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慧的面前,我表现得分外恭谨殷勤,虚与委蛇。心里万分痛苦,顺带着同情了下连心,不知她和连浣比起来,谁更幸运些?

连慧老神入定了很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间略微动容,终于悠悠开口说道:“谢丫头在天香阁里幽闭了十年,将个好好的如花岁月空掷。当年若不是她出手坏了连汀的嗓子,柔兰阁里的贵人当中,属她最是公子身前的第一得意要紧人物。可惜啊,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好的美人,自毁前程却再换不来公子的半分垂怜,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连慧的唇边挑起凛冽笑意,我只觉得那笑容中仿佛淬进了毒液,正伺机要溅染我一身。此时多说多错,她曾亲口告诫我要谨言慎行,我只有凛然遵从。

“连汀的容貌是极美的,就连那副歌喉,也能令闻者销魂荡魄。当年她韶华正茂时,在呈恩殿前刚一露面,即刻艳倾四座。及至后来她领命献歌,竟是一曲唱动天下惊,引来无数王孙公子争相追逐。”

“公子原本属意将她送与夜郎王子为侧妃,为此煞费苦心,但事到近前,连汀的嗓子却又莫名其妙的坏了。那时人人皆说是谢丫头出手毒哑了连汀,封妃一事也终作流云散。公子拉拢外援的筹谋坏在小谢手上,一怒之下将她贬谪出柔兰阁,禁锢在天香阁中戴罪思过。”

“不语丫头,你说谢丫头此举,该不该罚,罚得重不重?”

说到最后,连慧丢给我一个问题,我遥想当年连汀雪衣翩跹歌动天下的风姿,竟是不能自已。如今她那嗓子如被冰辙碾碎,而小谢十年幽禁天香阁,绿衣飘逸在红花楹树下,脸上难掩寥落。

心里一阵窒涩,我突然觉得含章宫里尽是可怜人,这两个女子可怜,就连眼前冷若冰霜的连慧,还有那些缤纷艳丽的宫人们,无不可怜!

一个女人有几个十年可以用来等待?用来痴念?

天香阁中初次见小谢,我以为她不过是含章宫里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她向往公子兰,渴望身入柔兰阁,我也只当是她少女情窦心之所系。不成想,她用十年光阴枯守草木,只为再换来那人真心一眼,痴情是毒,她早已自饮难解。

她和公子兰曾有如此深的渊源,却对我只字未提。我去娴月殿为连汀献香品,她又故意在我的鬓畔簪上一朵兰花,引得连汀出手打散了白兰。

草木无知,草木却也看透人间冷暖,那纷纷散落的花瓣,仿若一个凋零的梦境,跌碎了小谢的梦,摔得支离破碎。

连慧见我不说话,叹了口气,续道:“这宫里如今肯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了,若不是因你身入柔兰阁,这些话我断不会说给你听。一是怕你走了谢丫头的老路,二来也是顾念着故人之情,你爹爹在绿川冈地历来可好?”

我蓦地瞪眼看向连慧,她的脸上不见表情,惟有平淡无波。

……美人爹爹!?

心里一瞬间翻滚起无数疑问,连真姑姑身为柔兰阁的贵人,却亲来接我入宫,连慧屡次提起爹爹,话里话外透着熟捻,公子兰一眼便能认出我的来历。种种这些迹象直插心扉,偶尔念及总是匆匆避过,生怕得出自己不情愿接受的结论。

故人,故人……这可不是故友重逢,正该喜笑颜开的时候吗?

“十年前,含章宫里放出一对璧人,其中那男子曾是连汀铭心刻骨思慕的爱人。自那男子出宫之日起,连汀因爱生恨,对公子起了反心。咱们含章宫虽说是醒月国的公子府邸,却还不是太子府,那些个皇子皇孙们又有哪个不想登天窥月?连汀身份尊贵,原是醒月国的宗家氏族女子出身,若是她背后的势力联手其他皇族,对公子的大业终是个妨碍。”

连慧嘿嘿冷笑了几声,拨弄着手里的紫草。我听得阵阵惊惧,冷汗湿了背后的华衫,被风一吹,竟是抽丝剥茧般的透凉。

“花再美,若是美成了祸害,总不如连根拔了太平。公子这些年虽然身在柔兰阁,却是运筹帷幄,早将势力盘踞朝野上下。宗家氏族即便势力滔天,权倾朝堂,和皇族相较却也是螳臂挡车。前几天天都皇城那边闹了些乱子,真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恐怕余波未平,咱们这含章宫里的娴月殿,也该易主啦!”

她最后一句说得极重,我瑟缩身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撞到竹案犄角上,将一只雨过天青的茶碗撞翻了。

连慧蹙眉看着我,嘴角一撇,耷拉下去:“二郎当年那么明快决断之人,想不到他的女儿竟是个禁不得事的窝囊废!人说虎父无犬女,我看也不尽然,真不知今日我将实情都告之与你,是对是错。诶,我老婆子真是越老越糊涂啦……”

一只干枯苍老的手伸到我的颌下,将我的脸一点一点抬起。我凝目盯着连慧的双眸,只觉那里面闪过无数光华,甚是精彩。

是杀意?是冷蔑?是怜惜?亦或是更深地试探?

我双手紧握成拳,将性命赌在连慧的眼中。

连慧的嗓音冰冷,如霜刀碾过我的脊背:“不语丫头,你可知道我认识谢丫头多少年了?”

我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横拖,转眸望向轩窗外的幽篁树海,缓缓说道:“从谢丫头身入含章宫的那天起算来,老婆子认识她已经三十年啦……”

连慧的话让我悚然动容,小谢从外貌看来只是个十几岁的娇俏少女,翠靥婀娜,眉目含羞,怎么可能和连慧已经相识了三十年!?

“看你的样子,心中定是不信老婆子的话,对不对?”连慧一双冷眸盯着我,口气讥诮。

我确实无法置信连慧的话,但是想起小谢脸上那抹过分妩媚的笑容,笑中怨怼的眼神,心中顿时一片澄明。小谢,她恨我!从我踏足进入天香阁那刻起,她就用莺语浅笑将面目遮饰得完美无缺,将我引入一张天罗地网的阴谋中。

她想利用我对付连汀,或许还有连慧吧?她想要连慧手里的断情草,而她拿到手的那个瞬间,我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心中一点点将千头万绪串联起来,脑海中豁然开朗,从我手捧噙香丸踏入这百草堂,就成为了四方人马交错利用的筹码,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镜月湖畔,月圆之夜,小谢姐姐知道这个秘密,连慧主上自然也知道这个秘密,只怕整个含章宫里,除了我,谁人都知晓这个秘密。几粒噙香丸虽然无法换得断情草,但一根沉水香木,却让我与公子月下惊鸿初见。连慧主上,我猜得对吗?”

记忆中,连慧暗喻月圆之夜的镜月湖不太平,时隔不久,小谢即用一根沉香木让我露脸在公子兰的面前。

如果说这些都是巧合,却也巧得太过匪夷所思了些,让人不由得怀疑种种做作背后的真实意图。现下细思,定是连慧授意小谢如此安排,才肯将断情草给她。

连慧又在打什么主意呢?她的目标……也是娴月殿冰晶帘后的连汀吗?

“不语丫头水晶玻璃心肝,一点即透,很好,非常好。”连慧眼底波光流转,她的手骨嶙峋有劲,在我的手上拍了几下,“二郎生的好女儿!这断情草我留了十年,回头差人给谢丫头送去吧,老婆子私心望她能有个善终,也不枉相识一场。”

我看着她指端的玲珑紫草,明白连慧终于做了抉择。

“你回去好生伺候公子,柔兰阁不比别的地方,别到处乱走。千万记得莫去若耶花溪的香雪海中流连,那里是柔兰阁的禁地,进去的人有去无回。”

我默默颔首,在心底牢记她的殷切忠告。

若耶花溪埋枯骨,即便身入柔兰阁,也难保不是殒命的下场。只是,我可还不想做那一点花肥罢了。

第九章 香冷埋金猊

花前尤听新人笑,

隔墙哪闻旧人哭。

凤凰双飞,齐鸣九天,佳人如梦,柔情似水。

“花家寨的野丫头,你若不知我是谁,何必躲得如此快?”

烟雨亭心,柔兰阁中,一抹淡影,一袭皓衣,公子兰俊美如铸的脸庞冷洌寡情,美得极致,美得侵肌刮骨。

“月圆之夜的镜月湖,还总不见太平吧。”

竹榭晓轩中,连慧说凤凰花是种毒物,天香阁遍地红花楹树,几重殷红胜血,最是危险不过。

“传说再美,总敌不过实实在在的人,公子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点点晨曦中,小谢蹲在凤凰木下,擒着一抹殷红说,这落花就好比人,需要时刻细心照料万般爱怜,否则终逃不过化身尘土的宿命。

我永远记得她说话时的神态,楚楚婉媚,娇俏动人。

“你回去替本宫多谢连碧姑娘,赠香之德,有朝一日定涌泉回报。”

水晶帘后,连汀潋滟浅笑,扬手间将小谢簪在我鬓边的白兰打散。双凤钗展翅欲飞,翠玉明珠装缀其上。

金钗配美人,这该是说给小谢的一句话。

十方宝炉聚烟香,极致香品中凝炼入红花毒屑,袅袅烟霞艳丽诡异,像极了连真姑姑指尖的豆蔻红甲。

“姑姑眼中所看,只有敌我之分,而我眼中所看,尽是华服美人,琼楼玉宇。”

我看着满目的雕梁画栋,华服丽人,真真是高处不胜寒。踩踏在世人追逐的梦境云端,我的眼前迷展着望不透的云蔼。

我是山野出身的顽童,在含章宫中注定了我所能看到的天和地,只有四角宫墙和明月当头。我不曾见识过连慧口中的朝堂,逃不过众人操纵指掌间的权谋,我所擅长者不过是调治些陶情冶性的香料,看些风花雪月的风流。

含章宫极至华丽的背后,隐藏了致命的魅惑。

步步惊心地走在他人摆下的阡陌玲珑局中,我该喝一声彩,为这些绚丽缤纷的人们。

梨落成阵,芳菲谢尽,九曲玉廊下再遇连心,她一袭鹅黄宫衣端立在烟雨湖畔,明艳笑容更胜春水涟漪。

“主上让我转告姑娘,断情草已经送去天香阁,谢姑娘这几日正在精心研制天下第一香,想来不出月余即可功成。”

我敛容答道:“多谢连慧主上成全谢姐姐十年苦心,天香阁同感百草堂恩德。”

“你的心肠倒好,只是……如果将来有一天,这天下第一香用在了你的身上,你还会有此刻这番好心吗?”

连心凝眸睨着我,唇边笑容浅淡。我被她说得一怔,视线划过她的脸庞,落在一肩之后的烟雨湖上,湖水烟波浩淼,波光缭乱漫过层叠斑斓。

“天下第一香是谢姐姐预备献给公子的宝物,怎会轻易用在我这等人小身微的人身上?连心姐姐多虑了。”

“哦?世事没有绝对,妹妹可莫要把话说得太满才好呢。”

“若果如此,不语谢过姐姐的先知先觉,谆谆告诫。”

我恭身微拜,连心抬手指向梨海,我顺着她的手望过去,落英缤纷落在草间,枝头未凋零的白花偶尔飘下花瓣,凌乱如雨。

“这满院梨花开到荼蘼繁盛,总也有败落的时候。”连心眼波流转,摊开掌心,将一只未束口的锦袋递到我的面前,“这是连真吩咐我交给你的,她说这些花白糟蹋了可惜,让你捡些好的做只梨香荷包给她。”

我接过她手中的锦袋,应了声,连心转身踏上玉廊台阶,衣袂飘逸款款而去。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于水雾氤氲中,我收回视线,走入浓烈婆娑的树海。

草丛中四处散落着白梨花屑,我捡起那些花冠完整无损的,吹去上面的浮尘,丢进袋里。

如此捡捡停停,不觉间我已深入梨阵,难辨道路。

和风婉细,拂面吹乱了鬓畔的发丝,也吹落了一地花絮。我捡起脚边的落花,抬头时一阵晕眩袭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扶在树上,闭紧双眼静待片刻。

许是刚才起身猛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眼前晃过重叠交错的光影。

悠远的眼眸,穿过重芳落蕊望着我,泫然欲语,盈满无尽惆怅。

风中传来飘渺的笑语,从花海深处细细滑过耳际。我凝神聆听,却又寂然无声。

心抨然而动,流过若有似无的感觉,深想时却又抓不真切。

刚才的……是幻觉吧?

望着眼前靡丽的梨海,扑面的暖风中充满了素馨的雅香,我深吸几口气,让狂跳的心恢复平静。

刚要迈步,耳边响起女子的笑语,似喜似嗔,从花叶间穿透而来。

“凌雪生,你说这花开的好不好?”

声音近在咫尺,我慌乱看向身周,除了满眼梨花烂漫,没有一个人影。

“你笑什么?是笑话我吗?”

我退后一步,脚下被裙裾绊住,身形一晃坐倒在地。

“别再笑啦,这片梨花是你亲手所种,我叫它香雪海,可好?”

香雪海!?

这里分明是公子兰埋酒的梨林,怎会是连慧口中所说的柔兰阁禁地!?

“你又笑!定是笑我不会起名字,对不对?”

我低头看着颤抖的双手,爬起来想要跑,腿却不听使唤,僵在原地。

“和我走,和我走吧……”

心念甫转,笑声消弭,变成一声漫过一声轻柔的召唤,仿佛魔音蛊惑着我的心神,无形中一双手拖住我的脚步,将我拽入了梨海深处。

日华自枝叶间倾泻而下,在我的身上投下细碎的翦影,脚下分明没有道路可行,却在我跌跌撞撞中显出一条幽径。

花香浓炽得令人透不过气,笑声时隐时现,勾取着我的全副心魂。意识渐次模糊,我隐约地知道不能再继续向前走,但心里一片空茫,越挣扎越觉无力。

梨枝簌簌而动,抖落了无数英华,洒在我的肩头身畔。这片香雪梨海似具有某种魔力,花叶微颤,欲语欲诉。

眼前骤然明亮,视线仿佛被雪刃一瞬割断,我茫然向前看去,一座七宝玲珑塔矗立在林海重芳中。

塔身流转水晶折光,强光刺入眼中,我下意识侧目躲避,走马灯似的画面在脑海中蓦然交叠闪现。

妖冶的血雾漫天弥散,我的眉心剧烈灼痛起来。

一滴血飞溅上我的额头,谁的血烙印在我的咫尺眉间?

撕心裂肺的痛,彻入心髓,我疼得无法承受,控制不住地痉挛,疼得弯下身子。

疼……好疼!

谁在流泪?

透胸而过的利刃,反射着刺目的雪芒……

一切光影快如电闪雷鸣,铺天盖地袭来,又在瞬息湮灭。

这是谁的记忆?

为什么让我看到?

为什么让我感同身受!?

意识恢复清醒时,我正站在塔下,探手向前,指尖即将碰触到塔壁。心里激灵灵一抖,我退后半步,仰头望向塔顶。

塔高数丈,七重宝转,水晶雕壁,壁身时刻有流光闪烁。塔檐上的冰晶角铃随风而动,铃声清脆迭越。从外向内看去,塔中飞纱帷幕翩坠,团团包裹着一座石壁。

这等禁闱重地,必定藏着含章宫里不可告人的隐秘,我不想多作逗留惹祸上身。转过身正要迈步开溜,蓦地胸口如被重锤砸落,呼吸瞬间闭塞,倒退着被撞入了水晶塔中。

身子摔落时,脑袋重重地磕在砖面上,鼻梁一阵酸涩,这一下摔得我七荤八素,身上无处不疼,龇牙咧嘴地翻身趴在地上。缓了半晌,直到脑子里不再嗡嗡作响,我方才撑起身子。

脸刚抬起半分,忽感微凉,冰丝月帘曳地朔起飞弧。我挥手拨开乱旋的绡帐,纱幕如波荡漾掀起层层涟漪,露出不远处一道石壁。

白玉石壁上浮雕着缠丝雪莲,莲瓣凸出,兰花为基,雪莲玉蕊,正中悬着一卷立轴。

一道流光闪过轴面,立轴镶嵌在整块水精墙中,远看就如凌空孤悬,轴面上绘有一位宫装丽人,踏莲而立,驭风姿态仿若谪仙。

水精壁内隐隐有波光流淌,氲气浮动,画中女子衣袂飞舞,墨发翩翩,乍看去仿佛是活了般,随时会破画而出。

白莲之上,宫裙摇曳生姿,女子蠕首高昂,美艳绝伦,浑身散发的气度高华凛冽,竟是不容逼视。

“……呀!?”

待我看清了画中人的眉目,难以自抑地发出惊呼。女子双眉正中一点朱砂痣,五官与小谢依稀有几分神似。

这画中人……是谁?

为何她与小谢如此神似?

香雪海既为柔兰阁禁地,难道只是为了隐藏这副挂像!?

无数念头划过心扉,如潮水纷至沓来,分不清心中的感觉是惊怕亦或怅然。只觉视线投注在画中人的容颜上,须臾工夫,便再难移开,只想生生世世地看着她,念着她。

我呆怔地望着挂画,那双眼眸似曾相识,眼波流转间点点愁绪,和公子兰偶尔闪现眼底的神情极是相似。

她……?

“她被世人称作迦兰,是醒月国的护国神女。”

背后响起清冷的声音,一瞬间头皮发麻,全身如被冷水浇透,我扭过僵硬的脖颈,战战兢兢地向后看去。

公子兰斜倚在水晶壁上,双手抱胸,一副悠哉闲散的样子,唇边挑起似笑而非的弧度,冷眼盯着我。

“你趴了这么久,不觉得累吗?”

被他一说,我才发觉臂肘处异常酸疼,脸上灼烧,原来他早就知道我闯入了禁地,却在背后冷眼旁观。

我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蹭到他的身边,他默默看我一眼,走到石壁前站定。

“这面水精墙是座画冢,里面葬着千年前流传下来的神女画像。你猜猜,作画的人叫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凌雪生。”

公子兰眼神冷窒,唇边的笑却越发深邃:“聪明,一猜即中。”

我很想仰天翻个白眼,那画轴上清清楚楚落款写着三个字——凌雪生。公子兰明夸暗讽,我极度无语。

擅闯禁地实属死罪,不知他等下会用什么法子整治我,最怕是被他整得半死不活,还不如给一刀干脆。