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话,真是有消息了。”陈横面不改色,也一副有些高兴甚至有些嘲讽的样子,“已经按照计划,让秦王联系上了大将军。秦王已经准备反了。”

“可选好时间了?”

卫起挑眉,似乎没想到秦王这等一向孬种的人,竟然也有果决的时候。

陈横答:“秦王说把时间定在七日之后,在此之前,要叫大将军多度进宫与皇上谈天,等到起事的那一日才不引人怀疑。”

“七日之后……”卫起凝眉,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笑说道,“还好,不曾误了本王的好事。”

不用解释,陈横听懂了:不影响他与宋仪成亲的大事就好。

他毕竟是与宋仪传过流言的人,所以从不在于宋仪有关的事情上说话。卫起不是一个爱猜忌的人,可有的线,陈横从来不去踩。

他详细地将秦王那边的情况说了一会儿。

眼见着已经差不多了,卫□□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早先布置好,只等着七日之后看戏了。”

“那陈某先告退,只等回头先喝王爷喜酒,再看好戏了。”

陈横躬身。

卫起摆摆手,哈哈一笑:“放心,担保不会忘了你就是。退下吧。”

“陈某告退。”

说完,陈横离开了。

花厅之中,一时安静。

卫起脸上原本是挂着笑的,可却渐渐拉了下去。

这里再没有别人了。

卫起手边,压着一堆公文,他将之取出,最新得到的情报都在上头。

有的东西,与陈横所说并不一致。

“陈横……果真还是……”

他没有说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正常道:“你怎么看?”

“……”

帘后,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宋仪在后面站了许久了,原本是今日她被卫起找来,还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干什么呢,陈横那边就来了。

不得已,她将两个人的话都听了进去。

方才卫起得到的消息,她也听见了,秦王准备做事,正好是在吉日的那一日,陈横过来说的消息却不一样。

以陈横这等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弄错?

唯一的解释就是……

宋仪抬眼,踌躇片刻道:“王爷心中既然已经有了定论,又何必再问我?”

这倒还真是。

只是,偶尔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头疼罢了。

这一局,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卫起将那一页纸放回去,侧头来看宋仪隐在帘后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在宋仪来之前跟陶德说的话。

陶德问,若是秦王起事的日子,在您大喜的日子之后,才是真好。

卫起想想,的确是好。

可没先到,陶德又诡异地看着他,说:不过这事情胜负还未知呢……

卫起一声冷笑:我等若事败,正好叫着死没良心的守活寡去!

于是,陶德终于失去了言语。

可现在,卫起想想觉得,卫禹这造反的日子,还算是将就吧。

他看了宋仪蛮久,忽然生出一个疑问来,很想要问问她:“宋五儿,若是本王事败,你愿意给本王守活寡吗?”

“……那什么,属下还没嫁呢。”

宋仪抬头起来,缺心眼地回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想法

两股战战,宋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从王府走出来的,整个人实在是恍惚得厉害。

有时候她觉得吧,自己确实是嘴贱了那么一点点,可也就是那么一点点罢了。

毕竟,说实话是没罪的。

她与陈横一般,也是个聪明人,可有时候聪明也不顶用。

一旦当聪明遇到不想聪明,事情就麻烦了。

从王府回去的宋仪,有很久没有说话,脑海里都是卫起的眼神,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卫起,是在宋府,远远见着他走过来,淡静眼神里偏透着四分世故,三分闲适,两分威仪。余下那一分,宋仪也记得,自己没琢磨透。

现在,她也琢磨不透。

整个宋府现在已经是张灯挂彩,丫鬟婆子们老早就开始布置了,只等着宋仪风风光光出嫁。虽然她跟宋家的关系不怎么样了,可到底还是宋家的姑娘,说出去也是脸上有光。

庭院里整整齐齐的一片红,宋仪见了只觉得刺眼。

搬回宋府来,自然是为了出嫁,也越是接近那时间,也就越是惶恐起来。

宋仪的内心活动其实很简单:

决定配合卫起设局时,她想的是,反正我嫁不出去,名声坏了也不怕再坏一点,顶头上司做事,我总不能不支持吧?

于是答应了。

在皇帝叫她选择的时候,她想的是,卫起这一局未免也太坑了吧?竟然连他自己都坑进来了。真是无毒不丈夫啊,真舍得对自己狠,佩服!

于是,宋仪按照计划选了卫起。

可等到卫起一系列的奇怪表现之后,她想的就变了:为什么有一种入了狼窝的错觉?

直到现在……

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好的设局,怎么就变成要真嫁了?王爷变卦不带这么快的吧?

上司跟下属的结合,能有什么好下场?

内心崩溃了好一阵,她举目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上笼罩着一层阴云。

拿着嫁衣的雪香仔细瞧着上头的花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嘟着嘴唇道:“姑娘,好歹也是这辈子的大事,您居然也不自己绣嫁衣的……”

宋仪听了默然无语,半晌道:“又不是第一次了,那么认真干什么?”

雪竹在一旁劝着:“奴婢瞧着,王爷这一次不像是在开玩笑,依着咱们姑娘这般的人才,王爷若是看不上,那才是瞎了那什么……”

话说到这里,却是已经有些逾矩了,她连忙停下来。

宋仪表情渐渐阴郁下来。

真要嫁吗?

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还有,卫起问自己的那一句话。

“我不想守活寡啊……”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忽然升起。

宋仪侧头看了看府里忙忙碌碌的丫鬟婆子们,又看向了前面的垂花门,忽问道:“雪香,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银两?”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傻叉

天气越来越冷,也到了京城里滴水成冰的日子。

宫墙之内,翘起来的琉璃瓦飞檐下垂下了细细的冰凌子,太监宫女们从廊下经过,规矩极严,并不多看一眼。

一个小太监从角落里走过来,悄悄将东西塞给了另一位小太监。

于是,传讯的人跟着出宫采买的人出了去,一路去了秦王府。

秦王筹划了这么久,也算是蛰伏到了时候,近些天来的事情,真是出奇地顺利。

不过造反这种事,毕竟还是要看运气的。

有时候,一个细节的差错,就能导致全盘皆错。

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当然,陈横对他这样的谨慎很欣赏。

“事情就在今日了……”

秦王在屋内踱步,一步,两步,三步。

一侧,站着陈横,两手袖着,目光垂着,道:“王爷的计划已经没有疏漏了。方才已经叫人假诏宣大将军入宫,届时便会亲眼目睹大将军弑君之事。王爷您在临危受命,承继大统……”

这计划,似乎天衣无缝。

秦王定下的计划看似很简单,可在陈横这边看来却是一点也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之极。

大将军、卫起两人乃是一党,秦王这里又是一党,而且卫起等人在宫中还有眼线。

卫起唆使陈横来迷惑秦王,是想算计秦王,可现在陈横忽然有些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决定同时忽悠两边,利用能同时获得双方动向的优势,来一场完美的倒戈。

他对卫起说,秦王起事还在吉日之后三天,可事实上,秦王起事的时间却是今日。

在已经先知道了秦王三天之后才会动手,那么大将军今日去宫中,就不会引起怀疑,即便是严照自己,怕也只会认为只是皇帝的寻常召见。

大将军假意辅佐秦王,实际是想把秦王当成替死鬼,叫秦王先干掉了皇帝,自己再打着“清君侧”“除不孝”的旗号,干掉秦王,如此才能皆大欢喜。

他哪里知道,今日收到传召去宫中,皇帝一定是已经死了。

一场惊天的杀机,正在等待着他!

最后,到底是谁算计谁?

还说不一定呢。

陈横从来没有过这样运筹帷幄的感觉,仿佛天下间的大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自己绝无失败的可能。

只因为,在决定倒戈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倒戈。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别人会起疑心吗?

自然不会的。

想想,陈横忽然笑出了声。

宫里来传讯的小太监,这时候已经从王府的西角门悄悄进来,被管事领着,一路到了门口。

“奴才给王爷请安,消息来了。”

说着,也不废话,双手将东西给奉上。

“已经传诏书令大将军进宫,大将军已经在路上,再过半个时辰,见大将军入了宫门,王爷就可以去了。”

这时机,不能早也不能迟,一定要掐在点上。

阴谋,像是一张密密的细网,将所有人罗织起来。

秦王听了,仰头大笑起来。

“好,好,好!来人啊,去宫门口盯着,一旦严照进了宫门,立刻告知于本王!”

“是!”

下属领命出去,动作迅捷,脸上也带着兴奋的表情。

这么多年下来,秦王在朝中经营的人脉也算是强大,跟更何况还有他身为宫中宠妃的娘亲的母家帮衬,作为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他要笼络个把大臣实在是太简单了。

由此,秦王的势力,真调用起来也会叫所有人目瞪口呆的。

今日的一切,都是昔日的一切铺垫起来。

此刻的秦王,如何能不志得意满?

老皇帝越来越不中用,最近上朝的时候都要睡着,朝中谁不说是时候立下储位了?

“也实在是天助我也,父皇近来的身子也不行了……”

时机实在是太巧,仿佛老天爷都巴不得他造反了一样。

秦王不由得感叹,自己实在是个有命的人。

陈横在一旁微微笑,表示赞同:“殿下承天之命,必是以后的天之骄子。”

“哈哈哈,陈大人,若无你在一旁出谋划策,哪里能有今日的本王?”秦王大笑,“待本王登临大宝,必定实践昔日诺言,以相礼待大人!”

“微臣先谢过王爷恩典了。”

陈横躬身一礼。

两个人在府中,只等着那边的大将军严照入宫的消息。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严照已经毫无防备地入宫了!”

“好!”

秦王兴奋地直接拍案而起,目光明亮,好似两道火炬,熊熊燃起。

“来人,备马,本王要救驾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叫你谋反

“吱呀”一声,两扇雕花梨木大门缓缓合拢。

刚上位不久的太监赵礼出了来,站在门外,对着殿门口的冷艳宫妃开口道:“淑妃娘娘,真对不住了,皇上这会儿睡得正沉呢。”

“……啊……”

那淑妃有些惊讶,今日不叫大起,可皇上按理说也该起来了呀?不过宫中近日传闻,皇上的身体不大好了。

瞥了一眼这刚上位的小太监,淑妃知道,这小子年纪虽然小,可却是个实打实的人精,不然也爬不到这个位置上来。

要从他嘴里套话不容易。

不过,皇上身子若好,这会儿也就不会继续睡着了。

自以为已经明白了一些隐秘的淑妃,连忙露出端庄的笑容来,道:“皇上朝政繁忙,多睡睡也是寻常。这汤羹和点心本宫留下了,回头还请赵公公说上一句……”

“娘娘放心,咱家省得。”

赵礼也是笑眯眯的。

宫中见多了人心沉浮,对淑妃这样的作态,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他站在台阶上没动,只瞧见一袭浅粉色宫装的淑妃转过身,又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婢女走了。

原本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渐渐松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已经严丝合缝,里头怕也是黑得很,隐约之间约莫也飘着几分血腥气。

收回目光来,赵礼又朝着前方宫门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