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他又不是他什么人,干嘛要他担心?再说了,她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他却在担心他,不是更奇怪?

“答应我,嗯?”慕容铎的手在宽大的袍袖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把她揽在怀中紧紧拥抱。

事不疑迟,迟则生变。

他打算连夜出发,这一别最快半年,而最坏的可能……

临别之前,他真的很想好好地抱抱她,以慰相思之苦。

可是,他不能。

目前她的身份是男子,也是她以为可以留在他身边的最安全的保护色。

他不希望用唐突的举动,揭穿她的伪装。

她是个胆小鬼,受到惊吓不肯面对,只会逃得远远的。

这一次,他没有时间安慰她,更不能再撒下天罗地网来找她。

他必需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心里——在下一次见面之前。

庄然心中怦怦乱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她越听,越象是决别之语呢?

唯二的朋友

慕容铎轻哼一声,冷着脸极之不屑地道:“我不过怕你死在外面,没人收尸!”

庄然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心归了位,释然而笑:“我说呢~”

是呀,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五毒教主唐郁嘛,语不惊人死不休!整晚一反常态地装温柔,扮和气,害她胡思乱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戴了面具的假慕容铎?懒

笑过之后,忽然又觉得冤,握起拳头:“好端端的,干嘛咒我死?”

“别说我没提醒你,”慕容铎冷冷地瞥她一眼:“象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又喜欢在外面横冲直撞的,早晚横死街头。”

“慕容铎!”

“我可不想失去唯二的朋友。”慕容铎在她发飚之前,适时地添了一句。

庄然的怒火果然熄了,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朋友?”

“说了一晚,你到底听了几句?”慕容铎有些生气地瞪回去:“我朋友不多,百里算一个,你是第二个。”

“有吗?”庄然疑惑地蹙起眉尖。

怪了,她明明很用心地在听,他啥时说过这话?

“若是你漏听了,那我现在重申一遍。”慕容铎黑着脸,装得极不耐烦地道:“我只有二个朋友,不希望某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其中一个曝尸荒野。所以,没有本事,最好就安份一点,听明白没有?”

庄然“……”虫

明明是句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迸出来,怎么就巨难听呢?

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慕容铎悄悄松了口气:“好了……”

“为什么?”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什么为什么?”

“我们认识也没多久……”她嗫嗫低声。

不是她妄自匪薄,实在是他太挑剔,一辈子只交了一个百里晗,没道理一个月就认定霍青玉呀!

“我说的话,你果然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崩着脸,很是不悦。

“我明明……”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象我的一个故人?”慕容铎打断她。

“说是说了,不过……”他可不是个因为一点小事而放弃原则的家伙。

“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他瞪着她,表情凶狠,似乎只要她敢认同,他就立刻给她大卸八块的样子。

“不是不配……”这是两码事。

“不是就行了,”慕容铎下巴微微挑起来,似笑非笑地神情,以极骄傲的姿态,恩赐似地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以后出什么事,都有本王罩着你。”

庄然听得他说这么理所当然,又霸气无比,同时又牛气冲天,不禁好气又好笑。

她听过“霸王硬上弓”这个词,却不知道交朋友也有打鸭子上架的?

从头到尾,她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过,就这么被打上烙印了?

慕容铎缓了脸色,微笑着睇她一眼,明亮的黑眼睛在昏暗的街灯下泛出柔和的光辉。

他抬起手,本来想抚她的发,将要触及的一瞬间往下一耷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极快速地揽过她,在怀中抱了一抱,松开,低声笑道:“好了,没什么事,早点回去睡吧。”

“切~”庄然终于找到机会发泄,很不高兴地拉长脸:“要不是你拉着,我这会早跟周公下了好几局棋了!”

“不耽误你下棋,走了~”慕容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庄然呆立在街边,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斑驳的光影里,一丝惆怅悄然滋生。

这人,还真的说走就走,连头都不回一下的?

车声辚辚,一辆马车悄然驶来,在庄然的身边停来。一颗长圆的脸宠探出来,骨噜噜地望着长街的另一头:“青玉,刚才那人是靖王?”

靖王居然亲自送他回家?远远看着,二人神色亲昵,关系绝不寻常。

“嗯。”庄然收回目光,神色冷淡,明显不欲多所交谈。

“哎呀~”霍青璧从车内走下来,跌足而叹:“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他贵人事多,哪有这闲功夫?”庄然不冷不淡,一个软钉子碰回去。

没功夫喝茶,却有时间陪他在街边废话?

霍青璧心中腹诽,面上堆着笑容:“第一天回家,还习惯吗?缺什么东西只管跟大哥说,那些下人若是嘴刁的,也只管告诉我。大哥替你教训他们!”

“我会的。”庄然点头,转身进门。

霍青璧紧随其后:“对了,晌午过后,有个丫头来找你,叫什么来着……”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偏着头思索。

“小语来了?”庄然一怔,脸上现出笑容。

她正打算明天去接,想不到她自己来了,倒省了一翻手脚。

“对对,苏解语。”霍青璧拍一下掌,胖胖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是你的丫头没错吧?我把她安排在你院里了。”

“没错没错,多谢大哥。”

“举手之劳,自家兄弟何必客……”

“大哥,我先走了,失陪。”庄然冲他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霍青璧笑容凝在脸上,尴尬地挥手:“去吧,去吧~”

“小语~”人未进门,见房中还亮着灯,庄然急急唤了一声。

“少爷~”几乎是立刻,苏解语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他,委屈地流下泪来:“你可回来了!?”

两天音讯全无,连宝儿也一起失踪,害她以为他抛下她了,呜呜~

“对不起,”庄然歉然地拍着她的背:“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一时没顾到你,是我的错~”

神玉变石头

“呜呜呜~”苏解语的委屈一发不可收拾,哭声里除了委屈还有隐约的害怕。

“好了,”庄然满心歉然,揽着她的肩,连哄带骗地把她往房里弄:“快别哭了,给人听到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对不起~”苏解语大窘,偏哭得急了,一时收不住,只好垂着头抽抽答答地小声抽泣着。懒

“喏,”庄然叹了口气,拧了帕子递过去:“擦把脸,完了再接着哭。”

苏解语被她逗得“哧”地笑出声来,随即想到闯的祸,敛了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小语对不起你~”

“干嘛?”庄然蹙起眉:“不是说过了,在我这里不兴这套,还不赶紧起来说话?”

苏解语呜地一声哭得更凄惨了:“小语该死,玉,玉弄丢了……”

“什么玉?”庄然眉一扬。

苏解语抬起头,豆大的泪珠挂在颊上:“我明明一直戴在脖子上,谁也没给瞧见。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一早醒来,这玉自己变成石头了……”

说到这里,她委屈之极,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一觉醒来,少爷走了,宝儿不在身边,玉又变成了石头,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宝儿说那块玉很珍贵,连王爷都在觊觎,那么珍而重之地放在她这里,她却把它弄丢了,怎么对得起少爷?

“变石头?”庄然这次真的诧异了。虫

“是真的!”苏解语一听急了,抖抖擞擞地从怀里掏出个红绳串着的‘玉’出来:“小语不敢骗你,这是千真万确的呀!”

庄然接过来一瞧,确实是块极普通的青色卵石,呈椭圆形,串着根红丝线,乍一看,还真挺象回事。

她不禁有些想笑:“你在哪买的?”

石头刷上清漆就敢拿出来当玉卖,这么拙劣的骗术,这傻孩子居然也当真?

“不是买的,”想到当日小宝所言,苏解语尴尬了,垂着头,吱吱唔唔地道:“是,是宝儿偷,偷的。”

“宝儿偷东西?”怎么越说她越听不懂了?

苏解语又是愧疚又是心虚,恨不能地上裂开个大洞,好让自己钻进去:“就,就是少爷的那块上古神玉呀!”

庄然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鹦鹉,整晚都只会机械地重复她的话:“上古神玉,而且还是我的?”

如果有机会,她也很想开开眼,瞧瞧所谓的“上古神玉”究竟长成啥样?

“嗯~”苏解语声如蚊蚋,脸红得可以烫熟鸡蛋。

“小语,”庄然想了想,忽然笑了,拈起那块青石:“你觉得它长得象上古神玉吗?”

很显然,这孩子被宝儿摆了一道——就这块破石头,说成玉都很勉强,还上古哩?也只有小语这种单纯的傻丫头才会信。

苏解语眼泪汪汪地摇了摇头:“宝儿拿给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是啥样的?”

“很漂亮~”苏解语咬着唇,努力想用有限的词汇描述当时的感觉:“拿在手里,很滑,还很暖和。对了,图样很特别,刻着一头狼在月亮底下嚎……”

庄然心中一动,脑中闪过一个词:狼王令!

怪了,狼王令一直在她身上,从未给任何人看过,小语为什么说得象亲眼见过一样?

难道,宝儿拿了块石头变了块假狼王令骗她?

不对,她摇头否决。

要捉弄小语,多得是办法,没有必要冒着走漏消息的危险拿狼王令开玩笑——她很清楚,宝儿对它视若性命,绝不肯轻易示人。

那么,为什么?

苏解语见她久久不语,以为她很生气,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忍不住又开始泛滥:“小语该死,少爷,你怎么罚我都行,千万不要赶我走……”

“谁说我要赶你走了?”庄然看着泪水滂沱的她,抚着头叹息:“实话跟你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古神玉,宝儿跟你闹着玩的呢!”

“真的?”哭声嘎然而止,苏解语半信半疑地望着她:“那,那玉怎么会变石头的?”

庄然把责任往宝儿头上推:“应该是宝儿偷偷拿走了,跟你闹着玩呢。”

苏解语越想越觉得可能,俏脸涨得通红:“宝儿少爷太过份了,我快被他吓死。”

“好了,”庄然做好做歹,哄道:“别生气了,洗洗脸,睡吧。”

苏解语很不好意思,走到门边忽然停步回头:“宝儿少爷去哪了?”

“他呀,跟着云遏兄玩去了,玩腻了应该就会回来了。”庄然随口敷衍。

她不担心宝儿,伊州那么远都能找来,小小一个京城还能跟丢了不成?

庄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忍不住把狼王令解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月光下,玉上银狼竟似有了灵气,那双碧幽幽的眼睛,暗如子夜,深不见底,炽热而执着,竟然象极了一个人。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五官精致,俊美逼人的脸宠。尤其是那双蕴波含情的星眸,发起怒来,与这头月下独狼更是如出一辙。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庄然忍不住失笑。

疯了,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是吃饱了撑的!

忽然忆及慕容铎临走前那轻轻一抱,颊上倏地热了。

他,该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嗯,应该不会。以他的性子,若真的知道她是谁,还不得立刻用铁链把自己拴起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呀?

讨厌,他今晚干嘛尽做些以前没做过的事?

一天到晚在咆哮的人,突然变得温情脉脉,害得她跟着神经不正常起来!

她心生烦燥,翻个身,随手把狼王令扔在枕下。

今晚就走?

慕容铎回了王府,远远见朗四守在院门边伸着脖子张望,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看什么呢,脖子伸那么长,小心断!”

“王爷!”朗四应声转头,看到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慕容铎顺手敲了他一记:“怕本王不回来?”懒

朗四笑了。

“去,把他们几个都叫来,我有话说。”慕容铎吩咐完,转身回了书房。

推门而入的瞬间,空气中隐隐有熟悉的异香扑鼻而来,他警惕顿生,眉尖微挑,身形忽地疾掠到书桌旁,弯腰探向桌底,低叱:“出来!”

桌底下并无回应,却传来轻微的悉簌之声,随即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攀上了他的裤腿。

慕容铎心中疑惑,点亮了油灯一照,失声惊嚷:“是你?”

黑暗中,一双亮得出奇的眸子瞅着他,本想弯唇嘲讽,末了却只是呲牙咧嘴:“没想到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慕容铎狐疑地弯下腰。

“找宝贝,顺便带几句话给你。”

“带话?”慕容铎一脸惊讶:“替谁?”

走廊上响起杂沓的足音,朗三中气十足的嗓子传了进来:“王爷,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