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皓宇看着翡翠,她的眼睛正闪烁着泪光,明亮而模糊,脸上布满了不能置信的哀凄。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以前的一切都让你觉得单调乏味而不快乐吗?你觉得你以前所做的一切都很可笑,是吗?”

翡翠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只觉得心中某处像是被突然击中,然后破成一块块碎片,落了满地。原来兜兜转转,时至今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可笑的笑话。明明还在幸福的顶峰,怎么一转眼就被抛落到绝望的谷底,命运让她体会到爱情的华美,难道只为了再次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那么多美好的愉悦才要准备分享,那么多艰难的路才刚刚走完,梦却醒在最甜蜜的时刻。幸福是那么的匆忙,还只刚刚开始憧憬,却已经开始哀伤。

丁皓宇看着情绪激动的翡翠,没有对劝慰也没有安抚,只是静静的看着,就像在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对于她的质问,伤心与探究都不以为意,好像早有预料,因此无动于衷。

只有翡翠还不能相信这发生在眼前的事实,攥着丁皓宇胸前的衣襟不肯放手,看着他的双眼蒙着泪珠的水气,见质问并没有得到回应。垂下头一阵低低的哭泣,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丁皓宇,眼里几乎带着企求问道:“不,皓宇,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告诉我道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承担。丁皓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离开我。”

翡翠满脸的泪痕,抓着丁皓宇的衣襟不肯松开。她实在难以接受丁皓宇会有这样的转变,她无法相信那个从少年就开始追寻她的丁皓宇会突然就变了,她也无法相信这个将捧在手上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丁皓宇会这样对她。怔怔的望着他,可是他站在那里,脸上既无风雨亦无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哭泣,好像在看着并不相干的事情。

屋里静下来,只有翡翠低低的呜咽声。隔了好一会,丁皓宇终于开口说道:“翡翠,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样大的困扰,如果你不想结束这段关系,一切都可以继续,只要你不介意那样的婚姻,不干涉我的生活。你也可以要求补偿,比如出国留学,或者金钱,只要你想达成的愿望,我都可以尽一份心力。但是,对于我要开始的新生活,请你成全我。” 丁皓宇说得礼貌而肯切,一如以往,让人觉得诚挚,甚至双手还微扶着她,他永远都有这样的好风度。

“皓宇,你是不是因为展航的缘故,你应该知道,从我准备跟你结婚的时候开始,我心里就全心全意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相信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伤心。”

翡翠还只抓着丁皓宇的衣襟不撒手,抓得那样紧,仿佛是抓着最后的希望,仿佛抓着这衣襟就是抓到了丁皓宇。丁皓宇不动声色,任由她死死的将自己的衣服篡在手中。

“何必呢,翡翠,我们好聚好散,况且,现在并非一定要散,还和以前一样,聚散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啊。”

听着丁皓宇漫不经心的话语,翡翠只觉得伤心与愤怒。她见过丁皓宇的很多面,云淡风轻的散漫,干脆利落的果敢,情深意重的爱恋,如此种种,她都再熟悉不过。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今天一般,淡薄无情的冷静。

翡翠终于慢慢的安静下来,松了手,指甲划破了手背也并不觉得疼痛。她终于渐渐明白过来,不论她如何的不肯相信,这也是一个事实。她缓缓抬起头,眼睛从上而下的看过丁皓宇,目光炯炯而凌厉,问:“丁皓宇,你真的要跟我分手?”

丁皓宇看着她,眼光深沉而激烈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藏在深处的痛苦,几乎让翡翠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丁皓宇刚刚跟她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一个蹩脚的玩笑。可是错觉只是错觉,丁皓宇转过头看了看窗处,夜色辉煌,霓虹闪烁,十丈红尘,说不出的喧器与美丽,他慢慢将头转过来,看住翡翠道:“是,翡翠,我要跟你分手。”

翡翠只觉得本来痛得麻木的心又被突如其来的撞击狠狠砸过,胸口像被什么扼住,喘不过气来。她用一只手抚住心口,另一只手缓缓撑住旁边的墙壁,墙纸原来印了暗花,起起伏伏,凹凸不平,并不是她看上去的素净平滑。她转过来头仿佛印证一般的看了一眼,原来墙纸上印了同色的牡丹,开得正好,花团锦簇,一朵朵挤叠在一起。翡翠缓缓的抚过墙面,好一会,终于抬起头来看住丁皓宇,目光中的火焰终于渐渐熄灭,却突然伸手狠狠甩过一个巴掌,说:好,丁皓宇,我跟你分手。”

大约用了十分的力气,丁皓宇的脸上迅速浮起了几道红色的指痕,而翡翠的心口也剧烈的起伏,她凝视着丁皓宇,丁皓宇亦看着翡翠,两个彼此注视,不知过了多久,丁皓宇才说道:“如果你觉得不解气,还可以再来一巴掌。”

翡翠只觉得一阵气愤,又觉得一阵心灰,只点了点头,看着丁皓宇道:“丁皓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完便转头跑了。

丁皓宇并没有跟上去,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拔了一个电话,接通了才说道:“展航,翡翠刚刚从我这里离开,你最好去接一下她,如果可以,最近这段时间多留意一下他,她的情绪不太好。”说完,也不理会电话那头展航的疑问,便径直挂了电话。

夜风苍劲,吹得他额头的发际纷纷竖起来,灯光只能照到他的一侧,闪烁之中,他的脸半明半暗,辗转交替,看不出表情,只是眼神明亮,目光沉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一如从前。街道两侧挂起了宫灯样式的红色灯笼,一路铺尘,看不见尽头,显出一种喜气。虽然已经晚了,可是街头还是人潮涌动,有一种人间烟火的繁盛。丁皓宇想了一下才会过意来,要过年了,所以才这样的喜庆,原来这人世间这样的美丽。他轻叹了一口气,从大衣兜里拿出那块与他送给翡翠的配成一对的老玉,放在手心里慢慢的端详着。夜色中,翠色越发温润,发出柔和莹润的光,样子生动,好似真的要飞起来一般,他把它放到脸庞,缓缓来回的摩挲着。这对玉买的不容易,中间很费了些周折,可是他喜欢它们是一对的,当时便不管不顾,买了回来,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找到翡翠,便一直将它们随身带着,一个人的时候,有时会拿出来像现在这样静静摩挲。过了好一会,丁皓宇终于抬起头来,将手握成拳头,可能用了很大的力气,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终于他挥手扔了出去,只见空气中静静的划出了一道抛物线,那小小的玉就像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待一切静止,他不再停留,开了车驰骋而去。

第30章

展航并没有弄明白丁皓宇在电话里所表述的意思,把电话再打过去想问个清楚时,丁皓宇的电话却再也不能接通。起初他并不以为意,必竟丁皓宇那样妥帖细致的人,实在没有让人放心不下的地方。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正因为丁皓宇这样的事事周全,才不太可能给他打电话要他照应翡翠。

翡翠坐在路边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已经哭过了,这时人反而安静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或者到哪里去,以往难过的时候,还有丁皓宇,可是现在,连他也不要她了。翡翠拿出手机,一页一页的翻过通讯录,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却想不出谁是可以打电话的人。也许还有展航,可是这样的时候,她反而没有想到他,以前也被展航拒绝过,那时亦觉得伤心,还有羞愧,也是转身离去,多少带点赌气的意思。可是今天,却是实实在在的切肤之痛,哪里还顾得什么意气之争,此刻若是能换得丁皓宇回头,她亦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也许这才是爱吧,给人至大的幸福,也让人彻底的绝望。

电话的铃声在翡翠的大衣口袋里嘹亮的响起时,她心里还一惊,以为是丁皓宇打过来的,慌乱的拿出的手机,因为紧张、激动,手禁不自觉的擅抖起来。看到手机屏幕上翟展航三个字时,翡翠第一次有了失望的感觉,他不是她要等的人。手机铃声来回不停的唱着,翡翠终于接了起来。

“翡翠,你在哪里?丁皓宇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接你,他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不能送你回来?”

翡翠一听到丁皓宇的名字,眼泪又禁不住的落了下来,他还真是一个细致的人,到了现在,也没有忘记请别人照顾她,只觉得心中无限辛酸。她捂住电话咳嗽了两声,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没事,展航,我马上就回来了,皓宇他给你打电话了吗?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让我来接你,还有这段时间要多照顾你,说怕你情绪不太好,你们没事吧?”

翡翠听着展航的话在电话这边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没事,皓宇他最近会比较忙。”

“嗯,也是,他这一上班,估计有很多事情。在医院躺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压在这里呢。估计他是担心没时间陪你怕你生气了才请我这个小舅子多帮忙照顾你的。”

翡翠听着展航的话,鼻头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匆匆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没有人觉察出翡翠的不对,她亦未对任何人提起她现在与丁皓宇的处境,虽然好像到了绝处,可是她的心中仍然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她打电话给苏向东,苏向东显然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的消息,还一直追着问她说丁皓宇现在这样拼命的安排工作,恨不得连三年后的工作都安排好了,是不是因为他们想要一个长长的蜜月假期。还说最近丁皓宇这样的忙,也不见她来公司表示关心。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迹象,没有人知道丁皓宇和她分了手,更无从谈起知道丁皓宇与她分手的原因。万般无奈之下翡翠打过丁皓宇的手机,可是他并不接通,也不挂断,只有电话那端那个冰冷的女声回响:“对不起,您拔打的电话无人接听。”,一遍又一遍。

她打电话到他的公司,才知道他已经换了专线电话的号码。如今她只能与秘书讲话,总是被礼貌而坚定的拒绝,没有了特权,她见不到他,甚至无法再踏足他那间空旷的办公室。

家里的电话只听得到留言:“你好,我是丁皓宇,我现在不能接听你的电话,请你留言,我会尽快与你联系。”有时思念刻骨,翡翠会在夜半三更时,一遍遍的拔通这个电话,因为只有这个电话才能听到丁皓宇的声音。

她在丁皓宇的网站上搜索过他的消息,这个网站是他曾经为找寻她而建。如今,她却要通过这个网站来试图获知他的讯息。命运像一只翻云覆雨的手,到底谁又是谁爱着的人。

他的信息很简单,所有网站对他介绍的内容均是大同小异,细数他现在的身家以及他在这个行业的影响力,还有那些大大小小无数的奖项,连用的照片都很一致。这是一份金光闪闪的个人历程,也是别人眼中习惯的丁皓宇,却唯独不是翡翠心中那个熟悉的丁皓宇。她的丁皓宇是那个在夜色中等他回家,是那个因为她哭泣而放下懂事会议,是那个不论多忙都会陪他逛街的男人。

皓宇: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这封邮件,在那样多没有回应的电话与联络之后,我已经再想不到其它找寻你的方法。

虽然我知道你要跟我分手这是一个事实,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会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我曾经想过我们之间种种的可能,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与我分手。

我总是想你,不经意间的想起你。我不太愿意走那些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因为那些地方有着太多的回忆,每一处都有我们的故事。这样会让我更加难以把你忘记。

我现在不太好,感冒总是好不了,烧是退了又热,总不能全好。好像连脑子都烧糊涂了,对于别人的问题总是答非所问。妈妈问我为什么最近都不见你来家里吃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都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你?姜一楠问我你什么时候和我结婚,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可是你无限期的延后了这个日子。她一直想做我的伴娘,其实原因大部分是因为你,她说除了你爱的人不是她之外,你满足了她对男人的全部幻想。她还不知道,其实我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吃不下饭,或者吃下去又吐出来,看了医生,也说不出个究竟,只说要我放宽心肠。我的体重直线下降,比你住院的那段时间还要轻,我想,换做以前,你一定会十分心疼,可是现在你却再也不肯回头看我了。展航说我得了相思病,我想他说的是对的,我为你害了相思,可是你却不肯再为我归之。

年底的工作真不好找,好在以前的总编没有忘记我,让我回去做老本行。姜一楠还抱怨我,说我一个豪门贵妇,还非要回去和她们这些夹心层的小白领抢饭吃,她哪里知道我交上去的稿子大打折扣我又采访了很多的青年才俊,可是却再也没有遇到一个你。别人都在问我你的消息,时时让我觉得局促,虽然说谎话不容易,可是我还是不能习惯没有你的生活,所以只好一个人给大家唱这出独角戏。我知道这需要时间,在我适应之前,请允许我暂且这样的欺骗别人,欺骗自己吧。如果你介意,请原谅我对你最后的自私吧。

也许你不相信,最近我常常的想,如果这是我们最后的结局,我宁愿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永不醒来。你一定会觉得我既自私又卑鄙吧?可是这就是我现在真实的想法,因为你躺上病床上,你还是我的丁皓宇,还是我可以感受,碰触的丁皓宇,还是我可以期盼的丁皓宇。因为那样,我离你最近,并且永远怀抱最大的希望,拥有你最多的爱,虽然静寂无声,可是终归可以与你地久天长。

皓宇,我不能祝福你。我知道你想追求新的生活并没有错,可是我不想祝福你生活幸福,不想祝福你事事顺意。相反,我希望你遇人不淑,虽然过尽千帆,却找不到真正可以依归的幸福。而那时,你会发现,反反复复,最好的原来一直是我。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也不过痴人说梦,自欺欺人而已。你这样的好,哪个女孩子被你喜欢都会死心踏地吧,又怎么会舍得对你虚情假意呢。

你以后是不是也会替别的女孩子付账单,牵她的手逛街,穿别的女孩子给你买的衣服。给别的女孩子送大捧大捧的向日葵,看到好的东西就买下来送给她?是不是也会悄悄藏起别的女孩子工卡的照片放在办公桌的案头,低首抬头时都能看到她的脸。是不是也会跟他讲起你养母的事情,讲起在美国上学时用牛奶煮方便面的事情。真不想与别人的分享这些你曾经只为我做过的那些甜蜜啊。不过想一想,还是有一些东西只属于你和我的,我想你再也不会回到少年,再也不会有人考试时要看你的小抄,你也再不会与人打架,那也就再没有别的少女就那样走进你的人生吧。

展航拒绝我的时候,我觉得伤心羞愧,可是也觉得如释重负,因为那样多的牵牵绊绊,终归有了一个了局。我觉得我喜欢展航是理所应当的,他关心我,爱护我,他高大,有才华,是我少年时代里最温暖的光。而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的感觉得地塔天陷。是觉得生命中或者身体中的某一部分被剥离,存大的时候,也许我并不觉得稀奇,可是一旦缺失,便是伤筋动骨,残缺了身体或者生命。现在我才知道,对于展航,我是仰望的,而对你,我是敞开心扉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是啊,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失去了你。在我以为幸福靠岸的时候,在我以为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时候。

我知道我应该忘记你,因为只有忘记你,我才可能开始新的生活,我才有重拾幸福的可能。我很努力的学会忘记,可是你离开得那样决绝,以至于忘了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做到忘记。

我知道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与别的男生约会。我会努力不以你的形象来作为衡量另一半的标准。你离开之后,我常常想,如果可以忘掉你那该有多好啊,哪怕只是忘记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也是好的。我这样的努力,努力忘记,可是你在我的心中扎了根,你曾经说,你溶进了我的骨血,其实,我双何尝不是呢?

皓宇,请允许我最后再向你提出一个请求,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从一个人的骨血中缺抽离出来的办法。这个方法对我很重要,因为如果找不到,这辈子,我再也不能期望幸福。

这是翡翠在万般无奈之下写下的EMAIL,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出来时,泪水洒满了键盘,心中不知是怎样的凄楚不堪,鼠标在是否发出的按钮上反反复复。最后,当翡翠终于对着发送点击下去时,终于扒在桌面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31章

渐渐的,大家都觉察出翡翠的不对劲。起先,都只是以为她太累了,没太以为意,可是后来她一天一天的瘦下去,一天比一天沉默安静。最先提出疑问的是翡翠的母亲。

“翡翠,为什么最近都不见皓宇上家里来?”

“年底了,他会比较忙。”

“你们结婚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前一阵子急成这样,现在怎么反到慢下来了?马上就过年了,你们到底是赶上年前办还是年后办。”

“看他的时间吧。”

“你呀,也上点心,皓宇身体才刚好,不能事事都由他操心。有些事情你要能办就办了,实在办不了,我和你翟叔还有展航不都还在吗?总能帮把手吧。”

翡翠听了母亲的话,心中又涌起无限的酸楚,泪水又盈满眼眶,她连忙转了身,低下头,拭水泪水,平静了一下,才笑着说道:“妈,我知道了,你干嘛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陪你过完年不好吗?”

翡翠母亲听了这句话也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嫁不嫁出去你都是我的女儿。遇上皓宇这样的人是福气,妈妈不知道为你多高兴,当然希望你们尽快定下来,陪不陪我过年有什么要紧。你呀,现在哪能明白做母亲的心啊,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这种感受了。”

翡翠听了再也忍不住眼泪,转身抱住母亲落下泪来,呜咽着声音唤了一声:“妈。”而妈妈只是慈爱的拍着她的肩膀。

其实出版的事情并不归翡翠管,可是临近年底,既要出月刊又要出盘点的年刊,姜一楠实在忙得分不开身,便威逼着翡翠替她跑了一趟负责印刷的出版方。

北方的冬天虽然风大,但基本上每天倒都是阳光明媚,可是虽然耀眼,却并不温暖,风刮到脸上,跟刀割一样的。翡翠不想坐车,便沿着马路向杂志社写字楼的方向走,她很快便汇入拥挤的人流,心想真是走到哪里人都多,川流而过,几乎都是肩膀擦着肩膀。

没走几步,遇上红灯,她站在那里看左右两侧的车流缓缓通过。突然有一辆熟悉的奥迪A8在离她几米的前方穿过,那辆车和其它的同款式的车没有差别,流线型的车身,低调而奢华。翡翠睁大的双眼,一遍又一遍扫视过那块她再熟悉不过的车牌,是的,是他的车,是丁皓宇的车。

怔忡之后,几乎没有犹豫的,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冲进面前的车流,像那辆她曾经坐过无数次的车冲了过去。四周很快响起了各式汽车急促的喇叭声,还有开车的人摇下车窗的叫骂声。可是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那辆车过了路口便会加速,她要追上他。翡翠跑得急切而迅速,对于周围的汽车的鸣迪与别人的叫骂全然不顾。

可是纵然如此,她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那辆熟悉的汽车加速驶走。翡翠终于无望的慢慢停住,半弯下腰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的喘着气,却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慢慢倒回在她的面前。她有些不能置信,惊疑的慢慢抬起头来看住车窗放下时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

丁皓宇的面孔还是这样的无懈可击,嘴角弯下来,勾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看着狼狈的易翡翠,开口唤她:“翡翠。”他的眼神无波,笑容平静,客气而疏离,本来满腹的委屈与相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转念只觉得心头一阵悲切。

“我办事路过,没想到会遇见你,你要去哪里,外面风这么大,我可以送你。”时至今日,他还是让人无懈可击,翡翠自嘲的笑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不管不顾的追上来做什么,看见他的时候,忘了一切,拼命追逐,只想近一点,再近一点,以为近了,便是依归。可是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是啊,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他站在她的面前,还不依然是咫尺天涯。

翡翠不理会丁皓宇的问题,只盯着他,问:“皓宇,就算你要抛弃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请你告诉我,和我分手的真实原因。”

丁皓宇看着翡翠执着的目光,那样渴望的眼神,坚持,期盼,不甘,甚到还藏着那么一点的希望,就是这样看着他,连眨都不肯眨一下。

“翡翠,关于这个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这就是真实的原因,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你可以学学我,开始新的生活,那感觉也很不错。”

翡翠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丁皓宇看着她的样子,好似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翡翠看着丁皓宇摇了摇头,说:“谢谢,不用了。”

丁皓宇亦不强求,只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再见。”说完,他缓缓将车窗摇上。

翡翠看着那张正在慢慢消失于黑色车窗后俊逸的脸,突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丁皓宇听了翡翠的问话一怔,手停在控制窗户升降的按钮上,似乎有着迷或,又似有些不解,说:“翡翠,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样傻气问题。”

翡翠不理会他的困或,只自顾自的说道:“不,你不是丁皓宇,你不是我的皓宇,我的皓宇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把我遗弃,我的皓宇不会冷眼看我的痛苦置之不理。”

她不想哭泣,可是往事一幕幕闪过,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丁皓宇双手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隐现,长久没有松开。末了,他终于将目光从哭泣的翡翠身上移开,发动了汽车,驰骋而去。

翡翠看见自己在那辆熟悉的奥迪车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不知道因为风太大,还是因为她在颤抖,翡翠觉得这天与地都在随着自己的心摇晃起来。

在这个城市寒冬的街头,翡翠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路那么多,可是没有一条可以抵达梦想的大道。她不想回家,大家都以为她和皓宇吵了架,如果只是真的吵了架该有多好,如果只是吵架,他一定会过头来,哄她开了眉头,露了笑脸。可是事实却比吵架糟糕千倍万倍,以后,只怕连想与他吵架都会成为一种奢望。安抚母亲的情绪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说一个谎话就得有十个谎话来自圆其说,她没有这样的本事与精力。如果是以前,也许还可以找展航,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展航已经不再是她第一个想起的人,也不再是让她心生涟漪让她哭泣让她喜悦的人。虽然偶尔会想到他,会关心他,会尊重他,可是他却再也无法给她最简单的幸福,最彻底的哀伤。

就算他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会给她宽慰,给她爱护,但是却永远都不可能治愈她的伤悲。就像当初黄亦西离开展航时,不论翡翠给予他什么样的关爱与包容,都不是可以治疗他的良方。

最后,翡翠还是回到了杂志社,年尾的非常时期,大部分的同事都还没有走,正围成一圈看着什么。见到翡翠,原本几个说话的同事都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她。翡翠觉得有些奇怪,便看着大家问:“怎么了,你们都这么看着我。”

大家虽然都对她笑着说没什么,见了她进来也就散开回到各自工位去了,可是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翡翠正迷或着就被姜一楠拉进了会议室,还没等坐定,便问:“你和丁皓宇没出问题吧?”

翡翠心里一突,搞不准姜一楠的意思,便推了她一下,笑道:“干嘛呢,神神叨叨的,这么严肃干什么?”

姜一楠并不理她,只继续说:“问你呢,你和丁皓宇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翡翠虽然心里一乱,可面却只是一哂,道:“瞎说什么呢,挺好的呀,干嘛呢,你这是,跟三堂会审似的。”

“真的没事?”

“真没事。”

姜一楠听她这样说,面上才松了下来,拿出一张报纸推到翡翠的面前,说:“你看你们家丁皓宇的绯闻。”

翡翠心里一惊,低头看上去,其实文字不过几行,倒是那彩色的照片占了四分之一个版面。描述的内容与其它八卦新闻差别不大,无外乎男的身家几何,在商界的影响力多大之类,较之其它富豪的不同的是,丁皓宇潇洒英俊,虽白手起家却是知识改变命运,决非一般的暴发户可比拟。

翡翠终于明白了刚才同事看到她时的沉默,原来是这样的缘故。她仔细端详着那两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笑颜如花,看向丁皓宇的眼神深情款款,正为他整理着胸前的领带。丁皓宇亦看着她,眼神专注,仿佛他只看得见她。其实很般配,真正的俊男美女。翡翠这才想到,自己和丁皓宇还从来没有拍过照片,不禁觉得遗憾。虽然他不要她了,能留下一些影像总是好的呀,想他的时候,拿出来看,也是个念想。

“这照片拍得真好,一点也不像偷拍的。”翡翠抚过那照片由衷的说道。

“你疯了,易翡翠,别人抢你老公,你还说照片拍得好看。要是我,早找上门去了给她两个大耳括子了。照说你们家丁皓宇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会让人家钻了空子。这个女的你看出来是谁了吧,电视台的首席女主播,据说还是名门之后,没有传过花边新闻的,这次这样高调,想必是动真格的。”

翡翠嗯了一声,不知道应该怎样接姜一楠的话,丁皓宇真的是因为这个女人弃她而去呢,如果真的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和照片上的这个女子比起来,她平凡至此,丁皓宇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为她停留。

“唉,我说易翡翠,你怎么没反应啊。我告诉你啊,这人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说像你们家丁皓宇这样的人物,哪个女人不想咬一口啊。你别以为丁皓宇疼你,你就无所顾忌,看紧点。你后面打他主意的人多着呢,真正的前赴后继。”

翡翠心里一灰,想着姜一楠哪里知道丁皓现在早已不在是她的丁皓宇了,他早已放弃她打定主意开始追寻新的生活了。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丁皓宇所谓的新生活到底是怎样的灯红酒绿、活色生香,能够让他如此决绝的放弃了曾经用生命来呵护的爱。

第32章

这份报纸果然引得她的生活一片哗然,还好她平时生活的范围有限,没有多少人来寻根问底。只是同事对她的态度比较小心,认定她成了被丁皓宇抛弃的弃妇。其实想想也是,姑且不论那篇八卦报道的真假,丁皓宇弃她而去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母亲与翟博渊不看娱乐新闻,还不知道,她只是希望不要被展航看到。

可是天底下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巧,怕什么偏就来什么。展航拿着报约来问的时候,翡翠就知道他没有姜一楠好应付。

展航看着她,表情严肃,指着报纸问:“你和丁皓宇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呀,挺好的。”翡翠笑得一脸轻松。

“那这报纸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也看这种无聊的报纸?这种花边新闻你也信?”

“无风不起浪,翡翠,你不用装成一副没事的样子,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的没事,皓宇跟我说了,就是那天他去电视台参加一个访谈节目,他领带没打好,那个女主播顺手帮他理了一下,谁知道会被人拍下来借题发挥。”翡翠说到这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再说,对皓宇,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展航听了翡翠的话,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眼睛却一直盯着翡翠半信半疑。

“皓宇的工作这段时间应该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吧,你们俩结婚的日子到底定了哪天,怎么最近这段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没具体定,反正也不急,过段时间再说吧。”

“哦。”

“过几天就过年了,叫皓宇一起来吃团圆饭。”

“争取吧,看他的时间,不一定能来得了。”

翡翠不再看展航,语气渐渐生出不耐烦,正想转身离开,却被展航一把拉住。

“翡翠,你和丁皓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跟你说了吗?没问题,你这么上赶着的问个不停,烦不烦啊。”

“易翡翠,你撒谎,你以为你可以瞒得了多久?”

“我怎么撒谎了,说事实你们又不信,还偏偏要来问。那你们想听我说什么呀?一个个就都这么盼着我跟他一拍两散呀,是不是觉得他取了我特委屈,我特配不上他是吧?是,我是跟他分手了,分手很长时间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翡翠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脾气,但既然已经发了,隐忍了这么久,索性就痛快说了出来,泪水涌出来,流了满脸。她的情绪比较激动,细碎的发丝和着泪水粘在脸上,显得她越发的单薄可怜。展航叹了口气,嘴张了张,到底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揽过翡翠的肩,抱住她。

翡翠靠进展航的怀里,这段时间以来的委屈,隐忍,困惑终于全都爆发出来,哭泣起来,还念念的说着:“展航,皓宇他不要我了,他说他要追寻新的生活,他说他不想再过那种为别人努力的生活了,他要享受生活的乐趣。所以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他去找别的女人了。展航,你说,我要怎么办啊,我不想让他走,我去找他,可是他不离我,看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翡翠哭得这般伤心绝望,让展航的心也跟着乱了起来,从他认识她的十五岁开始,就从来不曾见过翡翠这样绝望过,她是一个外表柔弱但内心坚韧的女子,如果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是决对不可能这样哭泣的。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丁皓宇和翡翠走到如此地步。起初他只是以为恋人间的小矛盾,再相爱的伴侣结婚之前也难免会因为对婚姻的没有把握而闹闹小情绪。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大概要比这糟糕很多。

大约是哭得累了,翡翠靠着展航睡着了,展航轻轻扶住她靠住沙发,给她搭了一条毯子。可是实在是撑不住了,较之平时,她睡得还要安稳一些,只是眉头依然紧凑,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眼角不时有泪珠滚了出来。睫毛微微扇动着,像歇在花丛上的蝶翅。她的脸很白,可以却失了以前的光泽,人躺在那里,蜷成一团,小小的,像受了伤的小兽。展航帮她提了提毯子,她却像受了惊吓一般,嘴里咕哝了句什么,不晓得是呓语还是想说什么。展航怕吵醒他,手里的动作停住,不敢动弹,看她睡得稳了,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丁皓宇听到秘书说有位以翟先生要找他,虽然微怔了一下,其实内心里面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略微的犹疑了一下便秘书领他进来了。这是展航第一次到丁皓宇的办公室,和翡翠一样,只是觉得大而空,不过因为心里想着丁皓宇和翡翠的事情,并没有特别留心观察。

“展航,你来找我吗?”丁皓宇看到他似乎很高兴,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亲自倒了水递给他。

展航看着丁皓宇还是印象中的一般儒雅淡定,笑容亲切,从他的身上看不出轻浮的气息,游移的眼神。他又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他,实在不能相信这个男人会对翡翠变心,也实在不能相信一个人性格会发生这么大的转折。

“丁皓宇,你是不是在医院睡了几天睡傻了?怎么做这么糊涂的事?”

丁皓宇倒也不觉得意外,面上还是淡淡的表情,扬了扬眉毛,看住展航,问:“展航,你说的什么事?”

“皓宇,翡翠现在很不好,她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因为你伤透了心。她想念你,不能忘记你,她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抛弃她。其实,不只是她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

丁皓宇看着展航不解探询的表情,目光越过他好似看向了什么地方,展航也不逼问,耐心的等候。好一会,丁皓宇终于将目光收回到展航的脸上,说:“展航,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方式来考虑的。我理解你们对于我和翡翠的关系的想法,我追她追得不容易,千辛万苦等她点了头,却又碰上车祸。患难见真情,翡翠守着我不离不弃,终于盼到我醒了,跟唱戏似的,理所当然的苦尽甘来,结婚拜堂。”丁皓宇说到这停了一会,好像是在想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往事一般。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可是展航,人经历了一些事情是会变的。你不是我,所以你体会不到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对死亡的恐惧,也体会不到生命无常对我的影响,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能控制的。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的生活是多么乏味,我想多体会一下生命的乐趣,我以前太累了,现在我想放纵一下。而婚姻,会束缚我新生活的乐趣。而且,我现在对于爱情有了和以前不一样的看法,与其这样死守着一份感情历尽苦难,还不如体会这个世界的多姿多彩。”

“那抛弃爱人,花天酒地就是你要的多姿多彩的生活?”

“不,展航,不能这样说,那样的生活让我很快乐。人生很大一部分的追求不都是为了高兴吗?只要能让自己高兴就行了。”

丁皓宇说这些话的时侯有一些漫不经心的轻佻,他知道展航对他很是气愤,可是却毫不在意,仿佛就是为了激怒他一样。

“那有没有想过翡翠的感受,你想过会带给她什么样的伤害吗?”

丁皓宇听了展航的话没有立即回答,窗外有阳光,投进办公室有长长的淡金色光线,平时空气中看不见的浮尘在一片闪烁的金光中打着旋,又像是在跳舞。丁皓宇走到窗户前,看着马路对面那片广阔的校园空间,学校里有很多百年的青松翠柏,即便是三九的寒冬,远远望去,也是一片苍翠。

从展航的角度只能看到丁皓宇的侧面,轮廓很是分明,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身影,越发显得他的挺拔俊秀,不知道为什么,展航却只觉得丁皓宇的身上透出一阵无名的落寞与萧索。丁皓宇站在那里没有动,略低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一般,良久,开口说道:“少年时期与翡翠分开之后,我在这间办公室里遇到了长大了的她。那个时候,还是秋天,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风衣外套,那件风衣的样子很合适她,风衣里面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及膝连衣裙,鞋子是与风衣外套同色的格子面,她一向都不太喜欢穿花俏颜色的衣服。她和十几岁的时候没大变,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只是五官长开了些,眼睛还是跟那会一样透明。她来采访我,看得出来,事先她做了很多的准备,虽然是偏时尚的杂志,可是问得问题却一点也不敷衍,我当时心里面其实是在想要不要告诉她,我跟她是故知,可是因为她问得很好,让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那天,我十分兴奋,几乎有些不能抑制,一直盯着她看,不肯移开目光,让她很有些不好意思,红了好几次脸。”丁皓宇说起这些的时候,露出一点微笑来,好像往事在面前重现一般,眼睛里慢慢生出一种光来。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爱很爱她,若能与她天长地久,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丁皓宇说到这里停住了,像是又沉浸到当时的情影里面去了,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展航,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呼吸声。屋里的暖气烧得很暖,不知为何,竟让展航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道应该是感叹还是责怪。

良久,丁皓宇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展航道:“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累了,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我知道我对翡翠造成了困扰和伤害,但是我想很快他就会好起来,会遇到像我曾经那样爱过她的男人,开始幸福的生活。如果继续和翡翠在一起,她一定不能接受我现在的生活方式,依然会很痛苦。展航,请你相信,无论无何,伤害翡翠不是我的本意,我真心实意的希望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