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他没有死,怎么知道,他不仅没死,而且活的很好,甚至要成亲了。”

“不会!姬魅夜早就想杀你了!”汮兮镇定的说道,“要知道,今日这个局面可是你造成的,如果见到你,他杀你十次都不够。”

“错,事实上,是现在他要杀你才对。”花清语笑着打断了她,“汮兮,我的目的在你和因为而死的白族,我是策划了一切,可是,我没有做什么,我不过是牵引。而你,才是一路不断下毒手的人。”

说完,花清语看了看身后一眼,便看见了珈蓝款款走出来,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出现,就用事实证明了花清语说的话——她的确是和姬魅夜在一起,甚至没有被他杀死。

呼吸顿在心口,汮兮突然觉得自己后背像被最熟悉的人狠狠的插了一把刀子,厉声尖叫道,“花清语,你背叛我!你挑拨我和姬魅夜,自己却趁机而入!原来,一开始你就在骗我,说什么要我看清姬魅夜的真面目,其实…”

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汮兮身子往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死死的盯着花清语,“你在利用我!”

花清语抿唇一笑,“如何,背叛的感觉如何?这才刚刚开始你就这么难受了?如果我的行为对你来说就叫背叛,那原来你做过的事情呢?似乎,相比起你,我的行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汮兮,你早想借凤息之手杀了我吧!”

幻影疾步掠下,将汮兮扶起来,然而她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双目充血的盯着花清语,一张口就是一口血。

花清语也不多说,因为有些东西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戏份一开始,就说了结局,那就没有让人期待惊喜了。

珈蓝递了花清语一个眼神,花清语意会的点点头,笑着说,“今晚你来是不是问我姬魅夜到底要和谁成亲?”她妩媚的一笑,“其实,那个是我。”

说罢,花清语踩着步子转身离开。

只留下汮兮在后面的嘶声咒骂。

(九十五)放千世流离

身后林子传来了无限凄厉的尖叫,像是某种人绝望的哭泣,更像是什么东西狠狠的击打着花清语的心。

汮兮,你感觉到痛了吗?

是一种被亲人背叛的痛了?

可是,当初的你可是考虑到了我白族一百多性命,可是考虑到了父母的灵魂也被囚禁了千年。

一千年前,你有等待的希望。

而父母的灵魂,恐怕早就在那些封印的字符下,变成了灰烬。

你这样就感觉到痛了吗?可知道,我也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了这个开始。

抬起头,天空只有一弯淡淡的月牙,像是某人个眯着的双眸,看似在笑,却是冷冽的无情。

你明知道,姬魅夜那个人,他只会对神乐笑,只对神乐哭,可是你却贪婪到想替代神乐,甚至像在那双无情的眼中看到自己,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你用你的嫉妒毁了我们一族人。

痛是什么?花清语抬手摸着自己的眼角,没有泪痕。

她不像姬魅夜,因为天生灵力还有那诡异的傀儡术,可于天地抗衡,拥有不老不死之身。

她也不像珈蓝和幻影那样是灵鸟和神兽,修行千年既可成精。

她只是凡人,汮兮是凡人,甚至是神乐都是凡人。

而现在的花清语,是死去过的人,因为带着怨恨,甘愿成为守灵,得到一种所谓的长生,得到一具不属于她灵魂的身体。其实这种长生,让她‘身体’只能体会到一种感知——那就是痛!不管遭受到什么打击,就算身体复原飞快,然而疼痛不会消减。这也是长生的代价!

但是其他的,她没有眼泪,没有那种人类曾经的愉悦,哪怕是情欲上的。

食物在嘴里,不知是何种滋味,酸甜苦辣,早就忘记,形同嚼蜡。

说到底,像她这一类人,就是除了能感受到‘痛’的人偶。

“花清语,不会是你,你不配!”

“你不配…”

那种频临绝望的尖叫,一直在耳边回荡。

花清语笑了笑,注意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犹如闪电一般落在了珈蓝面前。

仔细看去,竟然是幻影。

幻影脸上隐隐有怒色,瞪着花清语,然后回头看向珈蓝。

看到出现的幻影,珈蓝眸色一沉,厌恶浮上了眼瞳,想到如今在月重宫生不如死的路乐乐,手下意识是握紧。

“我早就该杀了你们。只是,现在杀了你和汮兮,我也会觉得脏了手。”

幻影脸色惨白,眼底有一丝悲伤,只是喃喃道,“我便问你一句,刚才花清语说的可是真的?”

珈蓝冷冷一笑,转头甚至不想再看幻影一眼,“汮兮做过什么龌龊的事情,你全然的看在眼里,如此,你都还在她身边,真是妄自了过去一千年殿下那般的待你。也亏我曾想,你要比你那主子好些,如今看来,却是我多想了。”

“至于刚才花清语说的,十五,你和汮兮完全可以来观礼。”说完,头也不会的和花清语隐没在了月色中。

幻影身形踉跄的往回走,又回头看了一眼珈蓝离开的地方,整个人最后都靠在了枯树上。

那般的讨厌,竟然是那般的憎恶自己?

曾经,在紫竹林,她曾在珈蓝眼中看到一种不同于今日的神色,虽然谈不上喜欢,甚至谈不上是亲近,然而那个时候的他没有这般讨厌和憎恨,甚至带着对她的怜悯。

她期望的不多,只是希望他看她,不要像以前那样厌恶罢了。

然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定。

嘴角有一丝苦笑,幻影直起身子回去看见汮兮跪在地上,双目渗血,白色的衣衫被血染了一大片,然而眼中的那种惊呼疯狂的恨意却在不停的滋长。

看到幻影过来,汮兮反而自己站了起来,抬袖擦去了嘴角的血渍。

“我为他,负天下。他却一次次的负我。”说罢,大笑了几声,转身往月重宫走去。

星疏月亮,她们的身影在月重宫白色石阶上,看起来若有若无,十分的淡。

路乐乐坐在高高的椅子之上,此时夜冷,然而她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凤息给她的药,早就服用完,而她的确也记不大住东西了,此时,要求要看看月色,凤息见她心情好,自然也答应了。

旁边有一个食盒,里面放着些许糕点,两双筷子。

凤息如实的答应了每日陪她一起吃饭。因为明日就是十五,凤息显得有些忙,自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暮色刚落下,路乐乐就坐在了这里。

似乎,这将是人生中,最漫长,最漫长的一个夜。

明日,谁将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和生不过一念之间,然而,却要死多少次心。

“夫人,大人说您一定要保暖,这是今日他命人给你送来的暖手炉。”书莲蹲在路乐乐身边,将一个裹着狐毛的手炉放在路乐乐手里。

那狐毛是世间难得的九尾狐,柔软,顺滑。

一直观望着月亮的女子,那木讷呆滞的神情突然一动,密长的睫毛颤了起来,然后低头看着书莲。

四目相对,书莲身子一震,但见她眼眸清澈,明朗如星,耀耀生辉,完全不似平日的那种无助迷茫。

“书莲,带我去见凤息大人。”她口气冷,却清晰,“快!”

(九十六)放千世流离

那语气是书莲从来没有听过的,以至于,他不敢有所怠慢,忙从地上站起来,扶着路乐乐,朝凤息所在的大殿走去。

一路上,路乐乐的步子走的非常的急,像是在找一间极其重要的东西。

此时,头顶月亮已渐满,繁星若海,将月重宫照得分外的明亮,而前面女子的步子,一时间,书莲竟然觉得有些跟不上。

“书莲。”接近大殿的时候,前面的女子突然顿足,抬手放在他头上,“你在这儿等我。”

“是。”书莲点点头,仍旧有些茫然。

女子收回手,下意识的抱紧了手里的暖炉,然后踩着阶梯走上了大殿,却是在大殿前停了片刻,才抬手推开大门。

门开的瞬间,腐朽且古老的味道传来,路乐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定睛看向四周。

十几盏琉璃灯分别放在各个角落,将屋子里照得分外的明亮,而那个人,一身素白的衣服,坐在案桌前。

青丝泄了一地,于白色的衣衫相错在一起,犹如皑皑白雪上一篇泼墨。

他单手扶额头,画眉轻蹙,双眸认真的看着身前的一本书。

听闻门被推开,他懒懒的抬起头,在看清里门口那熟悉的人影时,他脸上不由的漾开了一丝笑意,然而看到她背后空空如也,无一人跟上,立马焦急的站了起来。

“丫头,怎么只有一个人。”放下手里的书,他几个跨步的走到了她身前,将她拉住。

女子脸上再度恢复了木讷,半响,傻傻的看着他,一笑,并没有说一个字。

“外面冷,快进来。”注意到她头发有一些凌乱,他抬手轻抚过她的额头,却感到她身子不经意的颤了一下。

路乐乐跟着进去,然后安静的坐在了他旁边,只是望着他。

“这手炉好用吗?”他垂下眸,看着她白皙的手与那狐毛融在一起,不由一笑,觉得煞的可爱。

“恩。”她点头。

“刚刚不是说要看月亮吗?为何让书莲一个人呆在门外,自己却跑来了这里。”口气虽然是责怪,然而这个长得清美如烟的人,眉目却有无法掩饰的笑意,如清风拂柳。

他身上有熟悉且好闻的墨竹香,那种与生俱来的脱尘气质也是如出一辙。

“为何这般眼神看着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有墨色吗?”

“未然。”她念着这个名字,手却下意识的抱紧了暖炉。

“恩?”他应声道。

“书莲说你会弹古琴。”她歪着脑袋,看着旁边的一把古琴,“今日可否弹一曲?”

“乖,明日是溯月的婚礼,今日恐怕不能认真的为你弹奏。反正以后时间长,你若喜欢,随时我可以给你谈。”他揽住她的肩,轻轻的哄到。

“不,就今日。”她虽然笑容和平时无异,然而此刻的眼神却有着他极少见过的认真。

他进补的食物并非常人所食,因为陪她吃饭的时候,总是吃到不多,若是不吃,那她定会用这个眼神看着他。

让他无奈却有欢喜,也得顺从了她。

然而,明日的确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一曲古筝,并非她想谈得那么容易,与情溶景。上次一曲,竟不知道为何,竟然耗去了他好些灵力,连续两日都疲惫不堪,到后面才知,其实,那琴并非他所演奏。

凤息他自己如何懂得琴,只有身体里的那个人才懂,才能将一曲长相守弹得催人心碎。

甚至于,凤息清楚,因为那把琴是泱未然年幼便随身携带的琴,似乎同了灵性,一旦碰触到,体力的那个灵魂便开始痛苦的挣扎起来。

如果说那日弹琴的是泱未然,如果这个时候,再弹,还是泱未然。也因此,他不得不用灵力控制着他。

“丫头,下去休息吧。”

她一手拉住他,一手放在了他脸上,墨色的眼瞳清澈明朗,却隐隐有泪痕溢出,“就今日,请弹一曲,我是真想听。”

手心因为暖炉的原因,非常的温暖,在碰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凤息赫然的感觉到,心跳依然停滞在那里。

“好。”他起身,将琴抱来,坐在她身边,修长干净的手放在了琴弦上。

低眸,那一双犹如青烟浩瀚的蓝眸,柔情缱绻的看着她,凝了片刻,凤息勾唇一笑,却是一字一顿是道,“愿抛一世繁华,与君长相守。”

手指拂过,琴声骤然想起,起初犹如细雨落下,点点滴滴,犹如夜空中孤寂跳动的心跳,传入她耳膜。

那是一种淡漠的绸缪,抬眼,便看到细雨薄飞如雾,朦胧处,一个人穿着淡蓝色袍子的男子远远的走来。

随后,琴声急促,像是走失的人在急切的寻找着什么,偶尔琴音又是一转,急切中带着一点欢快的语调。

悲伤,绝望,还有那种绝境逢生的喜悦,她都能在这琴声中听到。

然而,却是始终听闻不到记忆中那种强烈的情感。

她抬头,看着凤息的侧脸,眸子渐渐的黯然。密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唯有空旷的大殿一曲长相守。

愿抛一世繁华,与君长相守。

(九十七)放千世流离

看着他线条柔美的侧脸,她明明放在暖炉里的手却是分外的冰凉。

目光不敢在落在他脸上,因为,此时,她能在他身上看到那个逝去的人,相似的眉目,相似的眼神…

琴声戛然而止,似有琴弦断裂的声音,她猛的抬起眼看着凤息的身子往前一斜,那修长的双手死死的扣在了弦上。

“怎么了?”她茫然的问道,然而那低垂的青丝刚好遮住了他的脸上,看不真切,只是觉得那扣着琴弦的手在发抖。

“…”还没有开口问,路乐乐身子一紧,被对方抱在怀里,墨竹香传来,还伴随着他有些吃力的喘息。

“我无碍。”

她在他怀里,无法抬起头看清他的脸上,然而却能感觉到什么粘稠温热的东西低落在头顶,甚至于,天生的嗅觉让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未然。”

“丫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让书莲为你着装,我会一直带你在身边,不会丢下你的。”

说完之后,凤息放开了她,拉住她出了门,又迅速的将自己的关在了房门里面。

隔着那道门,路乐乐神情恢复了淡然,抬手摸向头顶那粘稠的液体,放在月下一看,果真是暗红色的血渍。

“未然!”她拍了拍门,里面的人,闷闷的应了一声,“丫头,乖,我今日实在有些忙,明日完后,我陪你出月重宫,去其他地方,好吗?”

“好。”路乐乐点头,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哽咽,便又唤了一声,“未然。”

“嗯。”

只是隔着一道门,琉璃玻璃,里面的灯清晰的将他的影子照在门上,有些淡,但是却是极其的沉重。

“快回去吧。”他的声音越发的轻,压抑着咳嗽的声音。

她知道,门后的那个人,正将整个身体都无力的靠在了门框上

“未然。”她的手慢慢的移动,放在了大概心脏的那个位置,指尖轻触,“未然,保重。”话一落,眼眶中有泪水滑落,堵住了剩下的声音。

未然,你能听到我吧?

我相信,你能的。

门外的人终于离去,靠在门框上的凤息终于支持不住,身体像是被抽干鲜血一样无力的沿着门框滑落在地上。

刚落地,一口鲜血从嘴边喷出,猩红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袍上,像一多多妖冶绽开的花朵。

果真,一曲长相守,竟然是这般的耗竭体力。

手指碰触到琴弦,身体里的那个人就挣扎出来,若非及时控制,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未然,你自己甘愿放弃第三世,为何如今要这般的挣扎,让我也不得安宁。

你可知,这些日子,我都快忘记了自己的谁了?

是泱未然,还是凤息?

这个问题,日里夜里犹如魔障一样在他内心深处滋生。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南疆的祭司凤息。然而看到她时,他总是迷茫,听着她一声声的喊着未然,他又觉得自己成了泱未然。

花非花,梦是梦。

因为想不通透,他就不再去想。

“咳咳…”点住胸口,他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面色惨白如雪,看起来虚弱无比。

一切熬过了明日就好了,明日之后,他也想离开了月重宫,离开这个笼子。

看到路乐乐走来出来,手里却没有暖炉,书莲忙冲了上去,“夫人。”

路乐乐笑了笑,将他的手拉住,书莲一惊,竟然是刺骨的冰凉,“夫人,是不是落在了大殿,书莲这就去为你拿。”

“不用了,大人身体不舒服,让他休息。”

“啊?大人身体不舒服?”书莲又是一惊,慌忙的问道,“哪里不舒服,是病了吗?大人身体一向都很好的,夫人,我去唤大夫。”

“书莲。”看到他紧张的样子,路乐乐拉住了他的手,笑着问道,“书莲为何要这般担心大人?”

“书莲是孤儿,其实月重宫的童子大多都是孤儿,凤息大人将我们接了回来,叫我们读书识字,让我们不在风餐雨露。虽然我们都很怕大人,但事实上,大人从来没有责骂过我们。大人…”书莲声音有些哽噎,“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和夫人一样。”

好人?!路乐乐低着头,看着远处的圣湖,轻轻的握紧了书莲的手。

她知道,凤息在书莲心中是完美的神,也是他敬仰的对象,如果,她告诉他,凤息大人如今已快成魔,嗜养血蝙蝠,吸食人血,书莲会怎样呢?

“书莲,夫人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大人一定要死一个,你想我们谁死?”

“不。”书莲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月光下的女子,她眼瞳明亮如星辰,干净的能照到人的心底,可是,“夫人今日可忘记吃药了?怎么会呢。你和大人都不会死,大人是仙裔,会长生不老,夫人您这么好,还有豆豆呢。都不会死的。”

说完,书莲一下抱住了路乐乐的手臂,“你们都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