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嘱咐她不要过于劳累后,出坊坐上了马车。

她看到简少堂难得很安分的,早就坐在车头前等了,颇感意外的跳上车,掀开帘子道:“谁伤了你的玻璃心了,一脸受打击的表情。”

简少堂会因为自己不让他露出脸面而伤怀么?

不会,试问一个画春宫都面不改色的人,他脸皮能不厚到一个程度么?

简少堂回头默默看她一眼,俊秀的面上阴云密布,“你知道苏士林么?”

“知道。”

天凉坦答,“西凤首富苏家的二公子。”

简少堂一听首富两字,更感郁闷,“你可知他对天暖图谋不轨?”

“他俩打八岁就认识,苏士林我从前见过很多面,他与天暖一直很谈的来,从不曾做过失礼的事,谈何图谋不轨。”

天凉虽不想太直白,可也只能实话实话。

简少堂愤慨,“你这摆明的偏袒!原来这古代也是高帅富王道!”

天凉看他实打实的愤怒,心道,这小子暗恋她妹妹,倒也恋的算真诚。

可其实,她方才故意隐下了一些话来不打击他了,苏士林,家世好,才德好,长相好,人品也不错,最重要是,天暖喜欢。

她不说话了,简少堂便开始架马,驱着朝落云阁去了——

到达落云阁前,天凉思量万千,终于做了万分之一的让步。

她坐在马车中,掀开布帘,从怀中拿出一把手枪递给简少堂,低道:“给我看看你的组装能力。”

简少堂不解看她一眼,却也当遑不让,接下那老式手枪,快速开始拆枪,组枪!

中国老式54式仿前苏联TT193式手枪,因为是旧式枪,所以零件更复杂,也更难组装。

简少堂脸上没有分毫惑色,双手快速麻利,迅速拆,火速合。

天凉在心中计数,大致用了不到五十秒的时间。

很快。

都说佣兵对器械最为了解,杀人的兵器如同左膀右臂,这果然没错。

简少堂虽然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看手法看动作,看他临危不乱的神情,也能看出一个佣兵的优秀素质吗,也能发觉这唐门,确实训练有素。

装好枪,简少堂没有摆任何花俏手法,而是递上来自报,“四十五秒,不排除有三秒内误差。”

天凉唇角一勾,“过关了。”

简少堂无语,她也太鄙视他了吧?这么一个组装手枪他会不过关么?只是对于这手枪怎么带来的,他十分的好奇,“你是怎么穿来的,为什么枪也跟着来了?”

“我做了一件好事之后,预感自己身体正在失去意识会死亡,也不知为什么就掐着时间跑去买了一堆武器带在身上,好巧不巧的,也被我带来的”,天凉指了指那枪,“这只,送给你了。”

简少堂得了顺手的武器,心中一喜,可瞬间又觉不对,她买了一堆武器,干嘛要买这么老式的枪带着,“没有更好的货?”

天凉跳下马车,耸了耸肩,“这是店家赠品,我不喜欢用,所以给你。”

简少堂无语…赠品…

“哦还有,你每隔三日去武器坊上一天班”,天凉眸色一凛,出语威胁,“最好别给我惹什么事,工钱,零。”

做个让步,让他去帮忙武器坊的事也好,给他这赖皮一个机会。

简少堂虽然很想高兴,但是,嘴角还是毫无顾虑的抽了。

这,真的是好一个好无耻,好吝啬,好爱打击人的女人哪…

253赤果果的报复(一)

【253赤果果的报复(一)】

天凉进落云阁大门,见厉天啸正在等她,心道定然是已将冯怡接回了,询问天凉的事,不料却听天啸道:“天凉,爹来了。”

“爹?”天凉脚步一停,拧起眉,“他来做什么?”

厉天啸旋起眉,“今日我至般若寺去接娘,见到爹也在,他知道娘心软,三言五语软磨硬泡就跟了过来。”

厉远航来不是什么坏事,但也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个现如吸血蛭虫一般的老家伙,不会放过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攀附机会。

天凉不再言语,和厉天啸一起快步走入阁内待客房内,一跨入门,就见厉远航抓住冯怡的手在低语说着什么,语调很低,听不见言语,但能听出应是些讨好的软话。

“爹,娘,天凉回了。”厉天啸道了声后,跨入了门。

天凉也随之朝厉远航点了点头,唤了声娘。

厉远航面色一闪,对天凉对他那故意的蔑视,有些挂不住的难看之色,他起身咳一声,眯着眼笑道:“天凉,爹就知你是我们厉家的福星,最有出息的一个,如今一举封了将军之位,光宗耀祖,爹打小便是最疼你,还有天啸,都是爹和阿怡的好孩子…”

“爹今日来有何事?”天凉不想听他阿谀奉承,坐下漠然发问,“莫不是厉天真与那程家大子的婚事黄了,特意要爹来讨说法来了?”

厉远航脸色微变,却仍然打着哈哈,“天真不成大事,识人不淑,那等贼人判子,怎配得上我厉家!爹今日来,是想向你说把你娘接回府的事…”

“免谈”,天凉利落打断,面色厌恶,“把我娘送回给人欺负,我不做此等不孝之事。”

厉天啸看了天凉一眼,微微叹道:“天凉,娘已经答应了。”

天凉手上一顿,转眸望冯怡,面色不解,“娘?”

“天凉,老爷没有恶意,他只不过想法子对我好一些,弥补这些年落下的遗憾”,冯怡心软,勾头低语道,“难得老爷不介我病身,愿把我接回去…”

冯怡这么一言语,把天凉气的不轻,她沉着脸道:“娘,你怎的还愿回去受气?”

“天凉,一家人,以和为贵”,冯怡轻叹,“你大娘这些年也一直待娘照料你,我总该回厉府尽些心力,况且娘在这,也是怕耽误你们做大事,娘会照料好自己,不用担忧娘,毕竟是回家…

冯怡苦口婆心的说,厉远航坐在冯怡旁勾头不语,时不时抬眼瞧天凉,而天凉则自带着一股当家的气势,默默的听了许久,眉头一蹙允道:“好了娘,你愿回,我不阻你,可绝不能自个儿回去。”

冯怡抬头,厉天啸明了,接腔道:“恰巧护卫住处拥挤,我带些人,和娘一起回厉府里。”

天凉沉应一声,点了头。

实则却是有些郁闷,为冯怡这不争不夺逆来顺受的性子,只感不值。

这厉远航也是老狐狸,知道她封了位,做了将军,瞄准了势头就一番甜言蜜语把冯怡给攻下了。不说厉府现在俸禄根本不够大房那一群人挥霍,这无权又无人又被她抛弃的趋势如果再继续走下去,那么那个厉将军府,迟早名存实亡。他倒是会给自己找牢靠。

天凉允了后,厉天啸吩咐去收拾细软行囊,即夜便带人搬回去。

厉远航去协同指挥去了,只留下冯怡和天凉时,冯怡静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天凉,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看着,目色温柔,却又带着几分不解。

“娘留下用了膳再走吧”,天凉道。

冯怡摇头,温柔一笑,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握的紧,带着震颤,“孩子,要好好的。”

天凉不懂她为何突然有此言语,只是带着狐疑看她。

“天啸,天暖,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晓,可那投河之事当时闹的满城皆知,我又怎会分毫不知?别人不说,可我知道。我的女儿,是个怎样的人,我怎会不清楚…”冯怡略有哽咽,“一样的脸面,可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我这个娘,不会认不出,你其实…不是我的女儿,对不对?”

天凉胸口微撼,垂下眼睑,望着两人紧握着的手,没有说话。

“孩子,不管你上一生是谁,你代她,活的好好的,我…娘…不求其他,只要你健康无恙,娘就安心了。”

冯怡说着,缓缓松开了手,擦了一抹泪,低头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到了门槛前,回首时,面色已恢复了正常,轻轻笑道:“娘不留膳了,做好了桃酥留在你房,别忘了吃。”

天凉心有热流,点头乖巧应,“知道了,娘。”

冯怡出了门,与厉远航先行回厉府去了。

天凉独自慢慢走出了门,抬头看到圻暄带着一副易容的脸面在与厉天啸道别,厉天啸说话间,掀开了自己这两日总是以发丝盖住的半侧边脸庞,能看到见那脸庞上四方的罪人印记,被祛的干净,如今只剩了淡至看不出,只剩待消的一圈痕了。

厉天啸朝圻暄抱拳表示谢意后,转回身继续吩咐收拾东西备马车去了。

天凉坐在凉亭内,趴在石桌上看着厉天啸的背影发呆。

知女莫若母,冯怡原来早知此天凉非彼天凉了,而冯怡一直信佛修佛,说出上一世这字眼也不足为奇。那么说,今日下午厉天啸与冯怡一番详谈,定也是知晓自己不是厉天凉了,毕竟,厉天暖当初不过数眼,便认出她了。

血亲的羁绊,便是如此罢,即使,换人不换颜,却仍能辨的清晰,她想,这也是为何君小宝一眼便认定自己是娘的缘由了…

天凉正在胡思乱想中,身旁便坐了人。

然后,一声不急不愠的声音响在耳边,“厉将军。”

她一回神,听着他那正经的叫法,再看自己这弱智的姿势,忽就觉耳根烧红,被他高明的讽刺了一把似的。

“先生”,天凉懒得变换姿势,还是趴在桌上,只是转了头颅,挑眉揶揄,“今天好似特别燥热啊,不知道先生热不热,需要降降火么,听说用寒武能降火呢。”

圻暄此时已脸不黑面不怒颜,一脸的无波无澜,他瞅她一眼,道:“厉姑娘,你还是先降降自己的火为好。”

天凉一怔,只觉鼻下一热,竟不觉从方才开始便有两股温热喷出,鲜红的血都流到唇边了——

她一惊,忙抬袖去擦。

却在抬手时,被圻暄抓住了手,他提醒:“血含毒素,这是你昨日触毒气过久,身子落了症状。”

一定是接触了南仲卫那厮的毒雾过久,当初没事,现在落下后遗症了。

天凉看着自己鼻孔血流如柱哗哗的往下掉,把自己给心疼死了。

她抓着圻先生的手令问,“先生,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立刻马上的给我治么?”

圻先生眉头一挑,嘴角几分不乐意,反问,“我为何要为姑娘治,姑娘与我,又有何干系?”

天凉大骇,根本没料到这常常无私为自己治伤的人会突然翻脸了,不认人了!

她看着抓住自己的手不丢,还放任自己鼻血乱喷的男人,恼怒了,气愤了!

这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

这货一点儿都不大度,这货根本是还在生气,这货明显就是冷血!

“那就让我流死好了”,天凉破罐子破摔,瞪着男人,“你有本事就别治,一辈子都别给我治。”

圻暄侧首,“姑娘不必担忧,此症不会流血至死,只会要你每日隔三岔五鼻下流血不止,使之头昏目眩,疲难下榻罢了。”

天凉一听,怒!

那她不就成废物一个了?

天凉瞪着他,眼睛越瞪越圆。

圻先生突然朝她嘴角一撇,扯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厉姑娘的眼睛很漂亮,圻某知道。”

这看笑话的表情…

还有这事不关己的语气…

天凉想抓狂,而且在此情况下,她的鼻血像是喷泉瀑布一样生生不息奔流的翻涌着,滴的她新穿的衣裳红梅一朵朵的绽,竞相妖娆。

她算明白了,高人生气的时候,是不能乱惹的,更是不能随便取笑的,特别是,在某事未遂的时候,更加万万不能拿来当笑料来讽刺…

厉三小姐明白这一道理时,头脑就已经开始泛昏了,她强撑着眼皮看他,带着些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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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赤果果的报复(二)

【254赤果果的报复(二)】

面对天凉那求救眼神,圻大先生,像没看见似的,抬手拿起石桌上的清茶,缓缓慢慢饮一口,氤氲之中那颜面极其淡定无痕…

堂然的无视,变相的无耻!天凉忍着疲惫,抽着嘴角,“先生,你若真不治…我可就…”

“就如何?”圻先生对这语气模式很熟悉,便转首望着她,微眯起了眸。

天凉听懂什么意思了。她瞪着他,心中无言腹诽…妖孽,原来都是这样逼人表白的。

“我就…”天凉撇了撇嘴,不情不愿低言:“…不喜欢你了…”

说着,勾着头,默默伸手过去,扯住了他的衣角。

明明同样一句话,硬是被她从威胁用成了祈求,她…从此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圻先生则是看到那只小手在自己衣裳上纠结的拽来拽去时,终于温和一笑,满意了。

他抓起她的手,先是封住了她身上几处穴,接着从怀中拿出一颗透明幽香的药丸,亲手温柔的喂至她唇中,又以掌心泛淡光,贴在了她的胸口——

天凉盯着他那只手,只敢脸红,不敢说话。为了她的血不继续奔流不息,她只能继续没出息。

但这光芒,确是有实效,如圻暄的人一般,有着令人放松而舒适的温暖。

只不至一会儿,她两臂的皮肤中,就诡异的飘出了一层黑色雾状体,在接触到圻暄掌心光色时,化为了清烟,消失了…

至少,圻先生是没诓骗她的。天凉感觉自己身上疲倦全消时,轻轻吐了一口气,她一抬眼,不巧正看见圻暄正拿着娟帕,为自己拭肌肤上的血污残留。

他凑的太近,一吐一纳的气息,全都扑在她的面上,温温热热的麝兰清香,带着几分迷情。

天凉脸面一热,扯过手绢,转脸不自在道:“不劳烦先生,我自己来!”

圻先生望着她仓促的表情和害羞的容颜,不禁唇角笑意多了分宠溺…逗一逗她,就能出现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表情。这个喜嗔怒语又带风情的女子,总是能令人如沐春风,卸失所有繁琐的心思,一心一意只专注投足于她的身上。

这是,怎样一个特别的女子?

“厉姑娘”,望着她,圻暄微微俯下身,低声发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天凉动作停下,“什么?”

“我很喜欢你喜欢我。”

一言一语,缓慢温纯。

砰砰…万物静籁。

心跳声,很清晰。

手绢,渲染着显眼的红梅花,在厉小姐手中飘飘摇摇,落了。

圻暄看她这幅失神模样,莞尔一笑,直起身子,迈着悠然自得的步伐,走了…

天凉猛的惊醒,发现自己动作错乱,语无伦次,表现十分丢脸时,随即对着某人的背影咬牙切齿,气愤的锤打石桌泄怒。

这什么天理,她怎么就在这人面前每次都失常败阵注定吃亏似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天凉自己回屋将自己打理一番换上衣裳后,到用膳时辰了,厉天啸亦是没有留下用膳,他特意前来和天凉与小包子告了别后,才带着一干人马回厉府去了。

行前还特意向天凉夸了圻先生一番,说其人品如何如何的好,才德是如何如何的高,还有竟答应了为他祛除了额上罪人印记,是厉家所有人的恩人…

天凉看着厉天啸一丝不苟的夸圻暄时,只点头,不说话。

第一她不想厉天啸又提婚姻之事,虽说厉天啸从不道明自己不是厉天凉的事实,而这架势,是确实将她当做亲妹妹来疼的。

第二看她大哥说起圻先生那副认真神情,也是完全把圻先生给当自家妹夫看了。

天凉默着连连点头,心中哀怨,刚正不阿眼正身严己的厉家大哥,你变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儿。

这也更鲜明的表示,圻先生贿赂人的技术,很是高明,随随便便,就把她一个坚强的后盾给降了。

厉天啸走后,天凉觉自己腹部仍有凉冷之意,加之自己今日失血过多,着实虚弱,便不想出门,吩咐秋铃将膳送到屋里来用。

秋铃吩咐人呈上膳时,端上了盛出来的特意熬制的鸡汤,汤色浓郁,芬香四溢,秋铃端到天凉面前特意嘱咐:“小姐,归芪乌鸡汤,这几日补小姐的身子最适合了。”

补血益气,好东西,喝起来味道也不错。

天凉喝了三碗后就觉腹部温热的暖起来,冰凉的手脚恢复了气力,她朝秋铃笑:“你这丫头,也是越来越贴心了。”

“小姐,这是先生吩咐我熬的”,秋铃澄清着,为某人赞颂着,眼神暧昧着,“先生亲口嘱咐我说小姐血虚,要以此补之…先生才真是体贴,连小姐月事都悉心照料着…”

天凉当时那个气血上涌,挥手就把秋铃赶出去了。

这上涌的分明是怒气。

那人方才还堂堂正正的问,我和厉姑娘有干系么?

接下来就又不明不白的开始混淆视听,好似他与她多亲近,又多了解多关心她似的…

殊不知她流那么多血是谁的错,还不是这妖孽看着她血流一身了还报复着不治!

孽缘啊!

天凉颓废的趴在桌上,望着窗外刺目耀眼的目光,忽然觉得…如若跟着这个男人一辈子,她会永远无法翻身的。

她要自己冷静一段时间,而要冷静,必须立即的,马上的,远离这位妖孽先生!否则,她会被欺负疯的…

这么一寻思计,厉三小姐就开始郑重考虑,该如何由向皇帝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