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了门出去,那打斗声似是从栈道上传来的,莫飞尘本想去看一看,后来再一想自己武功不济,去了,按照武侠小说里的套路,是要做炮灰的。

但愿那对狗男女可别不小心掉下栈道,被他们发现了山洞里的何蕴风那可就不得了了。

正想着,就听见远处两个师兄飞奔而至,还大声呼喊着,“全部都起来!典氏夫妇想要偷取历代庄主的骨灰!师傅正在与他们缠斗!”

意思就是要我们这些连“出剑”都不会的年轻弟子们去以人数为优势压倒对方?

别开玩笑了,人家无形剑气一下就把我们全打扫了!

他们这么一吼,所有正在休息的弟子们似乎都醒了,整个山庄忽然灯火通明。

大家迅速穿戴好,纷纷提着剑就冲了出来,只有莫飞尘是两手空空。

正当他们准备冲去栈道的时候,一名弟子从山门处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灵蛇帮攻上山啦!”

灵蛇帮?那是一个在江湖上有些不入流的帮派,帮中弟子喜好驯蛇,并以蛇为武器,由于其行事毒辣,为武林所不齿。

莫飞尘心想,这典氏夫妇怕是勾结了灵蛇帮,他们负责牵制文清远的静雨剑,而灵蛇帮则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山庄里的其他弟子制服。

正思量着,忽然听见一弟子大喊:“有蛇——”

不知何时,树上、地面的石缝中乃至房屋的屋檐廊柱上,都传来“嘶嘶”的声响。

莫飞尘咧了咧嘴,才想起自己没带剑,不过有剑没有剑都无所谓,反正他剑法烂到要死,索性站在那里看着其他师兄弟们挥舞长剑斩杀毒蛇。

但是情况并不明朗,毒蛇的数量越来越多,不少年轻的师弟们都被咬伤,抽搐失去防御的能力,莫飞尘虽然凭借“乘风”的步法躲了过去,但是看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心也焦急了起来。

灵蛇帮的人穿着很有特色,要不是因为他们的嘴上含着一支麦管做的长笛,莫飞尘真要怀疑他们是一群乞丐。既然这些人驱蛇,那么身上自然带有毒蛇的解药。

莫飞尘几个凌空飞踏,从那些灵蛇帮弟子身边滑过,没几下就顺了几瓶药丸,扔给那些被咬伤的师兄弟们。

敌人逼近的很快,为首的几位师兄只能带着大家不断后撤,而划破山石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楚,他们逐渐被逼到了山谷的栈道。

冷风阴郁地吹着,在山谷间穿梭仿佛女子的呜咽声。

而浓雾之上是文清远飘逸的身姿与典氏夫妇周旋着。典凌的剑气蛮横而李碧敛的则是阴邪,这两人倒不失为绝配,文清远一边要阻挡典凌的强攻,另一边又要提防李碧敛的偷袭,墨色的雾霭之上,只见三人的身影来去翩飞,剑气呼啸碰撞,似乎随时都会将那些危立于悬崖上的巨石摔打下来。

莫飞尘呆呆地看着他们,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使用无形剑气来对决。文清远的静雨剑并没有入得武林十大名剑已经如此了得,可见现在沐云山庄庄主温潜流的飞瀑剑自是不同凡响,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于禁如此向往江湖了。

“还愣着干什么!”一个师兄斩断了已经爬到莫飞尘脚边的毒蛇。

他心中一个冷战,还来不及朝那师兄道谢,只听见那师兄发出“啊——”的一声,左臂上已经被咬伤了。

莫飞尘赶紧伸手接住了他,撕开下摆紧紧勒住他被咬伤的地方,以轻功带着他躲避毒蛇,可惜刚才顺来的解药已经用完,自己得想办法再从他们的敌人那里“借”一点来了。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横扫而至,正是典凌那莽夫,将栈道劈断,莫飞尘一个不稳便落了下去,反倒是那师兄抓住了围栏,莫飞尘拽住了他的脚。

可惜那师兄中毒之后浑身没什么力气,愣是给莫飞尘连带着拽了下去。

一旁的一位师弟大叫了起来,“糟了——莫师兄和李师兄掉下去了!”

“看好你自己!莫飞尘上一次没摔死这一次也死不了!”

兴许是听见了这一声吼叫,李碧敛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一边用拖延文清远对她那死鬼丈夫的进攻,一边调笑道,“摔下去都死不了,看来这下面也不是什么万丈悬崖啊!”

说完,她便一手拽过那悬挂着骨灰坛的麻绳滑了下去,文清远见状要去阻拦,典凌也效仿自己的老婆拽着另一道麻绳滑了下去。

文清远只好紧跟而去,无奈雾气太浓,分不清敌人的方位。

莫飞尘和李师兄自是落入了水中。

李师兄昏厥了过去,莫飞尘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带上了岸。

他拍打着李渡的脸,大声道,“李师兄!李师兄!你可别死啊!我莫飞尘难得做一回好事把你捞上岸!”

此时,典氏夫妇与文清远也来到了水潭上方,无形剑气再次飞溅四溢,莫飞尘惊叫着自己的脑袋差点被削下来,伸手抓过自己的发绳,才发现已经断了,发丝垂落了下来,所谓命悬一线约莫就是如此。

他赶紧将李师兄一起往山洞里拖,心里默念着何蕴风啊何蕴风,既然我们都喊你一句师祖,你就显灵罩住我们吧。

越走越深,莫飞尘也不敢点火,他只知道若是生火了定会将那对贼夫妻引来,现在黑灯瞎火他们看不见山洞所在,自己才能安全。

寒气越来越重,李渡也开始发抖,莫飞尘知道他们怕是离何蕴风的冰棺已经很近了。莫飞尘搂着李渡,只盼着文清远赶紧将典凌和李碧敛解决了。

外面是剑气划破水面的声音,山石被击碎的声响,莫飞尘咬着牙小声道:“师祖,你说他们怎么还没结束啊,李师兄都快撑不下去了。”

回应他的只有李渡愈加勉强的呼吸。

又是哗啦一声响,一个人似乎被打了进来,摔了个惨。

“阿凌——原来这里有山洞!”

莫飞尘一阵心惊,原来是李碧敛那个贱人。

怎么办?怎么办?

他赶紧再次拖起李渡,想要绕到冰棺的后面去。

文清远似乎还在和典凌缠斗,莫飞尘苦了张脸,他觉得当初文清远说自己对山洞里的武学没有兴趣的时候,自己不该称赞他淡泊名利,如果他有好好修习何蕴风的武功,只怕就算是十个典凌也早早去见如来佛祖了!

好死不死,李碧敛似乎还带了火折子。想想那是自然,他们夫妻已经想好要趁夜偷袭,自然要准备周全。

火折子的微光将洞府照亮,李碧敛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张剔透的冰棺,还好她没有抬头看,不然何蕴风的武学典籍就要被偷取了。等等,古人对算术似乎并不精通,她也未必能想到这些图画是按照等比数列排列的。

李碧敛的火折子扫过了何蕴风的脸,喉间发出了不可自已地赞叹声。

“这……这莫不就是世羁剑……何蕴风?”

莫飞尘低着头屏住呼吸不敢动,就怕被李碧敛给发现了。

“天啊……我竟然还能看见何蕴风……”

看来师祖声名显赫啊,不然怎么有人看他一眼都觉着跟做梦似的。

“碧敛!你在哪里!”

典凌的声音让李碧敛从惊叹中醒过神来。

“既然有冰棺护体,看来你的剑种还在!这世羁剑的剑种,我李碧敛就收下了!”

只见她抬起手掌,掌心运气,似乎要将什么东西从何蕴风的身体里吸出来。

莫飞尘大惊,刹那间想到了文清远曾说过何蕴风躺在这冰棺之中是因为有落连云的毕生内力的保护,而何蕴风也为落连云沉睡至今,心中忽然一热,随即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石扔了过去。

李碧敛全神贯注想要取出何蕴风的剑种,被那沙石一泼来不及反应,迷了双眼。

第7章

“到底谁在那里!”李碧敛大叫道,无形剑气扫过地面,莫飞尘差点儿被削断了腿,却只能捂住嘴巴不出声,火折子在此刻也灭了,整个山洞里一片黑暗。

李碧敛冷哼了一声,又是一掌拍了过去,莫飞尘躲过了她的掌风却没有躲过被击打下来的岩石,砸在了背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疼……疼死了……

他挣扎着想要动一动,但是剧痛让他翻不过身来。

李碧敛走到了他的脚边,“臭小子,就是你吧?”

她将他拎起来,别看这女人娇小,力气大的惊人。莫飞尘的衣领勒住了脖子,就快窒息。

李碧敛一把将他扔在冰棺上,剧烈的撞击让他再次磕出血来。

你想要师祖的剑种,我知拦不住你。

你拿了剑种也不会放过我,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意!

莫飞尘四脚张开,趴在冰棺上,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都和那千年寒冰融合在了一块儿。

“臭小子!你给我下来!”

李碧敛想要去将他抓起来,一手探下去却发觉莫飞尘的身子竟然沉入了寒冰之中。

她心中一急,又是一掌打在莫飞尘的背上,霎时间一股真气反弹,竟然硬生生震断了她的左臂,她被弹飞了出去,撞在洞壁上。

莫飞尘觉着自己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就连背上的伤处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于木头,那坛酒你还是自个儿喝吧,师弟我要归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寒冰似乎正在融化,而莫飞尘也感觉有一只手掌沿着他的腰部缓缓向上,紧紧将他搂在了怀中。

“师祖……该不是你诈尸了吧……”莫飞尘喃喃道。

“对啊,就是我啊。”那声音幽幽然传进他的耳中,温润着似乎还带着笑意。

忽然一股暖流涌入莫飞尘的四肢百骸,原本短促的呼吸平缓了起来,身下的男子抱着他坐起,一个轻跃,莫飞尘的脸边是清风而过。

睁开眼,只见一道剑气环宇而过,谷间雾气竟然被划破开来,空中银月和琳琅的星斗就此显现,最后那剑气借由石壁反弹,直直地没入正在与文清远打斗中典凌的右臂上,瞬间典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他那右臂已经断了。

文清远回头,看着站在洞口处的男子。

对方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温润如玉,一只手中抱着莫飞尘,衣摆轻舞,颇有几分乘风而去之感。

洞里面,李碧敛醒了过来,颤悠悠爬到了男子的身旁,不断地磕头,泪流满面。

“小女子罪大恶极,见了前辈……的剑种竟然起了歹意……只求前辈放我们夫妻一条生路……我们以后定然不敢……”李碧敛每一下都磕在石头上砰砰响,莫飞尘真怕师祖没想杀她,她自己倒把脑袋给敲烂了。

“是你打伤了他吗?”男子一边倾下身子注视李碧敛的眼睛,一边用手掌轻轻抚摸着莫飞尘的后脑。

李碧敛呆了,莫飞尘也呆了。

李碧敛呆自是因为她打伤了莫飞尘,何蕴风怕是不打算饶她。

莫飞尘发呆确实因为这个抱着自己的人真的是曾经在武林中写下传奇的何蕴风?那个躺在冰棺里近百年没有动一下的何蕴风?

再一看,不远处的文清远也跪了下来,一向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竟然多了几分恭敬。

“弟子拜见师祖,未曾想到此生有幸能见到师祖破关而出。”

何蕴风抬了抬手,示意文清远起来,然后侧脸看向莫飞尘,“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平常里只听见你喊自己弟子弟子的,师祖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莫飞尘看着他的笑容,耳边似乎有几千只鸟儿在山林间清唱,咽了咽口水,缓缓道:“莫……莫飞尘……”

何蕴风的笑容更深,“飞尘……飞尘……”

他将莫飞尘的名字细细念来,似乎在这个名字里念出了另一个世界。

“你的名字起的很好,现在师祖问你,这个女人要我饶了她,我该不该饶?”

莫飞尘缓缓低头看向李碧敛,“他们夫妻二人肖想师祖的武学典籍和剑种,还引来灵蛇帮的人使我众位师兄弟们……”

“所以你不想放过他们了?”何蕴风仰起脸来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男孩。

“其实弟子本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弟子却没有如此广阔的胸襟。”

“我知道了,你既不想杀他们也不想轻易放过他们。”何蕴风转身,一个轻跃正是“乘风”的步法,可是他使来却比莫飞尘要更加大气飘逸,回首时望向文清远道,“将这对夫妻扔入蛇洞之中,让他们尝尝本门弟子所受之苦吧。”

果然,李碧敛一脸菜色,跪在原地不知道如何起身。

何蕴风轻轻落在了栈道之上,将莫飞尘放了下来。

只见他手腕一个婉转,一道剑气咆哮而出,在山间留下久久不散的回响,所到之处,灵蛇帮的人被个个击穿,蜿蜒中的毒蛇亦被碾成了肉泥一般。

何蕴风的指尖在空气中一点,所有剑气便百鸟归巢一般回到了他的手指之中。

莫飞尘只是微张着嘴看着,何蕴风垂首,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的发绳怎么没了?”

“被……被李碧敛的剑气隔断了……”

其余弟子们纷纷转头望向在夜空下优雅的何蕴风,受伤的人互相支撑着彼此,喘息着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文清远将何蕴风迎往山庄的大厅,众位弟子从何蕴风的脚下开始跪了一地,一直跪倒厅外的平台上。

莫飞尘并不是辈分高的弟子,自然是跪在远处。

黑夜的肃穆正逐渐被身后的晨曦拉开,淡淡的日光映照在何蕴风的衣摆上,他并没有看着跪拜他的弟子们,而是微扬着脑袋,望向天边。

“我睡了多久了?”他的声音很轻。

“一百一十二年。”文清远回答。

“这么久了?怎么觉得好像昨天还躺在连云的怀里……”何蕴风颔首,笑了笑,“都起来吧,你们跪我这死了一百多年的‘古人’有什么意思么?”

众弟子依旧低着头跪在那儿,莫飞尘本想起来,见一旁的人都没动静,他也不好突然站起来。

何蕴风站了起来,不疾不徐走过弟子们的身边,“清远,我看你也是个闲散之人,和我的性格倒是颇为相似。我没有教过你一招半式,你日后不用再称我为‘师祖’了,让我听了觉着自己是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

莫飞尘在心里点头,那是自然。何蕴风看起来顶多三十一、二,被人‘师祖师祖’的叫着,多奇怪啊。

“那么弟子该如何称呼您?”

何蕴风回过头来,淡然道,“就称我一声‘何师兄’吧。琨蕴山庄还是你做庄主,我只想在这后山悠闲度日。对了,要这小猴子和我作伴也是不错。”

莫飞尘还在心里想山上飞鼠倒有不少猴子在哪里,他就被人拎着衣领站了起来。

“我是猴子……”

“飞尘,你若愿意,以后可以唤我一声师父。每天只要吃饭睡觉陪着为师玩乐玩乐,没有人会叫你早起练剑,自由快活,你乐不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这些日子练剑练的他睡觉睡不好,连握剑的手掌都在痛着呢。

何蕴风了然一笑,“清远,这一次我出关的消息必然很快会传出去,江湖中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不少。你告诉他们,我无意重出江湖也无意再见江湖中人,他们若是对我还有几分尊重,就给我个清静。”

“清远明白。”

莫飞尘的手被何蕴风牵起,在晨曦中划过一条弧线便朝着山谷深处而去。

何蕴风立于栈道上,看着谷间的潭水,“飞尘,你说我们在这里盖一座茅屋可好?”

“茅屋?”莫飞尘扬了扬眉,“师父你不住庄里的房子却要在这栈道上盖茅屋?”

“是啊。为师曾经有个愿望,能够在山间的清净之地盖一间茅屋,不用太大,只要……”

“只要能和心爱之人住在一起便可日日逍遥,听风来风去,看花开花落?”莫飞尘歪了歪脑袋,他知道何蕴风怕是想起了落连云。

“对啊,只是……”

莫飞尘看着惆怅浸满他的双眼,唇角带笑却是无奈,“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落连云已经去了,他和她之间相差了一百一十二年。

何蕴风摸了摸飞尘的脑袋,“你困吗?你若是不困,我们现在就来盖房子。”

“好啊。咱们先要选树做栋梁……师父,砍树太辛苦了,徒弟能去准备茅草做屋顶不?”

何蕴风的指尖掠过飞尘的鼻梁,扬了扬手道,“去吧,去吧,你这懒猴儿。”

莫飞尘呵呵一乐,要问茅草何处多,自然是伙房了。

几位师兄一见他来,便问他何蕴风是个怎样的人,他们离得太远都没有看清楚师祖的长相,还有师祖是怎么死而复生等云云云云,问的莫飞尘是晕晕晕晕。

“唉,师祖也没什么,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莫飞尘将茅草拢起来,“师兄们,烧火的时候就用柴火吧,这些干草都留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