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程意城这个人,平时也是会刷刷天涯的,睡前也是会刷刷美柚的,浏览的八卦贴数量也是惊人的。

未婚少女的感情八卦贴中,常见的不外乎这几种,“男朋友想做那事,我该不该同意~~”“遇到了渣男,我人财两空求安慰~~”“男朋友甜*言*蜜*语*说对我负责,我能信吗~~”

作为旁观者,程意城滚滚鼠标,心中镇定地感叹:遇到的都是骗子啊,少女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上当呢。

直到她遇见卫朝枫。

卫朝枫这个人,以天涯美柚猫扑的标准,那绝对是,略渣的……

他不是君子,认识没多久,就把程意城实质性地骗到了手,天亮后还附带说着那句渣*男标准台词: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程意城当时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5555,她终于也沦落到,可以去天涯发帖的地步了……

但是后来,程意城意外地发现,卫朝枫这个人,渣得还不是那么彻底。

在一起一年,每当他看着她的时候,程意城都会想,当他想要对人认真的时候,一个男人的眼神,怎么可以认真到这个地步呢。

对这种男人,程意城已经不会试图再去讲道理。道理他都是懂的,他就是听不进去、死不悔改而已。

程意城看了他一眼,轻道:“把手放下来。”

对程意城,卫朝枫一向是给面子的,遂松松垮垮地放下了环在她腰部的手。

程意城抚额,对颈项处那一道仍旧存在的温热挑逗的气息很无语,觑了一眼身旁这男人仍然无动于衷赖在她肩头的样子,轻斥道:“没长腿?”

“长了啊。”卫朝枫一笑,倒是接下了她的话,“不仅长了腿,我还长了嘴。”

话音未落,男人俯首低头,忽然就吻*住了嘴*下的某个地方。

一个承载了一道伤痕,从而不可避免地同时承载了命运的起转承和的部位。

程意城心尖一颤。

他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时间,做出这样一种动作。全然没有欲,而情却似乎是有的,尽管程意城并不确定这一点,也不由地为他忽然做出的这一个动作而心折了三分。

“已经不会疼了,”程意城看着镜中的那个男人,正低着头,短发松松地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她看不清他此时脸上是什么样子,她只能告诉他:“都一年了,早就没事了,何况,你也对我负责了啊。……所以,我不怪你。”

关于感情,有这样一种说法。感情双方会在最初的时间内,缔结一种默认的条款关系,这种缔结完全是无心之失,非有意为之,却会使得日后的感情双方都建立在这一不成文的关系之上。

卫朝枫再有城府,程意城再是聪明,一道最初的伤痕,就令双方在日后多年内,都没有逃过这一个不成文的结。

故事的开头并不复杂,却不太好。怎么讲呢,这意味着,程意城已透彻地看开过,无论如何这一种开始的方式,要带来一个容人讲到最后的好故事,都是不易的。

那一个傍晚也像是这样,晚夏,白天还是灼热的气温,一到了傍晚,风中自然就有了凉意。绿树浓荫夏日长,程意城喜欢的夏日白昼正越来越短。

程意城那时还只是个步入职场刚满一年的菜鸟,青葱碧绿地都能掐出水来。菜鸟自然有菜鸟的历程,被老*鸟们指派得团团转是必经之路。于是就在这一天,被独自派往郊区进行实地调研的程意城,到了晚上八点才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工作结束后,首要的问题,就是找地方吃饭。

郊区附近有个小集市,七拐八绕的巷子星罗密布。一到了傍晚,那些深居在巷子里的无证经营小吃店就开始卖力地吆喝起来了。这种店很多都是夫*妻店,卖个凉皮啦,烤个肉夹馍啦,虽然卫生的确是个问题,但劳动人民自有取长补短的优秀品质,低价策略+好味道,找准细分市场销量一样有保证。

程意城是很爱这样的小夜市的,热闹、有生气。程意城初入职场时在一些宴会场合被要求正装出席,只一次的经验就让程意城明白,彬彬有礼就是把一个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通用手段。在那样华美明亮的现代建筑里,程意城端着酒杯脸上带笑,心里想知道的一切就是怎样才能合理而又迅速地卸下伪装。

郊区这样的小夜市就不会。

它有生活的符号,也有生活的表情,在这样的空间中,生活的隐喻和转义才不会变得牵强附会。人与人之间不能有太多的距离与太多的比喻,否则一切感觉都会变得钝化与慢性。

程意城平时会有‘先逛一逛’这样的兴致,但那一晚偏偏就是一个例外。

她实在是赶时间。

程意城甚至没有多想,看到巷口一家小店门口写着‘卫记麻辣烫’,她低头一踏步,就走了进去。

很难定义这是缘是非还是其他,只是这一走,就把她日后数十年的人生一并走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麻辣烫这个东西,是大林带我入的门!!

那时我俩都穷得要死,一碗麻辣烫才吃五块钱……

当年第一次在学校食堂吃到这玩意儿的时候,大林一本正经地传授了我吃麻辣烫的奥义:一定要点一份面,或者粉丝……

我问为啥呢?

大林说:因为以你的食量和财力,如果你不点,你就吃不饱……

如今已经是整天飞澳洲的大林,回上海时还会叫我出去吃麻辣烫回忆青春。学校的意义就在这里吧,一碗麻辣烫都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得到一个一生的朋友。:)

开端(2)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三无小店。

无证经营,无牌招揽,无漂亮*M*M*。

以至于擅长竞争力模型分析的程意城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为它捏了一把汗:在这种连*按*脚*店都使出了巨资聘请漂亮*M*M*站店口招揽生意的激烈竞争环境,这么家三无小店还能屹立在这群雄崛起的小巷没倒闭,也真是个奇迹……

负责招呼客人的是个小伙子,叫肖原,看年纪顶多十七八岁,皮肤黝黑,招呼程意城坐下时手掌上露出好几处磨破的老茧。程意城看在眼里,没有招呼他做事,自己点了菜又迅速地付了钱。肖原在程意城这边得了空,立刻补上了另一桌的单子,回头一看程意城已经自己把自己招呼好了,不禁感激地冲她一笑。

有了这层好感,肖原把麻辣烫端给程意城的时候格外热情,还拿了一叠餐巾纸给她,“小姐,您慢用,小心烫啊。”

“好,谢谢。”

程意城接过,有兴致地和他聊了几句,“这是你的店?”

“不是哇,”肖原答得很快,“这是我们卫哥的。”

“这样。”

程意城点点头,并不打算问他口中的卫哥是谁。萍水相逢,无需刨根问底;何况‘卫哥’

这样的称呼,多少有些江*湖*气,不同世界的人,点到即止、交淡如水,才是上策。

一顿饭吃得无惊无喜。

程意城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声音很闲散,“喂。”

程意城下意识地一皱眉。

这不是一个礼貌的声音。仔细去听,分明还有一丝漠然在里面。程意城转身,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一个转身,她就看见了那一个男人。

他很年轻,眼里有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谨慎的散漫。以程意城当时的人生历练与社会经验,并没有看懂,一个人若是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练就这种神情,那么此人的人生必定已有一个十分复杂的长篇故事。而她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因为生活不如意而导致性情微妙的普通人。

肖原觑了觑场上的气氛,跐溜一下溜到程意城身后,小声道:“这是我们卫哥,卫朝枫。今天怪了,他心情不太好,平时他可不这样。”

程意城莫名,问:“有事吗?”

卫朝枫一身白色衬衫,长时间在厨房做事以至于衬衫领口和手腕处已有些泛黄,踩着一双深得民间高仿精髓的耐克球鞋,左手从裤袋里掏出六个一元钱硬币,往她面前的桌上一放,声音有些讥诮:“是零钱忘拿了呢,还是要行善心给小费?”

程意城一个怔楞。

年轻的男人一笑,笑容并不善意,“嗯,给小费,想要做上帝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这一行已经人满为患。小姐如果对跻身这一行业有兴趣,不妨找会热烈欢迎你小费的别家试试。”

他没有刻意表现,就已经将一种讥诮释放得入骨,他甚至厌恶与人身体接触,从他的动作就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本事。程意城不禁去想,这个人若是存心与人为敌,会是怎样一个令人不堪承受的样子。

“我说是方才找零忘拿了,你信吗。”

程意城伸手,拿起桌上的那一把硬币,心里明白这个误会所带来的委屈她是承受定了,但还承受得了,所以没有辩驳的必要。

她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你这么敏感,究竟是因为我呢,还是其他。……希望你是因为我吧,否则为另一件事迁怒另一个人,这样的做人方式,就太累了。”

说完她就走,没有再看他一眼,连一句回应都没有兴趣要。

肖原偷觑了下卫朝枫,心里在打鼓。

他跟着卫朝枫干了半年,刚开始觉得这位年轻的小店老板热情洋溢毫无架子,是个好说话的人;后来却发现卫朝枫这人会不定期抽风,情绪说变就变,而且阴沉起来十分恐怖。导致的结果就是肖原越来越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卫朝枫的秉性气质与行为模式,对肖原来说都是十万个为什么。

肖原吞了吞口水,走到一旁,一声不吭地卖力擦起了桌子。

桌子上散落了一张名片,肖原捡起来,一看,“咦?是方才那位程小姐的。”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大度就好了啊。

程意城站在公交车站,惆怅得很。

——你说刚才那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一个金融民工,领着那点可怜的薪水,别说给别人小费,她简直天天巴望着有没有别人给她发点小费。

退一万步讲,她就算是给他小费又怎么了!她有往他饭碗里丢钱了吗?她有伤他自尊了吗?她以实际行动支持乡镇个体户发展不行吗!

程意城换了下站姿,继续惆怅。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生活么,不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而成的么。但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受委屈时总倾向于表现坦荡,与人不争,追求的是一种高风亮节的境界!等到一个人时才开始后悔:她又不是什么人民英雄,追求这种境界是为个啥呢?!……

于是就这样遁走,后悔,甚至不惜落败,找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一个人将所有的情绪消化。

好像这样以后,她就好了。

就算不好,也当做已经好了。

郊区的公交车间隔时间很长,程意城一个人站在车站的廊檐下,当看见缓缓驶来的公交车渐渐靠站的身影时,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不想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非善意的碰撞声。

程意城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这一望,就将她此后的人生都望进去了。

六个男人,将中间站着的一个年轻人团团围住。六对一,在巷口,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都是令人不愉快的。

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几乎没有情绪,随口道,“干什么?”

“新开店的小老板是吧,”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似乎是为首的,绕着他走了两圈试图给目标增加心理压力,咧嘴道:“你哪儿的啊?刚出来混吧?”

年轻人听完问话,一笑,似乎毫无兴趣,举步欲走。

为首的男人伸手一拦,面色不善,“哎哟,年纪不大,架子挺大,连我们这的规矩都不懂。这西南一带方圆百里,六分水道四分陆,我们地头兄弟心不狠手不绝,水路抽四陆道抽三,保个平安求个规矩。这是道理,你得认。”

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笑。

是一种,没有惊恐,没有迟疑,只是没有兴趣的那一种笑。

以程意城那时涉世未深的人生经验,不会懂得,这种年轻男人最危险,散漫的外表之下隐藏的野心勃勃从不轻易示人,并且时常处于没有原因、不分场合的战争之中,以至于他已习惯了争斗、凶猛和*杀*戮。只要他想,动手撩拨,便可使人受到*折*磨。

程意城只听得他终于开了口,一声叹气,“这样。这可有点麻烦了呐。”

为首的大哥对他这一种态度很是欣慰,大手一挥拿出了大哥的风范,“不麻烦,你刚来,不熟这地界的规矩,也可以理解。把该贡献的数目补上,交起来,态度放端正,大家还能交个朋友。”

“我不是指这个,”男人摆摆手,一语惊人:“我是讲,你的规矩,我不打算听。所以,你会比较麻烦。”

为首的大哥当即一声大吼。

是这样的,你一个外来小青年面对地头大哥不说孝敬吧,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人家大哥好歹被一票小弟尊称一声‘哥’,也是要面子的。大哥一怒之下,当即振臂一呼,就如同八十年代经典港片中的*古*惑*仔场景一样,言语间很有点‘就让拳头教你点做人道理’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突兀的、语气不太确定的女生声音,带着上翘的询问尾音,就这样突然响了起来:“……卫朝枫?”

如果历史可以重演,时光可以倒退,程意城一定会回到那一个晚上,那一个巷口,在她想要喊出卫朝枫名字的那一瞬间,捂住她的嘴,做一个怕死的、怂包的、没有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精神的程意城。

可是‘如果’终究是‘如果’啊。

当程意城下意识地叫出方才印象中的那一个名字时,场上的气氛顿时就变了。几道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投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一个毫无战斗经验值的小*妞。

并且是和卫朝枫有关系的小*妞。

这样的局面放在两厢动手之际,饶是大哥这种小学文凭的人,也迅速地认识到了,此时面前摆着的,分明是一条通往康庄大道的捷径。

于是,就在程意城全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忽然而至的人反绑住了双手。一根粗*重的铁*棍,紧紧地抵着她的后脑。

“卫朝枫,”大哥的铁*棍一下一下地轻敲着程意城的后脑勺,表现出了一个反派人物应有的智商与情商,耀武扬威地威胁道:“你的女人这么清秀,你怎么也舍不得她破相吧?”

卫朝枫终于定睛向她望去。

这一眼,当真是复杂。

就在众人的亢奋声中,卫朝枫抬手揉了揉脖子,语气很惆怅,“你谁啊?”

“……”

“……”

程意城傻了。

大哥也傻了。

正义和邪恶的双方人马前所未有地被卫朝枫的反应一致弄懵了。

卫朝枫站在对面,揉着酸痛的脖子看上去也是愁得很,活脱脱一个无辜的路人,“小姐,没事别装熟好么。”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一句不是人。

他还算是个人么?

就算他和她没有交情,但半小时前刚见过,她好歹还在他店里给他做了笔生意,江湖救急的当口,他收钱洗碗后居然就这个反应?!

大哥看了看卫朝枫,又看了看程意城,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挥着铁棍敲了下程意城的肩膀,“卫朝枫,这种时候,你可别想装。你这位*小*女*朋*友的安全保不保得住,可全在你。”

卫朝枫嗤笑一声,连解释都懒得了,懒洋洋地给了一句,“朋友,我跟你说,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看头的类型,不是我的口味。”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后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就是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我就真遇到过卫朝枫这种人,平时的行为模式屌丝得不行,关键时刻才知道ta手里有的资本分量还不轻。。。

遇到过卫朝枫这种朋友,也遇到过外表光鲜实质还租着几百块的群租房的朋友,然后才明白社会给予人的想象力有多大,所以说我还挺喜欢工作的:)

开端(3)

——好想揍他!

以前上美柚时也刷到过《柚柚们,这样的渣*男我还能要吗~~》这种爆料贴,程意城还以为是段子手扯淡写出来的,直到今天,程意城才明白,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竟然也遇到了一个。

他甚至在她还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已经不顾她死活地和人动起了手。

程意城觉得自己真是太悲剧了。

“你说,”程意城转头,极度郁闷地问正挟持着自己的大哥,“他还算是个人吗?”

“呃……”

大哥出道多年,单挑的场子、群*攻的巷子,风风雨雨闯了多少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但他还真没遇到过,像今晚这么邪门的事。

程意城惆怅之下反而没有了害怕,一码论一码地控诉,“男人,什么是男人。活得有血性、有个样子的,才可以被称为男人。像您这样,做的事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但您起码懂得男人该有的样子。像他那样为一己之私连女人都可以不顾的人,不配做男人。”

大哥深吸一口气,怒赞:“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