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四姐妹,在书院之中也算是容貌不错,更兼之宋仪近日来风头无两,此番分作两拨进来,却是宋倩宋仪走一块儿,着实令人惊奇。

原本以为宋仪必定会在几日之前丢丑,没想到被她挣了个头名,不知多少人嫉妒得眼红。

虽是普通上学时候,可宋仪受到的关注不比考校那一日少,一直等到下学时候,宋仪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这模样,落到了宋倩的眼底,顿时叫她笑了起来:“成了,我看你也是活该被嫉妒的命。还是暂时别回府了,跟我出去逛逛,过几日便是赏花宴,我得添置些东西,你也来为我挑上一些。”

宋仪自然无法拒绝,她们便没跟宋仙宋俪一道回府,由丫鬟婆子们陪同着,先去外面街上买东西。

小杨氏对自己亲生女儿自然不错,从宋倩在外头出手这么阔绰便能看出一二。

宋仪一直陪着她,也顺便帮她挑选一些东西,自己却是兴致缺缺。

直到,马车从前门大街上过去,路过了如今门庭冷落半个人影也看不见的周府。

一个裙衫脏污的婆子,跌跌撞撞被人架着出来,口中还在哀嚎:“求求差爷了,我们家老爷怎么可能是贪官污吏?如今少爷也不见人,我们家太太卧病在床,只要些许银子啊……我周府家业……”

“个死疯婆子!彭大人说了,如今周家所有东西都封存起来,只把你一干人等撵出去,没收监入狱已是法外开恩,你还不速速闭嘴!”

守门的差役一棍子落到那婆子的身上,将人打开了,这才退回去站好。

那婆子疼得大叫起来,从台阶上头葫芦一样滚下来,险些撞到宋仪这边车辕下头。

马车骤停,马儿高高扬起前蹄,显然是受了惊。

宋仪身旁的宋倩也是吃了一惊,紧紧抓住了宋仪的衣袖,颤着声音喊道:“哪里来的疯妇,连我宋府的车驾都敢撞!”

济南城里,还没几个人不知道左参议宋大人的。

只是那婆子仿佛受了刺激,猛地叫了起来:“哪个宋大人?你说的是哪个宋大人!”

宋仪心知不对,宋倩不知这婆子是谁,宋仪却是猜出她来历来,毕竟周兼曾对她宋仪青眼有加,若中间没许多的事情,二人成夫妻原本是顺理成章。

她知道宋元启那一日冷硬的做法,心中多有愧疚,因而见了这婆子,也不忍叫人赶开,连忙道:“快把她扶起来,当心伤着了。”

婆子一抬头,早已经泪流满面:“好啊,你不就是那叫少爷失了魂的白眼狼吗?你们宋家,这一个个狼心狗肺的!老天爷不长眼啊,怎么偏偏饶过了你们……天不怜我啊!”

宋倩听得莫名其妙,扫了一眼前面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周府,不过这会儿府门上已经贴了封条。

转瞬间,她便明白这是什么地方,眼前这婆子又是什么来头了。

但是周家已倒,宋仪与周兼虽有过成亲之前口头上意向,可毕竟没成。如今这婆子口口声声地骂着宋家,简直让宋倩上火到极点。

她身子紧绷,刚想要起身,却被自己身边脸色白了几分的宋仪按住。

宋仪声音略有些喑哑,带了几分哀求:“三姐姐,周家毕竟算是父亲昔日同僚之家,咱们总不好做得太过。还请三姐姐交由我处理此事。”

宋倩看了她一眼,犹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她讥讽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念旧的,却不知当日是怎么讥讽周公子的。罢,你自己去处理吧。”

这算是允了。

宋仪松了一口气,叫人去把那婆子扶起来,又叫雪竹把钱袋递给自己,她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便道:“将这钱袋给她,叫她先回去应急用着,若是不够……”

她瞥了雪竹一眼,雪竹会意,接了东西便下去塞到婆子的怀里,将宋仪的话说了一遍。

宋仪坐在上头没动,只觉得有几分忐忑。

周兼现在半分影踪也不见,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是毫无消息,着实叫人奇怪。

只是在这里,两个姑娘家也不能多待,所以雪竹一回来,宋仪便叫人离开了。

宋府的马车渐渐远了,附近巷子里人影一晃,转瞬又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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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挡箭牌

回到宋府,时候还早。

宋倩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临走时候还叫住了宋仪,说是送给她赏玩。

“赏花宴的请帖已经下来了,现在我娘那边,去的青年才俊也不少,听说还有陆家二公子呢……二姐如今年纪将到,肯定也要去,不过咱们也不能少了。哎,五妹妹,到时要请你帮忙的可还多着呢。”宋倩笑说着看宋仪。

宋仪会意,只道:“我那边还有一些好方子,回头寻了叫人给三姐送过来便是。想必到了那一日,三姐姐也能明艳光彩的。”

有宋仪在,谁还能明艳光彩了去?

私心里,宋倩是不想宋仪去的,只是这等事小杨氏不好叫宋仪不去。她与宋仪接触下来,觉着宋仪其实是个很懂事的人,应当不会刻意与自己争风头,只要自己好生打扮一番,未必不能得了陆二公子的青眼……

想着,宋倩脸上的笑容便深了一些。

她拉着宋仪的手,弯唇道:“回头你自己可也好生打扮一下,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看上谁也不要紧,莫与我抢陆二公子……”

宋仪愣住。

她近乎讶然地看着宋倩,万万没想到宋倩口中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女儿家总是羞涩,男子们可随意出口自己中意哪家姑娘,可女子多矜持一些,即便是表达倾慕之心,也含蓄至极,像宋倩这样直白说出来的却是太少。

不过也难怪她一提赏花宴,就连带着提陆二,原来是心里喜欢。

要说这一位陆二公子,也算是济南城这一片数一数二的大善人了。

陆家世代经商,本已经是日落西山,过了一个大家族最兴盛的时候,眼瞧着便要落败。没想到,横出了一个陆二公子,名为无缺,为人端方识大体不说,经商手段也是一流,转眼十来年过去,已成晋商之中排得上几号的厉害人物。

大陈四民等级并不很森严,商虽为末流,可如与陆家这般的儒商结亲,也不失为一桩大好事。

更何况,陆无缺本身端方宽厚,为人温和,少有与人为难时候,更是时常周济乡里,办书院,开粥棚,有一等一的善心肠。不少与他打过交道的商人,对陆无缺的评价都高得离谱。

不过也有人困惑:他这等良善的性子,是怎样撑起如此大的一片家业,还让下面人服服帖帖的?

宋仪只知道,没点手段肯定不行。

陆无缺此人,她只闻其声,不知其人,不便评说什么。

宋倩倾心陆二,更与宋仪无关。

因此,宋仪笑得很自然,点头道:“三姐姐莫多心,仪儿知道轻重的。”

“那便好,成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回头我叫人来你这里拿方子。”宋倩对宋仪的反应异常满意,拍了拍她的手,便带着丫鬟走了,那背影还挺轻快。

见了她这喜怒都在脸上的天真骄纵,宋仪倒生出几分羡慕来。

回去时候,宋仪都还在想。

雪香却有些小郁闷:“三姑娘这意思,分明叫姑娘你帮着她打扮,最好能让她艳压群芳,可这样又把您置于何地?”

“我又不指望着艳压群芳……”宋仪叹了一声,人靠衣装,她要想不那么醒目其实也简单,“再说了,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我倒不想凭着一张脸得了谁的喜欢,太肤浅。”

可世上多的是肤浅的男人。

雪竹雪香也都知道这道理,更知道以宋仪这样的长相,亲事再坏也差不到哪里去。

没了周兼,还有旁人。

雪竹道:“五姑娘想得清楚就好,奴婢们也就不必担心了。”

宋仪微笑:“你们两个丫头,倒是想得比我还多的。”

“奴婢们只盼着咱们把事儿都想了,您便能少想一些。”雪竹跟在宋仪后头,伸手扶了她下台阶,又道,“方才打书院回来时,您遇见那周家的婆子,却不知以后……”

“你着意听着周家那边的消息。”宋仪顿了顿,道,“听说是周公子找不见人了……另一则,周夫人似乎也不大好……”

先头那婆子哀嚎之时,宋仪听得清清楚楚。

这等出身的周兼,这种时候竟然不在,多少叫人有些揪心。

宋仪不是没心肝的人,她什么都不怕,最怕便是欠人情。多多少少,她还是很满意周兼的,只是因为种种因由,二人之事成不了罢了。

说得好听,这是她心底终究还有个善念,说得不好听,她这是心肠太软。

宋仪想着,做人做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似宋元启这般做绝了,一是他自己怕有明哲保身的念头,畏首畏尾不敢出来帮周家,二是形势所迫,他毕竟与周博交情太甚,若见了周兼便有可能惹上祸端。

保人还是护己,朋友要紧还是自己要紧,在宋元启这里已经很分明。

宋仪是宋元启的女儿,自然不好违逆父亲,私底下做这些,已是极限。

抬手掐了掐自己眉心,宋仪看着自己一根根纤细的手指,将周家之事从心头挥散,转而去考虑宋倩之事了。

宋倩说,三日之后便是赏花宴,赶着暮春时节,就在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曹节大人府上,由曹夫人主持,遍邀济南府淑女名媛、富贵子弟。

届时赏花吟诗作画,自不在话下。

这等场合,也多是年轻男女们难得的相会之机,虽不敢明目张胆,可暗中窥看几分,也从无人议论什么。

因而,这也是个相互相看的好地方。

在赏花宴之前,宋仪便为着宋倩之事操心不少。

她觉得,自己在济南这一块地方的风头实在是太盛了。两年之前还没这样夸张,多是因为那一位两年里瞎折腾,打扮得太过,蹦跶得太狠,以至于成了太多人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宋仪一面要保持着某些优势被延续下来,另一面却又要将某些过高的风头给压下。

比如,才和貌。

“才”字暂且不提,宋仪自有了决断;貌方面,宋仪不会为了压着自己的风头而自毁容貌,因此只能另辟蹊径。

宋倩的出现,无疑让宋仪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到了赏花宴这一日,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只因为今天的宋倩,太过夺目。

站在妆镜前,宋倩险些没认出自己来,两手虚捧着自己面颊,微微张大了嘴:“……五妹妹……你这……”

旁边的宋仪浅浅一笑,从宋倩大丫鬟柳絮的手里接过干净的绣帕,将自己指腹上沾着的口脂给擦去,才道:“都说了三姐姐天生丽质,不过略略换个妆容,便貌若天仙,连我们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了。”

后面站着的丫鬟们都附和着宋仪,直把宋倩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就是宋仪这边的雪竹雪香两个也是咋舌不已:自家姑娘这打扮人的手段,真是炉火纯青了!

宋仪这些本事,都从孟姨娘处来,本就足够使了。后来多了一本穿越女的穿越日记,多多少少也发现一些旁的方法。这几日研究下来,又多了一些心得体会,往宋倩身上一试,果真效果极佳。原本只算上佳的美人,被她一打扮,真是个容颜娇俏艳丽,似一朵带露的千瓣莲。

现如今,宋仪非常满意,宋倩也是心花怒放。

她手指点了点自己这丝毫看不出粉痕的皮肤,又瞧着自己新染的指甲,笑一声便道:“只顾着打扮我,今儿你倒是素净得过了一些……”

“近来忽染了些风寒,不大舒坦,也没心思打扮。”宋仪随意找了个敷衍得过去的借口,便推着宋倩出门,“一会儿叫太太见了,也得夸三姐姐一番的。”

宋倩笑着说:“这倒也是,不过都是你的功劳。看在你这样得力的份儿上,回头我定叫我娘亲给你好生留心几门好亲事,你也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们走吧。”

说着,便拉着宋仪一块出了门,先去小杨氏那边拜会。

小杨氏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也能打扮出如今这娇俏容颜来,等到回过神来,才看见宋仪站在一旁,简简单单的衣衫,看着也是漂亮,只是没那种扎眼和出挑的感觉,妆容更不如往日漂亮。

略一思考,小杨氏便明白了。

不过她并不排斥这等事,宋仪肯尽心就是好事,总算学了孟姨娘的聪明。

“今儿瞧着你们倒个个都是漂亮的,仙姐儿俪姐儿也来了,咱们便也上车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一路行出府,宋倩都是引人注目的。

宋仙今日打扮也出挑,只是与宋倩那姿态一比,就差了很多。她一手压着袖口,无意之间一使力,便见得上头皱了些细小的纹路。

宋仪将她的情状看在眼底,心里暗叹了一声,却并不说太多。

她宋仪如今选了宋倩,是为着她自个儿的利益,即便是见了宋仙这般,她也不会再帮宋仙什么。

姐妹四个与小杨氏一起到布政使曹大人府上的时候,时辰尚早,不过早有丫鬟们领着她们去见过主人家。

曹大人乃是宋元启顶头上司,年纪不小,曹夫人乃是他原配夫人,也上了年纪,眼角皱纹横生,不过自有命妇那等好仪度,见了小杨氏便笑:“来得正好,这时候人不多,可算有时间说说话了。”

“多日不见您,瞧着又年轻了几分,倒真羡煞人了。”

小杨氏要年轻得多,这话不过是恭维,不过谁都爱听。

果然,曹夫人眼底笑意又加,请了小杨氏上来坐,两个人一块儿讲话。

“前日说京中那边来了新花样,我想着宋夫人你年轻做姑娘,也是在京中长大,今日你来,我恰好给……”说着,曹夫人招了丫鬟来,而后扫见下头规规矩矩坐着的四个姑娘,目光过去,在宋倩宋仪两个人身上多留一会儿,便道,“孩子们坐在这边也累,我叫人领她们先下去走着,可不能拘束在这里了。”

旁边的丫鬟立刻会意,上来引路。

宋仪等人立刻起身行礼,这才告了辞。

心里琢磨了一下方才曹夫人的说辞,宋仪一路有些心不在焉。

曹府景致极好,暮春时节,绿意已渐渐浓了,可园子里还开着不少的花,一行人穿过通幽曲径,刚上了一座小石桥,宋仪便感觉身边的宋倩一下紧绷了起来。

她侧过眼,顺着宋倩的目光一望,便看见前面湖心亭里站着几个人。

今日来曹府的人还不少,大名鼎鼎又尚未婚娶的晋商陆无缺自也是其中一个。

陆无缺是丰神俊朗,看着一派儒雅和气,很好相处。不过此刻,他身边还站着一名看着年纪稍长的男子,一身苍青色的长袍,手里掐一把折扇,普通人样貌,并不很显眼,正跟他说着话。

“兄长难得回来一趟,又一向不喜这种场合,这一回怎么过来了?”

“我前段时日便过了来,只是你不知罢了。今朝来,还是有事在……”后面忽没了声音,那男子眼缝里透出几许锋锐寒光,盯着前面过去那一行人之中的某个,瞬时轻笑一声,“果真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到周五,如无意外都是早上10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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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陆无咎

陆无缺已经很少见到自家兄长这样的表情了。

自打十年前,他收拾行囊,直接去了边关,没成为威名远播的大将军,反倒成了大将军旁边的“白纸扇”,陆无缺便很少见到他,不过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却不曾因为常年分隔两地而淡泊。这些年来,若没陆无咎帮着处理生意场上的事,单单凭借陆无缺一个,怕也不能有如今家业。

因而,对这一位兄长的任何意见,陆无缺从不反驳。

但是当听见陆无咎下一句话时,陆无缺终于懵了。

“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做。方才过去的那宋家几位姑娘,你想办法把那一位五姑娘给我留下来。”

眯了眯眼,陆无咎算了算时间,只觉得这女人也是异常沉得住气,这跟他所了解到的她完全不一样。中间是否出了什么差错,怕也难说。

这么多年了,少有他自己沉不住气主动出来找人的时候。

陆无咎快不记得这种感觉了。

他应该先感谢宋仪,让他重又体会一次。

此刻前面小径上的人已经过去了,陆无缺原本没太注意,现在猛一听见这样奇怪的要求,有些无措。

“兄长……”

“以色而诱之即可。”

陆无咎手上的消息来源可多,不缺宋家三姑娘那一星半点儿,他这弟弟也不是什么蠢笨人,稍稍一点便应该清楚了。只是陆无缺性子太过温和,不适合做太过杀伐之事。

但是这一点小事,陆无咎相信他还是能办妥的。

以色而……

诱之?

陆无缺那漂亮的嘴角一抽,险些没跌进小湖里去。

他看了陆无咎半天,可陆无咎还是无动于衷表情,于是陆无缺知道,这件事自己非做不可。

“唉,终究还是我这劳碌命啊……”

叹了口气,陆无缺果真转身就要走。

没料,陆无咎忽然开口:“今日可带了银钱?再给我一万。”

“……带倒是带了,只是兄长你……”陆无缺顿了顿,“前不久你也要了一万。”

一万两白银,真不是随便扔的。

陆无缺真想拿个算盘出来,好生给陆无咎打算打算:“兄长,你这样花钱无度如流水,还不叫我知道花到什么地方,多少有些叫我提心吊胆。”

“我做事自有自己的分寸,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便好。”陆无咎负手而立,眼底透出几分谋算来,“一本万利,一万本,又该是多少利呢?此事与你无关,也不该你插手,你且安心做你生意,旁的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