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世羁剑的剑主任谁现在也难以想象是琨蕴山庄的创派师祖。原因无他,沐云山庄如今在江湖中地位依旧显赫,门下弟子众多,就连当今的武林十大名剑它便占了两席。反观琨蕴山庄,呵呵,能够御气为剑的人除了庄主文清远,门下弟子竟然再无人能够做到。

不过不管是世羁剑也好,或是千云剑也罢,百年斗转星移,最后也不过徒留名号。

“我平生所学,只要足够掏鸟蛋捉田鼠饿不死自己足矣。”莫飞尘看着于禁的微蹙的剑眉依旧一副痞子模样。

于禁笑了笑,手下一个用力,就听见一声惨叫回荡在山间。

“原先还觉着你悟性颇高将来必有成就,谁知你就是块朽木!”于禁起身作势要走,飞尘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师兄,如果有一天你能‘出剑’了,是不是就要离开山庄了?”

“那是自然!我现在只盼着自己早早就能够御气为剑,好早早离开琨蕴山对你这小混蛋眼不见心不烦!”于禁一把拍在莫飞尘的脑袋上,拂袖而去。

“唉,你若是走了,这世上还有人能任我折腾么?”莫飞尘趟在自己小铺上,掏了掏耳朵似是在思考什么,很快却又睡着了。

要知道,对少年来说,睡觉和运动一样是长高的必备条件。

又是两年过去了,十岁的莫飞尘无论轻功、内功、还是剑法都在琨蕴山上垫底,他自个儿不介意,于禁也不再管他,至于师傅文清远则日日品茶看书,似乎真要将这书生生活一过到底了。但是莫飞尘却是欣赏他的心境,世间本无事,何必为一些虚名而拖累自己呢。

不过莫飞尘最近不是个滋味儿,于禁虽说不再管他的功夫,但是也不似从前会来和他说说话外加将他休整休整,原因无他,于禁据说开了荤,最近有些沉溺于美色。没了于禁,莫飞尘是逍遥多了。可是人不能过得太舒服,太舒服了就会想要犯贱……

他偷偷遛下了山,不过“偷偷”二字还有待商榷,毕竟所有人对这位不学无术的莫师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莫飞尘到了集市里,最近有个什么节,每个小摊儿上都插着风车,忽悠悠迎风旋转着,莫飞尘看多了还有些晕乎。他施展了自己“顺手牵羊”的神功,不一会儿就捞了一个肉包两个馒头,晚饭算是就这样解决了。

华灯初上,集市中的人也渐渐减少,莫飞尘来到一处门面颇为华丽的院落前,莺歌燕舞,温言软语让他的小心肝儿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自个儿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附近晃悠了,只是想到那一向正儿八经的于师兄也会来着风月场所,他忽然有了兴致。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女能让那块儿木头动了凡心?

瞧着那花娘在门口招呼,客人也是络绎不绝,莫飞尘知道就凭自己这身高、这衣着外加那几个铜板,还没走近就该给轰出来了。

可是吧,龙有龙的门,老鼠也有老鼠的道儿。

他来到后院,四下张望。哈,有了!

一个翻身,他来到运酒车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后门。

里面酒香和脂粉香气混杂在一起,莫飞尘鼻子发痒,从车子下面爬了出来。他身板儿不大,在庭院间穿梭着,这儿的厢房很多,想找到于禁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诶,机会来了。

莫飞尘一把拽过那笑得脸都起摺儿的龟公,对方刚要问句客官需要什么就看见莫飞尘那张还没长开的嫩脸,“混小子……你怎么……”

龟公被拽到立柱后的阴影里,一旁是假山作为掩护,莫飞尘翘眉一笑,“我怎么进来的?当然是坐‘酒车’进来的。”

“你小子……”龟公正欲发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顶在他肥硕的脸上,“诶哟,爷您有话好好说……”

“爷不正在和你好好说话吗?”莫飞尘用刀背拍了拍对方的脸,“问你,一个穿着蓝衫背着长剑长得还挺俊俏就是眉毛老皱成这样的……爷……在哪间厢房呢?”

“您说的是于禁于大爷吧?他就在东面儿长玉姑娘哪儿呢!”

莫飞尘咧了咧嘴,原来这家伙知道于禁的名字,害老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莫飞尘起手便将那龟公砸晕,拖到了假山后面然后去了那东面的厢房。

这厢房附近倒不像是大厅里那般鱼龙混杂,也清净了不少,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春意盎然”的呻吟。莫飞尘来到一处厢房外,抬眼看见房前的木牌上似是写着“长玉”的字样,可惜了,他不但功夫没学好字也没认得几个,不管了!

上房揭瓦,一看便知道是不是他那“木鱼”师兄!

这不揭还好,一揭便让鼠头鼠脑的莫飞尘忘了呼吸。

那绫罗床褥上,于禁那木头半裸着身体,在那白皙的双腿间冲刺着,微仰着脑袋似乎无限享受。莫飞尘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和兄弟们观摩过不少毛片,但是这种真枪实弹的还是第一次看见。手下一滑,一片瓦落了下去,好死不死砸在于师兄的脸上。

莫飞尘心思一紧,想要赶紧逃跑,师兄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将他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莫——飞——尘——”

“唉……于师兄——师傅叫你回家吃饭!”说完他便抱头逃窜。

而厢房的门猛地打开,不知道方才于禁爽快了没有,只是此刻双目泛着血丝,一边飞奔一边整理衣襟,“别被我抓着!不然我扒你的皮!”

果真,还没两下,莫飞尘刚跑到庭中,一群人正在欢歌笑舞,冷不丁一个人影砸进了桌面上,噼里啪啦珍馐美味落了一地。

莫飞尘想要爬起来,手下按着了一只鸡腿,还没用力便一下子滑了下去。

“哎哟……哎哟……”

“春宫戏好看吗——”

第3章

才一睁眼,于禁便冷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潇洒地将一枚银子扔给了一旁的老鸨,“赔这桌被猴子掀翻了的酒席!”

莫飞尘直接将地上的鸡腿捡起来,反正自己跑不过于禁,也不管那些围观的客人们,直接坐在那里啃了起来,“师兄,你不会真要扒我的皮吧?”

“我不扒你的皮,我咒你这辈子喜欢的女人都不喜欢你!”于禁怕是刚才正爽着,被莫飞尘的瓦砖一拍,一下子兴致全无。

“嘿嘿,”莫飞尘晃悠悠站起来,“师兄,这世上可不只有女人,还有男人!”

于禁本来怒发冲冠,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大笑了起来,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出门去,“好!好!我等着那些男人来挨个儿折腾你!要你口没遮拦!”

莫飞尘呵呵笑着,心想于师兄不生气自己就不会倒霉,哪还记得自己随口胡诌了什么。

“师兄你等等!”莫飞尘忽然转身跑了回去,“既然你出钱买了那桌酒席,我至少要把那只红焖野兔拿回来。”

于禁立于门槛外,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丝笑意。

莫飞尘一边啃着兔肉一边跟在于禁的身后,走了几十米远,于禁忽然将一壶酒扔到了莫飞尘的脑袋上,还好他手脚快,不然非给砸傻了不可。

“师兄啊,是酒啊!”

“对啊,你都十岁了。”于禁回身,在一户大人家的石狮子上坐了下来。

莫飞尘没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坐在高处的于禁,对方发丝轻扬,在夜风中颇有几分浪荡侠客的味道。

“我们做了十年师兄弟,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呢。”于禁抬了抬下巴,示意飞尘将酒壶打开。

但是莫飞尘却站在原地不动,“师兄,你是不是‘出剑’了?”

于禁点了点头,淡然道,“虽然我能够出剑,但是江湖上能御气为剑的年轻弟子有百余人,真正能研修到那十把名剑的境界又有几人?”

“既然没有几人,又何必非要去挣呢?就像现在……一壶酒一个美人不是很好?”

于禁莞尔一笑,“我很羡慕你,飞尘。羡慕你没有所求,所以容易满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莫飞尘’的。”

“师兄要离开琨蕴山吗?”

于禁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一直想要去江湖看看……何谓江湖。”

莫飞尘吸了一口气,将那壶酒扔回给于禁,随口念出了东方不败里的那两句诗,“尘世如潮人如水,江湖能有几人回。既然于师兄执意要入江湖,这酒还是等你回来……莫飞尘定然奉陪。”

他的心思很酸,虽然早就料到这一天势必会来。

独自都在回去的路上,他的步伐很慢,他知道于禁就站在原处拎着酒一直看着自己。

人都是这样,没有尝试过的就会一直向往那其中滋味,等到真正尝到了,说不定只是长叹一声“不过如此”。

江湖……莫飞尘相信也就是这样。要不然萧峰为什么一直向往着能和阿朱塞外牧马,杨过又为什么要和小龙女隐居古墓呢?

那一夜,莫飞尘坐在山门前,一直等到日出,于禁也没有回来。

倒是师傅文清远竟然下了山庄,拍了拍他的后背,“飞尘,回去吧。”

莫飞尘有些受宠若惊,这些年来来,文清远几乎没管过自己,他赶紧从石头上跳下来,向文清远行了个礼。

“师傅……”

“恩?”走在莫飞尘前面的文清远停下来侧过脸来。

“在你心中,什么是江湖?”莫飞尘有些好奇,这个一直近乎避世的琨蕴山庄庄主又是怎么看待江湖的呢?

“一杯酒、一壶茶、一本书……都可以是江湖。”文清远莞尔一笑,“就像你说的,江湖‘在你心中’。”

莫飞尘扬了扬眉,他听不懂文清远说的话,只是隐约觉得似乎境界很深。

回了山上,日子继续过下去。

约莫半年之后,到了修葺山道的日子。

莫飞尘和两三个师兄弟负责检查山道边的围栏。

山间的风有些大,特别是入了秋之后。

琨蕴山中的最深处便是这山谷,常年为浓雾笼罩,让人分不清这山谷下是一处深潭还是泥沼。山壁上有五个手腕粗的麻绳,延绵到雾气之中。麻绳的另一端是历代庄主除了师祖何蕴风之外的骨灰。

“你说这山间风这么大,会不会咱们那些前任庄主的骨灰坛子早碎了?”莫飞尘坐在围栏边,嘴上叼着马尾草看着那浓雾,出神地说。这栈道是从石壁上延伸出去的,底下悬空没有什么依托,每年庄上都要来祭奠先祖,为了完全,提前会差遣弟子前来修葺一下。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一位小师兄过来敲了他脑袋一记。

“听说咱们的师祖何蕴风就葬在这浓雾之下,他当年和沐云山庄的落连云在武林中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儿。”另一位小莫飞尘半个月的师弟一边钉着围栏一边有感而发。

“得了吧,除非你死了下了地府能看见他的鬼魂儿,不然你现在就算见到他,也只是一副枯骨了!”莫飞尘伸了个懒腰,只盼着其他师兄弟们能赶紧修完了好回去睡觉打混。

所有人白了他一眼,再不说话。

莫飞尘忽然想,如果文清远死后也得被麻绳吊着,自己是不是得给他烧一个结实点儿的骨灰盒?再看看那片浓雾,犹如镜花水月,他忽然有了遐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摔下去了,是不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的双腿在空中一摇一晃,冷不丁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嗡嗡嗡地一群马蜂从栈道下面飞了出来。

莫飞尘还愣在哪儿心想这玩意儿怎么看着像是马蜂,结果一旁的师兄弟们已然惊叫了起来,“快跑啊——是马蜂啊——”

噼里啪啦一群少年踩在木头的栈道上奔跑了起来,不时地挥舞着很是狼狈。

莫飞尘是最后一个拔腿跑的,但是危险关头他愣能跑到所有人的前头去。

“莫飞尘!你个杀千刀的!”

“回去我要剁了你!”

莫飞尘哪管身后人的叫骂,他可不想被叮成马蜂窝。但是事实证明,庄里面派他们来检查栈道是绝对有道理的。莫飞尘只听见脚下格拉一声,木头碎裂开来,自己哗地掉了下去。

他手快一把抓住那裂开的木板一角,呼啦啦,一片木板都被他的重量给扯了下去,最后他还是在所有人的呼喊声中落了下去。

“啊——”

弄了半天……他莫飞尘还没有那已经去闯江湖的于师兄活的久!

瞧这浓雾!底下一定是万丈深渊!

莫飞尘闭紧了眼睛,自己在一片白茫茫中穿梭,但是没两下,只听见一阵水声,耳朵里是咕噜噜的声响,全身上下被冻得几乎伸展不开。

这里确实是和武侠小说里说的一般,有一个水潭,不然怎么会起那么大的雾呢!这雾可不就是水汽吗!

莫飞尘不管三七二十一,狗刨、蛙泳、自由式全部都用上,终于双手扒上了岸。

“妈的,真没新意……果然是个水潭……”

但是还好是个水潭,不然他就玩完。

气喘吁吁坐到了岸边,他向后一仰便倒下来。还好,还好,小爷还活着,还有机会等于木头回来喝酒。

他微微睁开眼,看见类似山洞一般的地方。

“我该不会一摔就摔到琅嬛福地了吧……”莫飞尘摇摇晃晃爬起来,雾气让他的视线隐约,但是越往山洞里走,雾气就越淡。

没有亮光,他只能摸黑前行,“娘的……要是有个火折子就好了……”

不不不……哪怕只有干草他也能来个钻木取火,现在他冻的就像抖塞糠,只盼着文清远能挂念他这个徒弟,下到谷里来寻找他。

兴许是老天听见他的祈求,走了十几米之后,他还真的踢到了一些干草,蹲下来摸了些石子便坐在原处,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打出了一些火花,可惜不够烧着干草的。他只得从中吸取教训,变换角度还有放置干草的位置,终于成功地使干草燃烧了起来。

有了光亮,他这才发觉那些干草其实是生长于洞中,可能由于去年夏季温度太高使得它们枯萎在了石缝之中,一直到今年,水分完全脱干了。

莫飞尘将干草拔出,扎在一起,制成了火把。

这山洞还有台阶,似是被人刻意休整过,莫非里面还藏有什么宝物?比如说历代庄主陪葬用的金银珠宝?莫飞尘心中一动,随即又嗤笑起来,看看文清远那穷酸样儿,他们琨蕴山庄哪里像是有钱的地儿?

只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再加上身处谷底,也没什么事情好消磨时光。

洞府变得宽阔了起来。

火光扫过,莫飞尘有些发呆,石壁的顶上雕刻着小人,这些小人身上又似乎标有什么穴道或者气血走向,他倒抽一口气,知道那怕是琨蕴山庄的什么武功秘籍。只是没头没尾,他也看不懂。

再往前去,莫飞尘只觉得温度似乎又陡然降低了许多。

前方有一座白色的冰座,流泻着雾气。

千年寒冰?这是第一个掠过他脑海中的词汇。

举着火把越走越近,莫飞尘呆在了那里。

那是一座冰棺,也许是冰质晶莹剔透,莫飞尘能很轻易地辨认出冰棺里那人的五官。

眉如远岱鼻若星垂,可惜了……是个男人。

更可惜了,是个死人。

第4章

即便如此,莫飞尘还是忍不住看着他,仿佛那平淡如水的神色里酝酿着不可抗拒的波澜。

莫飞尘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子便是琨蕴山庄的创派师祖何蕴风,世羁剑的剑主,百余年前的武林神话。因为在这雾霭之下,只有何蕴风是没有烧成骨灰的。

“为什么你已经死了……我却觉得你还活着?”

莫飞尘想要伸手去触碰,但是猛然将手缩回来。这冰棺是至寒之物,自己的手要真是触上去,怕是被冻住再也收不回来。

“一剑渺然尘世羁,流光莫待倚千云。”莫飞尘忽然有些感伤,“落连云已经死去了百余年,连尸首都化为了黄土,纵然你容颜永存,又能怎么样呢?”

传说何蕴风对落连云倾慕不已,可惜落连云却钟情于当时的魔教教主,对何蕴风只有兄妹之谊。那位魔教教主姓什么叫什么,莫飞尘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这家伙辜负了落连云的心意最终沉溺魔道不可自拔,后来落连云与何蕴风联手想要诛杀他,结局自然是邪不胜正,但是何蕴风却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莫飞尘笑了笑,“师祖,我看你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论武功修为那也是无人可及,怎么就输给了个什么魔教教主啦?”

抓了抓脑袋,他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定,而且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挥了挥火把,莫飞尘仰着头看着洞顶的雕刻,“师祖在这儿也是无聊,就让徒孙陪你一会儿好了!”

说来奇怪,方才还觉得着冰棺让人冷的嘴唇打颤,可是坐了一会儿之后,却觉得周身有了几分暖意,莫飞尘下意识看着头顶的图画,真气在身体里行了个小周天然后猛然惊觉这头顶上的图画都是按照等比数列来排列的,将这些图画拆开,便能连成几套武功。

似乎有关于剑法的,有关于轻功的甚至好像还有什么内功心法。

莫飞尘心下骇然,自己怕是不小心就学了什么本门的不传秘籍……不知道会不会受到什么责罚。也罢,他其实并没有刻意去偷学什么,只是不小心看到了而已。

就这样过了一夜,似乎崖顶没什么动静,更别提有人来救自己了。

该不会是那几个师兄弟怪罪他踢了马蜂窝所以故意隐瞒师傅,也怪自己平素口碑不佳啊。

莫飞尘忽然愈加怀念起于禁了,虽然自己干的这事儿要是被他知道铁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是无论自己桶了什么漏子,他总是替他摆平的人。

“师祖……你说于师兄现在混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然后他是不是就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