

“放心,”白云遏拖长了声音,讽刺的意味极浓:“你们少爷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定然不会食言。”

苏解语哧地一声笑了,又怕庄然生气,忙掩住嘴:“白公子真会说笑,我们少爷怎会是观音?那是女菩萨~”

“谁说的?”白云遏半真半假地道:“观音是男女同体,时男时女的!”

庄然瞪他一眼,把缺的几味药抄下来,交到白云遏手里,赶他离开:“有时间在这里胡说八道,不如办几件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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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白云遏来了。”

“嗨!”喻守成把袖子一捋:“这小子还敢来?”

“叫他进来。”慕容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白云遏进了门先给慕容铎行了礼,抬起头一瞧,窗台上,立着一只白瓷的花盆,里面种着三株蓝紫双色花的植物。

如果猜得不错,这就是庄然千叮万嘱,一定要偷到的天语草了。

除了朗三在上阳未回,其他四位都在,且齐刷刷地看着他。

他一笑,抱拳环揖一礼:“几位将军好。”

“客气~”朗四皮笑肉不笑。

“云遏兄,”喻守信上来,揽着他的肩:“伊州一别数月,终于又见面了。”

“不好~”喻守成则不客气地道:“我猜,白兄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哦?”白云遏装傻:“二将军何出此言?”

“咱们也别绕弯子,”喻守成双手环胸,冷眼睨着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左手臂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练功时不小心自个弄的。”白云遏坦然直承。

“是吗?”喻守成眉毛一扬,冷笑:“你早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练功失手又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当然能瞒则瞒。”

慕容铎冷眼旁观,这时淡淡插了一句:“既是自己失手,为何谎称与刺客交手,为他所伤?你不知道有刻意误导本王,替刺客掩饰行迹的嫌疑吗?”

白云遏早知不论如何解释都难以自圆其说,索性低头认错:“卑职考虑不周,请王爷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