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城木着一张脸,在心里把卫朝枫骂了个遍。

程昕也是个灵活的,程意城一本正经的脸色之下一抹即闪而逝的潮红落到他眼睛里,令程昕下意识地就往她领口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程意城白皙的颈项上一丝未褪的咬痕。

“……”

此情此景,程昕同学伤心极了。

好嘛,说他不够君子也行,他身为一个男人,喜欢个女人,会有那种‘万一他们这次完蛋了那我可得好好把握’的龌*龊思想,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只是想想而已,他毕竟没去做嘛。

现在程意城回归男友怀抱,程昕同志有点伤心那是正常的,但还是为她高兴。虽然他没有‘只要她幸福我就幸福’的伟大炮灰情操,但起码的道德他还是有的,挖人墙角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能够坐稳投研总监的位子,就注定了程昕同学很有那么两下子,绝不会是暗个恋就世界崩溃的人。这会儿,三两下就迅速地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回归工作,对程意城道:“你准备两天,过两天我们要出差。”

“去哪里?”

“去进行标的公司的实地调研。淡水泽,和暴雪是同行,这公司精得很,对暴雪的了解很深,甚至连暴雪卫家的家事都挖了三尺。邀请函已经到了,我们去实地走走,回来后也能做个对比分析。”

程意城点点头,“行,知道了。”

当晚,在程意城回到家收拾行李准备好明日出差的箱子后,卫朝枫拉了她出门,只说要去散个步。

这一散,就散到了附近十分著名的一条街。

这条街位于郊区广场附近,每晚广场上震耳欲聋的广场舞音乐,在有扰民嫌疑的情况下,倒也为附近的小街小巷带来了可观的人流量。

这条街两旁都是电子器材店,手机啦,耳机啦,音响啦,虽然品种不同,但特色都很集中:都是国产山寨的。附近的居民都把这条特色街叫做‘投机倒把一条街’,但不要笑,事实上官方给它定的名字还是很正式的,叫‘宏源电子器材一条街’。

卫朝枫和这边很熟。

程意城大概是了解他的交友圈的,这人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投机气息,能迅速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加上特殊的职业性、嘴巴又甜,往往不熟的陌生人往他店里一坐,碰上他心情好开聊几句,临到最后卫朝枫往往一句‘都是朋友,付什么钱啊’,就这样用白做一笔生意的代价换一个交朋友的机会。

久而久之方圆数里都知道了有卫朝枫这么个人,平时这些底层闲散人员放工后没事,就成群结队地往他店里坐一坐。卫朝枫做的是开门迎客的生意,加上本性很有点放纵的底色,放得开,也玩得开,这些年就这样和非黑非白的社会人员混成了一个圈子。小龙哥还为此吃醋过,哼哼唧唧地骂了一句在这地盘想罩我们小卫的人怎么这么多。

当卫朝枫牵着程意城的手走进‘强哥手机行’时,店里货柜后的一个人影抬头看见他,立即中气十足地迎了上来:“哎哟,小卫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说话的人是这家店的老板,叫张强,人称强哥,在这条鱼龙混杂的街上担得起这个‘哥’字的,自然有他担得起的道理。你就说卫朝枫吧,人际交往算一流了吧,也不过是被人喊一声‘小卫’,论资排辈,还远远没到‘卫哥’的地步。

卫朝枫指了指张强,对程意城道:“强哥,我朋友。”

又指了指程意城,对张强道:“程意城,我女朋友。”

轮流一介绍,让小卫老板口中的朋友和女朋友都是一番正色。

强哥对程意城肃然起敬,心想这可是每晚睡在卫朝枫身边的女人,卫朝枫的克制力有目共睹,能让卫朝枫忍不住每晚都睡的女人,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一清二楚;程意城也对强哥肃然起敬,程意城肃然起敬的理由更简单,她武侠小说看多了,对这种社会大哥总有种带头大哥的敬畏。

一番寒暄之后,程意城听到了如下对话:

卫朝枫:“我前两天要的货呢?”

强哥:“早准备好了,放心,是你要的,肯定干净。”

卫朝枫:“这就好,我验一验,也算沾个规矩。”

强哥:“好说,你第一次开口,我也不会为难你。”

……

程意城站在一旁,脑中电闪雷鸣,眼前闪过一幅画面:警车呼啸而来、数个行动敏捷的干警一窝而上、迅速将这屋内的两个男人制服、为首的老警察凭着经验一摸库房、大喊道‘这里果然有不干净的货,带走!’,她就这样看着卫朝枫被五花大绑得犹如一只过街老鼠,被压上了警车……

一想到这,程意城被这问题的严重性吓出了一身冷汗。

“卫朝枫,”她趁着强哥去拿货的时候,压低声音郑重地对他道:“一个人穷不要紧,关键是志不穷。”

“……”

卫朝枫无语了会儿,反驳道:“我很有志向啊。”他还想开连锁麻辣烫店呢,哪里志短了。

程意城太愁了,“你这个志向,可得把握好方向啊。违反乱纪的事情,你可不能做啊。”

“……”

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程意城简直拿出了年轻母亲对叛逆期儿子的耐心,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年轻时会觉得有些邪道的东西看着很帅,其实那都是错觉来着,就像有一句话说的:猪要走平原,人要走正道……”

卫朝枫终于被呛了一下。

“程意城,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强哥拿了货出来,一听到他们俩这对话,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程,不放心我呀?”

“不是不是,”程意城连忙解释:“他玩心比较重……”

卫朝枫也不解释。

在程意城那个正派的世界里,他这种形象,就不要想去跻身正人君子那一界了。卫朝枫见过程意城和她那些研究员同事在一起的样子,西服正装,说话官方,谈起话来一开口就是‘pmi怎么怎么样’‘央行降准多少多少’,酸得卫朝枫牙疼。

男人打开盒子,拿出了一样东西,交到了程意城的手上。

“我是过来拿这个的,之前跟强哥预定了。”

程意城定睛一看,“老人机?”

“是啊,”强哥笑道:“他之前说要的。这玩意儿现在可不好找啊,市面上早就下架了,年轻人都排队去抢苹果,只有他买手机会喜欢老人机……”说完,看了一眼卫朝枫,揶揄道:“你这个老年人。”

卫朝枫哈哈一笑,对手里的老人机简直是越看越爱,抱着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过足眼瘾了,才打了下程意城的电话,上面立刻有了一个号码。

“你说,你不喜欢找不到我,所以我给你一个号码,”卫朝枫拿着老人机向她晃了晃,“你知道的,私底下我不太喜欢接人电话,你是例外。”

他从不接私人电话,甚至在那天回来后接到谢劲风的来电显示时,眼前一闪而过程意城含了水光的眼睛,他就掐断了来电,一键关了机。就这样切断了一切联系,断了唐家的后路,也断了卫家的后路,唯一不肯断的,就是程意城。

尽己所能,和她在一起。

“嗯,”程意城用力地点了点头,给了他回应:“我会记得这个号码的。”

男人笑眯眯地把玩着手里的老人机,忽然叫了她一声。

“程意城,”他向她眨眨眼,“不要把这个号码给别人哟。”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微微的沙哑,“嗯,怎么?”

卫朝枫晃了晃手里的老人机,仿佛一个孩子在玩玩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听不懂,至少程意城听不懂。

他就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真的:“因为……被人知道的话,我会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大晚上地,来讲个行业八卦乐乐~~~

最近有家卖扇贝的公司,突然被爆出亏损八个亿,让刚写了这家公司买入推荐评级的研究员都疯了,集体杀去了业绩说明会,结果董事长给出了逆天的理由:因为公司养的扇贝,一夜之间都游走了。。。。。研究员拿刀的心都有了,在现场放话说:活要见贝,死要见壳。。。。。。干这行就跟每天看小说似地翻页更精彩~~~~

第27章 暗涌(2)

隔日,程意城和程昕动身飞往另一座城市。

天气不好,班机延误,两人在机场滞留了三个小时,再加上堪忧的飞机餐,当傍晚二人下机时看见前来迎接的淡水泽公司负责人时,颇有些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这是新近崛起的一家当地公司,业务与暴雪十分相似,但弱在资金实力,融资紧张,以至于无法扩大业务和产能。但老板显然是个聪明人,懂得既然公司已经上市,那就意味着总有一天会和同行的暴雪兵戎相见,打点好潜在资方的关系,才是一个懂得玩资本游戏之人的上策。

在接下去的三天内,身为资方代表调研的程昕和程意城,在紧凑的时间安排下参观了淡水泽总部、新区产业园、技术研发楼等等关键要素,并且和公司高管有了面对面的会谈。会谈结束后,淡水泽的掌权人徐总盛情邀请,晚上一起吃个饭。

主人这么客气,客人当然要给面子。程昕当即一点头,以爽快的姿态答应下来,建立了双方私交的第一步。

酒宴设在当地十分了得的交际场所。

晚间七点,公司方和资方齐齐到场,双方握手、招呼、开场白,漂亮的侍应生小姐鱼贯而入,一道道珍贵菜肴被端上桌。

在场的都是人精,场面话说得齐齐漂亮,徐总举杯,程昕痛快接下,在半公半私的名义下爽快地干了几杯。

白酒下肚,热气上涌,三分醉意三分醒,正是谈话的最佳时机。玩惯场面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好说的话可以说,不好说的话也可以说,反正一个绝佳的借口已经有了:喝醉了的人说的话,不当真。

徐总阵阵酒意涌上来,对程意城笑道:“程小姐在买方可是有名得很啊,若是在卖方,新财富分析师排行榜上必有程小姐的一席之地,三百万的身价起底是逃不掉的。”

程意城也不是初入职场的新人了,这种时候当然明白这是上家在给她面子,这种面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上家既然给了,那她这个礼尚往来的态度就实在是太重要了。程意城当即举起面前的酒杯,敬了徐总一杯酒:“哪里,徐总这么说,我可不敢当啊。我们买方开工吃饭,靠的还是标的公司的优质性,能调研徐总公司,才是我的荣幸。”

一席话,说得徐老板心花怒放。

称赞,尤其是女生的称赞,哪个老板不喜欢呢。徐总当即哈哈一声笑,爽快地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徐总挺有深意地一问:“程小姐,听说你近期跟踪的公司是暴雪?”

“是,”和局中人谈话,程意城明白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只有你先坦诚了,才会令对方也亮出诚意,“这些年暴雪的长期股价趋势始终是一路上扬,近期有罕见的回调,逢低坑部介入,我们认为尽管估值仍然过高,但不排除有机会。”

闻言,徐总眼皮一抬,眼神中有不寻常的深意。

“程小姐,恕我多话一句,这一次的暴雪,可不是回调。”

“那么,您认为是暴跌趋势?”

徐总悠悠一笑,没有回应。

程意城毕竟也是在这市场上混过的人了,调研时如何撩拨对方的兴趣,这套相当有些手腕的技巧,她也不可避免地学会了。

“徐总,”她笑道:“这话可不能随意说,毕竟是同一个行业,让有心的人听见了,可是会误会徐总您的心胸与气量的。”

徐总哈哈一笑,笑意渐落时忽然神色一收,压低了声音对程意城讲了一句话。

一句很震撼、很诡异的话:“有人要搞暴雪。”

程意城面色不动,心里着实狠狠沉了一下。

内*幕啊,同志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幕啊。

混惯场面的人都知道,生意场上的人说话,看似不正经,有时甚至像在打哈哈,实则十分讲究,用词措句,都是有深一层的含义的。

对同行的死对头,文雅一点的说法叫‘公平竞争’,书面用语叫‘夺取市场份额’,私下稍微放得开一点的说法叫‘对付’,再放开一点的也不过是一句‘干掉它’。

所以,徐老板的一个‘搞’字,蕴含的意思,实在是太深了。

它几乎代表了一个态度,首先,徐总是知道这件事的,但知道多少却不清楚;其次,这个‘有人’,必定是大资金,而且是来头不小甚至有可能是来路不明的地下钱庄。一旦被这种势力缠上,非常麻烦,它们速度快、目标准、一旦咬上绝不松口,做事毫无顾忌,完全是杀手型的思路。

很多年以前,地下曾经有过这样一股资金势力,它们不是机构,没有名字,唯一的宗旨就是为它们的目的性服务。而且和正统机构不同的是,这股势力的团队人数不明,资金实权只在一人手中,决策层也只有他一人,真正的单打独斗,圈内和他交过手的、没有交过手的,统称这个人为:‘太*子*爷’。

这个人如今下落不明,之前的行事作风也是一贯的低调,从不公开露面,不接受采访,不参加任何公众活动,但仍止不住坊间对他的好奇心数年不息。

他出手不多,但出手一次就会做到极致,事后他也从不多做评价,炫耀或是忏悔,他都没有。只有在百年家族企业‘开源首创’轰然倾塌在他手上惊动了媒体从而闹得甚嚣尘上之际,这个百年家族的掌权人心脏病发倒在他面前被他伸手救了一把进而被媒体堵截在了医院,为防场面失控,他才派了人出来给了一句话——

“泰山虽云高,不及东海崂。”

终于令外界得以明白,这个人在野心之下所具有的支撑此种野心的城府究竟是怎样一种形状。

即便你雄浑浩瀚一如五岳之首,我也自有东海崂山措手不及将你一军。

思此及,徐总笑得更深了。

“虽然这次想要搞暴雪的势力不是当年的那人,但眉目已经放出来了,能做得出并且敢这么做的人,必定也不会是什么轻角色。”

程意城不明白,“为什么呢?暴雪董事长的身体状况人人皆知,内忧已经如此明显,何必在这种关口给这样一个老人家下这种手。”

“这倒不是,”徐总摆了摆手,“听说,这次地下资金势力想要对付的,倒不是卫鉴诚。”

程意城皱眉,“那是谁?”

程昕也不明白,“若说是谢劲风,未免有些抬高她的分量了。资历不够,在暴雪的地位再高,也不过是卫鉴诚的心腹而已,不担最终的大权。”

徐总一笑,声音很低:“据说,对方要对付的,是卫家始终三缄其口的血脉,当年一代风云人物卫柏的儿子。卫鉴诚也早已有意,要让这个人继承暴雪……”

卫朝枫今晚很无趣。

程意城一走,他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连家都比平时大了好几平米,空旷得很。小龙哥在他关店时怂恿他今晚去酒吧玩,夜场新来了几个漂亮姑娘都想和他交个朋友,他兴致缺缺,只说没兴趣,惊得小龙哥稀奇得跟个什么似的。以前他认识的卫朝枫,身上可真没看出点‘忠贞名节’的味道来。

男人晚上泡了个澡,打开电视机调到电视购物频道让它自己去放,主持人夸张的促销语调稍微冲淡了些这一室的清寂。他从冰箱拿了罐葡萄汁,一个人边喝边看电视购物。以前他不喝甜的,但是程意城喜欢,程意城喜欢的他莫名地也就喜欢,跟个小跟屁虫似的。

出其不意地,响起一阵门铃声。

男人没有理。

这种时候,不可能是程意城。他也不喜欢三更半夜接待陌生人,对男人他没兴趣,对女人他就更没兴趣,于是就这么坐着,任人在外面站着。

门铃声持续地响起。

他连丝表情都没变,一个人喝着葡萄汁,看着电视购物纹丝不动。比定力,没人比得过他,他是从唐家出来的,意志力是在地狱里练过的。

门铃声终于没有了。

却在同一时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是我。”

卫朝枫顿了顿动作,终于变了下脸色,一口葡萄汁含在嘴里都忘了喝。像是一瞬间有些被震住,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门的方向。

谢劲风一向沉稳的声音此时分明是发颤的,像是已压抑住了极大的情绪,和支离破碎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她低着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在这个人面前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当眼圈泛红的一瞬间,她或许明白了,是因为这个吧,她敢信任的、能信任的,在这洪荒之世,只有这个人。

“卫朝枫,”她终于找到了他,让一身的委屈得以见天日:“暴雪被人欺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枫枫就是 在别人面前酷酷哒 在程程面前嗲嗲哒。。。和深深他们比起来,能放得下身段耍耍贱的就他了,大概是因为就他不是总裁,没有偶像包袱,哈哈哈哈

第28章 暗涌(3)

卫朝枫一个人坐在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长椅上,看着手里的一封信。

信是谢劲风交给他的,只说卫鉴诚在家昏迷被送往医院前手里还拿着这个。

厚厚的一封长信,整整三十页,信纸还是上个世纪的款式。每张纸的页脚处已被磨破,卷起一层毛边。让人一眼就明白,这封信被卫鉴诚看了多少遍,看了多少年。

卫朝枫忽然很怕。

他有一种感觉,这是不能看的一个局;他这一看,一掉进去,怕是程意城,也拉不回他了。

黑色钢笔字迹映入眼帘,苍劲有力如翠柏。字迹如人,很多年前‘暴雪卫柏’四个字名动江湖,这个名字不仅代表了暴雪,还代表了这动荡之世中罕见的、够格令人钦佩的君子之风。

可是这一个治世的君子,却落了一个最遗憾的结局。一朝情动,困境两难,最终一封长信绝笔,带着世人眼中令暴雪陷入噩运泥潭的罪魁祸首唐枫,双双退出浮生乱世,自此再不过问名利江湖。

信很长,卫朝枫看得很慢,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最后,连手指都在抖。

三十页的信,有整整二十五页在写暴雪。

写暴雪的过去、现状、未来,这未来,甚至写到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暴雪可能会面临的问题、能够解决的程度、以及也许无力跨过需要妥协的底线,所有这些,都被人一字一句写下来了,他明白他这一别,日后无力再为父亲分忧,只能尽量多写一点,再多写一点。这是一件足以震动人心的事,卫朝枫简直不敢相信,这封信是在整整二十多年前写的,信上所写的事,桩桩件件,就如按着剧本进行演练一般,无一不在历史的长河中实现了。

卫朝枫到今时今日才明白,这才是‘暴雪卫柏’的真正含义与重量。一个人,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要有磅礴远见的大局观,悲天悯人的大情怀,以及孤注一掷的大撤退,他才能够心无旁骛地看清未来的历史,以旁观者的角度写出最清晰也最悲凉的绝笔。

信的最后,只有一页纸,他写了自己。

他写唐枫已孕,无论男女,名字都叫卫朝枫。即便将来夫妇二人有不测,唐枫也有能力,令唐家的一个人保住这个孩子一生平安,只是唐家深宅,鬼城恢宏,代价怕是连‘卫’字之姓都保不住。这个男人甚至已经看到了二十年后会发生的事,在信中提前写下了一声对不起,他明白这孩子将来会在唐家长大,养育之恩一旦成枷锁背负在身,怕是再也不会回到暴雪为卫家担当。如果日后有这么一天,那么他请父亲,千万不要怪罪卫朝枫,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一个因为父母的一己情爱之私,被迫来到这世间,延续了两代人恩怨的牺牲品。

最后,他任性了今生这仅有的一回,写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