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惨的是,听说太子爷心情还不大好,也有了几分酒意,一进屋看到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等着,非但没有感动,反而立起眉毛训斥,“三更半夜,非经传唤,在正殿滞留,想做什么?还不都出去!”

小腊梅是个能人,模仿太子爷那是一学一个准,那凛然的气魄、冷冰冰的语气,当下就逗得我和柳昭训笑得前仰后合。一早上我的心情都特别好,就连皇贵妃拐弯抹角地暗示太子爷宿醉的样子有失国体,都没能抹掉我唇边的笑。

太子爷心情似乎也不错,他还额外关心了郑宝林一句,“宝林的身子骨好些了吗?看着倒还是挺弱不禁风的。”

郑宝林应景地咳嗽出一长串颤音来证明自己的身体状况,“多、多谢东宫垂怜,贱妾也就是这样一日拖一日罢了……”

她看着太子爷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莽汉,好像太子爷打个喷嚏,就可以把她吹到五百里外去。

太子爷就关心她,“既然如此,等一会儿外命妇们朝见的时候,太子妃把郑宝林的母亲留一留,母爱宽慰,聊解病中情。”

李淑媛的脸顿时就是一白:她母亲李夫人今天当然也是要进来请安的。

若是在以往,我倒不介意把李夫人留下和李淑媛说说话,也免得她每次进来见李淑媛,都要费心找些东西来借口‘给太子妃献些稀罕玩意儿’,不过最近我想从皇贵妃那里抠一点钱出来用,就不大能遂了李淑媛的心愿了。只好冲她抱歉地一笑,口中应了太子爷。“妾身心中有数,太子爷只管放心。”

太子爷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马才人和姜良娣、李淑媛的眼睛顿时粘在太子爷身上,拔都拔不下来了。

唉,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像极了屈贵人,偏偏气势又得我姑姑的真传,再得了皇上那双清贵的眼睛,就是一个站起身的动作,被太子爷做来,都透着一股夺人的气魄。也难怪这东宫三美,禁不起他一笑了。

我别开眼,酸溜溜地催促,“太子爷也该动身到瑞庆宫去迎驾了。”

端午是大节气,诸臣要朝贺皇上,太子当然也要领着藩王皇子出戏,这样的大典,可不能迟到。太子就嗯了一声,也叮嘱我,“今日天气渥热,爱妃保重,可别中暑。”

这个人一万年难得关心我一次,还要特地挑在诸妃嫔面前,害我立刻又被三双眼睛盯上,前前后后,戳了无数的透心凉。

#

恶贯满盈者,当为太子妃!

真不知道李淑媛她们到底在羡慕我什么,太子妃这份工到底好在什么地方!

我姑姑虽然常说,恶贯满盈者,当为太子妃,但她可从没提到在大热天里穿戴里外共九层的翟衣,顶着十多斤的首饰去朝见皇帝,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体力活儿!

我敢担保,要是给郑宝林太子妃的殊荣,只怕她现在已经口吐白沫厥倒过去,说不定也就这么一睡不起了。

还好我姑姑去世之后,皇上也没有再立后的意思,否则恐怕就连我这样的身手,都要晕一晕了。朝见过皇上,宫中内命妇们又聚集起来,由贵妃为首,我自己带了东宫的几个美人们,在咸阳宫外朝见了我姑姑的寝宫,外命妇们紧接着进来,到过咸阳宫里朝见,又回来由柳昭训带头在东宫正殿给我行礼。

皇贵妃就是再显赫,在这样只有嫡妻出面的场合里,也只能黯然饮恨,做一个小小的配角。

我很守信用,等外命妇们朝贺后散去,就特地留下了郑夫人,让她进偏殿去和郑宝林见面——并且狠心地无视了李夫人的眼神,挥退了众人。

李淑媛又羡又妒,偏偏还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太子爷亲自为郑宝林做的人情。她只好气哼哼地一跺脚,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也赶快在小白莲等宫人的服侍下,进西殿去脱了礼服,泡在浴桶里好好地洗刷掉了一身的汗水。

难怪太子爷会这样叮嘱我:他也要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在艳阳底下站班的。甚至还要比我站得更直、更久。

我们虽然是怨偶,但可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一点情分,还不至于没有。

正想要把柳昭训叫进来说话,偏殿里忽然又小小地喧哗了起来。我才从净房里出来,就听到了郑宝林的声音。

她平时说话,总是很轻很柔,好像大声一点,就会伤着元气。可这会子,她的声音是一点都不娇弱了,非但高亢,并且还透了冷酷。虽说听不清她在喊些什么,但这话里的勃发怒意,却是依稀可辨。

郑夫人没有多久就来找我谢恩告辞,一边谢恩,一边流眼泪。“娘娘的殊恩,真是承受不起,郑氏行事无状,还请娘娘海涵。”

我很疑心这眼泪里到底有几分是为了我的殊恩,有几分是为了郑宝林的怒火。

随口应付几句,把郑夫人打发了下去,我要把郑宝林找来说话,结果小白莲回来告诉我:郑夫人一走,郑宝林就不胜暑热,昏过去了。

好吧,只好又把君太医请来给郑宝林开方子……后续的麻烦事,我又偷懒,全丢给柳叶儿作数。

等太子爷回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他一回宫就进了东殿,忙着换衣服沐浴,以备晚上的宫宴:端午毕竟是大节气,我们也要带着几个妃嫔们,去和皇上一起吃一顿饭。

我摸进净房,见太子爷已经泡在浴桶里,就顺便靠在浴桶边上,向他告黑状。

“你晓不晓得郑宝林……”

太子爷一边擦洗身子,一边闭上眼听我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听着听着,头一点一点的,居然有要睡着的意思。

我自己觉得没趣,只好闭上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继续修行我的‘眼神杀人于无形’绝招。

结果我一闭嘴,他就又睁开眼来,继续洗澡。

这男人就是不说话都可以把人气死!

#

等太子爷沐浴出来,我也换上了新装,加衣打扮装点了,带上东宫五美,同太子爷一起,缓缓步出了宫门,上御辇过太液池,经由假山上的石阶,进了山顶的蓬莱阁,在外头稍候片刻,皇上就与皇贵妃并肩进了蓬莱阁里,身后还跟着陈淑妃、屈贵人等老牌妃嫔,一并两三个新近得宠的美人儿。瑞王、福王几个没有就藩的皇子,也跟在皇上身后进了屋子。

虽然大家都在紫禁城里搭伙过日子,但一年间凑在一起吃饭的次数,按礼制上规定的,也就是端午中秋,并皇上生日、元旦元宵几个大节气了。就是最孤僻的太子,脸上都挂起了淡淡的笑意,皇贵妃更是满面春风,拉着太子的手说了好些吉祥话儿,我们才在太监们的引导下各自就坐。

大云在这几个节气正宴上一律分餐,也就是我和太子,端王和端王妃是夫妻共席,其余各色人等都是自己一席,御膳房按照品级上菜,宫人们注酒,皇上劝第一樽,太子劝第二樽,我劝了第三樽,场面就放松下来,众人交头接耳各自说话,太子爷跪着膝行到皇上身边为皇上加了酒,我也效仿着劝皇贵妃喝了几杯。太液池里的戏班们也唱了起来,一时间真是场面升平,很快皇上就有了几分醉意,把福王叫到身边,命他,“小十儿,来背几首诗给爹听听!”

福王就笑嘻嘻地凑到了皇上身边,轻笑道,“小十儿要是背出来了,爹赏什么给小十儿?”

肉紧!

非但是我,就连几个皇子都转开了眼,一脸的不忍卒睹。太子爷倒是容色平静,举起杯来,浅浅地啜了一口酒,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皇上从小对皇子们要求得就很严格,不要说太子受过他的排头,就是当年最受宠的元王,也不是没有被皇上揍过。

唯独就是对福王,从小就千恩万宠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他的‘小十儿’!

皇上哈哈大笑,“小十儿想要什么,是爹给不了的?你爹我富有四海,只要你能哄得老子高了兴,要什么,老子就给你什么!”

皇贵妃眼神一时大亮,整个人都跟着亮了起来,就是太子爷的手,都不禁顿了一顿。

陈淑妃面色一沉,从她的席位上给我飞了个眼色,端王更是微蹙眉头,也望了我一眼。

一个人平时要无赖惯了,到了需要无赖搅场的时候,大家也就很容易就会想起她来,希望她出面破坏一下气氛。

所以不如我无赖的陈淑妃和端王,都看向了我。

我呢,就看向了屈贵人。

没有等小十儿说话,我就拎起酒壶,弯着腰站起身子,碎步走到了屈贵人身边。

“妾身给贵人祝酒。”我作势要为屈贵人斟酒,一边谦恭地说。

紫禁城里是个人都不会不知道我和屈贵人关系冷淡,我这一出演出来,皇贵妃瞪大了眼,皇上呛了半口酒,就连太子都瞪大了眼睛看我,在灯火下,他的眼睛好似两丸黑水晶,竟令我不敢逼视。

我也就是扫了他一眼,就继续作出了恭敬的样子,笑着看向了屈贵人。

屈贵人真是没有令我失望。

“我才不喝你的酒!”她一下夺走了自己的杯子,藏到身后,怒火点亮了一脸的娇媚:要不是屈贵人举止实在粗野,只怕就是这一怒,都能为她挣个侍寝。

场面顿时就静了下来,大家干脆也就都不假装了,一个个都看着我们,好像在期待着一场精彩的戏。

我眉头微皱,尽量作出可怜的样子。“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身为太子妃,却不给太子找女人,我不喝你的酒!”

屈贵人说话,逻辑总是能够花样翻新,令人瞠目结舌。

众人的眼光就又扫向了太子身后的那五个女人,李淑媛已经迫不及待,摆出了一脸的洋洋得意。就连皇贵妃都微露笑意,温和地开口数落屈贵人,“贵人仔细御前失仪……”

笑话,屈贵人是何等人物,哪里会被皇贵妃几句责怪给噎住了去?

“贵妃娘娘,您也别装大瓣儿蒜!”她一下半跪起身子,双手叉腰,露出了一脸生机勃勃的、下九流小老百姓的泼辣。“太子妃虽然心胸狭窄,可要不是您卡着东宫的脖子不给他钱花,累得我儿子堂堂一个国朝太子,一年就两千两零花钱,太子妃又有借口不给他找女人么?!”

看看,这逻辑,多粗俗,多直接……多……直指人心啊?

我捂住嘴,遮住了唇边的笑,直直迎视上皇贵妃的双眼,做出了一脸的惊骇。

场面一时间是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皇上把手中的九龙杯,摔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和风采两个字杠上了?

好了,世暖长达10章的铺垫和人物介绍基本结束@@开始宫斗了

留言……也要多多的嘛!

12

12、皇上风采...

“混账!”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皇上舌绽春雷。“王琅是国朝太子,老子的儿子,怎么就他娘的落魄到这个地步,一年就两千两零花银子,连个女人都养不起了?”

场面上顿时就死寂了下来,连东宫五美在内,从陈淑妃起,包括瑞王、端王……几乎所有人都一下低下头去,不敢触我公公的逆鳞。

皇贵妃面色僵冷,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没有说话,就被皇上抓着衣领拖到了身边。

我早说过,我公公……他是有点颠的。

尤其是在太子爷这个问题上,我公公的态度一向是千变万化,就是皇贵妃,就是陈淑妃,甚至就是太子爷本人,也从来没有琢磨得透过。

倒是我能隐隐约约地猜出我公公的心思。

太子爷必须听话,必须懂事,必须没有一点自己的力量,因为我公公他还想在这位置上多干几年。年纪大了,人就多疑,总觉得儿子的羽翼一丰满起来,自己就成了刘邦,皇贵妃就成了戚夫人,而福王当然也就成了赵王如意。

所以他敲打太子爷,是爱怎么敲打就怎么敲打,太子爷那就是一面鼓,皇上左拍拍右拍拍,性子来了抡着大棍子猛击,那也凭他的高兴。可这一面鼓,也就只能皇上自己敲打,谁要是以为他这么敲打太子爷,是想要废了东宫呢……

那这个人肯定就只能落得个皇贵妃现在的下场。

皇贵妃正被皇上揪着领子,顺着皇上晃她的节奏,无助地摇摆着。

皇上尚且还在冲她大喊。“给你三分面子,你就把自己当成圣母皇太后了?连苏岱的儿子你都敢亏待,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啊?还有什么?”

老实说,要不是皇贵妃那么不喜欢我,我实在是很同情她的。我公公要发作起来,口中喊打喊杀那是常事,最过分的一次,他自己是连下了十八道金牌,让锦衣卫的人‘去把吴慎给我干掉’!

吴慎就是我们口中的肥猫大学士,大云首席阁老。——我公公气起来是连阁老都可以说杀就杀的。我丝毫不怀疑他再气一点,很可能顺手就叫人把皇贵妃拉下去砍了。

“不能再留了!”正在这么想,皇上那边果然就开始发作。“连苏岱的儿子你都敢亏待,以后等朕老了,你能干出什么事来?啊!你能干出什么事来?”

皇贵妃怕得都要哭起来。“皇、皇上……臣妾也都是无心的……”

苏岱是我姑姑的名字。

太子爷之所以能在我姑姑去世之后,又娶到我这个名门之后做正妃,又能在皇贵妃狂风暴雨的冲击下保住太子的位置,全因为在皇上心底,他始终都是我姑姑的儿子,我姑姑临终前叮嘱过他,“好好照应王琅。”

虽然在这么多年里,皇上有时候是个多疑的皇上,这一份多疑,更被皇贵妃精心利用,推到了一个高峰,但到了要紧关头,这一句话也始终不曾被皇上所忘记。

我不禁看了屈贵人一眼。

屈贵人咬着下唇,望着眼前的乱象,芳唇微张,就像是一张凝固的美人像,别有一番静止而荒谬的美感,大大的双眼中流露出的,有纯然的恐惧,也有一丝丝复杂而难以捉摸的情绪。

如果屈贵人懂得这个道理,她在后宫中的脸面,就要更高得多了。

皇上越说越生气,由于没有人敢上前去劝,他的脾气眼看着就要堆到最高点。“我索性掐死你,让你下去自己和苏岱分辩,一年给你多少银子,啊?你儿子穿金戴银,你他娘的亏待小六子!亏待苏岱的儿子?!”

福王有些慌了,他浑身一颤,猛地大哭起来。“爹!”上前掰扯起了皇上的手,“爹别掐我娘,别掐我娘!”

皇上还在气头上,手一挥,福王整个人飞出去,要不是太子眼明手快一下拦住,小小的身躯,简直都要飞出蓬莱阁。

众人就都倒抽了一口气,陈淑妃冲我狂乱地眨着眼睛,一手死死按住了瑞王,就连屈贵人都捂住嘴巴,看着我眨巴眼,好像她多眨几下,就能把我眨昏过去,自动出头去拦着已经半疯半颠的公公一样。

若我是个贤惠的太子妃,此时当然应该出面规劝公公。

若我是个有眼色的太子妃,此时也应当求太子出面稳住局势,至少别让皇上他老人家一时激愤之下,亲手掐死皇贵妃,酿出人伦惨案。

可我早说过,我又不贤惠,又没有眼色,并且我还非常、非常讨厌皇贵妃,讨厌她有了福王之后,就痴心妄想,想要把王琅从太子位上退下去,扶植她的小十儿上位。

我虽然不喜欢太子,但我再不喜欢他,也容不得太子位上坐着别个人。怎么说,他也和我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还真就是护短。

所以我眼观鼻鼻观心,谁看我,我都当看不见。

皇贵妃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皇——皇上!”

唉,所以说我就是不争气……我的心又随着这变调的声音抽了起来,难免带了一点点不忍。

可是想到自从我姑姑过世,福王又渐渐长大,皇贵妃对王琅明里暗里的那些排挤,我的心又硬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叹息。

我一下抬起头来。

就看到太子爷站起身子,快步走到皇上身前,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父皇请息怒!”

明晃晃的灯光下,他朗声道,灯光洒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眉眼,但模糊不去的,却是他周身的气质。

他的气质不仅清贵,不仅凛然,如今还多了一分令人仰望的肃然,望着他,你会知道此人肩上,扛得起一片江山。

“父皇请息怒。”见皇上不理会,太子又放大了声音,朗声请命。“皇贵妃娘娘从驾多年,与父皇恩深爱重,父皇念在十弟份上,也请给娘娘留几分颜面!”

我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人家是想要你的位置呢!也就是你,还会从大局着想,去请你爹息怒了。

王琅真是从小到大,这个性子再没有变的。曾几何时,我居然还被他这样的举动迷惑,为了他神魂颠倒,以为唯有这样有担当的男人,才堪为国朝太子,才堪为我苏世暖的意中人。

不过,即使如今我……我已经不再为他神魂颠倒,甚至于我根本就不想嫁进东宫。当此时,我也不得不承认,唯有王琅这样的胸襟,才当得上国朝太子的位置。

皇上的手本来已经环成爪状,向皇贵妃的脖子挪了过去,听太子爷这一声劝,他略作犹豫。福王已经连滚带爬,飞速窜回来抱住了皇上的大腿,哀哀地哭起来。“父皇请息怒,父皇请息怒!”

这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皇上面色好的时候,就叫上爹了,看到皇上这一回是真的动怒了,顿时改口叫回父皇。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一个人假使十岁的时候就这么无耻,那到了二十岁的时候,肯定也就不是池中物了。

有了太子和福王带头,瑞王、端王等皇子也都出列跪下叩头,口称父皇息怒。

皇上面色数变,浩然长叹,终于放开了皇贵妃,由得皇贵妃娘娘飞快地躲到了几个宫人身后,死命地咳嗽起来:刚才皇上盛怒之下,虽然没有真的掐断那一截漂亮的小脖子,但毕竟搅乱了皇贵妃的吐息。

屈贵人见皇贵妃被放了开来,嘴一扁,还要再开声,我赶快一把捂住了她的樱桃小口,起身笑道,“女乐何在?刚才一首清平调弹得很好呀,传令下去,让她们唱一段小调来听。”

不多时,皇上身边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整理清楚,蓬莱阁下清音悠长,隐隐约约、袅袅娜娜传来了丝竹之声,还有女子的声音唱了起来。

皇上好像又忘记了刚才的狂怒,他唇边含笑,徐徐地捋着自己的三寸短须,一边吩咐太子,“给你几个兄弟们劝劝酒,也不是做爹的老嫌弃你,你身为太子,就是国朝未来的主人,说小了,那就是咱们家以后的大当家的,这等良辰美景,你不赶着劝你兄弟们多喝几杯,岂不是让他们担心你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了?”

我说过,我公公的确是有几分颠的。他最大的特长,就是翻脸无情,然后又一翻脸,就把‘翻脸无情’时候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我和太子赶忙起身,我从屈贵人身边赶出来,和太子一起,逐个兄弟们一道劝酒过去。等劝到瑞王的时候,他乘太子背过身和陈淑妃说话,就给了我一道眼色。

我怔了怔,才品味出来,这眼色里是分明含了一丝丝的忧虑。

从我去找陈淑妃开始,整个计划就是为了今晚的这一幕铺垫。老实说,效果比我预想中要更好得多,我本来以为皇上顶多也就是多给东宫几万两银子,再不咸不淡地敲打皇贵妃几句也就算了。

再好一点,就是皇上终于能明白过来,我们贤良淑德的皇贵妃娘娘,并不是那么贤良淑德,私底下对我姑姑的两个血脉,一点都没有顾惜之心……以我公公那半疯不癫的性子,我甚至还不敢想望他能明白过这一点来。

没想到我公公不但明白过来,还立刻要掐死皇贵妃去和我姑姑做伴了。这么好的结果,瑞王做什么还要为我担心?

我忽然一下惊喘出声,差一点点,掩饰不住我的惊讶和后怕,让担心泄露到了我的表情里。

瑞王就给了我一道会意的眼神,他瞄了太子一眼,又转回头来,对我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接下来,我是再不敢看太子爷的表情,只是乘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才从屈贵人射出了迁怒的几眼——自然,她一无所觉。

屈贵人就像是一把没准弦的弓,威力固然强劲,但却不能收发由心,这一次,她这一箭恰好射得太准了些。

转念一想,我又不禁自怨自艾:早知道屈贵人的性子,我何必把她牵扯进来?老老实实地把事情拖到今晚,让李淑媛当着皇上的面来问皇贵妃移宫的事,我再稍一解释,还不是一样能从皇贵妃手里抠出银子来?

唉,偏偏是我不服气,想要把皇贵妃的面子下得更狠一些,结果现在虽然心想事成,但却又惹恼了太子爷……

太子爷最讨厌的就是屈贵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