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说是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可实际上要撵走余文佑的声音始终是主流,意见不同的无非是一些人抹不开脸。熊友琴的伯父熊华德见状开口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传染病还能放村里?你们不怕啊?”熊华德鼓着眼睛瞪着书记,“你不怕我还怕,我就一个儿子,要落他手里,那还得了?赶走!必须赶走!”

熊大刚想张嘴,庆婶先咬牙切齿的道:“没错!别的不说,那什么爱什么病,我听人说了,一传一个死。还不是马上就发作的,要过一段才能看出来。谁知道我们谁染了?”女婿没挑成,倒让全村看笑话,庆婶早就怒火熊熊。村里人最讲究一个面子,如今里子面子都被踩在地上,岂能不恨?

然而庆婶没想到的是,此言一出,大家率先联想的正是熊桂。熊桂胆子大,平常就喜欢调.戏余文佑,除了熊远以外接触的最多,真要传染的话…众人都忍不住悄悄离熊庆一家远了一点点。

又有熊远的二舅熊安贵,先前只听到传余文佑和游鹤轩,心里十分鄙视,好好的男人做女人样,不要脸。到今天才知道连熊远也绕给进去了,一样是觉得很没面子,推了妹子一把:“你儿子被他…你就不说话?”

村里从来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熊晓莲眼看余文佑大势已去,马上就要离开,可她的儿子还没着落,不由怒喝:“闭嘴!证据呢?啊?证据呢?捉贼捉赃,捉奸成双!你们谁看见了?”

熊崇德咳了一声:“熊远还是孩子,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不怨他,晓莲你别激动。”

“呸!”熊晓莲道,“关我儿子什么事?别说熊远,你们说的那游鹤轩,捉奸在chuang了?”说着冷笑,“收人家东西的时候恨不得跪下了,现在又嫌脏?学校里的房子也是余老师弄来的,你们就真不怕他喊人拆了走!?就是拆不走,砸个稀巴烂,谁能说他?啊?人家修的屋子,爱拆拆爱砸砸,你们一个两个当有钱人好惹啊?呵呵!”

此言正中村长心思,学校说是余文佑拉的赞助,可赞助的人都不站出来,走账扎扎实实是余文佑的账户,他要说是他修建的非要砸了再走,谁能拦得住?何况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他是官却也只是在仡熊村,游鹤轩别的不能,替余文佑出气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家里有孩子上学或即将上学的,也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的透心凉,对啊,不单是没老师,还有学校的事呢!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说不出话来。

熊娇娇之母正青婶一撇嘴:“我就觉得恶心,那天赶集谁没看见?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呸!”

熊晓莲斜了她一眼:“我没看见!”

六婆忙拉了女儿一把,低声说:“别乱说话!你一个外姓人插什么嘴?况且当天我也亲眼看见的!”

熊晓莲被自己亲娘一棒子打中,气的连话都忘了怎么说。熊安贵平日里就有些混,见自己妹子为了点好处脸都不要了,公然维护那骚.货,怒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怕得罪他?那就上教委告去!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教委一闹,余文佑的黑档案更甚。撵他走一说,支教老师跑了的多了去了,谁都不会在意。要闹到教委,基本是毁人前途。熊晓莲气的随手抄起一个扁担朝自己兄长身上狠狠一拍:“告你娘!我还没说话呢!滚!”

熊安贵被妹子一扁担敲的怒发冲冠:“你tm看见哪个白面小生都犯贱啊!我为了谁啊?啊?关我屁事,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熊晓莲指着亲哥哥的鼻子吼,“你平常管过我们娘俩的死活?现在要你来出头?朝廷问斩还要讲证据呢,证据呢?”熊晓莲气的半死,她没钱又有病,熊远能不能有出息就只看余文佑的心,为了儿子她今天护定了,尖锐的声音叫喊着,“看着我卖东西眼馋了是不是!?看着我儿子有人照顾嫉妒了是不是?亲舅舅还不如外人,你有脸说话?滚!”

熊安贵被当众揭了面子,更是恼火非常。出手就扇了妹妹一巴掌:“给你几两米就收买了,拿亲儿子出来卖,你要不要脸!”

熊晓莲恰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举起扁担疯狂的砸:“你才不要脸!你才不要脸!看着外甥要饿死了连口吃的都不给。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兄妹两个就扭做一团,他们的母亲六婆哭着拉这个也不是拉那个也不是。众人醒过神来,想要劝架,熊晓莲又跟疯了一样,见谁靠近都打,现场顿时陷入了混乱。

喊打喊杀声早已传到了学校。学生们都纷纷伸头出来看坪里的乱况。学校离坪里不远不近,听不清在说什么,偶尔几个单词飞入耳中,余文佑听到教委两个字,长长叹了口气。扭头对学生说了句:“你们自习,我去看看。”便往坪里走去。

当事人一出现,坪里立刻就安静了。余文佑环视一周,淡淡的问:“说吧,什么事?”第二只鞋子迟迟不落,他不耐烦了。只恨不能来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见到余文佑,众人才想起一切一切都是谣传。就如熊晓莲说的,捉奸成双,他们谁亲眼看见过余文佑与游鹤轩滚chuang单了?谁又亲眼看见过余文佑弄过熊远了?就凭一个猜测,跑去教委告状,哪个不当你神经病?何况熊晓莲说的的确有道理,惹恼了他,他去教委诉苦不说,把学校砸了,他们哪里再找二十万修一个?还得罪了县委书记——好不好人家小舅子辛辛苦苦修的呢!闹起来,理由是一个小姑娘看了一篇文章所以怀疑支教老师是同性恋要赶走,卧槽,教委下下辈子都不打算给仡熊村派老师了好吧!这是心里明白的村民心中所想,村里不明白的人见没人说话,也不好开口。静默片刻,一个一个的都看着村长和书记。村长和书记互看一看,又彼此扭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熊桂平地扔个炸雷,直愣愣的看着余文佑问:“你跟游鹤轩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26章 举报

余文佑一脸错愕。想了无数种可能,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游鹤轩!是!游鹤轩喜欢他,他也喜欢游鹤轩。不知道游鹤轩喜欢他的理由,而他喜欢游鹤轩的开端正是其对仡熊村捐赠物品。悲哀的是他背负着定时炸弹,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正因为如此,这一切才不为外人道,仡熊村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村民神色各异的表情,余文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闯入中世纪天主教堂的异教徒。这一种接近原始野蛮的场面,让他联想到了很不好的东西。很多年前,他也与人这样对峙过。爸爸死亡的那一年,抚恤金发下来的那一天,他躲在妈妈的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就这样与伯父叔叔对峙着。他被伯父抢走了,她们输了;他又被爸爸的朋友抢回来了,她们赢了。余文佑感到了一股从心底生出的悲哀,即使他打算孤独终老也不容于世么?仅仅只是怀疑,甚至没有人来跟他谈过,就这样被活生生的孤立了好几个月。突然想起黑板上自己认真一笔一划写下的板书,每一个字都透着认真;备课本上一行一行的字迹,每一个标点都没有敷衍。自问做支教老师,做到问心无愧。可即使是这样,竟然也没有取信于眼前任何一个人。他和游鹤轩暧.昧,也止于暧.昧,他不知道村民怎么联想的,但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接他进村的书记,余文佑的声音很冷:“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书记一脸尴尬,含含糊糊的说:“没什么,咳,就是要过年了,大家聚在一起说说怎么过…闲聊么,就乱上了。”

借口拙劣到现场没有一个人相信,但似乎是目前最好的理由了。书记挥挥手:“大家散了吧,过年的事儿下次再讨论。余老师先回去上课?”

就这样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有些mo不着头脑。可是现在要谁出头去直接谩骂余文佑,也没人愿意干。qiang打出头鸟一直是老百姓们所信任的教条,所以只能不做声。

余文佑知道原因后,五味陈杂,也不想说话,更没必要解释,扭头就走。村长看着他的背影哀叹,往死了得罪人家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书记服软村长不做声,不相干的人都纷纷道:“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熊安民见众人要走,忽然心中一动,立刻跳了出来大喊:“那我外甥的事,就这样算了?”

还未走远的余文佑愣神,外甥?熊安民,熊远的大舅,又跟熊远有什么关系?

村长断喝一声:“闭嘴!”

“村长你别息事宁人,做了坏事不赔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书记一瞬间就听明白了,熊安民压根就是想讹诈,怒道:“胡说八道什么?人家照顾没爹的孩子还照顾错了?再胡说今年没你家的年货!”

余文佑气乐了:“熊安民,我做了什么坏事?我竟不知道好好教书几个月,惹着你们什么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一起说说吧。”

书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听熊安民道:“少装蒜!你给我赔钱!不然我就去教委告你弄我外甥,看教委开不开除你!”熊安民想的很美,游鹤轩有钱,随便诈点出来,都够他们发财了。他们那些单位上的人最怕开除,谁舍得丢铁饭碗,不怕他不从!

余文佑简直觉得今天他脑子不够使了,硬是听不明白熊安民在说什么。熊晓莲忙拉住余文佑的袖子:“余老师,你别听那短命猪的!他想讹你钱,拿着熊远作由头。你别理他。”

余文佑才看到熊晓莲一身狼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刚才在坪里扭打的难道是熊晓莲?再看了看,另一个更狼狈的是熊安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熊安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妹妹,你别被他骗了!要不是心里有鬼,他对熊远那么好干什么?又是买衣服又是给腊肉还单独补课。当老师满打满算就那么点钱,凭什么养不相干的人?”

熊晓莲压根不接茬,一个眼神扫过去:“你也想吃一顿扁担?”

“靠!”熊安民骂了一句,“你傻啊?我当哥的还能害你不成?”

熊晓莲抄起扁担就打!论打架熊安民并不怕,但今天熊晓莲特别疯,他心里不免嘀咕难道病疯了?气势上一输,只能被追的抱头鼠窜。

余文佑料想没什么好事,看样子至少熊晓莲是护着他的,心里稍微有了一丝暖意,但心情始终没什么回转。今天估计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完全不想跟一帮流.氓纠缠。跟停下来的熊晓莲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压根懒的理熊安民背后的叫嚣。

事情当然是不了了之,仡熊村和余文佑之间陷入了僵持。余文佑在思考,他是否还应该留下,如果要申请调往别处,又该去哪里?如果去了别的地方,也许就要跟游鹤轩分开了吧?毕竟他的生意在这边。还有卓道南,更是比游鹤轩没有自由。熊远谁来照顾呢?苦笑,没想到他孑然一身的人,也会有了顾忌。

村长和书记在闹出事情后就开始后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好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余文佑停了所有的额外补课,下了课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来。日常用品自有熊晓莲帮忙处理,他无须跟任何人打交道。书记尤其难过,他一辈子见识了不少,负责如余文佑的老师还是生平仅见,光免费补课一条,四里八乡就没见过。可不管他怎么难过,余文佑都不打算搭理他们家了。在熊晓莲之前,余文佑最信任的就是书记一家,可事到临头愿意替他出头的仅仅只有一个病弱的女人。平日爽朗的熊大竟一言不发。他理解熊大的顾虑,可是来说一声来谈一次会死么?几个月的真诚相待,换来的仅仅是欲言又止。除了天性凉薄,再也找不出其它形容词。

游鹤轩知道后有心帮忙,说花点钱调到县里算了。可是余文佑拒绝了。虽是绯闻,可无风不起浪,可见平常他们两个是过了。要是打算谈恋爱,过了就过了,鬼地方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但既然不打算在一起,就不要给游鹤轩希望。游鹤轩对他很好很好,可是他一丝回报都不能。一个善良能干的人,别耽误人家的时间了。这也是他暂时不打算离开的重要原因,得先断了游鹤轩的念头。

余文佑心里充满了遗憾,多年一个人行走,好不容易遇到同伴,却不能在一起。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在学校六个人一间的宿舍,他也始终没有结交朋友。心中有秘密,不习惯跟人共处一室,但每次游鹤轩来到他的客厅打地铺,隔着厚厚的木门,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何为陪伴。门外有一个人,他喜欢的人,早上起来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人气而不是冷风。游鹤轩睡着会轻轻打呼噜,有时候胡子拉碴。活的,温暖的,带着呼吸的…他开始有了对周末对假期的期盼,已经死掉的心又一点一点跳起来。才知道原来他对孤独的恐惧,已经深.入四肢百骸,为了不吓死自己,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到麻木。绚丽的梦该醒了,他是一个不详的人,不能再拖累别人了…

平静并不意味着河.蟹,村里闲言碎语没有断过,村长找了余文佑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余文佑又不是自虐狂,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对朋友的不舍并不能阻止他的决定。历经离丧,关键之处自然比普通人想的开。现在还呆着无非是有始有终,起码教完这个学期。再则要跟教委做申请。他不挑地方,唯一的要求是不去北方,怕冷。彩南省贫苦山区多了,抢手货从来就是他。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奴颜婢膝。读书人总有读书人的傲骨,犯不着伺候一帮没良心的人。

离开的迹象如此明显,熊晓莲心急如焚。她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否则不会在年轻时栽上一个无法翻身的跟头。可是她已经陷入绝境,所有的脑细胞都开始运作。她不想死,一点也不,所以药一定要吃下去;她也不想熊远辍学,那比她死了还可怕。不上学能有什么出息?虽然姓熊,却是外人,没有本家没有父母没有文化,这辈子还有指望?熊晓莲长长吁了口气,她们母子两个无法离开,那就必须把余文佑留下。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大事上习惯性找男人做主,她没有男人跟兄长也不是一路,就只能找唯一一个与她与余文佑都有交集的男人,那就是卓道南。

与此同时,仡熊村所属的县教委接到了两封信。一封是余文佑要求调离的书面申请,中规中矩;另一封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一样关于余文佑,却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三页a4纸打的满满当当,细数了余文佑所有的“罪证”,其中最严重的一条就是“猥.亵.男.童”。教委主任李振刚看完两封信,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糟了!要坏大事!

第27章 安慰

熊晓莲为了避免村里人发现她求助外人,是一个人出村的,理由很现成,她病了不舒服,要去县里拿药,大模大样的走了。送了几次干货,对武警中队早熟门熟路。找到卓道南,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她敢说,卓道南都不敢听,整个人都不好了!tmd什么跟什么?怎么比网络小说还玄幻?

“那柚子呢?”卓道南不由问:“他怎么说?”

熊晓莲一脸担忧:“什么都没说,我都怕他想不开。好在还肯见我和熊远,其余人统统都不见。熊大硬闯过一回,为了躲熊大,他都跑到厕所里去了。”说着叹了口气,“说是我娘家,我都没脸提。我一个女人家没主意,还请你帮个忙。他们就是欺负余老师心眼好脾气好,非得有个牛高马大的替他出头才行。你不知道我们村里,最是欺软怕硬。”

卓道南心中不免埋怨余文佑,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跟他说,拿不拿他哥们啊?埋怨过后又有些替他难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读书人心细,估计快气死了,他不能撒手不管。便对熊晓莲道:“我现在就进村,你…要不要跟着去?”

熊晓莲苦笑:“我得罪不起他们,对不住。”

卓道南点点头:“明白。”他爹是片警,从小住在警察大院里,什么奇葩事没见过?村里人那点小肚鸡肠门清,也不为难一个女人,跟队里请了假借了台摩托车直奔余文佑处。冲进门看到的正是余文佑和教委派来的调查员陈洪亮对坐的场景。

卓道南上下打量着陈洪亮,戴眼镜,从气质上看也是读过书的,张嘴便问:“你是?”

陈洪亮也打量着卓道南,不确定的问:“游先生?”

“卓道南,”报上自己的名字,卓道南挨着余文佑那一边坐下,“您哪位?”

陈洪亮自我介绍了一下。卓道南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扭头问余文佑:“想调走?”

余文佑点头,又问卓道南:“你怎么来了?”

“熊晓莲找到我,什么都说了。”

余文佑木然的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卓道南:“新进展。”

卓道南一目十行的扫完,霍的站了起来,怒骂道:“tnnd,这里人要不要脸?”

一言说中了陈洪亮的心事,陈洪亮猛点头:“无耻!太无耻了!余老师放心,我是相信你的。穷山恶水多刁民,你别生气。只是我们只能在一个县里调动,你要还想在本县,我就回去跟主任说换个村子。要是觉得恶心,就往市里申请。真心话,我是想你留在本县的。你也知道我们县老老贫困县了,缺老师的地方多。”

陈洪亮态度特别好。最先当然有所怀疑,两封信几乎同时到的。当时主任就怕出事,牵连起来很可能连他都要受处分。仡熊村求老师求了很多回,小冲突应该是能忍的。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出在余文佑身上。可是展开调查后就逐渐改变了主意,首先是余文佑的简历简直闪瞎人狗眼——烈.士遗孤、党.员、大学连续四年一等奖学金、志愿者、甘愿支教边疆。假如要考公务员,他都怀疑还需不需要面试关?肯支教那真的是真心实意,因为简历太漂亮,普通的学校只要缺老师没理由不要,拿来当牌坊也好啊!犯得着到山沟沟里来么?何况还能拉到几十万的赞助,我的亲娘唉!二十万唉!可见人脉之广,不是想不开或者心里有高尚情操的,早特么跑了。

一见面看到当事人的形象,清秀干净,四处收拾的整整齐齐,备课本摊开在桌面上,标准的正楷,一看就是科班师范出身。几句交谈,更是确定了先前的猜测,想不开的娃还想去别的地方支教!说什么猥.亵.的好去死哟!仡熊村的孩子他又不是没见过,脏哩吧唧的,一到冬天脸上被风吹出两坨高原红,因为开裂,总也洗不干净的模样,再变.态也没那么重的口味好吧!余文佑小帅哥一个,真出事还不知道谁吃亏呢。当谁没上过网啊真是!

卓道南见陈洪亮是他们一边的,心里轻松了一些,又问:“柚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游鹤轩呢?平常蹦跶的欢,有事了死哪去了?”啊对不起,游鹤轩不待见卓道南,卓道南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待见游鹤轩,两个人天生不对盘。

直白到粗鲁的关心,柚子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亲人,顾不上在外人面前装相,整个脸都垮了下来。仡熊村的人怀疑就怀疑,实在合不来大家好聚好散,没想到居然做出去教委举报这样赶尽杀绝的事。至于么!看到举报信的时候,堵的他气都喘不过了。死活想不明白,他没挖谁家的祖坟吧?这么恨他!幸亏教委的人信他,不然真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陈洪亮心有戚戚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师的黄金时代悄悄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奴颜婢膝的时代。学生家长动不动威胁,媒体更是肆意抹黑。老师越来越难做,师范类的学生毕业出来基本都是两难的局面,聚会几乎变成诉苦大会。什么孩子摔了投诉学校还算可以理解,跟同学学了个鬼脸都要大闹学校的极品常常得见,连带教委工作也难做。他对仡熊村的人厌恶极了,支教老师被糟蹋到这个地步,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三观都被刷新ing。

关于将来的安排,余文佑对陈洪亮道:“看你们工作方便吧,我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意见。仡熊村容不下我,不然呆的怪舒服的。你看我住的地方,都是才子精心替我设计的,他可没空再给我弄一个了。”重点是没钱。

陈洪亮心中一喜:“行,我替你挑个好点的。”老师缺口奇大,只要不要求去县城,哪里都好说。教委是行政部门,通俗来讲算是官.场,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其单位人员基本素质。明显的看出卓道南是来安慰余文佑的朋友,朋友自然有朋友要说的小话,他就不讨人嫌碍人眼,挥挥手拜拜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卓道南拍拍余文佑的肩膀:“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余文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脸。对于一听到他有事就奔过来的卓道南心生感激,同时捡回了不少信心,还是有不少人关心他信任他的嘛!

卓道南见他不说话,开口埋怨:“也不告诉我一声,早告诉我先抽他们一顿。”

“小心组织处分了你。”

“切,人民子弟兵爱人民,我这是保护群众抵抗恶霸。看报告怎么写呗。”卓道南笑道,“事情算圆满解决了,开心点。走,跟我出去,我给你做鱼头?”

吃货安慰人的方法也就投喂了。余文佑笑了笑,问卓道南:“你不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

“我跟游鹤轩。”

卓道南撇撇嘴角:“游鹤轩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用怀疑,老子又不瞎,老早就肯定了。不过你什么打算?”

“没打算。人民子弟兵不排斥同性恋?”

“怪怪的,”卓道南想了想,“我见游鹤轩少,但他每次都对你动手动脚的。你没反应我也不好乱出头。你们真是?”

余文佑苦笑:“还真是人尽皆知。我不打算跟他在一起,理由我不想说也不能说,不是有心瞒你。”余文佑不是一个喜欢到处说心事的人,可是对着卓道南,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看了看卓道南,坐在他身边,腰板笔ting,高出了他大半个头,很是雄壮的样子,在南方人里并不多见。一身制服,坚毅的眼神,军队里捶打过后那种独有的气质,特别特别的亲切。仔细想了想,是了,他像爸爸…像那个可以把他高高举起的爸爸,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大概就是能轻易相信的理由吧。

卓道南觉得今天的余文佑特别的呆,说话间就恍神。大概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人都瘦了整整一大圈。想起刚才的问题,不由问:“游鹤轩呢?怎么没来?”

“今天周四,他要工作。我叫他不用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来了也帮不上忙,白受气。”余文佑低头道,“我也不能…耍着人家玩,不厚道。”

卓道南抽抽嘴角:“停!你们俩的弯弯绕绕就不用跟我说,我听不明白。眼看要放寒假了,你打算去哪儿呢?总不能再呆村里。游鹤轩那里不想去吧?”

“真了解我。不想去,可也不知道去哪。”余文佑说着郁闷了,“有心报个旅游团,也没有一个寒假那么长的团啊。现在假期多倒是负担。再说没钱。有钱的话连续报十个八个也混过了。”

卓道南挑挑眉:“求哥哥啊,哥哥有招。”

余文佑白了他一眼:“别消遣小爷,小爷正烦。”

“什么消遣?真的有!”卓道南笑道,“不卖关子,你跟我回家过年吧。”

“啊?你家?”余文佑风中凌乱,“你们一家人团聚,我跑过去算哪拨儿?”

卓道南坏笑:“好说啊,你拜我爹做干.爹啊!”

“滚啊!”余文佑手痒了,收回刚才的联想,卓道南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像他爹。这年头干.爹这词能乱用嘛?

“说真的,”卓道南正色道,“我家就我们爷俩,过年冷冷清清的。我有好多天年假,回去跟他大眼瞪小眼无聊!更无聊的是他是一劳模片警,不是在值班就是在值班的路上,我一出去玩他又炸毛,超级难伺候。不如我们俩作伴吧。”

余文佑迟疑的问:“你…妈呢?”

“离了!”卓道南毫不在意的说,“谁能受的了一片警啊,狗屁倒灶的事一大堆,尽管别人家了。我妈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漂亮能力强,离了后又找了个,文化人,现在星市,又生了个儿子,不跟我们一起过年的。”

“你会去看她吗?”对余文佑而言,母亲是个很遥远的词,有点同情卓道南,更多的是羡慕。真好,有妈妈呢。

卓道南摇头:“不常去,知道她过的好就行。她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们说说话。忙去了就算了呗。她也是一家子,我去别扭。”

背后肯定还有些故事,余文佑忙岔开话题:“你怎么那么多假啊?去年也回去,今年又回去。”

“老子连续nnn年没回去,”卓道南对余文佑道,“给你透个底,我大概明年就要转业,所以年假么,不休白不休。怎么样?跟我回去?咱都是一个省的,风俗习惯差不多,就当回自己家一趟了。”艾玛老纸真是卓雷锋!

余文佑无处可去,又想跟游鹤轩断掉,觉得卓道南的提议真的很不错。想到游鹤轩,不由抚上xiong口的玉石,痛苦的想该怎么还给人家。当时就不该放任自己,都是成年人了,还脑子发热。仡熊村的事也算当头一棒,敲醒了他的自我麻醉。不然步步沉.沦,再抽身就来不及了。凭这点,他还应该感谢仡熊村的人。想到此处,整个人豁然开朗,对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长远看利大于弊,至少游鹤轩投入还不深。是他对不起游鹤轩,损失能少一点是一点。不过也不能对不起朋友,于是对卓道南说:“我要跟你回去,很可能让你背黑锅。”

“懂!”卓道南一脸了然,“游鹤轩会气死嘛!他咬我?朋友就是用来背黑锅的,放心大胆的走吧。”

饶是余文佑正在麻烦中,也被卓道南逗笑了。要是大厨子嘴上再把门点儿,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人生啊!刚才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余文佑摩拳擦掌,不祸害他一下实在心有不甘呢!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向着祸害卓道南的目标进发!以及鱼头!鱼头!剁椒鱼头!!

余文佑原地满血复活!

第28章 交接

麻烦解决了,寒假也有去处。余文佑和卓道南心情都很不错,一个得到了免费旅游的机会,一个自以为做了雷锋,皆大欢喜。唯一的杂音是余文佑需要电话通知游鹤轩他的决定。通知,不是商量。因此游鹤轩接到余文佑决定去卓道南家度假的消息,气的没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尽管一直跟卓道南不对盘,却从来没把他当过对手,天下没有那么多同性恋跟他抢人,一个穷小子直男.根本不值得一提。谁曾想他竟能让煮熟的鸭子都飞了!电话里余文佑的声音有些怯怯的,游鹤轩的脾气被硬生生的噎了回去,挂了电话,静坐了半个小时,还是准备去找余文佑面谈,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余文佑很宅,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子里。游鹤轩赶到的时候,他跟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认真备课,忍不住翻个白眼,敲了敲窗子:“你还备什么课?”

余文佑看到游鹤轩的身影怔了一下,起身打开后门道:“刚才你挂了电话,我还来不及跟你说。下个学期可能要调到其它村去,还是先备备课比较好。”

游鹤轩脸色微微一沉:“调去哪里?”

“不知道,看教委安排。”

游鹤轩攥了攥拳头,很快又松开了:“还要去做支教?”

余文佑斩钉截铁的道:“是。”

“为什么?”游鹤轩几乎冷笑,“为了心中崇高的理想?”

余文佑叹了口气,游鹤轩今天语气很恶劣,看来真是被他准备去卓道南家气到了,换个立场他也会被气。只好放缓语气,带着安抚的道:“我又没什么本事,当老师很好呀。”

游鹤轩深吸一口气,撇过头去冷静几秒,道:“打算跟我分手?”

余文佑道:“我没有答应过你…”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他更没办法理直气壮。

游鹤轩的眼神变的很冷,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头一回踢到铁板!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连个小家伙都没搞定,奇!耻!大!辱!克制着想爆揍对方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问:“理由?”

余文佑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何况真的不说的话,对游鹤轩太不公平。沉思了一会儿,组织了下语言:“我有个舅舅,你知道吧?”

“听你说起过。”

“我舅舅…”余文佑艰难的说着,“贩毒…”

游鹤轩冷哼:“那又怎样?”

“鹤轩,”余文佑顿了一下,“我是舅舅养大的。高中三年过的很好,因为他…客观来讲的确不是我的错,可是…”余文佑深吸一口气,“舅舅为了养我才走上一条不归路。如果没有我,他一个老实人根本不会那样。我爸爸说,他读书很好的。要不是意外,他早就安安稳稳的读书结婚生孩子了。我没办法去弥补舅舅和那些受害的家庭,我能做的、唯一做的到的,就是尽可能的去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我不够聪明,不能造福人类,能想到的只有支教。偏远山区需要老师,再苦、再累、再委屈我都会坚持下去。因为这些苦累相对于我曾经造成的伤害太微不足道。所以我…我不知道将来会去哪里,我没有办法轻轻松松的跟你在一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不是你的错!”游鹤轩被天外飞来的理由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强行把罪孽加在自己身上很好玩吗?那些人吸毒买毒,又不是别人强迫的。没有买卖才没有杀害,没有市场怎么会有毒贩?”

游鹤轩吐了口浊气,沉思了半晌才继续道,“好,就算你要做支教,那也在本县。我们现在不是ting好吗?怕闲言碎语?我给钱他们再修个学校就好了。事先就跟村长谈好,他会不干?几个村跟仡熊村一样蠢的冒泡?”真tm想一拳打在余文佑那榆木脑袋上,一个ctm的世界里,搞那么高的道德水准干屁!能当饭吃啊?能谈恋爱啊?清心寡欲一辈子,就为了狗屁倒灶的赎罪,靠!脑子没问题吧?

余文佑摇头:“不单这个。我爸爸死于毒贩之手,可见毒贩都有武装。舅舅已经失联很多年,可是不管我怎么换号码他都能找得到。他一直知道我在哪里,我却完全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对舅舅是极端失望的,他告诉舅舅空间的事,是为了改善生活以及弥补舅舅的付出。可舅舅拿来贩毒!贩毒啊!甥舅两个都死刑没得跑。当时就觉得舅舅已经失去理智,次后的忽然消失,让一无所知的他去面对受害者,更是认定了舅舅被毒品祸害的连人性都没了。所以真心实意的道:“鹤轩,你跟我一样都是没有父母帮助的人,我知道到今天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不想连累你。你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别跟我掺和到一起。如果哪一天你因我受伤,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呵呵,”游鹤轩反问,“你倒ting不怕连累卓道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