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愿意娶?

脑子里简直有一会儿功夫反应不过来。

也就是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里,卫起目光之中的冷意已经加重到了极致:“既然你这样说,本王还非娶不可了。”

说罢,他连茶庄也不进了,直接拂袖而去。

宋仪彻底愣在了当场:她……到底是作了怎样一个大死?

***

茶庄里,陆无咎面色也有些古怪。

外头人来报,说宋五姑娘跟卫起都在外头了,只是两个人说着说着就似乎不欢而散了。

这倒是奇怪……

卫起这人素来是心思比海深,即便是对宋仪,也有几分叫人摸不着头脑。也就是最近,才能摸得出几分深浅,露出几分痕迹。

现在……

有意思了。

摸了摸下巴,陆无咎整个人都处在了奇怪的看戏状态。

略等了一会儿,有人来通传,说宋五姑娘来了,而不是卫起来了。陆无咎一下就知道,果然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他面上不露半点,弯唇一笑:“宋五姑娘,许久不见,恭喜了。”

恭喜?

恭喜自己就要嫁人了吗?

宋仪真不知道到底是哭还是笑了,想起刚刚在外面听见的卫起那句话,她真有一种自己到底倒了哪辈子霉的怨念。

卫起……

这人心思也太奇怪了。

现在她可半点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眼底还有几分诡异的恍惚,活见鬼了一般:“陆大先生快别取笑了,我正有一些事想要问问……”

“可是最近出的事?”

宋仪怎么说也算是个人物了,纵使是女子之身,也能搅动出几番风云来,最近能入眼的事情,无非也就是宫中那些。

陆无咎是个顶尖的聪明人,眼皮子略翻翻,便知道宋仪要问什么。

宋仪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道:“秦王殿下这一番未免也太过倒霉,个中缘由我有猜测,可不敢确定。不知这宫中,可有什么秘辛?”

“秘辛倒是有……可这天下没有白做的买卖……”陆无咎不是商人,可却是整个陆家产业背后的绸缪者,要说商人本性,他弟弟也不如他,由此这时候就露出些许奸商嘴脸,“不知宋五姑娘,能开个什么条件呢?”

宋仪挑眉,有些戏谑地看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宫闱旧事

“如今陆大先生可是赚得盆满钵满,还要问我要什么条件,未免也太小人吧?”

“哪里哪里,都是宋五姑娘的功劳。”

陆无咎也不过是开个玩笑。

宋仪淡淡道:“陆大先生也是个聪明人,咱们两个说说话也不过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情,闲了谈天,谁也不能说上什么。可若是有了什么往来……”

虽不知道如今卫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可在外人眼底,她宋仪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现在一个未来的祁王妃,跟曾经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帐下头号军师陆大先生坐在一起,还要聊什么交易,若叫人知道……

天知道要怎么怀疑呢。

陆无咎敢提这要求,也得掂量掂量中间有什么。

谁能说清楚,以后是个什么情况?

所以归根到底,他虽说了这话,可还真不敢跟宋仪提什么条件。

“宋五姑娘说笑了,我等不过是谈谈天的功夫,也没个什么大事……”

“是啊,这天下发生的事情这么多,桩桩件件也不过是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

宋仪附和着,最后道:“得了,也别假惺惺了,陆大先生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这单刀直入地……

陆无咎险些被宋仪这一句话给噎死。

宋仪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说废话,更不喜欢在一些奇怪的周旋上浪费时间,更何况……

以他们两个这许多年打过的交道来算,也似乎的确没有这个必要。

最终,陆无咎摇了摇头,心道宋仪也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道:“如今秦王忽然之间倒了大霉,所有人只当是皇上喜怒无常,以及昔年的旧案被人翻出来。可你仔细想想,这几天秦王到底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唯一引人注目的也就是最近这件事。”还是跟自己有关的。宋仪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有推测。”

“比如?”

“太后。”

宋仪开口,笃定地看着陆无咎。

陆无咎点头,眼底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赞赏。

“事情正是出在太后的身上,也怪他倒霉,无巧不巧撞上了皇上的逆鳞。前朝的事情,宋五姑娘知道几分?”

此前,在跟着李公公进宫的时候,宋仪有了解一些,不过并不很多。

她道:“当今的太后娘娘,是昔日的皇后;当今皇上,乃是先帝爷昭王之子,后来先帝爷膝下没有合适的皇子,才改了宗谱玉蝶,将昭王之子过继而来,以先帝爷为父,以如今的太后娘娘为母。所以,太后与皇上并无血缘关系……”

“正是如此。”这就是宫廷之中的秘辛了,陆无咎略带几分神秘地一笑,道,“那宋五姑娘知道过继这件事发生在何时吗?”

宋仪猛地心头一跳,原本就已经隐隐约约在脑海之中的线条,一下清晰了起来。

“是在先帝爷病势垂危之时……”

卫起乃是先帝爷的三皇子,若是没有那一场时疫,怕才是应该真正继承大统的人。可其生母庄妃去得太早,也就错失了这机会。

按理说,即便是先帝爷垂危,也不该过继昭王之子来继承皇位。

当时,伺候在先帝爷身边的只有皇后,天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陆无咎看宋仪面色,已经知道她心思敏捷,怕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便续道:“血脉相连的母子尚且有猜忌,更遑论是毫无血缘之人?更何况,若没有当初的太后娘娘,就没有今日的皇上。可皇上,毕竟是天子……再说了,这里面还有一桩宫廷之中的丑事在呢……”

“太后娘娘当初可是堂堂的皇后,对她威胁最大的庄妃早已经驾鹤西去,后宫之中无人可以威胁她的地位,为何要选昭王之子承继大统?”

“当时庄妃娘娘之事还有颇多谜团……难保与皇后无关……”宋仪慢慢分析着,“彼时彼刻,若外头有信得过的人,自然要选外面的。”

“正是。”陆无咎陡然一声笑,目光之中却有颇多的冷意,“可太后凭什么信得过昭王呢?”

“……”

宋仪一下没说话。

是了,太后怎么能信得过昭王呢?

她又不是皇帝的生母,扶持了昭王之子登基,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局面?若有三言两语的不和,也就是一个在后宫之中寿终正寝的下场。

除非,这里面还有大家不知道的隐情……

宋仪看向了陆无咎。

陆无咎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哈哈大笑起来,点了一句:“在先帝爷驾崩之后,昭王尚在人世,不过后来说是皈依佛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有人说,曾在江南一带见过他,已经是个佛法高深的和尚了,后来又失踪了……”

“和尚?”

宋仪脑海里有电光石火闪过去,有的东西,呼之欲出。

陆无咎见她神情,猜她是已经清楚了,便道:“所以,这样的太后如何能成为母仪天下之人?当今皇上对她,若非念着昭王的情分,早出手了……如今秦王接近太后,不过自寻死路罢了。”

宋仪端起了茶盏,看了半天,眼帘微动,才叹气道:“原来如此……”

她一下记起来,自己在外游历几年,离京甚久,将要回京时候却帮卫起办过一件事。

那一件事,便是拿到了一串异常珍贵的舍利子手串,在进献手串之后,她第一次得到了太后的召见。

那个时候,她给太后讲过一个故事。

天机和尚。

前前后后所有东西,似乎一下就串了起来。

陆无咎只道:“想想,最可怜的哪里是他们……”

分明是那个时候的卫起。

不过,到现在,又有谁敢可怜他?

宋仪明了,眉头轻蹙,终是没多再问上一句,起身告辞。

***

□□。

陈横将前朝秘事前前后后一件件解释清楚了,才略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秦王殿下,现在您可明白了?”

秦王从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深的道道。

“父皇竟然……他因为这许多的事情忌惮太后,可我已经与太后过从甚密,可要如何补救?”

万万没想到,太后跟昭王还有一腿。

父皇是昭王正妃之子,太后虽对父皇有恩,可更大的却是仇与恨啊。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段往事,无意之间与太后走得太近,现在却犯了父皇的忌讳,真是大大地后悔!

秦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甚至慌乱,他看向了告诉自己这一切的陈横:“陈大人,你今日来,既然已经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便还请一并将补救的方法告知于小王。他日,小王必以相礼待之!”

陈横心里唾弃,只觉得秦王这等傻货,即便是能登上皇位,不出两个月就要被人干死在宝座上,也没太大的用处。

他心里骂,面上却是恭恭敬敬,一副“微臣不敢”的小心样子。

“殿下,已经做过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您这时候若是继续亲近太后,皇上会继续发作于你;而如果不亲近太后了,皇上必定会怀疑您知道了什么。如此的两难之境,哪里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更何况,您看皇上这是想要您补救的样子吗?”

这分明是要再也不用秦王的样子啊!

错误已经犯下了,如何才能补救?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秦王已经傻了:“那……要怎么办……”

陈横理了理自己袖口,一副为人臣子的谦恭模样:“做了就回不了头,若以寻常计,皇位绝对与殿下无关。所以,只能使用非常手段……”

秦王一震。

陈横继续道:“一不做,二不休,何不孤注一掷?”

“陈大人的意思是……”秦王脸色白了,显然已经猜到了陈横的意思,只是不敢接话。

陈横轻描淡写:“殿下,反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端倪

从□□出来,陈横脸上也是看不出表情的。

表面上,他只是朝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员,可实际上却是卫起的心腹,现在又来秦王殿下这边当了一个颇有心机和城府的谋士。

算起来,不是他陈横太有心机和城府,实则是卫起太没有心机城府。

一路出来,他在大街上绕了许久,又回自己府中一趟,待得日头渐渐下去了,才又慢悠悠地从自己府中晃悠出来。

白日里把差事办完了,晚上自然还要去找顶头上司略略汇报一些。

去祁王府的时候,卫起正好也在。

亭子里,已经烧了小炉,上头温着一壶酒,可周围伺候的人着实不多,放眼望过去都隔得远远地,仿佛怕近了都要被呵责一般。

站在距离那边还有几丈远的地方,陈横左右看了看,着实觉得奇怪。

怎么连陶德也不在?

真是见了鬼。

“不必找陶德了,过来吧。”那边的卫起早看见了陈横,将温在炉上的酒壶取下。

陈横两手揣在一起,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

可他是个聪明人,刚走近了就发现,卫起眉峰拧在一起,面无表情,明显是不大高兴。

“秦王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陈某瞧着……秦王殿下是要掉进大坑里了。”

陈横在那边轻飘飘的一句“反了吧”,天知道在秦王的心底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来。

扔下这样的一个堪称吓死人的想法,陈横潇洒地回来复命。

这些计策都是之前与卫起商议好的,不用他怎么解释,卫起也是清清楚楚。

这会儿,他倒酒的手顿了顿,唇边弯起来的笑容也就是那么一点点,道:“拼命一搏,尚有机会。不搏,便是死路一条。咱们且等着狗跳起来咬人的时候便可。”

秦王这时候哪里还有第二个选择?除非他想就这样庸碌地过上一辈子。

卫起这里是一场环环相扣的局,只等着秦王往下面跳。

平心而论,秦王蛮无辜,可谁叫他恰好跟太后搅和在一起,谁叫他要看上宋仪,谁叫他刚好有那么一点夺位的野心?

诸多的条件叠加在一起,秦王就成了卫起这边挑中的最合适的人选。

现在,只等着秦王后续的做法了。

卫起想了想,道:“若是他觉得谋反没把握,回头叫大将军帮他吧。”

陈横明白这中间的道道,摸着下巴笑道:“还是王爷这一招毒。”

毒?

卫起可没觉得自己毒。

无毒不丈夫。

他挑眉道:“万事俱备,只等着大将军助秦王成事,再‘清君侧’了……”

没兵权,要造反都没办法,所以秦王必定要依赖外人。而大将军严照,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偏偏严照,根本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前后一叠加,就是一个完美的计策。

陈横也将他们定下的计策前后盘算了许多,可在听见大将军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却有些不自然起来。

“王爷也真是心宽,大将军想要夺位,您帮着做事。明明王爷才是前朝最应该继承大统之人。焉知王爷今日助大将军成事,他日不会被鸟尽弓藏?大将军未必不忌惮您。”

“……”

卫起没说话,眼底带了几分奇异的神色,抬起来看陈横。

陈横一向是个聪明绝顶,几乎从来不用别人指点的人,可现在,却觉得卫起这般的目光有些可怕。

怎么总觉得……

自己哪里有得罪到卫起的地方?

卫起脑海里只回想起宋仪说那些话的点点滴滴来,这陈横看着,的确是个聪明人,可卫起总觉得这人最终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再怎么说,他卫起才是这许多人的顶头上司,没道理自己比别人差啊。

说到底,他不过是因为私事不大待见陈横了。

卫起垂下了眼,却不愿再多说几句,道:“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最近盯紧卫禹那边就好。没事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