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娜朝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许澄夜的伤不能再跳舞了,那天金泽过来,他们出去说的,我全都听见了。”

孙老师当时表情就变了。

如果许澄夜不能再回来,江城舞团又需要一个首席女舞者来做台柱子,这个人,毕夏太年轻,担不起,那就只能是……只能是苏明娜。

本来已经开会决定卡珊德拉结束之后就放弃苏明娜,但现在看看,似乎要改变主意了。

观察着孙老师的表情,苏明娜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回到训练室的时候,是微笑着的,心情很不错。

尤其是她进来之后跟着进来的是孙老师,让看到这一切的楚洛开始怀疑事情的发展。

另一边。

许澄夜再次去王慕周那里复查,恢复的情况总体来说还可以,家里一直以为她是累了所以在放长假,并不知道她又受过伤的事,王慕周也在替她隐瞒。

做完检查,放下裤脚,许澄夜起身想走,王慕周拦住了她。

“澄夜,我该下班了,刚好是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满脸希冀,又为她的伤一直那么努力帮忙,许澄夜没怎么想就点头答应了。

王慕周看她点头,放松地笑了一下道:“那我去换个衣服,两分钟,马上就来。”

许澄夜再次颔首,坐到椅子上等他,他说是去两分钟,其实走了一分钟不到,脱掉白大褂换上外套就出来了。

王慕周的长相很出挑,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大眼睛,斯斯文文的气质,是那种你一看就知道他学识渊博,智商很高的模样,要是再加上医生的身份,配上那件白大褂,也是很煞女生的。

可惜,他这样的条件摆在许澄夜那,就好像冷冰冰的石头一样,毫无吸引力。

两人一路离开医院,不少女护士围观,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许澄夜根本没注意,她心里有别人,就不觉得其他人见了她和王慕周会猜测什么。

她很安静,心情不怎么样,上了车也没和王慕周聊什么。

后者观察了她一会,握着方向盘思索半晌,还是问她:“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和金先生闹矛盾了?”

一听见他提到金泽,许澄夜的精神状态马上就不一样了,倏地转过头说:“没有,我们没矛盾。”

她否认的那么快,根本就是变相承认他们有。

王慕周笑笑,也不点破,心里琢磨着,既然他们闹了矛盾,也许就和那件事有关,看来他的计划很顺利,这样的话,是不是该再加把劲?

这样想着,开车去吃饭的地方,就不自觉地从原本定好的粤菜馆变成了西餐厅。

当王慕周把车子停下,许澄夜从车上下去的时候,一抬头她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她刚认识金泽的时候就来过这里,那还是舞团给楚洛的接风宴,办在了泽苍旗下的西餐厅。

她回头,王慕周一脸不解地看她,似乎不知道她在等些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她握紧了背包带子,正想说换个地方,就很不凑巧的在王慕周身后看见了正在下车的金泽。

金泽身边还有别人在,是负责湖地项目的政府部门人员,他今天请对方来自己家吃饭,是为了湖地那个项目的事,哪知道还没进去呢,就见到了情敌和自己的女朋友走在一起。

他眯了眯眼,站在原地,稍稍侧头,瞬间觉得,连自家西餐厅的招牌,都变得令人厌恶了。

第40章

许澄夜恍惚的眼神让王慕周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看见金泽的一瞬间,王慕周的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来完美形容——天助我也。

他带许澄夜来这里,虽然怀有某个目的,但在最初,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琢磨着万一的话可能有收获。谁知道,这个“万一”,在刚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发生了。

也许呆会离开时,他应该去买张彩票。

他此刻心情有多好,许澄夜的心情就有多糟糕,她脸上冷冰冰的,一点笑容都没有。

金泽和身边的人慢慢朝门口走,一帮人西装革履,瞧着非富即贵,十分惹人注意。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视线定在她和王慕周身上,这几日的未曾联系,竟让她觉得自己都快认不出他了。

在许澄夜面前,很多时候,金泽更像个无赖的大男孩,但现在的他却那样成熟睿智,与政府人员谈笑风生,字里行间流露着他的野心和欲望,与在她面前那个单纯炙热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澄夜回望着他,当他距离她只有不到两米,连他身边的人都注意到他可能认识她,以为他们要打个招呼的时候,金泽就那么笑着和许澄夜擦肩而过了。

许澄夜在金泽这里,总是备受重视的。

也是因为她习惯了被他捧在手心,连日来的冷漠就让她倍受打击。

王慕周也有些意外。

他猜测金泽会不高兴,但最多也就是上来把自己赶走这样吧,然后还是会拉着许澄夜一起去吃饭,他们之间不会有太大矛盾。

他完全没想到,金泽会仿佛不认识他们一样,直接越过他们进了泽苍旗下的西餐厅。

侧头看看许澄夜,她呼吸很急促,表情复杂,眼睛里蕴藏着隐藏很深的痛苦。

看来,他们之间的问题远比他预计的要多的多,甚至,他们之间可能存在他不知道的沟壑。

“澄夜。”王慕周开口,语调温柔道,“你没事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或者改天再吃?”

许澄夜转开头看西餐厅门口,门镜上倒映出她此刻懦弱又不堪一击的模样,她觉得特别陌生。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样子?好的爱情难道不是该让人奋发向上越来越好吗?为什么她觉得那么累,觉得自己越来越差劲了。

“不用了,我们进去吃。”

好像要和金泽较劲一样,许澄夜面无表情地踏上了台阶,在服务生热情地邀请下走了进去。

王慕周跟在后面,这一刻的许澄夜让他觉得陌生,但这样的发展好像对他很有利,他应该高兴多于担心吧。

大约应该如此。

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吃饭,那个男人还明显对她有企图,金泽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即便坐在包间里,面对非常重要的领导,他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颜色挺好看的液体,闻起来味道也还好,却永远喝不惯。

比起这个,金泽更喜欢喝街头最便宜的几块钱一罐的啤酒。

周岩见金泽不怎么说话,便帮忙跟领导寒暄,酒过三巡,坐在客人位置上的领导望向金泽,开了口。

“金总,其实你请我来吃这顿饭的意思,我很了解的。”孙局长特别通透地说,“我肯来,也是因为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你。”

话题终于到正路上了,金泽渐渐提起精神,望向孙局长,笑吟:“看孙局您说的,我的主要目的还是请您吃饭,抛开身份不谈,我们也是好朋友,您不要太见外了。”

孙局长笑道:“金总,你太抬举我了,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人拿我当朋友,等将来我退休了,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端起酒杯道,“金总啊,说实在话,你想要的那块湖地,我真的要劝你还是放弃吧。”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劝他放弃了,金泽听得耳朵都长茧了,这话已经很难影响到他的决心。

见金泽不为动摇,孙局长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金泽,我和你说,这块地你拿到的机会真的微乎其微,首先是你那个项目就不如许氏的好,再加上许氏现在占据一切优势,你又官司缠身,除非许氏那边主动退出,否则你就不要继续浪费时间在这个项目上了。”

说完这话,孙局长就站了起来,走到金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吃这顿饭就是要告诉你这个,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不愿意看你浪费精力,你还是早点看看别的项目吧。”略顿,他拿出钱包道,“上面有规定,不能大吃大喝,这顿饭算我请,还麻烦金总让下面的人给我打个折。”

说完话,孙局长便离开了,留下一屋子泽苍的员工你看我我看你。

金泽坐在位置上,嘴角还凝固着一个体面的笑容,仿佛只要这样,就不至于太丢脸。

过了有一会,他才抬起手摆了摆,对周岩说:“去,让那边不要收钱,我金泽现在虽然缺钱,但也不差这点。”

周岩赶紧应下,快速跑了出去,去追付账的孙局长。

少了周岩,其他员工在这大包间里和老板耗着,压力更加大了。

杜曼青思考了许久,才站起来想和金泽说点什么,但金泽在她开口之前就说:“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杜曼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和其他同事对视了一下,终究是默默离开了。

很快,包间里就只剩下金泽一个人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昂贵的名牌红酒,一切都只动了一点点,如果就这么扔掉,实在太浪费。

金泽拿起红酒瓶晃了晃,勾着嘴角把高脚杯倒满,什么红酒不能倒满喝之类的事他完全不在意了,就跟喝啤酒那样大口大口地喝着,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感情和事业上受到双重夹击,那夹击又来自于自己女友的父亲,他束手束脚,无法完全放开与对方争抢,现在连领导这边都来判他死刑,老天爷这是真想看他翻不了身么?

许澄夜和王慕周就在大堂里用餐,没去包间。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许澄夜在里侧,正好能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在包间的客人。

孙局长和周岩,自然也落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喝着红酒,看着周岩与孙局长寒暄,拒绝孙局长付账,好说歹说才把他送走,回来之后表情凝重,对西餐厅经理的问候不置一词,很奇怪地回眸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才眼神复杂地回了楼上。

不多时,许澄夜见到了金泽,周岩搀扶着他,他看上去醉醺醺的,眉目不清,靠在周岩身上,由西餐厅经理一起扶着离开。

门打开,再次关上,期间服务生给他们这一桌上了正餐,距离吃完还要个把小时。

然而,许澄夜已经坐不住了,她直接跟王慕周说了一声有事要先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始至终,她的视线都定在金泽那边,金泽下楼她在看,他离开她也在透过玻璃看,完全没注意王慕周的神色。

透过窗户,王慕周看到快速追出去的许澄夜,她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被助理扶上车的金泽,并没走过去。冬日的风吹动她的大衣衣袂,她整个人单薄的像要被吹走一样。

端起酒杯,王慕周慢慢喝了一口,这红酒,可真是又酸又涩,不知是酒的问题,还是他心的问题。

许澄夜是夜里九点多才回到家的,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等她的父亲,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担心面对父亲会吵架,所以叫了声“爸”便要去二楼自己房间。

许藏钧皱眉看着女儿的背影,提高声音道:“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去哪了?”

许澄夜头也不回道:“去做了检查,做完和王慕周吃了饭,您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找他核实,我有点累,去睡了。”

其实许藏钧没有不相信,只是最近她老是这样神不守舍的,再加上那天晚上在外面冻着,又突然说出那样的傻话,着实让许藏钧十分担心。

看着女儿匆忙逃离自己的背影,许藏钧心里头很难过,他坐在沙发上沉思,妻子端着茶水过来,叹气道:“老许,你说澄澄最近到底怎么了?我感觉她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你说……会不会是跟那个金泽闹矛盾了?”

许藏钧一听就虎了脸,瞪着妻子道:“还闹矛盾,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许家一天,我就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你别跟着她瞎胡闹,这两天看好她,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妻子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叹气,看妻子叹气,许藏钧也烦,再想起金泽,就更讨厌了。

这个臭小子,在事业上给他惹麻烦就算了,还把他的家搞得鸡犬不宁,把他的女儿弄得完全变了一个人,真是太可恶了!

更为可恶的是,有女儿在,他似乎还不能把那小子怎么样。

考虑许久,许藏钧觉得,自己差不多是时候该跟这家伙见个面了。

第41章

金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白茫茫的环境中。

意识倒流,喝醉之后的事全都不记得,坐起来左右看看,是医院。

抬起手,手上还贴着输液贴,再看看输液瓶,还剩下小半瓶。

病房门很快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周岩,手里提着饭盒。

“金总您醒了。”

周岩见他坐起来了,赶紧跑过去,放下饭盒,拉开椅子,替他检查输液贴是否安好。

金泽皱着眉,抬起完好的手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疼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周岩赶紧替他把枕头弄好,让老板靠得舒服点,随后尽职尽责地解释道:“金总,您昨晚喝多了,胃出了点问题。”

这是非常婉约的说法了,其实哪里只是出了“一点”问题?是出了不小的问题。

金泽最近吃饭时间很不固定,想起来就吃点,想不起来就算了,常常晚上都饿着肚子,昨晚直接把红酒当啤酒喝,红酒后劲大,直接把他给弄得胃出血了。

周岩没直说,但金泽自己也感觉得出来不舒服,听他简单说了一下就靠着枕头保持沉默了。

周岩见此,起身去拿买回来的早餐,放轻声说:“金总,您喝点粥吧,大夫说您可以吃东西了,但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像烟酒咖啡之类的,这段时间可是都不能碰了。”

金泽侧过头,看着清粥上面撒的那几片菜叶,着实让人没胃口,直接挥手表示拒绝吃。

周岩正想再劝一下,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他放下粥,从桌上取来金泽的手机看了一眼,递过去说:“是夫人的电话。”

金泽皱皱眉道:“什么夫人不夫人,说伯母就行了,不用那么文绉绉,搞得我老误解成是我娶老婆了。”

周岩挠挠头,他这么一说,喊“夫人”还真是容易误解成是金泽的妻子,其实来电话的人是金泽的母亲。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有些喧闹的声音,金妈妈的声音随之而来:“满堂,你在哪呢?怎么昨晚都不接电话啊?”

金泽看了周岩一眼,周岩赶紧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等他走了,金泽才开口说:“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以前的名字。”

金妈妈不以为然:“以前的名字哪里不好了?我和你爸给你取那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赚大钱,现在你果然赚了不是吗?”

是啊,满堂,金满堂,想不赚个盆钵满体都不行,可这名字却不适合混现在的社会。

金泽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直截了当道:“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太过直接,就会显得有些伤感情,金妈妈有点难过道:“必须要有事才能找你吗?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刚才打麻将,听到你张阿姨家的姑娘念完大学回来了,现在正找工作呢,我见了一面,长得可漂亮了,又乖巧,你老大不小了,我寻思着,你回来和人家见见?”

铺垫了那么久,话说了那么长,里外里就一件事,给他介绍对象。

金泽现在的年纪,在农村,孩子都该上学了,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谈这个,许澄夜让他连事业都无心关照了,他是真的没精力再去应付其他的。

“妈,你不要操心这件事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金泽交代得很清楚,但可惜金母根本不信。

“得了吧,你觉得我还会信吗?你每次都跟我说有了,哪次是真有了?满堂啊,你都三十好几了,这件事不能能再拖了!而且,前阵子我听你弟弟说,新闻上提到你,好像有什么官司?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有事可千万要告诉家里啊!”

父母和弟弟都是担心他,金泽知道,凉薄的心也暖了一些,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人支持他的,所有人都在说你不可能,但家人还是知道你可以的。

金泽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对母亲的突然致电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后来却成了隐患。

他现在忙的,是赶紧出院,把世嘉的事做个完结,要赔钱就抓紧赔,赔完了换开发商,拿到地皮的钱之后就去投湖地,湖地的招标马上开始,时间不容耽误。

“金总,您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出院,我看要不再住几天吧,公司有我和杜副总在呢。”

周岩一路都在劝金泽,可金泽根本不听,一个劲儿地催他去办出院手续,本人已经直接离开了医院。

看着老板的背影,周岩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办手续,并没发觉远处有人注视着他们。

王慕周刚好来上班,他今天来得晚一点,没想到在走廊碰到了熟悉的人。

周岩不怎么记得他,但他却记得在金泽身边见过的任何人,他大概猜到这是金泽的助理。

等周岩办完手续走了,王慕周就走到办手续的地方,压低声音询问道:“刚才那个人在办出院手续?”

大家都是同事,这事儿也不用隐瞒,办手续的姑娘笑眯眯道:“是呀王医生,是泽苍的金总,昨晚胃出血住院了,刚才走了。”

王慕周挑挑眉:“胃出血?”

小姑娘说:“嗯,喝多了。”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